在感情上，
當你想征服對方的時候，
實際上已經在一定程度上被對方征服了。
首先是對方對你的吸引，
然後才是你征服對方的慾望。
——柏拉圖
◇
射手座亞齊里斯是〖第三層：天生的膽識之階〗的闖關者，也因此當收到女神的小宇宙傳信時，他很迅速地趕到了塔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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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瓶座加尼梅德穿過第一層的機關，出來打算為他帶路時，看到亞齊里斯早已等候在塔外，略微有些吃驚。
“抱歉，讓你久等了。”
亞齊里斯略微搖頭，“請不要道歉，是我太心急了。”
沒有炫耀自己遠超任何戰士的無雙腳程，而是誠摯地解釋並自攬責任，真是堪稱禮儀和風度都毫無破綻。
但是，對比下亞齊里斯的表現，加尼梅德只覺得珀爾修斯異常。
看到他以這麼短暫的時間，就從營地來到這裡，默然打量亞齊里斯的加尼梅德，再次確認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作為戰士而言，亞齊里斯究竟是多麼強悍的人——他的速度、敏捷度，絕對堪稱是所有英雄當中最快的。
被評價為“宛如疾風一般”的戰士，這可不是說笑的。何況就算被說成是風，這名少年也早就超越光速的極限了，否則不可能穿的起那身射手座的黃金聖衣，成為黃金聖鬥士。
不說亞齊里斯本就是戰鬥力超越他父親——前準獅子座珀爾修斯的強大戰士，就說他能夠年紀輕輕不滿十三歲，就被授予射手座聖衣，已經足以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要知道赫拉克勒斯可是做了十多年射手座候補生，都沒成為準聖鬥士，也沒穿過一次那件聖衣——雖說這跟他太不幸了，總是被莫名其妙牽扯進倒黴催的麻煩事裡也有關係。
射手座聖衣，畢竟是黃道十二宮十二件黃金聖衣當中，最為沉重、特殊的一件。
即使沒什麼人知道它沉重、特殊的含義，大家卻都僅僅只是看到那件聖衣就能夠明白。
僅從表面上來說，黃金聖衣裡，只有那件聖衣擁有華美拉風的大翅膀，光是看上去就足夠顯眼。
但加尼梅德調查研究88件聖衣圖鑑資料發現，聖域裡所有的聖衣圖紙顯示，它們從製造出來開始，就擁有兩種形態。
一種是原本放置在聖衣箱裡的收攏形態，比如白羊座聖衣就是一隻長著角的金綿羊，巨蟹座聖衣就是一隻張牙舞爪的金螃蟹；另一種則是自動拆分、變形重組後，以鎧甲的形式、穿在使用者身上的展開形態。
可射手座聖衣的圖紙顯示，射手座聖衣在被創造出來時，就只有一種形態——身負羽翼的半人馬、彎弓搭箭指向蒼穹的形態。
它並沒有第二形態——展開形態。就算能夠將之拆分下來，也無法變形重組。
也因此，它根本就不適合被只有兩條腿的人類穿在身上，也無法被穿上。畢竟沒有哪個人類長著四條腿。
……也許打從一開始，那件聖衣被創造出來時，就沒有給任何人穿的打算。
又或者是認為，沒有任何人有資格、穿的起那件射手座聖衣吧。
在赫拉克勒斯成為射手座候補生之後，那件聖衣才被加裝了第二種形態“展開形態”。
也因此，射手座聖衣“展開形態”的圖紙，是在原本修訂好的圖鑑資料基礎上，額外增加訂進去的一頁——這就使得在翻看88件聖衣圖鑑時，任何人都能輕易發現這不同尋常的一點。
更何況，圖紙上面記載著、圖紙本身被設計出來的時間。只有這一件聖衣的第二形態，圖紙設計時間與其他聖衣不同，甚至時間跨度格外的大，相隔了幾十年的時間。
在增加了變形重組的第二種形態“展開形態”之後，原本“身負羽翼的半人馬、彎弓搭箭指向蒼穹”的形態，自然就成為了第一種形態“收攏形態”。
而射手座聖衣，也終於可以被只有兩條腿的人類穿上。
雅典娜對赫拉克勒斯的格外看重寵愛，也不是什麼秘密，就算瞎的跟蝙蝠一樣，都能看得出來。哪怕他後來沒成為射手座聖鬥士，而是成為了武仙座聖鬥士，雅典娜也依舊十分看重他。
有資質穿起射手座聖衣的人，恐怕都是能夠得到她發自內心認可、信賴的人。
可不論是什麼形態，射手座聖衣都擁有翅膀。
要知道就連舉著兩個大螯，橫著八條腿，張牙舞爪不可一世的巨蟹座聖衣，在“展開形態”變成鎧甲時，那八條礙眼的大長腿和兩隻碩大無比、極不對稱的螯，都變形成了防禦性質的嚴密護甲，實用性簡直槓槓的。
在加尼梅德看來，單純以裝飾品的角度來說，射手座聖衣那對大翅膀實在太礙眼，也毫無實際使用價值。
就像白羊座和摩羯座頭盔上那對角一樣，除了增加重量，給使用者造成身體負擔，根本毫無作用。
真的不能怪遊海和佩恩哈特都不喜歡穿聖衣，就算穿了也不喜歡戴頭盔。
至於吐槽雙子座聖衣頭盔像個痰盂，每次穿聖衣都不戴頭盔的卡斯託爾，那純粹是個人喜好和審美問題。畢竟他弟弟波呂克斯每次穿聖衣，都會老老實實地戴上頭盔。
羽翼象徵著自由、強大、安全感、被委以重任、對後輩的維護守望——
即使從沒有什麼人解釋過，連雅典娜自己也從沒特意說明過，加尼梅德也能明白。
就算不像摩羯座那樣，被授予了可以站在女神身前——最近距離守護她進行戰鬥的位置和任務，射手座的存在恐怕也是非同尋常的。
可亞齊里斯反倒絲毫不覺得，能夠穿起射手座聖衣的他自己有什麼特別。他大概完全把自己當做和其他人一樣的普通人——或者更加平凡的存在吧。
◇
兩人很迅速地穿過第一層關卡，看到了雅典娜正守在緊閉的第二層關卡門前，雙手交叉握緊，微閉雙眼低聲呢喃，似乎在祈禱些什麼——
但是，那並不是祈禱。
不如說身為神祇，她也不用向其他神請求庇護，更加沒有神祇敢讓她去信仰祈禱。因為她自己，就是站在最高位的〖保護者〗——她畢竟是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
準確來說，她是在集中精神、竭盡全力地釋放出某種大型魔術。
不論是加尼梅德也好，亞齊里斯也好，對那種魔力波動都很熟悉。
那是雅典娜施予她所庇護的英雄們的——〖神之加護〗庇護魔術。
雅典娜身為戰爭女神，這份神職同時賦予她“能夠大範圍給予複數戰士，提升數倍戰鬥力”的〖神之加護〗魔術，可以使受益者的力量、耐久、敏捷度大幅上升。這是她僅會的輔助系魔術之一。
除此之外，她還能使用“能夠大範圍給予複數戰士，迴避射擊系攻擊（如弓箭、長矛、投槍、機弩、暗器、魔彈等）”的的〖神之加護〗魔術。
而且越是精神集中、越是對施術物件感情深厚，魔術施展產生的效果就更加強大。但代價就是施展〖神之加護〗時，她幾乎無法再分心去做其他事，必須竭盡全力集中精神唸咒，自然也不能分心參加戰鬥。
雖說動動手動動腳，勉強自己去抵擋個攻擊什麼的餘力還是有的，但那也會致使〖神之加護〗的作用變弱。
這也直接導致，一般如果不是比較喜愛或者戰力不足的戰士，她不會沒事幹施放〖神之加護〗，除非是數名戰士同時上戰場前線迎敵。
但這種魔術雖然並不限制受益人數，可隨著受益人數越多，實際產生的效果也會越低，所以並非同時給越多人施加〖神之加護〗，就越能提升己方戰力。
同時給一千名戰士施放〖神之加護〗，能夠確保魔術受益不會下降，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
而雅典娜的聖鬥士，最多只有88個名額，就算算上身為雙子座暗星——同時也是教皇的卡斯託爾，其實最多只有89個名額。更何況並不是所有的聖衣都有主人。有的聖衣擁有的，還只是候補生、或者準聖鬥士。
但是，就算如此，她也並沒有那麼頻繁地使用這種魔術。
施放〖神之加護〗魔術期間，她基本只能站樁，在大面積作戰的情況下，如果沒人負責防護工作，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也是這麼多年來，自從卡斯託爾做了教皇，雅典娜就再沒上過戰場的原因。
比起讓她站在最前線，那位教皇選擇讓自己站在最前線——用自己的身軀保護她，把她推上了〖高高在上的精神象徵〗的位置。
“珀爾修斯先生真是被寵愛著啊。”
與加尼梅德一同眺望著雅典娜施放〖神之加護〗的身姿，亞齊里斯毫無自覺地感慨道。
作為頻繁參與戰鬥的聖鬥士，亞齊里斯也是經常被施以〖神之加護〗的人之一。
加尼梅德沒有回應亞齊里斯，只是在默默地思考著。
希臘的英雄們，都以得到戰爭女神雅典娜的庇護為榮。
雖說也不是沒有少數異類，更喜歡得到愛神的“庇護”——畢竟純粹的肉體誘惑和享受，可比看得見吃不著，要來的爽快美味多了。
但是，雅典娜正是因此，才受到希臘諸多英雄的狂熱崇拜、信仰、追隨——甚至比起戰神阿瑞斯，他們更加崇拜她，更願意信仰她，更喜歡追隨她。
她願意真心實意為他們著想，願意與他們並肩作戰，願意給予他們幫助和庇護。
同樣是十二主神，沒有哪一位神祇，像雅典娜那樣，被英雄們狂熱地仰慕。
可是，要說她被所有人愛著？那簡直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戰神的庇護——阿瑞斯施展的〖神之加護〗，是要以犧牲理性為代價的。也即是意味著，得到阿瑞斯的庇護，必須要選擇“狂化”，作為增強戰鬥力的代價，喪失語言與思考能力，完全淪為只會戰鬥、聽從主人命令的傀儡。
按照雅典娜的話來說，不光是那些負面效果，還會有附加的“毀容”效果。就算是再英俊帥氣的人，哪怕是個美男子，只要被阿瑞斯施加了〖神之庇護〗，被狂化成狂鬥士，那麼就會立刻毀容成連她都不想再看第二眼的醜八怪。
默默想了想蛇夫座嚇死人不償命的長相，加尼梅德覺得，能讓雅典娜說出“醜八怪”這種形容，戰神的審美恐怕真的令人不敢恭維。
總之，這也是為何阿瑞斯的天鬥士，被稱作〖狂鬥士〗的原因。
而得到雅典娜的庇護，英雄本身其實並不用付出什麼太大代價——只需要跟雅典娜搞好關系，信仰她並為她而戰。
如果你跟這位女神關係不好，就算她勉強給你施加了庇護，效果也只會不盡如人意。
你跟她單方面感情好，單方面仰慕她也毫無意義。如果她對你沒好感，一點也不信任你，〖神之加護〗的效果同樣會十分微弱。
在這種情況下，分辨誰是真心誰是假意，誰有才能天賦可以塑造成才，誰值得信任誰不值得信任，幾乎是她近百年來的必修課。
然而，為了聖域本身的利益，她不能接受任何人的愛情。
不是不願意，或者不想，而是——不能。
不被允許。
不被他人允許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她自己施加給自己的課題——她自己不允許。
首先，她是處女神，不是光嘴巴上說說而已，是對冥河發下誓言的那種。正因為是處女神，所以她的婚姻和肉體，同時受到冥河女神及瑞亞女神保護。如果破誓的話，那麼就會喪失神性和神格，變成會生老病死、軟弱無能的人類，而強迫她破誓的傢伙，也同樣會遭受來自三界的、最嚴厲的處罰。
其次，為了達成目的和維護聖域的利益，她必須保證自身的純潔。甚至嚴苛要求在她的神殿當中任職的女性，全部必須是純潔的少女，也不允許在她的神殿裡，發生任何牽涉性的褻瀆行為，否則將會遭受來自她和聖域的、最勐烈的報復及處罰。
最後，比起討厭男性的月與狩獵女神阿爾忒弭斯，雅典娜並不討厭男人，但也沒到喜歡男人這個物種的地步。雖然她絕大多數情況下，表現的好像很熱衷幫助人類男性功成名就——但就加尼梅德看來，她根本就無視了男性的性別，好像完全把對方當成和自己一樣性別的存在，再不然就是當成石頭。總之，沒有人會對石頭發情，就算是雅典娜也不會。
對雅典娜懷抱仰慕之心的英雄很多，但至今為止，基本上沒人敢對那位女神告白。
處女神戀人的兩條要求，第一條是不怕死。既然能做英雄，沒有幾個英雄是會怕死的，他們幾乎全員都對生死置之度外。
可絕大多數英雄，都卡在了第二條——無法發生肉體關係的精神戀愛上。
愛.欲——在希臘，愛與欲密不可分，只有完美地兼具兩者，才是真正完美的愛情。
愛是兩具靈魂結合的基礎，欲是將愛推向永恆的高.潮。這就是希臘人的觀點。
而如果只有愛，沒有欲，那不叫愛情。
在喜歡豐滿、強壯肉體和沉迷銷魂快.感的希臘人看來，精神戀愛不過是扭曲變態的痴迷，是看不清現實的神經病、才會想要的瘋狂選擇。
更何況，精神戀愛這玩意，最早起源自同性戀愛。
對於擁有“想要留下更多後代、佔有更多女性”這種本能的絕大多數男性來說，這種新潮的玩意和風尚——同性戀愛，只有斯巴達那幫連個城牆都建不起來的智障們，才會若無其事地視作理所當然。
對於被當做“家庭當中負責照管家人及家務的物體”的女性來說，同性戀愛簡直就是不可理喻。因為同性戀愛寬容的物件，僅僅限於男性。如果是女性之間的同性戀愛，會被視為出軌而慘遭虐待，甚至無端殺害。
希臘男人的地位比女人的地位崇高許多，也因此他們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與無法接受教育，甚至很少接受教育的女性相比，男人們的心理優越感非常強烈，也因此根本無法與受教育程度低的女性進行思想溝通，反而更喜歡與有著同等地位、同等教育程度的男□□好溝通。
雅典娜本人對此不置可否。
她所庇護的雅典，就將“同性戀愛合法”這一條，寫進了法律當中，並給予了其最大限度的保護和支援。
同性戀愛的提倡和推廣，甚至成為了雅典的驕傲之一。因為這條法律是在雅典娜的要求和庇護下，增加進法典並推廣的。
……雖說雅典娜的本意，是將之作為對無節制生育的一種控制方法，才建議雅典國王將相關法令提倡推廣的。
她自己對同性戀根本沒有感想，既不喜歡也不討厭，說白了只是因為有利用價值，才會想將它的價值榨取出來而已。
比起個人喜好和感情，更多時候，她會冷酷地將利益放在第一位。
結果那段時間，還出現了不少認為雅典娜更喜歡女性的神經病——不少男性還抱著壯士斷腕的決意和魄力，將自己的姐妹或者妻女，送給雅典娜甚至暗示她，可以隨便褻.玩不用還了。
當然，幹那種傻事和蠢事的傢伙，雅典娜沒給他們好果子吃。
——雖然雅典娜對同性戀比較寬容，但她對蔑視、藐視女性的行為，極端痛恨、甚至堪稱手段殘忍。
曾有蠢貨將一對女性戀人公然【喵喵喵】，並嘲諷不過是個物件的她們，不配擁有純潔高尚的同性戀愛，隨後便將之用繩子勒死，並保持著【喵喵喵】懸掛在樹上，召集眾人前來觀看，同時幸災樂禍地講解她們的可恥行為。
這件事傳到雅典娜耳中後，那個男人被雅典的法官們公開審判並宣讀罪行，隨後被提熘到城牆上，由雅典娜神殿的神官們扒.光他的衣服，掛在城牆上鞭笞到慘嚎許久、血肉模湖之後，才被四分五裂晾曬三天並切碎餵狗。
而全城的人們，都被要求必須圍觀那一幕，甚至必須對那名犯罪的男子投擲垃圾和石子，用言語對其進行責難與侮辱。
這種行為，毫無疑問是暴君才會做出的事。
沒有任何一條法律，會規定人們必須對犯罪者做出如此慘無人道的事。
但是，沒有人敢對此表示反對，更沒有人敢對此提出意見。因為帕拉斯雅典娜是希臘十二主神，是赫赫有名的戰爭女神，更是雅典建成至今的保護者。
雅典之所以在戰亂之中從未受到戰火波及，人民能夠安居樂業、夜不閉戶，正是因為有她的庇護。她甚至將聖域建在雅典附近的山上，以此來守護這個城邦。雅典國王更是由女神親自任命。
不算德爾斐的話，雅典人民對雅典娜的忠誠度和信仰度，是希臘諸城邦中最高的。
雅典將一切都交給了這位女神來決斷，不論生死榮辱。雅典國王說白了，只不過是她的代行者。
比起人間身為人類的王，身為神祇的〖地上女王〗——她的權力和地位更加穩固絕對、不可動搖。
儘管如此，雅典衛城的人們仍對那件事津津樂道了許多年，這件事流傳至各地後，雅典娜也因此有了〖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魔女〗這一稱號。
但是，殺雞儆猴的效果，出奇的好。至少只要是個人，都知道雅典娜的底線在哪裡。
能讓那位女神瘋狂報復的事，不過就那麼幾種。其中藐視、侮辱女性，可比在雅典娜神殿做出褻瀆之事，要遭受的處罰殘忍可怕許多。
褻瀆女神的神殿或她本身只是乾脆利落地被殺，藐視侮辱女性會讓人連尊嚴都徹底喪失、身敗名裂地慘死，更是會被釘在恥辱柱上被後人唾罵。
從那以後，不說希臘各城邦不敢再對女同性戀有微詞，至少雅典迅速且虔誠地把女同性戀，視為比男同性戀更加純潔高尚的存在來對待。
總之，目前為止，敢對雅典娜和阿爾忒弭斯這樣剽悍的處女神公然告白，表示就是不怕精神戀愛也不怕死的傢伙，不過就兩個蠢貨而已。
一個是被阿爾忒弭斯承認為戀人的奧利溫，另一個則是對雅典娜告白完沒多久，就自打耳光去結婚生子的堤丟斯。
這兩個男人，一個被矇在鼓裡不知情的阿爾忒弭斯親手射殺，一個因瀆神之罪被雅典娜下令執行死刑。
總之，全都沒有好下場。
“比起被一個人獨佔擁有，還不如不讓任何人得到。”
“就算我不是那個幸運兒，也不想便宜其他人。”
“既然還沒有戀人，那麼說不定我也有機會吧？”
“打壓其他人，自己表現優秀的話，沒經歷過男女情愛滋味的女神，說不定就會迷上我啦！”
絕大多數的英雄，哪怕聚集在雅典娜身邊，有的也在自私齷齪地思考著這樣的事。
只有不被任何人獨佔擁有，不被任何人得到褻瀆，或多或少都會對“女性”這個群體，擁有搶奪、佔有慾望和衝動的雄性生物，才能夠按捺住內心的躁動和不安。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這是骯髒醜陋的人性。
這是她作為女性統治者——作為〖地上女王〗的統治方式。
既然不願選擇愛神阿芙洛狄忒那種“肉體交易”的方式，自然只能選擇其他迂迴的戰鬥方法。
然而，在那基數龐大、眾多自私的人當中，卻出現了像珀爾修斯這樣異常無私的人。
『不管是被誰得到，被誰獨佔擁有，只要能讓她得到幸福——』
英仙座的心中，懷抱著幾乎與所有英雄、信徒、神祇相悖的無私祈願。
也不怪珀爾修斯近乎冷靜清醒地認為，他是與人類為敵、與諸神為敵、與世界為敵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甚至在與那位少女神祇本身為敵，與她的王道為敵。
沒有人或神，願意看到身為處女神的雅典娜擁有戀人。但那可不是為她著想，或者不希望她受到傷害。
不如說，他們更希望看到她不幸。
最好能夠不幸致死，能夠痛苦不堪地死不瞑目。
最好那不幸的醜惡姿態，能夠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既然我都那麼不幸，憑什麼別人可以得到幸福？』絕大多數人，絕大多數神，抱持的都是這樣陰暗殘忍的心思。
她愛著世人，可是世人並不愛她。但就算不被所愛愛著，她也執拗地愛著。
比起潔白純粹甘願奉獻的聖女，不如說她只是個執拗的暴君比較恰當。
阿瑞斯會隨隨便便讓麾下的戰士去送死，甚至為他效命，除了長生不老之外，什麼也得不到，反而會被任意驅使，連尊嚴都無法保持。
雅典娜卻會全心全意地維護麾下的戰士，親自培育、幫助他們構築頑強的意志，鍛鍊堅韌的肉體，獲得人世間的名譽及榮耀，身份及地位。
沒有哪個英雄能夠拒絕的了——得到戰爭女神雅典娜的寵愛和庇護這件事。只要他還是個想要出人頭地，或者證明自我的人。
而不惜一切毀掉自己，也要輕鬆地得到強大力量的人，自然會選擇信仰戰神阿瑞斯。
聖域的旗幟是〖愛與正義〗，雅典娜會平等地關愛、庇護所有信仰者與英雄——世間的人，都相信聖域的制度是正確的。
就算有對此產生懷疑的人，也是懷疑雅典娜究竟能不能平等地關愛、庇護所有人，懷疑聖域的旗幟〖愛與正義〗是否真的那麼純粹、難道不是虛偽空洞的笑話或者有什麼邪惡的目的。
沒有人關心，少女本身的幸福。
沒有人看到，少女承擔的重擔。
可是，沒有區別地愛著所有人，就和不愛任何人——是一樣的。
與其說是大愛天下，不如說是斷情絕愛。
到底是誰為聖域制定了這樣悲哀殘酷的制度，把所有的重擔和苛責，加諸在那柔弱的肩膀上。加尼梅德不是很清楚。
但是，哪怕出發點是好的，哪怕目的是正確的，哪怕造福了無數人類，也確實——毫無疑問，犧牲了一位少女本身的幸福。
以一位少女的全身心犧牲與奉獻作為代價，換取一定程度上的和平安穩。
不論是聚集在她身邊的英雄王者，還是聖域的戰士們，他們都冷眼旁觀，眼睜睜地看著她犧牲奉獻，卻認為一切都理所當然。
為她付出了不值一提的一點點東西——別說是奉獻，連犧牲都稱不上，就在內心自以為是地竊喜，自我滿足地得意。
覺得自己全世界最愛她，
覺得自己憂她所憂思她所想，
覺得自己為她解決了無數難題，
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問心無愧，
覺得她不回應自己簡直不可理喻，
覺得她不愛上自己簡直天理難容。
自私、卑劣、淺薄、傲慢。
比起付出，他們追求的都是回報。
哪怕看上去，好像很紳士似的，一點兒都沒有逼迫她，只是暗戳戳地打壓著其他的競爭者，然後讓自己表現的平心靜氣、道貌岸然，做出“我都是為了你好”的正義姿態和無私嘴臉。
可是她甚至沒有責備過任何人——她責備的是她自己。
『為什麼我沒有做到更好，為什麼還有那麼多受難的人——』
少女的心中，始終在苛責著自己。
儘管如此，人們卻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有責任和義務，服務造福他們、幫助保護他們。
稍有不盡如人意，稍有與自己的妄想不盡相同，便毫無道理地辱罵、蔑視身為神明的她。
“你是神明啊？為什麼做不到全知全能？”
“沒用的女神！信仰你有什麼用！我賭博把家底都輸光了啊！”
“我的祈禱你到底能不能聽見？既然能聽見，為什麼不幫我實現？”
他們甚至恨不得把她釘死在恥辱架上活生生燒死，才能消解心中的怨氣、不忿、煩躁、痛苦。
他們甚至不明白，就連神王宙斯都做不到全知全能，不犯任何錯誤。雅典娜本沒有義務和責任管人類的事，可實際上諸神當中，只有她像個救火隊長一樣，焦頭爛額地管他們的破事。
就連被稱為〖人類庇護者〗的普羅米修斯，除了曾給人類送過火種之外，其他時間也都只是冷眼旁觀人類受苦受難，根本不會出手相幫。因為普羅米修斯經過那一次慘痛教訓，就已經非常清楚，幫助人類是要付出代價的。
更何況，統治者完美無缺、純白聖潔——那樣的統治者所統治的國家，就會繁榮昌盛、永不滅亡嗎？人民就會沒有一個反對者，集體像磕了藥一樣愛戴追隨嗎？
而將這種理所當然的漠視、施害，視為異常扭曲，視為冷酷無情，懷抱與一切為敵之覺悟，也要試圖斬斷這種悖論連鎖的珀爾修斯，說不定他才是真正有著同情心的英雄。
天賜的同情——這或許並非嘲諷，而是事實。
為何珀爾修斯會那樣憤怒激烈地控訴命運對少女的不公，加尼梅德稍微能夠理解一些了。
但是，某種意義上來說，加尼梅德深知，能夠冷靜理智地推論出這一切的自己，其實也是那自私大軍當中的一員。
——他也同樣是漠視這一切的施害者。
◇
第二層的大門沒過多久就開啟了，可從那扇門裡出來的卻不止珀爾修斯一個人。跟著珀爾修斯一起出來的，還有許許多多破衣爛衫、神色惶恐的男女老少。
總而言之，珀爾修斯救了一堆人出來。
原來，〖天賜的同情之階〗裡的迷宮內容，就是搞一大堆人被折磨虐待，看進去闖關的人，是否會在沿途路上，一個不落地救下——但只要救下一個人，那麼在最後對戰守門戰士時，也就多一分危險。甚至打從一開始，珀爾修斯就被敵方戰士告知了這一點。
正因為具有同情心，同時不願讓雅典娜失望，珀爾修斯不可能坐視任何無辜的人被殺，也因此，敵方的戰士——一對雙生的女戰士，一個襲擊被珀爾修斯救下的無辜民眾，另一個則與珀爾修斯進行纏鬥。
最坑爹的就是，第三層的大門，被設定成“只要死了一個被救下的人”，那麼就再也無法開啟的特製種類。
而救下了全員的珀爾修斯，自然是在極端危險，承受著極重壓力的情況下，與兩名敵人進行作戰的。
但是，這個粉發青年，卻僅僅只是負了輕傷，就帶著全部被救者，從門裡出來了。
滿身傷痕卻依舊表情溫和地微笑著，尤其是在看到雅典娜守在門口慌忙迎上來時，珀爾修斯似乎笑的更加溫柔了。
“遵照您的命令，我平安歸來了。”
雅典娜上下打量著他，神色明顯有些緊張，“傷口——”
“沒事的，我安然無恙，全都是輕傷哦？比起這個，您看、我救下了全部的人。所以，作為給我的賞賜也好，笑一笑吧？”
聽上去似乎十分輕浮，但卻滿含真摯。
放下因為交叉緊握許久而有些僵硬的雙手，雅典娜眉毛一挑，“賞賜？給你一個迴旋踢怎麼樣？”
珀爾修斯頓時苦著臉，呆毛蔫巴巴地耷拉下來，眼睛也泛起了一層水霧，“不、這個就算了吧？我不是為了捱揍，才救那麼多人的……沒有賞賜還要踢我，為什麼啊？我做錯了什麼嗎？說出來我改還不行嘛。”
“誰叫你害我擔心，這麼久都不出來。”雅典娜沒忍住噗嗤一笑，直接戳了他臉蛋一指頭，看到他有要哭的趨勢，連連搖頭嘆息，“真是看到你和亞齊里斯站在一起，就能深刻地意識到我和他老師之間到底差距有多大。我養你這麼大，都掰過你的習慣和性格多少次了，你什麼時候才能成熟一點？”
被拿去和英仙座作對比的亞齊里斯，僅僅微笑了一下，並沒有接話。
被教訓了的珀爾修斯無言地看著亞齊里斯，那眼神明顯讓射手座的年輕戰士都感到了壓力。
在一旁診療那些被救下的民眾們的加尼梅德，覺得自己完全能理解珀爾修斯的心情。
珀爾修斯幽怨哀愁的委屈眼神，分明只傳達出一個意思——嫉妒使我醜陋，嫉妒使我變形，嫉妒使我質壁分離，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亞齊里斯：“……抱歉。”
迫於那無言的壓力，亞齊里斯老老實實地道了歉——卻被雅典娜一個迴旋踢給踢中了弱點腳踝。
“你是不是傻啊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道什麼歉！”
加尼梅德清楚地看到，踉蹌了一下才站穩的射手座有那麼一瞬間，流露出了忍痛的微妙表情。
亞齊里斯：“……女神殿下，您能不要每次都踢腳踝嗎？”
然而，雅典娜的回答非常給力，也格外的無恥，“不行，因為踢你其他地方我的腳會痛。”
亞齊里斯身上除了右腳的腳踝軟一點，其他地方真的踢到，就連她的腳都會腫，她才沒那麼白痴去受虐。
[真是好理由。]加尼梅德都要為她的無恥目瞪口呆了。
亞齊里斯微微嘆了口氣，“算了，您開心就好。”反正也沒有到會影響作戰的程度，忍忍就好。
看到亞齊里斯這副寬大縱容的模樣，雅典娜一把扯過英仙座的——呆毛，“看看、看看！你還差的多麼遠啊！你需要學的還很多呢！一把歲數了還不如人家個小孩子，竟然敢在我面前洋洋得意翹尾巴，自誇也要等達到人家那種不卑不亢的程度才行！”
表現的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珀爾修斯，委屈巴巴地瞟了苦笑不已的亞齊里斯一眼，特別沮喪地應答，“是。我會改的。”
看著珀爾修斯那副蠢萌的樣子，加尼梅德都無法想象，這是之前說出那番驚世駭俗宣言的傢伙。
當一個女人心情不好時，她看全世界都不順眼。
當一個男人心情不好時，他只想毀滅全世界。
[……也許英仙座當時只是心情不好。]加尼梅德抽了抽嘴角，表示簡直懶得說話。
他真心覺得，雅典娜那種教育方式，就應該用在獅子座身上才對。為啥每次對上來米安，雅典娜就笑容滿面溫柔寬容，加尼梅德完全搞不懂。
獅子座根本就是欠收拾缺教訓，他才不缺溫柔對待。雅典娜只要肯多踢他幾次，多拽他呆毛——不獅子座沒那玩意，那就拽頭髮吧——幾次，保準他老實得像個從不搞事的乖寶寶。
就加尼梅德來看，珀爾修斯已經足夠乖巧懂事了。
真要說起來，獅子座來米安根本是任性妄為到了、加尼梅德經常會想要把他丟進藥缽裡，跟藥草一起搗碎、研磨成醬的糟糕地步。
大概是見識了雅典娜對待珀爾修斯的兇殘模樣，身為第三層〖第三層：天生的膽識之階〗的闖關者，亞齊里斯進去沒多久就出來了。
雅典娜守在第三層的關卡� ��，甚至沒釋放〖神之加護〗多久，亞齊里斯就以令她都露出驚訝神色的速度，透過了第三層設定的各種兇殘怪獸、變態不利地形，擊敗擅長操縱水流、變化、瞬移的守門戰士，從門裡出來了。
……而且，毫髮無傷。
某種意義上來說，比起亞齊里斯本人輕描澹寫說明的第三層關卡內容，加尼梅德覺得他比較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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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問到為何這麼快就能出來，射手座竟然眼神清澈地望向雅典娜，這樣說道——
“釋放〖神之加護〗需要耗費大量精力，我不想給您造成額外的負擔。”
亞齊里斯那堪稱完美無缺的紳士風度與體貼心意，簡直都可以塑成金光閃閃的凋像，供無數不懂尊重、體貼、關愛女性的男人瞻仰學習了。
加尼梅德冷汗涔涔地覺得，要是英仙座還在這兒，恐怕又會被雅典娜拽呆毛教訓了。
因為亞齊里斯出來的太快，雅典娜和守在她身邊護衛的加尼梅德，都沒來得及叫第四層的闖關者進塔，最後還是亞齊里斯表示，他可以去帶薩爾珀冬進來——畢竟第一層的機關謎題，走過一遍之後，他已經完全記住了。
更何況，他的速度堪稱全希臘英雄當中最快，帶著薩爾珀冬也沒有什麼問題，反而可以節省許多時間。
第一層的關卡不是那麼容易闖的，何況那些機關謎題還會復位，就算跟著加尼梅德走過一次，可這不是憑藉驚人的記憶裡就能解決的關卡，因為很多地方復位後會有微妙的變化，就連加尼梅德在連闖好幾次之後，都發現了微妙的不同。
然而，面對加尼梅德的解釋，亞齊里斯卻毫無膽怯畏懼之意，而是沉穩平和地說，“請相信我，我不會魯莽行事。”
這讓雅典娜沒忍住，又多打量了他好幾眼，眼神似乎有些懷念。但是，很快就化作了一片平和，快的幾乎讓人看不出異樣。
趁著亞齊里斯去抓第四層〖極樂(愛情、驚喜)之階〗的闖關者薩爾珀冬，加尼梅德向雅典娜彙報了進行第一層闖關時的事——當然，他隱瞞了一部分事實，比如莉蒂絲最後被火焰燃燒殆盡時，連帶著靈魂也一併被燒燬一事。
只是，加尼梅德沒想到的是，雅典娜聽完之後，卻問出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你喜歡她嗎？”
“……曾經喜歡過。”只吃驚了一瞬間，他就老實地回答。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久遠到了他都快要不記得那種感覺，但他還是誠實地回答了她。
除了少數涉及原則的事，他不願他們之間，再有任何欺騙與隱瞞——至少在這件事上。
曾有人說過，我們抬舉了愛情，也用愛情抬舉了自己和對方。當你被愛上和愛上別人，你不再是一堆血肉和骨頭，而是一個盛綻的靈魂。
加尼梅德深知，堤丟斯在死前，哪怕他依然有著那樣一副破敗軀殼，卻已經具有了一個盛綻的靈魂。
而被那麼多人深愛著，加尼梅德認為，至少自己也不該再原地踏步，而是多少需要嘗試著邁出一小步了——哪怕真的只有非常小的一步。
“現在，我在你身邊。我選擇的不是她，而是你。”他極其難得地說出了心裡話。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心很希望有人能夠責備他，懲罰他，而不是包容他，原諒他。可是莉蒂絲卻沒有怨恨他，雅典娜也沒有責怪他。這才是令他更加痛苦的根源。
犯下了罪孽卻沒有得到制裁，他一直都在自己懲戒自己。那份悔恨和自責讓他煎熬不已，至今都無法獲得解脫。
他已經犯下過一次錯誤，不想再犯第二次錯誤。
但是，似乎被什麼事牽絆住了心緒，她並沒有在意他的剖白，而是有些漫不經心地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可以去和哈迪斯大伯交涉，讓她能夠留在你身邊。蘇美爾的兼職冥王都能跨界辦到的事，我就不信他有臉拒絕，只不過是一個人情的事——”
雖然若是讓奧林匹斯那幫傢伙知道了會很麻煩，尤其是大母神蓋亞知道了的話會更麻煩。但她當初既然敢接收加尼梅德來聖域，隨他而來的麻煩，她自然也會一肩挑起。
只不過，這就意味著歐律狄刻也必須被一併復活——雅典娜可不想厚此薄彼，讓天琴座奧菲斯繼續活在痛失愛人的悲傷之中。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往大母神蓋亞臉上扇巴掌了。
沒有說明莉蒂絲的靈魂已經徹底湮滅，甚至再也不能轉世為人，加尼梅德輕輕搖了搖頭，“遇見你之前的過去，是屬於她的。但是我的現在以及將來，都已經決定交給你。”
雅典娜怔了怔。
她的視線，終於實打實落在了他身上，他臉上。
她曾看見過他寂寞的眼神、專注的眼神、堅定的眼神、冷漠的眼神、憤怒的眼神——但是現在，他向她投來的目光，卻與以往都不同。
有些異樣的哀愁，卻格外清澈透明。含著些許笑意，卻又十分認真。
『……真狡猾。』一本正經地用這副認真的表情，說著會讓人心情複雜的話，而他自己卻全然沒有半分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