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定了定神,黛玉便叫傻大姐道:“你跟了我這裡來。”
傻大姐跟著黛玉到那水邊清淨去處,黛玉方問道:
“瑞二爺娶史姑娘,鴛鴦姐為什麼打你呢?”
傻大姐道:“我們老太太過年那會兒就和代儒老太爺商量著要給二人定了。
這不是瑞二爺又要當駙馬爺,宮裡太后娘娘又薨了,就耽擱了,這會子好了又提起來了。
我又不知道他們怎麼商量的,不叫人吵嚷,怕史大姑娘聽見害臊。
偏偏瑞二爺是園子裡年紀最大的,史大姑娘又是年紀最小的,林姑娘,你說著笑不著笑?
我不過白和二姑娘屋裡的司棋姐姐說了一句,鴛鴦姐姐聽了走過來就打了我一嘴巴!
說我混說,不遵上頭的話,要攆出我去。
我知道上頭為什麼不叫言語呢?你們又沒告訴我,就打我。”
說到這裡,又瞅著黛玉咧著嘴笑了一笑,才說道:
“老太太還說,趕著把瑞二爺和史大姑娘的親事辦了,還要把林姑娘許給寶二爺呢!”
那黛玉此時心裡,竟是油兒、醬兒、糖兒、醋兒倒在一處的一般,甜、苦、酸、鹹,竟說不上什麼味兒來了。
停了一會兒,黛玉才顫巍巍的說道:
“你別混說了。你再混說,叫人聽見,又要打你了。你去罷。”
傻大姐答應一聲去了,黛玉的心卻像空了一般,好半晌才想到:
“是了,這件事二哥哥一定還不知道,婚事怎麼會先和他說呢?
自然是老太太先和代儒老太爺商量的,我要去問問哥哥,他……
他連駙馬都可以不做,他一定有法子……”
說著,一步步的往凸碧山莊走去。
來到大門口敲響院門,不一會兒卻是晴雯來開門了,見了黛玉臉色不好忙問道:
“林姑娘來啦!這是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蒼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
黛玉勉強一笑:“二哥哥在屋裡嗎?”
晴雯道:“還沒回來呢。姑娘是找二爺有事?那來屋裡坐坐吧。”
黛玉想了想搖頭道:“罷了,也沒什麼要緊事,那我就回去了。”
說罷不聽晴雯挽留,轉身往山下走了。
晴雯只得黛玉的性子,也不強留,關門又回屋裡去了。
黛玉滿腦子都是傻大姐的話,只覺得兩腳像踩了棉花一般早已軟了,只走了幾步便走不動了,只得做在平臺上的石凳上略坐坐。
也不知發了多久的呆,忽聽得山下有腳步聲,扭頭一看,正是寶釵往山上來了。
黛玉不想寶釵看到自己在凸碧山莊門口呆坐,忙躲到一塊太湖石後面去了。
因想著寶釵來訪賈瑞不得定然也要回去的,便悄聲在石頭後面躲了看著。
果然寶釵去敲門,哪知開門的竟然是賈瑞!
二人說笑兩句,賈瑞竟牽著寶釵的手進去了,他牽著她的手進去了……
原來賈瑞一直在裡頭,他是故意躲著不見自己嗎?
那他一定是知道了。可他為何又和寶釵……
黛玉都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瀟湘館的。
紫鵑見黛玉面色蒼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唬了一大跳,忙攙扶著進了屋:
“姑娘這是去哪兒了?”
黛玉也不理會,茶葉不吃手也不洗,徑直往裡屋去面朝裡躺倒在榻上了。
因聽說賈瑞要當駙馬的事要黃了,黛玉方才出去的時候還歡歡喜喜的,怎麼一回來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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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鵑也是瞭解黛玉的秉性,知道此刻這般情景定然還是因為賈瑞了。
賈母要將湘雲許給賈瑞早就有人傳聞了,如今似乎又聽到有人說起,難道是姑娘也從哪裡聽到了?
想到這裡,紫鵑便試探性的問道:“姑娘可是聽了誰嚼什麼舌根子了?”
一句話正說中了黛玉的心事,雖然沒有答話,那眼淚兒卻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滴答滴答落下。
紫鵑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嘆了口氣說道:
“到底誰也想不到,老太太怎麼就想著把史大姑娘說給二爺了?
她比姑娘你年紀還小呢……姑娘也不用傷心,到底二爺兼祧著兩房的獨子呢,便是有了個史姑娘,姑娘也不是……”
聽到這話,黛玉又想起方才賈瑞牽著寶釵的手進去的畫面,只覺得心都要碎了,扯過被子來矇住了頭嗚嗚咽咽的哭得反而更傷心了。
紫鵑見了也不敢再勸了,只想著等黛玉哭上一回略好些了便去找賈瑞讓他自己來哄。
誰成想黛玉竟是一直哭到了晚上,飯也不吃,臉也不洗,就這麼哭著睡著了。
挨到第二日直到中午時分,黛玉才起身洗漱了,也不吃飯,也不讓紫鵑跟著,又出瀟湘館去了。
紫鵑哪裡放心的下,便悄悄跟了上去,卻見黛玉從花匠堆放雜物的小屋中拿了一把掃帚一把小花鋤,繞過了凸碧山莊來至沁芳閘處開始掃攏地上的落英。
紫鵑方知黛玉是要葬花,也不敢上前幫忙,只在石頭後面躲著。
可巧過了一會兒卻是賈瑞從那邊走過來要回凸碧山莊去。
紫鵑如見了救星一般忙迎上去把賈瑞拉住了:“二爺,你可來了!都要急死我了!”
賈瑞見了笑道:“怎麼,你們姑娘又被人綁票了不成?事不過三啊!”
紫鵑跺腳道:“二爺還有心情說笑!
我們姑娘個昨兒晚上整哭了一晚上,到現在滴米未進呢!”
賈瑞聽了蹙眉道:“是怎麼了?”
紫鵑道:“我也不知道,問她也不說,想是聽到些什麼胡說了……”
賈瑞嘆了口氣問道:“她人呢?”
紫鵑指了指北邊:“在沁芳閘那片桃樹林子裡呢。”
“行了,我知道了。”賈瑞說罷便撇下紫鵑往沁芳閘去了。
還未轉過山坡,只聽那邊有嗚咽聲,一字一句的泣道: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初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