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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7、紅樓賈母26

賈赦躺在梨香院的搖椅上晃悠, 眼前是交錯出現的是母親那疏離夾著那絲欣喜的目光、妻子委屈滴落在自己心頭的眼淚。

祖母去世,母親心底是高興的。他從來不懷疑自己的判斷。

那麼等母親去世的時候, 妻子會怎樣呢?

會悲哀嗎?會無動於衷?還是會……

賈赦突然不敢繼續往下想,心底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 妻子會是什麼樣的心態、會出現何種表情。

他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有朝一日要自己會把母親和妻子放在一起比較,比較同是做媳婦的, 在婆婆去世的時候會怎樣。

不知道曾祖母去世的時候, 祖母是怎麼樣的。那時候父親在西北戍邊,母親在京城料理家事。

賈赦的思維漫射開來, 他突然意識到父親是在曾祖母跟前長大的實事, 而瑚兒被自己強從母親那裡抱回來……自己似乎是破壞了什麼。

祖母把她全部的私房都留給了自己,父親作為祖母唯一的兒子,父親與祖母親近嗎?他突然站起來,想飛回正房問問父親,您和祖母的關係, 是不是比自己和母親現在親近?

他才邁出去兩步, 就收回腿, 頹然地倒回了搖椅。今兒還是別去給父親添亂了, 但願那些丫鬟們能及時把熱水送進去,給父親創造一個留下的機會。

搖椅啊, 晃啊晃。

在賈赦的心裡,如果說自己在懵懂的時候,最敬佩的是祖父, 那麼隨著年齡的增長,最敬佩的則是父親了。父親繼承了榮國府的那部分軍權,寧國府的軍權最後交給了父親,北靜王府的兵權被收了,還是交給了父親。父親是大景建朝以後手握軍權最大的實力兵部尚書,遠遠超過了昔日的鎮國公府、理國公府。

父親現在就是自己心目中的高山啊。他能贏得聖人這樣的信重,讓自己生出高山仰止、仰之彌高之感。

尤其是父親今晚說的話,一句句地反覆在耳邊震盪,有能力、有口才、再加情分,才能做到重臣、信臣、聖人面前的第一人。

從岳父致仕,自己已經在細微處看到了別人對岳家的輕慢。今天在寧國府宴客的時候,那些勳貴們對大舅兄和二舅兄,就少了幾分既往見到他們兄弟的那種巴結。要是自己不能在太子登基後,做到父親這般,榮國府定也會遇到同樣的事情。

現在自己與太子的情分到了,能力應該不輸比自己年長十年到同齡的這些人了,自己能一直是太子跟前的第一位嗎?

論口才,自己能在適合的時候、說出最恰當的奉承話嗎?是自己先說還是跟在別人的後面說?

今晚在父親的逼迫下,對母親說了遠遠不如二弟的、乾巴巴的、感謝的話,二弟因為先說得了母親的玉佩,自己呢?!

自己是比不過老二嗎?

在適合的時候、說出最恰當的奉承話!

這對自己好像難了點兒啊。要奉承成為聖人的太子嗎?一定要的。可第一個開口,難啊。

那自己這輩子就是沒法比過父親了,想與父親比肩或是接近都是不可能了。父親手握的那些軍權,絕對不會原封不動地落到自己手裡的。

想到軍權,賈赦想起父親說的王家聯姻的目的。他在心底嗤笑自己,自己敢肖想能和父親一樣手握重兵,那皇家除非是不想要江山了。

雖說早就明白了這一點兒,賈赦還是有點兒懊喪,又有點兒對前程的失望。不過榮國府已經是大景武勳裡的第一家,想再上一層樓是沒有可能的了。可不保住聖前第一人的位置,卻是絕對不可以的。

搖椅啊,晃啊晃。

自己是不如父親了,妻子比母親呢?

自己戍邊五年,張氏有瑚哥兒相伴,母親呢?

賈赦悚然一驚,父親戍邊十年啊。

母親是什麼樣子呢?在自己的印象裡,母親永遠是從容不迫、得體地笑著處理家事;永遠是在祖母跟前挺直了脊背的優雅貴婦。

如果說張氏像依賴自己的菟絲花,那母親就像參天的大樹?不,參天大樹是屬於父親的,是屬於自己這樣的男兒,能給妻子遮風擋雨撐起一片陰涼的。

但母親就是像一棵樹。

賈赦不得不承認,母親有不遜父親一樣的堅強、能幹。父親的精力都用在朝廷裡,榮國府則是母親一人獨立支撐起了所有的事兒。

那些賬冊,那麼多瑣碎的事情,就是母親這三十多年所做的。

還要孝敬曾祖母、祖母,養育二弟、妹妹……

賈赦想到剛才母親對父親的眼神是疏離的,前年又把二房的侄子和侄女都送回去,後來對二弟也不再特別關照了。他以前似乎聽張氏說過,母親不再留她和王氏伺候用膳。

哎呀,不對。賈赦坐起來,他反反覆覆、仔仔細細思量後,終於發現從前年母親說不做壽了以後,就對榮國府所有的人和事,都少了一份堅持和要求。

當時自己還挺高興,妻子終於不用為站腫了雙腳啼哭了。

自己和二弟抄賬冊的時候,見過母親處理家事,一切按著規矩辦。再繁複的瑣碎的事情,母親都用條條框框嚴密的新規矩,把事情罩了進去。自己不是沒聽過管事的嘀咕過,按太太的新法子辦事,那些積年的老管事,有沒有都差不了許多的。

自己也與張氏討論過母親設定的新立帳法子,按著新帳是很容易接手管家的。母親還把家裡往來走禮的事情,也交給了張氏去做。

賈赦在心底湧起一個不好的念頭,母親好像對家裡所有的人和事,都不那麼在意了……

守院子的婆子來叫他,“大爺,到二更天了。”

是哦,到二更天,各個院子要落鎖的了。

賈赦站起身,離開梨香院。

新月彎彎,宛如峨眉,靜靜垂掛的西天的頭頂。賈赦仰頭望月,自己在邊關的時候,每看到月亮,想起的是張氏和瑚兒。後來接了張氏的信,也傷心惋惜張氏難產失去了女兒。那時候也有想起過母親,想到的是母親對二弟的偏愛,想到的張氏難產是不是有母親的緣故。那時候自己對母親,心裡應該是懷了一分恨吧。

可是自己問了幾家藥堂的老先生、問了擅長婦兒科的太醫、問了穩婆,再問張氏的奶孃,自己有什麼臉恨母親呢?!

賈赦徑直回東院的書房睡覺。從張氏有孕,他基本就不在張氏房裡留宿,免得自己晚睡、早起影響了她。值夜的通房丫鬟迎上來,賈赦突然意識到,自己從邊關回來後,母親就再沒給自己兄弟送過通房了。

他簡單地洗漱,揮退了值夜的通房丫鬟。本以為忙了一日,會沾了枕頭就睡呢,結果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母親是不是在心裡放棄了榮府的所有人——這想法困擾了他一夜。

和他一樣一夜沒睡好的,還有他親親的老父親賈代善。

賈代善如願地賴在了妻子的正房留宿。他原來想的是和老妻好好說說話兒,討好妻子,避免府裡出現不和諧的局面。可看著秀髮如雲、肌膚細膩的老妻,他突然間發現妻子未見一絲的老態。白天還以為是脂粉的緣故,可現在燈下細看,依稀是二十年前沒生次子那時候的嬌俏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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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抬手臂,發現自己的胳膊已經不如二十年前那麼結實了,這讓他感到慚愧。及至妻子上了床、躺好了,丫鬟落了床帷,留了一盞小燈出去了,他都沒能從這樣的窘境裡脫離出來。

“夫人”,等賈代善終於鼓足了勇氣,回答他的是枕邊人輕柔、舒緩、均勻的呼吸。睡著了啊!這讓賈代善心底暗喜了一下,自己可以避免在妻子面前顯露自己的老態了。但隨即也讓他的心裡,湧上一種說不清的難受來。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妻子和自己躺在一張床的時候,她都可以無視自己就睡了啊。

鼻端若有若無的香氣,攪得賈代善靜不下心,他側過身凝視枕邊人,在幽暗的帳子裡,饒是他視力再好,也只能看到一個朦朦朧朧的影子。他伸出一個手指輕輕在妻子的臉上描摹,細緻滑膩的觸感讓他心猿意馬。就在這時,外間的自鳴鐘“噹噹”地響起來,驚擾了賈代善才湧起的旖旎心思。

子時了。

賈代善頹然地翻身躺好,妻子注重養生,子午覺基本如同金科玉律一樣。到這個時辰了,自己要是把已經睡著的老妻弄醒,只會讓她更生氣。就是不會和自己怎麼樣,難保她不把氣撒到別人頭上。

唉,算了。

賈代善閉目,有點懷念起年輕時候、不管不顧的自己來。哪像現在啊,連想和妻子敦倫都要左思右量、瞻前顧後的。

卯正的時候,一夜沒睡好的父子二人準時出現在演武場。

賈代善看看精神頭似乎不足的長子,心裡羨慕的同時又有些怪責兒子不知道節制。他哪裡想到自己的萎靡模樣,也正在被兒子暗暗腹誹呢。

賈代善昨夜就打定主意,要讓自己脫衣的時候有不遜二十年前的結實。他提起自己慣用的長/槍,抖抖槍櫻,好像昔年的勇武又回到了體內。

賈赦就看著自己老爹如蛟龍出海一般,把早年祖父教過自己的槍法演練起來,前刺、側扎、下挑、上砸、截攔、纏架、搕擋……

也還算好吧,在賈赦的眼裡,架子都在,就是少了幾分了該有的凌厲氣勢。

父親老了!

冷風吹來,賈赦立即動了起來。

同樣的一套槍法,由賈赦練出來,讓才出了一身熱汗的賈代善頓時生出歲月老去,時光不再的蒼涼。

作者有話要說:  減肥是為——穿衣好看;

健身是為——裸著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