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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匠皇帝136

晚膳後, 所有的禁軍將領都集中到了御帳。看到張之棖也在,除了不認識他的杜弘域,誰都以為他是被英國公派過來送京中訊息的。

朱由校等將領來全了, 就把奢崇明叛亂之事告訴給眾人。

劉渠與秦良玉在遼東有過合作,知道她率領的白桿兵, 屬於很能打的軍隊。但是現在白桿兵還在遼東清剿殘存的女真人呢, 哪裡是說回四川就能立即到得了四川的。

“陛下,內閣調川軍回去, 還不如我們從這兒入川來的快捷。臣請命帶兩萬禁軍入川平定奢崇明的叛亂。”

西寧侯宋光夏等人也站起來請命。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說:“內閣考慮讓秦將軍率領的白桿兵回四川是比較適合, 但劉卿說的不錯, 他們遠在遼東,是不如我們從這兒入川來的快。”

張之棖如傻了一般,看著天子和眾將說什麼奢崇明反叛之事。他在心裡轉悠了幾個來回,才想明白為什麼父母要自己聽妹妹的、為什麼妹妹要過來見天子了。

他突然就怨恨起來。

——天子這事上辦的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

自己留在御帳中,日後回京父親身上就有了洗不脫的、被內閣和御史彈劾的罪名。輕, 也要被扒下一層皮;重, 則要交出五軍都督府的兵權。

京師禁軍的兵權,是自家老祖宗憑軍功得到的。是張家歷代英國公費盡心思保住的。是張家能立足京師權貴、文臣武將頂尖的唯一依仗。看看那些失去兵權的勳貴下場, 想想成國公府為何要在大同府倒賣違禁之物與建奴, 還不就是因為沒了實權而導致的進項日益減少、入不敷出嗎?

他的心神全放在想著怎麼幫父親洗脫嫌疑了。左思右想,他咬著嘴唇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一面是即將進宮為後的妹妹, 掀開是妹妹給天子送信——那些無事生非的御史, 就會抓住女德做文章, 妹妹的“德”, 就會被御史彈劾為不堪入宮為後。等待妹妹的最好歸宿,就是留在家廟裡。

妹妹的一輩子就毀了!

他越想越惱,心中的憤恨直如火焰般燃燒,左思右想下,能想出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犧牲自己,兜攬下所有的罪名。回京就向兵部承認自己偷偷潛入了父親的書房,從而得知了此事了。

李承祚拉他一把,把他的神智拉了回來。

“天子叫你呢。怎麼御前還走神。”

他抬頭看向朱由校,極力隱藏著眼神裡蘊含的風暴,可他神情的變化,沒躲過朱由校的注視。

“張卿,你明兒快馬回去京師後,先與錦衣衛交了身上的差事,然後準備與返川的秦將軍等白桿兵一同南下,與禁軍匯合去平叛。”

狂喜瞬間淹沒了張之棖,他立即跪下磕頭。

“陛下,臣接旨。臣此次入川就是赴湯蹈火,也要為朝廷平定了奢崇明之亂。”

朱由校點頭,讓張之棖起來,然後就對劉渠等人下令。

“劉卿明兒點二萬將士南下,杜卿隨劉卿做先鋒。豐城侯一併隨軍為將,張卿抵川後歸到劉卿帳下聽令。”

西寧侯和永康侯見自己沒得到南下領軍的機會,對劉渠等人就有點羨慕嫉妒恨了。他們的神情也明白地落在朱由校的眼裡。

朱由校溫和地寬慰西寧侯等人。

“西寧侯、永康侯,這次西征你們的傷勢太重,要回京師好好將養。朕以後還會對韃靼用兵的。到時候莫要讓朕點將的時候失望。”

西寧侯等人趕緊謝過天子的關懷。

君臣仔細商議了明日南下隊伍的行軍路線,要帶的輜重,主要是火炮營帶多少炮手。

朱由校一錘定音。

“帶三百門火炮南下,所有的炮彈都帶去。”

劉渠則勸諫:“陛下,這裡離京師還有五百裡,要走個三五天呢。沒有火炮依仗,臣等南下怎麼安心。”

“有何不安心的。三萬的騎兵隨扈,三天就能到京師了。若是這樣你們還不放心,朕明兒就加快行程,用兩天的時間跑到京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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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子的安危和天子可能的辛苦之間做選擇,西寧侯立即選擇了後者。

“那陛下就辛苦一點兒,我們趕在後天日落到京師。這樣南下的禁軍攜帶的火炮和炮彈多,將士們取勝快、損傷少。”

前帳在商議著軍國大事,後帳裡張嫣帶著她的四個丫鬟,俱都屏聲斂氣不敢發出任何動靜。等天子說出要令三哥先交了錦衣衛的差事、再準備南下入川的時候,她的心裡頓時就如來時見到的春日山崗,漫山遍野的花兒同時盛放。

太好了,這樣父親就不用有任何擔心了。想到天子還做出要在兩天內趕回京師的決定,那豈不是要一路同行了?

張之棖猶豫著建議:“這裡離京還有五百裡呢,兩天太趕了一些,後隊的輜重騾車一天跑不來兩百多裡的,還是分成三天比較合適。”

“那就用三天好了。明兒後兒各跑一百多裡,等最後一天臨近京師了,輜重就在後面慢慢走吧。”

西寧侯覺得張之棖的建議靠譜。朱由校認為西寧侯的把輜重撇到後面,也沒什麼不好。禁軍的輜重在京師兩百裡的範圍內,不會有人敢打劫的。

議定了大事,朱由校就讓將領們散去各自準備了。

李承祚拽著張之棖夾眼,“想不到你小子在錦衣衛還有一份俸祿啊。回京師要請我喝酒。”

張之棖看李承祚的表情,就知道他猜出來“錦衣衛”差事的玄妙了。笑著應了,還不忘叮囑他此事在他一人身上。然後就與天子辭行,跟著李承祚去安頓了。

他才不想留在御帳裡對著天子的打坐呢。他去後帳見過天子那行軍床,不過是用些繩子結的網,上面鋪了板子、毛皮等,但他在軍營多年,知道這已經是大軍快速行動中、能攜帶的最好的床具了。

天子肯將妹妹那些小玩意還回去,還讓妹妹的四個丫鬟服侍著,那就不用他再擔心了。

要是朱由校知道他是這麼想自己的,肯定會一腳把他踢到奴/兒幹都司,讓他戍邊一輩子的。這簡直是對朕人品的最大蔑視。

但朱由校念及張嫣等幾個女孩子,兩天跑了五百裡,還是比較關心張嫣主僕的。他讓曹化淳送去幾盒外傷藥膏,給她們主僕處理連續騎馬磨出來的創傷。

“娘娘,這個外傷藥膏非常好用。”

曹化淳與天前下賣大力丸的江湖把式一般,賣力地講解藥膏的作用、效果。

“一般的破皮小傷塗上以後,一夜之間就基本能好了。軍中將士深可見骨的重傷,塗上十天半個月也就沒事兒了。”

立春心動,回頭看張嫣。得了姑娘微微頜首的示意,才上前接過藥膏。

“請公公替我們謝過陛下賜藥。”立冬在立春身邊行禮補了一句話。

曹化淳連身應著、躬身回禮退出了後帳,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的虛汗,心裡感慨娘娘的威勢太嚇人了。

他直起身子回頭,見天子站在不遠處看著他。

“陛下,娘娘收了藥膏了。”

“嗯,你和方正化把屏風移過來。你倆到門口打地鋪去。”

“陛下睡哪兒?”

朱由校向御案呶呶嘴,“那兒。挺好吧?”

是挺好的。

曹化淳趕緊和方正化把屏風挪到天子的指定位置,把御案收拾出來,鋪上毛皮。

“皇爺,這太硬了一些啊。”

“我一個大男人,這樣就可以了。那燈留著吧。”

迎春躡足到屏風邊,看看前帳已經安頓下來了,天子還留了一盞油燈在帳門口閃著微弱的光芒,點點頭退回到張嫣的床邊。

“姑娘。”

立冬“噓”了她一聲,“姑娘已經睡了。”

立冬被立春拉住。

“咱們手裡這麼多刀啊、劍的,皇帝就放心咱們睡在裡面?”

立冬一把捂住立春的嘴,在她耳邊輕聲威脅,“你再敢說一個字,回府就把你趕去莊子上。閉眼,睡覺。”

後帳只有幾個小姑娘的清淺呼吸了,朱由校躺在御案上還要略微蜷曲著一點兒。他心裡想著剛才那丫鬟的話,一絲笑意漫上他的唇角。

有英國公府那一大家子呢,他再放心不過了。要是張嫣他們幾個女孩子能把“朱由校”砍死了,他立即可以提溜出來狐身,再變一個她們砍不壞、砸不爛、燒不死的朱由校出來。

嚇死她們!

這樣突然湧現在腦海的幼稚想法,令他情不自禁地嗤笑自己。

想到內閣和兵部防著自己南下,唉,他們那些人真的是想多了。自己有那麼好戰嗎?

這次西征主要是為了保衛延安府、慶陽府的百姓不被土默川的蒙古人劫擄。再則是為了解決河套的泥沙對黃河的危害。後來利用渭水、涇水減少黃河帶下的泥沙之法,倒是離京前沒有想過的。人果然不能只宅在京師裡,要經常出去走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意外的令人驚喜的想法,事半功倍地解決了大問題。

至於在蹬口對陣蒙古人所取得的勝利,算是意外之喜了。

那場大戰會使韃靼在今後的三五年裡,對上大明的軍隊就聞風遠遁。遼東、西北徹底地安穩下來,自己才能倒出手治理南邊的隱患、為即將到來的小冰川氣候做出足夠的準備。

他慢慢梳理著朝政,想著費盡心力的大明朝局,終於漸漸開始擺脫困境,見到一點成效,心裡感到分外的輕鬆。

輕輕地抽抽鼻子,嗅著帳子裡與既往不同的味道,運氣幾周天,很快就解除了騎馬一天的疲乏,然後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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