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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第一百五十九章】抑鬱障礙(19)

作者有話要說:  總算……把這一卷收尾了。

感覺要噴出一口老血。

不過真開心(抹淚),終於不用再憋屈抑鬱症了。

這一卷還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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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土豪們的地雷打賞~!麼麼噠~!林夕死得越來越有美感了2333,從以前默默無聞的死到現在震驚世人的死,可以說是進步巨大了對吧(反正還不是要死.jpg)

林夕隨手拽下走廊牆壁上掛著的消防器,擰開了栓便衝進了初一三班的教室。

林夕剛衝進教室裡, 就看見三個已經被燒成了焦炭模樣的人形, 她用滅火器撲滅了人形身上的火焰, 探了探鼻息, 卻發現三人都已經斷了氣了。三人燒得面目全非, 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樣貌。林夕辨認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其中一個人正是前不久見過的郭敏熙。

眼看著剛剛壓下去的火勢又圍了過來, 林夕也不敢耽擱, 乾脆果斷地拋下滅火器,轉身朝著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跑去。

擰開水龍頭,林夕將自己淋了滿頭滿身的水,將一頭長髮飛快地紮成了丸子頭,又用葉青送給自己的圍巾濡溼之後當做口罩將口鼻捂了起來, 就拎著滅火器衝了出去。柳東旭心狠,擺明是打算讓這一場大火將嘉裡高校燒為灰燼的。只是初中部教學樓的後頭就是樹林, 那裡星火即焚, 若是火勢蔓延到學生宿舍, 那事情可就不能善了。眼下金秋十月天干物燥, 稍有不慎火勢就會演變成一場天大的災難。

林夕一路跑一路滅火,好在嘉裡高校身為老校雖然陳設有些老舊, 但是防火設施還是做得不錯的, 每隔一段路都有安裝一瓶乾粉滅火器。林夕一瓶噴完了就隨手丟在一邊,換一瓶繼續滅火,很快她的額角就沁出了冷汗。縱火的不止一個人, 只靠她是不可能將火勢完全壓下來的。

再待下去只怕是自身難保,林夕忍住眼睛被煙熏火燎燒得酸澀的不適感,衝出了教學樓。她被濃煙燻得直咳嗽,因為劇烈奔跑而缺氧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她掙扎著想走,不合時宜的僵木感卻席捲了四肢百骸,將她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低鬱的情緒如同翻湧不歇的江海,在夜色下洶湧而來,林夕眼前的景象變得駁雜扭曲,鮮血淅淅瀝瀝而下,四周黝黑的土地上很快淌滿了汙血。林夕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神木然,仿若將死之人。

鮮血很快漫過了她的腳踝,一片屍山血海中,一雙白骨嶙峋的手從血水中掙扎了出來,被腐蝕了大半的手掌還帶了大半的皮肉,尚且完好的地方骨肉勻亭,纖細白皙,分明是一雙女子的手。這雙嬌美的手輕柔地攀附在林夕的小腿上,微微一用力,便從血海中拽出了一名女子的上半身。

女子容貌清純宛如嬌花映水,左半邊臉頰到脖頸處的皮肉卻已被腐蝕出了皚皚白骨,半張臉純美如山中精魅,半張臉森然詭譎如獄中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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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覆蓋著皮肉的那半張臉輕輕地貼在了林夕的小腿上,聲如黃鸝,哀哀地呢喃著:

“君上——”

“救救我們,君上——”

林夕聽不見,也看不見,她陷入了“僵木”的狀態之中,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想。

腦子像是生了鏽的機器,齒輪徒勞機械地進行著齧合運動,努力咬合著思維的輪齒。林夕渾渾噩噩地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裡,當她停下來時卻發現四周稀稀拉拉地站了很多灰頭土臉的人,有的是學生,有的是成年人。他們圍在一起竊竊私語,面上滿是焦慮,甚至大部分人都穿著睡衣。林夕懵了好一會兒,才發現火勢已經蔓延到了住宿區這邊來了,管理員正在緊急疏散著人群。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管去到哪裡走有人不怕死的,火勢這麼大,顯然縱火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但是這些住校的學生居然還有閒情逸致拿出手機拍照發社交媒體,絲毫不顧及歹人隨時可能會危及他們的生命,也絲毫不擔心火焰眨眼間就會將他們站立的地方吞噬殆盡。

林夕滿身狼狽,靜靜地站立在人群裡,只覺得身心俱疲。每一次陷入僵木的狀態之後,她就會無法抑制地陷入一種永恆的能量枯竭的狀態,甚至連存活的慾望都被一點點地剝奪而去。如果葉青在她的身邊,往往這個時候就會將她與外界的一切完全隔離,抱著她好好睡一覺,醒來往往會恢復些許。

但是眼下……葉青不在身邊。

林夕神情恍惚地站在原地,眼裡所見的只有熊熊燃燒的烈火,直到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鑽進耳朵裡,她才勉強回過了神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穿著工作制服明顯剛剛歸家的年輕女子拼命地掙扎著想要往大樓裡跑,卻被管理員死死的攔下,她竭嘶底裡地哭喊著,大叫著:“放開我!我的孩子還在上面!你們放開我——!啊啊啊啊!”說到這裡,她狠狠地一口咬在了男性保安的手上,在對方吃痛鬆手之後踉踉蹌蹌地朝著住宿樓跑去。

“李老師!你不能上去!火勢太大了,很危險!”

“李老師!您再等一等!消防車很快就到了!等消防員來救人,您別進去!”

有明顯認識這位年輕女子的男同學衝上前攔下這位老師,人多勢眾,立刻制住了女子所有的反抗。

住宿區裡除了給一些家境貧困的特招生以及外地而來的學生提供住處以外,也是學校給老師們提供的福利之一。有些家境貧困的老師會選擇租用學校的房子,便宜,而且方便。這一棟九層樓高的房子,最上面的三層就是提供給老師以及學校員工居住的地方,是非常老式的房子,沒有電梯,沒有逃生通道。

林夕看著女子腳上踩著的高跟鞋,看著她瘋了一般地想往宿舍樓裡闖,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於還是走上前,拉住了女子的手。

“你的孩子在幾樓?哪個房間?”林夕眼瞳深深,情緒莫名地詢問道。

女子哭得狼狽,聽到她的問話,也只是嗓音嘶啞地道:“八樓七號房,你們放開我,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叫這個女人爬上八樓將一個孩子帶下來顯然是不可能的,林夕沉默了片刻,卻是突然說道:“等著,我去。”

女人微微一愣,林夕卻已經不管她是什麼反應了,手一鬆,將圍巾往臉上一裹,周圍的學生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林夕已經一轉頭扎進了火海。

將所有人的尖叫與呼喊全部拋之腦後,林夕已經直接衝上了二樓。

林夕抿著唇,眼前彷彿燃起了一盞孤燈,她在黑夜裡孑然獨行,方向只有一個。

爬上八樓的最後一節臺階,林夕有些氣喘。濃煙滾滾,焦糊的氣味闖進口鼻,幾乎令人感到了窒息。林夕飛快地尋找到了七號房,用力地擰下門把,卻發現房間已經被人從外面鎖住了。她用力地抿唇,狠狠地砸了砸門板,大喊道:“李老師的孩子,你在裡面嗎?”

緊閉的窗戶被開啟,隔著鐵欄,林夕看見一個不過四五歲大的小男孩,他踩著椅子站在窗邊,抿著小嘴用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著她。

林夕松了口氣,趕忙道:“寶寶,你把門開啟,姐姐帶你走,外面著火了,很危險!”

小男孩扁了扁嘴,露出了一個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豆大的淚珠啪塔啪塔地往下掉,害怕得聲音都在顫抖:“媽媽,把門鎖了,我,出不去。”

林夕心底愕然,這對母子應該是帶著孩子的單親媽媽,這些家長外出工作時顧不上孩子,大部分也就趁著孩子睡著的時候把門鎖了再出去趕夜班。平常倒也無礙,但是一旦發生了任何意外,這本該保護孩子的屋舍頃刻之間就會變成奪命的牢籠,會要了孩子的命。

林夕只覺得手腳冰涼,看著逐漸蔓延到樓道上的火勢,心裡有些後悔沒有先跟那位女子拿鑰匙。再不走只怕是自身難保,但是這時候轉身走人無疑是棄一條人命於不顧。小男孩似乎也本能地察覺到了什麼,嫩嫩的嗓音扯著哭腔地喊道:“姐姐,姐姐別丟下我!剛剛袁阿姨看見門打不開就丟下了寶寶,寶寶很害怕。姐姐你不要丟下我!”四五歲的孩子語言組織能力還不是很出色,只能反反覆覆地喊著那幾句話,哭得一張軟糯的小臉都皺成了一團。

“不會丟下你的。”

林夕心裡發狠,用力地踢打那緊鎖的房門,只是這種宿舍樓的房門是鐵皮做的,林夕又踢又打,手背已經染血了,也還是沒能把房門開啟。

林夕解下自己的圍巾從窗戶鐵欄的間隙裡塞了進去,給小男孩繫上了圍巾還綁了個結,兩手滿是鮮血,卻還低聲說道:“別怕。”

火災中的最可怕的殺手不是熾熱的火焰,而是火焰燃燒建築體時產生的濃煙,這種濃煙裡含著大量的一氧化碳。一場火災中一氧化碳中毒或是窒息死亡的人數往往是被燒死的四五倍,正常人吸入兩三口一氧化碳就會頃刻間失去知覺,超過十分鐘待在這種環境下就會死亡。

林夕將窗戶關上,讓房間與外界完全隔絕,之後就跑進了別的屋子內拿了椅子等硬物砸門。她被濃煙燻得嗆咳,因為氧氣的流矢而感到了窒息,連帶著眼前的景象再次模糊扭曲了起來。

如果她的刀還在,就好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林夕閉了閉眼,卻發現自己手上彷彿真的握住了什麼沉甸甸的器物,她下意識地舉起那事物往門板上一劈,竟硬生生將鐵皮門板砍出了缺口。林夕愣了愣神,這才看清自己手中握著一柄削鐵如泥的唐刀,烏鞘銀紋,鋒芒內斂,卻又霸氣深藏。

顧不得思考這柄唐橫刀的來歷,林夕已經乾淨果斷地破開了房門,她一邊快步進屋一邊脫下自己溼漉漉的外套,將伸著手要她抱的小男孩團團一裹,將人扛起來之後就飛快的往外跑。樓梯道已經被火焰吞噬,林夕停步了一瞬,立刻躬身彎腰地抱緊了懷裡的小孩,一往無前地衝入了火海。

她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刺痛,髮尾被火焰撩舔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彷彿幻聽一樣,無數嘈雜的聲音擠擠嚷嚷地堵在耳朵裡,一如惡魔的呢喃。

——“只要給抑鬱症患者一個說服自己的藉口,他們就能欣喜若狂地奔赴死亡。”

不是的……

——“她不是不想死,而是不敢死。”

不是這樣的,這個世界再怎麼醜惡,她也是想活下去的。

——“當你以身涉險的時候,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有的,只是我如果不拼盡全力的推開你,我害怕我內心的魔鬼會因為貪婪和不知足,有朝一日會將你拖進永無天日的煉獄。

——“我以毀滅警醒世人。”

我以犧牲喚醒蒼生。

——“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邪惡萌芽生長,卻無所作為。”

連同罪惡一同萌芽的,還有稚嫩卻幼小的希望。

我相信人性本惡,卻又不是全然的汙濁。

有人為了守護良善而讓自己乾淨的雙手沾滿血汙,有人背負著業障掙扎而活,有人為了那初生的明光含笑而逝——他們,原也是誕生於黑暗中的光明。

牆體坍塌朝著兩人砸下來的瞬間,林夕拼盡全力將懷裡的孩子朝著匆匆趕來的消防員丟了過去。

轟然倒下的鋼筋水泥砸斷了頸椎骨,令人眼前一黑的劇痛伴隨著烈火燒灼皮膚的熾意,幾乎要剝奪林夕的意識。

烈火順著髮尾攀爬而上,燃燒著她苟延殘喘的軀體。

撕心裂肺的哭聲乍起,冰冷的水花濺到臉頰上,有人不顧生命的威脅撲了過來,試圖用一雙血肉鑄成的手去搬動壓在少女身上的鋼筋水泥。

林夕用唯一露在廢墟之外的一隻手,握住了眼前人伸出的手臂。

身穿消防員樣式制服的青年人灰頭土臉,臉上的淚痕在火光下顯得格外明晰,他大概還太年輕,胸腔內熱血未冷,所以無法接受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眼前消逝。他跪在地上,看著大半個身體被砸成了肉醬的女孩,聲嘶力竭地哭喊道:“堅持一下!火很快就滅了,堅持住啊——!”

意識漸漸模糊,痛楚也逐漸遠去,有冰冷的液體淌下臉頰,林夕一時間也分不清那是滅火的水珠還是自己體內滾燙的熱血。

肉-體崩潰腐朽,靈魂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那如影隨形的悲傷與低落情緒,似乎也在漸漸離她遠去。

林夕彎了彎唇角,淺淺的笑了。

“謝謝你。”

——感謝你,讓我的犧牲,變得有意義。

模糊不清的視野中看見了那個朝著自己的方向飛奔而來的少年,他目光驚痛,面上那已經維持不住的冰冷只剩下殘存的悲涼與潰亂的理性。

她笑如春花,似冬末笑容的冰雪,她覺得自己好似地獄中爬出的惡鬼,卻不知自己是那人心頭的一輪明月。

“別難過,我帶你走。”

她用力地握住了,他朝她伸出的手。

……

柳東旭似有所感地偏了偏頭,唇角笑意宛然,眼底明滅著遠處的火光。

“金先生,殺了這麼多人,哪怕上頭有人護著你,這事情也不可能善了。你說,這樣的一場大火,會燃起國民怎樣的憤怒呢?”

“你這個瘋子!你才是兇手!!!”

“不,不是我。”他在笑,容貌乾淨白皙的少年帶著一如既往的笑容,溫潤寬柔一如冬日的暖陽,“殺人的是你,放火的是你,做出這一切的都是你。”

“你以為我會束手待斃?!只要我拿到證據,我隨時都能將你送上死刑臺——”

“你來不及了,金先生。”

少年溫和地勾了勾唇角,明明被人圍堵在這個小巷裡受盡毆打的那個人是他,但他眼裡的勝券在握,卻彷彿自己才是那個主宰一切的神明。

“沒有人會相信你的,因為我是被殺人滅口的‘知情者’,所以擔當‘兇手’的只有你。”

男人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背靠牆壁坐在地上的少年說完了這句話,腦袋微微一歪,已經瞬間停止了呼吸。

他淤青的唇角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安詳得彷彿稚子墜入了夢境。

男人腳一軟,差點跌倒在地,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慘然驚叫,悚然回頭,遠處卻已經響起了警車的鳴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