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林景顏嚇了一跳，下意識覺得緊張不安。
她跟林然說過自己同季銘並無聯絡，可……現在她只能祈禱天色太晚林然沒看清。
稍稍定神，林景顏輕聲問：“來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等了多久了？”
“沒多久，沒來得及。”林然緩緩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腳，聲音有種異乎尋常的鎮靜：“螃蟹你吃不下的話，我明天再過來給你做。”
林然越是鎮靜，林景顏越是不安。
“我晚上只隨便吃了點東西墊墊。”林景顏按開電梯，想從林然手裡接過螃蟹：“先跟我進屋……”
手指相碰，林然的手指冷得像冰。
三月多，春寒仍料峭，林然原本就白淨的臉顯得更加蒼白。
林景顏實在有些擔心，但又怕關心太過弄巧成拙，只好一回房就立刻開了暖氣。
還不是吃螃蟹的季節，不知道林然從哪裡弄來的大閘蟹，個個肥美。
加了佐料，放在鍋裡蒸，沒一會，就有撲鼻蟹香。
季銘找的餐廳精緻是精緻，但每道菜分量都太少，至多吃個半飽，看見蒸好的螃蟹泛著誘人的橘黃色，林景顏立刻被勾的饞蟲大動，洗乾淨手，就抓了一隻開始掰掰拆拆。
吃了一隻，發現林然坐在對面壓根沒動，林景顏拿了一隻給他：“怎麼不吃？”
林然淡淡道：“我不餓。”
可惜林然沒跟他的肚子套好話。
林景顏憋笑起身：“我再煮點稀飯吧，正好我也沒吃飽。”
她做菜不在行，不過煮個稀飯還是問題不大。
淘米、放水、插上電，林景顏一回身，就看見倚在廚房門口看她的林然，這次白襯衫外的是件復古英倫的針織衫，貴氣又雅痞，搭配上林然長身玉立的身形，活脫脫從廣告畫上走下來的模特，只是此刻他的臉上掛著疏離冷淡的神情，僅僅是看就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因為太過完美，就算是林景顏也時常覺得，自己弟弟看起來像水中花、鏡中月，並不真實。
但現在，那股虛幻之氣彷彿被打破。
林然動了動唇，溫和的聲音吐字卻異常艱難：“你……和季銘和好了？”
“你看到了……？”
這簡直是明知故問。
林景顏沉吟了片刻，開始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只是因為工作關係吃了一頓飯……呃，正巧他是我合作公司的負責人，所以……”
明明都是實話，林景顏卻越說越心虛。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慌張的解釋。
就算她和季銘在一起又怎麼樣？
這和林然並沒有關係。
林景顏停下解釋，改口道：“總之你就不要管了，我會處理好我自己的事情。”
“為什麼他可以？我就不行？”
壓抑到極致的聲音突然響起，嗓音裡有些許沙啞。
“什麼？”
林然朝林景顏走了過來，林景顏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廚房的空間本就不大，林然很輕易就站到了林景顏的身邊，他抬起手，食指指腹飛快在林景顏的唇角輕輕擦過，抹去一片蟹黃。垂下眸，林然將食指指腹含在唇間，壓低聲音說：“……他到底哪裡好？為什麼你寧可選他，也不願意選我……”
“他讓你痛苦、難過、流淚……你都忘了嗎？”
季銘攬著林景顏的腰，俯身將唇瓣移到她耳邊的親暱模樣還在林然的視野裡晃動。
他甚至有點怪自己的視力為什麼這麼好，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還能清楚看見季銘臉上得意而自信的表情。
心臟驟然遭到重擊，在胸腔裡彷彿瞬間不會跳動。
他很想衝上去，將兩人推開，告訴季銘，不要再來騷擾林景顏。
可他沒有這個資格。
“……為什麼我就不行？”
林然又重複了一遍，空洞洞的聲音飄蕩著，卻像是竭盡全力的聲嘶力竭。
而剩下的，便趨於無聲。
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比季銘對你好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林景顏徹底呆住。
她沒有看過林然這麼痛苦的模樣。
“可是……”林景顏不由慌不擇言起來，出口的話也不經大腦，“……你是我弟弟啊，我們怎麼可能在一起……這也太奇怪了……我一直拿你當親弟弟，你比我還小……我……你肯定是太久沒談戀愛，所以頭腦發熱……要不我先給你介紹個物件……”
“我也希望自己是頭腦發熱……”林然退後一步，按住左邊的胸口，澀然道：“這樣，就不會明明告訴自己沒希望，還是十數年如一日的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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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想著有一天……你會和我懷抱著相同的感情……”
林景顏之前她和林然的關係也算親密，但從沒有越過雷池，最近雖然隱約覺得不對，但也沒想到林然會這麼痛苦：“對不起……我……”
“用不著抱歉。”林然苦笑，“該抱歉的是我……”
正是因為預料到現在的局面，他才無論如何開不了口，寧可選擇忍耐。
不說，他們還能維持著姐弟的關係。
說出口了，只怕……
“給你帶來困擾了……”
林然踉蹌了一下，退出廚房。
林景顏擔憂地看著林然，忍不住想上前扶他一把。
林然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修長的手指扣在腕間，比林景顏還白上兩分。
他定定看著她，不甘心道：“……我能不能再最後問一次，你對我有沒有……哪怕一點……？”
哪怕一點不屬於親情的情愫？
林景顏驚疑著支吾：“我……我……”
握住她的手一點一點慢慢鬆開。
像一把根本握不住的沙，從掌中流逝，直到徹底滑落開。
“我明白了。”
林然轉身，搖晃著走到玄關，低頭換上鞋子：“……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再見。”
從林景顏的角度只能看見他頸側的一小片肌膚，白得驚心。
再見。
門被帶上，“砰”一聲。
電飯煲裡的稀飯還在咕嚕咕嚕的煮著，桌上的螃蟹已經半涼。
林景顏突然想起來，抽屜裡她特地給林然挑的生日禮物還沒來得及送出去。
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送了。
***
之後的半個月，林景顏都沒有再見到過林然。
他沒來找過她，沒給她打過電話，就連朋友圈都再沒有更新――雖然他本來也就不怎麼發，但以往半個月也至少會發個一兩條，現在卻宛若人間蒸發。
這期間，季銘有再找林景顏吃飯。
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她拒絕了。
季銘發來訊息問她，專案不想要了？
林景顏平淡的回，她相信貴公司會更加重質量，她會盡全力做好策劃案。
這話就連林景顏自己也覺得可笑，她不是第一天上班，職場不比在校園裡，只要你努力學習就能拿到第一名，在這個沒有硝煙的競技場裡，光努力是遠遠不夠的。
沒過兩天，汪雁就得意洋洋出現在她面前，有意沒意的在林景顏面前表現出對方公司的人多麼看好她的策劃案，將她的策劃案誇得天上有地上無，彷彿這個專案已是囊中之物。說完她還不忘提醒林景顏一句，反正專案也拿不到，就別這麼拼命了，這麼有時間還不如多花精力去找個物件。
林景顏知道季銘十有八九是故意的。
靠著拙劣的激將法想要逼迫她憋不住，主動去找他。
“顏姐，這個專案看樣子真的是要被搶走了。”唐若言託著下巴翻已經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策劃案，“你不打算再爭取一下了？畢竟物件是……”
“我還沒開放到賣身換專案的地步。”
他們公司裡也不是沒有，但是林景顏本人是不屑的，吃飯應酬沒問題，真要枕營業還是敬謝不敏。
“要不……我去試試？”
林景顏驚愕看他：“你已經到了男女通吃的地步了嗎？”
唐若言笑得狡黠：“不是都在傳miracle的負責人看上我了，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欲-火焚身？”
林景顏糾正：“是怒火熊熊。”
***
翻來覆去盯著手機看，林景顏不知道該不該主動聯絡林然。
她有些卑劣的希望林然只是一時想不開，而不是打算永遠都不理她……
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不是說斷就可以斷的。
孤身一人在陌生城市打拼，有一個親人在身邊，無論多麼辛苦都不會覺得孤立無援。就像上次擦傷一樣，她知道林然得知以後一定會來看她，而倘若林然受傷，她也一樣會去看林然。
之前相親的時候，她想過那麼多次，林然倘若不再管她就好了。
可現在……林然真的不管她了。
林景顏突然有些不習慣。
回到家裡，看著空寂無人的廚房，會隱約懷念起林然偶爾在裡面忙碌的身影。
從冰箱裡取出一罐啤酒，那還是當初林然買了留在裡面的。
剛要開啟，林景顏就發現瓶底貼著的紙條。
少喝點。
林然的字，清雋挺拔，和他的人一樣。
狹小的一居室裡，到處都有林然曾經呆過的痕跡，他在她的沙發上坐過，在她的書桌上上過網，在她的書櫃邊翻過書，在她的陽臺曬過太陽，在……
林景顏靠坐在沙發上，默默喝著酒。
檯曆上距離四月一號已經很近了。
林景顏忽然想起去年的愚人節，林然曾經送過她一個玩偶，從沙發上爬起來，林景顏翻箱倒櫃找了一會，才在衣櫃最底下找到了那個有點傻氣的猴子玩偶。
林然說是在抓娃娃機裡抓到的，林景顏還笑過他一把年紀還玩小孩子的遊戲。
邊喝酒邊捏了捏那個玩偶的臉，捏了一會臉林景顏又把手移向了肚子，那裡的填充物更多看起來更柔軟，剛捏了一下她就覺得不對勁，裡面似乎有個軟軟的機關，她按了好幾下才按中那個位置。
叮一聲，有個溫柔的聲音從裡面模糊傳出來，林然的聲音：
“林景顏，我愛你。”
空氣凝滯，停頓了足有十秒，才有後半句：“……愚人節快樂。” 含著些喑啞難言的笑意。
愚人節愚人節，愚的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