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述低著頭,所以先看到的是一雙紅色的鞋。
福至心靈,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猛地抬頭,卻只是看到了戴著帷帽的女子。
呵,真可笑。
顧言述還以為,這世上除了她,沒人喜歡穿這般鮮豔的鞋子呢。
對啊,她已經死了的。
他分明親眼看到她死在他面前,臉色蒼白,死不瞑目。
“小……”
季景言沒想到小白會這個時候出來!
他原本一直守在門口,就是想將顧言述應付走了,再讓小白出來的。
如今她突然出來,季景言始料不及,只好將小家夥兒護在身後,擔心顧言述有什麼動作。
顧言述是猜到季景言身後有人的,只是沒想到這種情形,她居然還敢出來?
他眯了眯眼睛,指骨微動。
“這位……就是國師大人藏起來的……美人?”
顧言述聲音微微上揚,顯然是對這位戴著帷帽的女子十分感興趣。
“顧言述。”
季景言的語氣中帶了警告的意味。
顧言述自然是不畏懼季景言的警告的,只不過他停在原地,沒再動。
——暮池曾經告訴過他,跟女孩子打交道時不可魯莽粗俗。
殿下她啊,誰都在乎,誰的感受都在意,唯獨沒考慮過自己。
顧言述眯著眼看向少女,好像是要透過那紗巾將少女的容貌看得仔細。
其實暮池在房間中就已經聽到言述的聲音了。
起初,她確實沒打算出來的,她相信就算她不出來,季景言也能順利解決。
可是……
暮池聽到了言述的聲音。
他說,季景言,你什麼都不懂。
他問,季景言,憑什麼?
暮池便心疼了。
跟阿宴比起來,言述不算是聽話的那一個。
——並不是不聽命令,在命令的服從上,兩人都是絕對的。
只是比起阿宴,言述有更多自己的想法,也總是會做許多極端的事情,這一點,暮池在言述身邊多年,是最瞭解他的。
暮池自己也清楚,其實如果言述想走,她也攔不住。
但是這麼多年,不管受到什麼樣的謾罵和汙言穢語,言述從沒說過離開。
“顧言述永遠忠誠於暮池。”
那時,暮池因為保護言述身負重傷,在病床之上,小小的少年半跪在她面前,一字一頓,字字鏗鏘。
那是少年忠誠不二的承諾,這個承諾,顧言述守了很多很多年。
暮池心疼了。
其實有一瞬間,暮池一咬牙一閉眼,準備將帷帽摘下來,讓言述看到她模樣算了!
這樣,至少他現在不會這樣失望。
但是……
她瞭解言述,如果她真的現在告訴他,言述肯定會將所有的事情問清楚,也絕對不會允許她留在國師府的。
她緊了緊拳頭,最終還是無力地鬆開。
【我們走吧。】
暮池在季景言的手心寫道。
季景言點點頭,將暮池護在身下,掠過顧言述準備離開。
“季景言,你給我站住!”
顧言述顯然是不想就這麼結束,他二話不說,一拳朝著季景言打了過去。
季景言甚至沒有轉頭。
一隻手就接住了顧言述砸過來的拳頭。
暮池瞪大了眼睛,一臉震驚。
——季景言不清楚,顧言述的身手暮池可是很清楚的,整個南淵,除了沈宴,鮮少有人能夠接顧言述一拳。
季景言……究竟是隱瞞了多少實力?
季景言也沒了多少耐心,將那一拳擋下,聲音清冷:“顧言述,沈宴作證還你們清白,不是讓你自暴自棄的。”
說完,季景言帶著暮池,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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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布莊,暮池感覺有些透不過氣來。
她微微抬頭,看向一望無際的藍天,忽然有些恍惚。
突然有一瞬間,暮池不明白自己做這些的意義了。
她做的這些事情,真的是有用的嗎?
不管她做什麼,也不會有人記住她不是嗎?
所有人只會謾罵侮辱她,不會有人去論證對錯的。
或許楚硯訣說得對,她應該找個機會離開長安的。
這樣的想法只是在她腦海中存了一瞬,下一秒,暮池眼神清明。
她深吸一口氣,盡力讓自己的嘴角上揚起一個微笑。
暮池,你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你只要對得起自己就好。
她無愧天地,無愧於心便好。
季景言似乎注意到身邊的小家夥兒情緒有些低落,他以為是剛才的事情嚇到她了。
他微微抿唇,半晌才緩緩開口:“小白不怕,他不是壞人。”
暮池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季景言會這麼說。
她彎了彎眼睛,在他手心寫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壞人?】
季景言笑著解釋:“因為他沒有去掀小白的帷帽呀。”
若是顧言述當真想讓季景言出醜,大可以掀了暮池的帷帽,然後昭告天下,這位國師大人居然與美人私會。
屆時,根本不需要他動手,天下人的悠悠眾口也能將他扼殺。
但是他並沒有這樣做。
暮池瞭然一笑,思索許久,才斟酌地在季景言手心寫道:【那,瑤光公主是壞人嗎?】
暮池能夠感覺到,她自己寫這句話的時候,手有些抖。
她分明……已經不期望什麼的。
但當季景言說顧言述不是壞人的時候,暮池突然很想問問他,很想問問季景言。
瑤光公主是壞人嗎?
季景言顯然是沒想到小家夥兒會這麼問,他微微蹙眉,似乎是有些為難。
暮池見狀,失望地低下了頭。
是她在期待不該發生的事的。
是她自作多情了。
暮池準備轉移話題,剛準備再在季景言手心寫點什麼,便聽到男人清朗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
“小白,人不是非好即壞的。”
“世人都言瑤光公主壞事做盡,但你不也看到了嗎?她也曾幫助那對酒肆夫婦過活。”
“小白,沒有人是聖人,也不會有人只做壞事的。”
暮池覺得眼痠。
季景言分明沒有否認瑤光是壞人,但她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鼻子一酸,暮池猛地低頭,眼淚便落了下來。
落在季景言張開的掌心,又四濺開來。
還不等季景言感受什麼,少女柔軟的觸感又落在了他的掌心。
癢癢的,卻很舒服。
【季景言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