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務處。
門口擠著一堆人，高昂馬飛塵松陽陽他們全都在，路過一個扣下一個，扒著門縫一邊努力往裡頭看熱鬧一邊忍著不發出聲。
屋裡兩方對峙，老馬胡秀傑仲辰簡子星。
“說說吧，誰拐的誰。”胡秀傑看著靠在牆上的兩人，皺眉道：“站直說！”
“站不直了。”仲辰嘆氣，“又困又餓，還被宿管大媽體罰，我倆太慘了。”
簡子星敷衍地跟著張了張嘴。
“少來！”胡秀傑氣得一把拉開抽屜，露出裡面沒收的繩子，“你就沒個好樣，上學帶危險品，天天跟校外那些混混攪合不清，現在直接夜不歸宿了，還把室友也帶出去喝酒。”
“不是他帶的。”簡子星開口，胳膊痠痛，神情也有些懨懨，“我自己出去的，算是碰上了吧。”
仲辰堅決搖頭，“不，主要責任還在我……”
“挺仗義的同桌倆。”老馬在旁邊忍不住樂，“平時看你倆不怎麼對付啊。”
胡秀傑猛一回頭，老馬笑容凝固，皺眉說道：“但發展同桌關係不能和一起瞎胡鬧劃等號。”
胡秀傑狠剜他一眼，手指敲敲桌子，“給我理由！為什麼跑出去？”
仲辰目視地面,“想要多點錢花，去上了個夜班。”
“夜班？”胡秀傑瞪眼，“都高四還上夜班？我看你明年連電業學院也別考了。什麼性質的夜班？”
老馬表情也有些複雜，“需不需要狂喝酒？”
“需不需要？”胡秀傑也立刻問。
簡子星無奈到極點，別過頭去看著窗外，忽然沒忍住樂了一聲。
像是開了閘，仲辰也跟著一起樂，在胡秀傑發飆前嘆口氣說，“就是幫一些社會人看看場子什麼的，瞎猜什麼啊，我要是真幹點需要狂喝酒的夜晚工作，就我這臉蛋，就我這身材，那還不一宿八百多萬……”
門外爆發出一陣大笑，胡秀傑氣得抬腳踹人，“你給我閉嘴。回頭就辭了，聽到沒！你們明天還有考試，等考完試看我不收拾你！”
老馬看向簡子星，“你怎麼回事啊？”
“家事。”簡子星平靜道：“不影響上課和考試。”
仲辰聞言特意去看老馬的反應，老馬只嗯了聲，擺擺手說，“以後先請假。”
“明天考完試，你倆一人八百字檢查交到我這裡。”胡秀傑板著臉。
“知道了。”簡子星睏倦地垂下眼。
胡秀傑瞪他一眼，又平復下語氣，說道：“既然復讀就要端正態度，上次考得再好也不說明什麼，重讀代表重新開始，狀態下滑明年有你哭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一沓物理手寫卷，“咱們今年要加練偏題難題，每週一套s級卷，答案在背面，自己看著做，有不會的晚自習到前面來問。”
“哇哦。”仲辰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這就是傳說中的精英特訓嗎？”
胡秀傑瞪他，“人人都有！你倆帶回班級先給大家發下去。”
“哦。”仲辰笑著伸出手，胡秀傑卻轉身塞給了簡子星，“子星拿回去。”
“我就有那麼不靠譜啊？”仲辰簡直驚了，“發個卷子我還是會的吧？”
“走了。”簡子星說。
“你倆有沒有早飯吃啊？”老馬追在後面問。
“沒有。”簡子星無語道：“跑操請個假去吃飯。”
“就是慣的你們這些高四生。”胡秀傑在後面罵罵咧咧。
回到座位上，簡子星隨手把卷子交給學習委員劉逸，然後在座位上趴下睡覺。
仲辰在旁邊戳他胳膊，“你不餓嗎？”
“你不困嗎？”簡子星眼都懶得睜，“餓一會能死嗎？”
對方不動作了，生物老師在講臺上寫免疫反應鏈，馬飛塵和李乾坤坐在前面日常討論磁場和帶電小球。
教室裡自成一種舒適的白噪聲，簡子星沒多久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他聽見手機鈴在響。應該是課間了，周圍鬧得很，他睡得渾身都麻，費勁地胡亂摸出手機放在耳邊。
電話另一頭也吵，徐明柏的聲音忽然清晰起來。
“我那個護士同學說伯父醒了！”徐明柏大聲說，“你下課了嗎？快來！”
簡子星一下子坐起來，“什麼？”
周圍仍然很吵，徐明柏說，“小蟹還是個狠，伯父醒後神智也清楚，說夢見你玩機器人了。睜開眼就看見小蟹，還嚇了一跳。現在大夫正在準備給他拍核磁，要進一步確認……”
彷彿壓在心裡的千斤石忽然被挪走――在巨石挪走之前，簡子星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之前被壓得那麼痛。他直接撐著桌子飛了出去，一路跑過喧鬧擁擠的過道，衝進走廊。
“等我！我這就過來！”簡子星對著電話喊。
他飛跑下樓，一陣風一樣穿過樓前，不知怎麼的路過了小食堂，然後一下子停住腳。
忘給仲辰買早飯了。
餓死鬼投胎的傢伙，早飯不吃，萬一不長個兒了怎麼辦。
簡子星正在糾結，電話又響了起來。
徐明柏吼：“伯父醒來說要見你！你怎麼還不到！”
“我就來了！”簡子星也吼，吼完立刻往校門外跑，跑著跑著竟忽然聽到了仲辰的聲音。
“這是真實的包子嗎？”那個聲音穿過一片模糊，慢慢真切起來。
而後，簡子星竟然真的聞到了包子味，渾身又麻了起來。周圍都是桌椅拖動聲，四肢像有電流竄動，慢慢活絡起來。
像有人在肺上攥了一把，他猛地坐起來。
刺眼的日光從左側窗邊撒進來，一片白亮。教室裡很空，值日生在掃地，仲辰坐他邊上，高昂也在。
“這個餡的還不錯吧？”高昂咬開包子給仲辰看，“這種豬肉粉條的特別香。”
“我這個也好吃。”仲辰一邊嚼一邊嘟囔，“英中伙食真是不錯啊。”
“這都不算正經早餐供應呢。”高昂吃的齜牙咧嘴，感慨道：“小食堂隨便買的剩下的，哎，這還有茶蛋。”
仲辰忽然轉過頭來，看著簡子星，“醒了？牛逼啊你，一睡兩節課，雷打都不動。”
高昂轉身從李乾坤桌上又拎起一袋包子扔過來，“這是你的，老馬讓你醒了去他辦公室找他一下。”
簡子星張張嘴，屁聲音都沒發出來，他低頭隔著塑料袋摸了摸包子――熱呼呼的，軟的，很真實。
他掏出手機，通知中心空著，翻了翻聊天記錄，最近一次和徐明柏通話是好幾天前。
簡子星忽然趴回桌上，兩隻胳膊圈起來，臉埋下去。
“哎，你還睡啊？”仲辰嘟囔著問，“你是豬精轉世嗎？”
簡子星沒回答，一片溼氣在胳膊和臉之間氤氳開，他使勁忍著。
“走吧。”高昂站起來說，“先去給胡秀傑辦公室換水。”
“我一人去就行了。”仲辰說，“罰我換水，又沒罰你。”
“我跟你一起，然後去買個可樂。”高昂說著又轉回頭，“子星別睡了，給你買個咖啡吧？”
簡子星趴在那沒動也沒出聲。
仲辰側過身低頭看他，明晃晃的日光照在烏黑的頭髮上，空氣中的灰塵清晰可見，小耳釘也不閃了。
“這傢伙……”仲辰頓了頓，“看著有點不高興啊。”
“啊？”高昂回頭說，“他不是一直在睡覺嗎？你眼睛長他腳底下瓷磚上了，還能看出來他不高興？”
“沒。”仲辰嘆了口氣，“就……有種感覺。哎，先走吧。”
教室裡徹底安靜下來。
仲辰和高昂走了，值日生也離開教室。一直以一個姿勢趴在桌上的簡子星終於緩緩坐起來，腦門上被胳膊壓出一道紅印，眼睛也有些紅。
黑眸平靜到有些漠然，而後他掏出手機給昨天的護士發消息。
“還沒醒呢，但生命體徵比較平穩，如果醒了我第一時間通知你。”――對方回覆。
簡子星深吸一口氣，盯著那兩行字許久，而後把手機收了起來。
夢與現實的邊界，很難分清。
尤其當夢中皆如你所願，而現實如是冰冷。
他靜止似地坐了一會，目光忽然掃到仲辰留在他桌上的那袋包子，慢吞吞拿起來藉著塑料袋咬了一口。
軟和和的白麵和肉汁在嘴裡嚼和在一起，很香，肉味蔓延開的一瞬間肚子突然就餓了。
簡子星吃著吃著忽然有點能理解仲辰。
食物有時候挺能給人慰藉的。
一袋裡面三個包子，兩肉一素，還有一個茶葉蛋。簡子星慢悠悠地全都吃光，然後把蛋殼和塑料袋在手裡一團，起身去丟。
教室裡依舊沒有人，扔完垃圾回來，剛走到座位旁，腳邊忽然踢到一團皺巴巴的卷子。
他第一反應是仲辰不願意寫隨手扔了，但餘光又掃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算式。
大腦還有些半夢半醒的混沌，簡子星站在那垂眼看了一會，然後彎腰把卷子撿起來。
不是仲辰的，每一道題都老老實實地解過，而且一眼掃過去有很多神奇的東西。
角加速度，角動量，衝量，分子平均平動能，高斯定理。
都不是高中物理的東西，如果沒記錯應該是大物上冊會講的知識點。
那就是劉逸的卷子，畢竟是q大大一都讀完才想不開回來復讀的。
簡子星站在那看其中一道題，用更高階的知識原理解題沒什麼好驚豔的，但令人驚豔的是這道題的解題思路。
每一步驟都不是常規思路能想到的，但整理出來又有著令人驚嘆的嚴謹。
簡子星看了一會忽然勾起嘴角，回到座位上坐下，掏出筆在旁邊的空白處用自己的辦法解。
比劉逸的更簡單。
看啊，即使是q大大一都上完的高材生，他也能衝上去比劃比劃，甚至能比人家解題解得更簡潔。
簡子星飛快寫完，寫完一種又想到第二種，於是拉了一個箭頭出來再解一次，一直到外頭的跑操大部隊陸續回來，走廊裡有了動靜，他才過癮地撒開筆，把卷子一團，又重新丟回了過道上。
“子星，老馬找啊。”馬飛塵站在前門喊，“你睡沒睡醒呢？”
簡子星站起來，“來了。”
跑完操的人回來，全世界都變得喧鬧，教室門口擠了暴多人。
仲辰出現在門口，原本三五一堆嘮嗑的自動給讓了地方，他懶洋洋地笑了笑，從門口晃進來。
“跟你這種人做哥們我都覺得自己不是什麼好鳥。”高昂硬著頭皮跟進來，“哎，子星呢？”
“被老馬抓走了唄。”仲辰拎著可樂晃晃，“謝了。”
“客氣。”高昂在他胳膊上拍一把，“我上廁所，你上不上？”
“不上。”仲辰說。
佩奇這個朋友有點逗，處哥們就處哥們，動不動就約一起上廁所算怎麼回事。
仲辰懶洋洋地拎著可樂往回走，忽然看見被自己偷偷寫完扔掉的卷子竟然沒被值日生掃走。
“也太不稱職了吧。”他彎腰撿起來，打算親手去銷燬證據。
然而走了兩步又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展開一看，眯起眼。
有人動了他的卷子。
動得還很巧妙，讓人一眼看過去非常驚豔，但緊接著又有點“朋友卷子不可欺你懂不懂啊”的不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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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解題思路，看那高手飛簷走壁刷刷刷刷的爽快感，肯定是劉逸那個高材生無疑。
於是仲辰一屁股在劉逸座位上坐下，嘶了兩聲，想再寫個解法找回場子，想了半天愣是沒想出來更簡單的。
他沉默片刻，索性拿紅筆把劉逸手欠標註的兩種解法畫了個大叉，然後又瀟灑地寫上幾個鮮紅的大字。
就你會，欠死你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