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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錯位人生(八)

四萬, 說起來輕飄飄的,可實際上是許多人家幾年也攢不下來的收入。這個數字從他口中吐出來時, 甚至連寇秋也怔了下, 更別說是查母。

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說不清是屈辱還是別的什麼更多, 鮮豔的像是在臉上打翻了調色盤。

四萬!

她所想的數字, 僅僅只有兩萬!

現在四萬這個大數字都只能被拿來當零花錢,她那兩萬,哪裡還能被人看得上眼?

男人仍舊在抽菸,並沒看她。

查母所有的話都被噎在了嗓子裡, 憋了半天, 只得悻悻扭頭就走。進了家門,忍不住就把手碰到的東西摔了。

“什麼玩意兒!”

門仍然散發著陣陣惡臭, 燻得人幾欲作嘔。她皺著眉坐在椅子上, 半晌後,憤憤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冷笑。

“風水輪流轉......這才到哪兒呢,就得意成這副德性。”

“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鬼知道能不能享得起這麼大的福呢。”

忽然間,那根斷掉的紅線, 又像是鬼魅般鑽進她滿是憤懣的腦子裡。

查母頓了頓,猛地站起了身。

......還能補救。

一定還能補救的。

見氣走了查母,寇秋笑眯眯把錢包還了回去,“謝謝闞叔, 人走了。”

闞峻吐出一口煙霧,沒有伸手接。

寇秋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闞叔?”

少年的瞳孔映襯著陽光,亮晶晶的。男人望著他,看不到裡頭的一點陰霾,像水晶似的,清透乾淨。

闞峻緩緩嗯了聲。

“你拿著。”

寇秋一愣。

“說是零花錢,就是零花錢。”闞峻邁動長腿,報出一串數字,淡淡說:“密碼。”

他的腿長,邁出一步頂的上寇秋邁兩步。但興許是注意到了,速度放得很慢,寇秋跟上了,驚疑不定地打量他。

“......闞叔?”

闞峻說:“講。”

“闞叔......”

寇老幹部舔了舔嘴唇,心跳的有點快。

“你這個密碼,是根據什麼設定的?”

闞峻沒回答。

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何要設定這一串數字,在思考有什麼特別的數字時,它們就像是自己鑽進了腦袋裡,輕而易舉連了起來。

系統說:【阿爸,這密碼有什麼不對的嗎?】

寇秋喃喃道:【是我生日啊......】

系統沒聽懂,【啊?是你生日不是很正常?】

畢竟是我爸夫,要是密碼是別人生日,那豈不是要出事?

【不是方揚的生日,】寇秋的聲音微不可查,【就是我啊......】

就是我的生日。

是現實世界裡的那個寇秋,出生時的日子。

被遺棄到孤兒院門口時,那一行數字就被寫在一張草草撕下來的紙上,夾在襁褓裡。寇秋曾經在院長桌子的玻璃下面看見過那張紙。上頭的字跡很潦草,是圓珠筆寫下的,再沒一句多餘的話。

就這麼個東西,便是他們給寇秋留下的唯一的紀念品。

寇秋的眼睛有點模糊。

這樣的日子,為什麼愛人會知道?

他不敢去猜想。

往好處去思考,這可能便是愛人在他活著的現實世界也存在的鐵證——可若這真的只是個巧合,那他提起來的期望,便會盡數落空。

愛這個字,總是讓人患得患失。

闞峻走在前頭,忽然察覺到後面的少年停住了腳步。他回過頭,看見少年紅了的眼眶,溼潤了一小片,眼睫顫動著,像小鳥被打溼的翅膀。

闞峻的步伐也猛地止住了。

緊接著,他轉過身,大步朝著寇秋走來——他的手捏住少年的下巴,眉頭鎖得緊緊,有些粗糙的指腹沿著下睫毛把上頭的淚痕給擦乾淨。

“怎麼了?”

他低聲問,聲音裡頭難得有了迸發的怒意。

“誰欺負你了?是剛才的人?”

寇秋紅著眼眶搖搖頭,覺得自己實在是嬌氣,忙舉起袖子就要擦。男人把他的手從臉上拉下去,自己給他一點點攢,“別動。”

頓了頓,闞峻又說:“你還小,可以哭。——不用忍。”

寇秋忽然心中一酸。

他反過去握住男人的手,仰著頭問:“如果沒有闞叔,我要怎麼辦呢?”

男人蹙著眉頭,“嗯?”

“如果沒有闞叔......”寇秋又重複了一遍,“我要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

我已經習慣了有你的存在,我總是有個人可以依靠的。開心和不開心,我都能分享,我們躺在同一張床上,側過身就能看到彼此的臉。

我們一同過了很多輩子。可正因為這些甜太多了,才讓吃盡了苦頭的寇秋如此擔心。

闞峻下巴線條繃直了,薄唇抿了抿。

“只為了這個?”他捧著小朋友的臉,難得地露了點笑,“你還是小。等大了,就不會喜歡叔在你旁邊了。”

寇秋認真反駁:“怎麼會!”

闞峻黑沉沉的眼睛化掉了。

他摸了摸少年的頭。

“——我也是同樣的回答。”

怎麼會?

只要你不推開,叔絕不會放手。

只是到那時,只怕你就會忘了今天這話了。

闞峻吸了口煙,眼睛隔著這煙霧望向了遠方。

這一晚,趁著夜色,查母又去拜訪了李大仙。李大仙坐在香案後頭,端著架子,問:“我說的法子用了沒?”

查母咽了口唾沫,賠著笑。

“還沒呢......”

李大仙眉頭一豎。

“現在還不用,什麼時候用?”她說,“你最近過的怎麼樣,你難道心裡沒個數?”

查母心中有數。

就是因為太有數了,所以才會迫不及待地想時來運轉——這些日子,不僅兒子的大學機會被攪黃了,甚至連查言也聯絡不上了。去找查言的查父從這一天中午開始,也徹底失去了訊息,查母靠了這麼多年的靠山,一夜之間全都不知所蹤。

她已完全慌了神,撲通一下跪下來,砰砰給面前的大仙磕頭。

“請大仙教我!”

李大仙晃著手裡的銀鈴,聲音威嚴。

“你想我怎麼教?”

查母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一疊裹得整整齊齊的錢。錢用塑料袋包著,她吐了口唾沫,拿手蘸著口水,又數了一遍,直到把錢的一角都數的溼了,這才恭恭敬敬地遞過去。

李大仙掀起眼皮。

“我不想就解眼前的局,”查母說,“我......我還想用之前那個轉運的法子。”

把做的孽轉給別人。

李大仙說:“還是你姐?”

這倆姐妹之間的仇結的時間久了,彼此都對對方滿懷忌恨,用所謂的風水手段不過是其中之一。李大仙替查家做了挺長時間,倒也沒覺得奇怪。

可這一回,查母卻搖了搖頭。

“不是。”

李大仙一愣。

中年女人眼角的皺紋忽然堆了起來,勾出了個讓人心驚膽戰的笑模樣。查母笑得止也止不住,拿手拍著桌子,拍的上頭的蠟燭晃了晃,一滴滾燙的蠟油滴在了她手背上,她也毫無察覺,就一次次笑著,眉目舒展,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半晌後,查母總算止住了。她噙著笑,一字一頓和李大仙說:“是方揚。”

李大仙打了個哆嗦。

“是方揚!”查母聲音一下子高了,“要不是他,我兒子怎麼可能沒學上?他個不知道從哪兒生出來,也不知道他媽被哪個畜生給弄了才生出來的東西,居然也敢在老孃面前耀武揚威——”

她砰砰地拍桌子。

“我要把報應都轉給他!”

“我要他去死!!”

她的模樣有些不太正常,李大仙瞧著,心裡也怕出事,趕忙拿應付的話把人哄出去,“我這就去辦,馬上去辦。”

查母被推著出了門,還在回頭瞪大著眼強調,“他得死!他不死,我兒子得怎麼活?!”

大仙愈發心驚膽戰,砰的一下把門反鎖了,自己一個人在屋裡頭捧著心臟,半天緩不過來。查母把她當成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還在外頭一個勁兒地敲門,一直敲到鄰居養的只狼狗躥了出來,對著她狂吠,她才被逼走。

走的路上,仍然少不了一路惡毒詛咒那幾個人。

查恭沒心思聽她說那個,本來正蔫蔫躺在床上,想著終生不能參加高考的試,可門上的氣味兒就像是活的,一個勁兒往他鼻子裡鑽。

實在是惡臭。

燻得人頭都有點不清楚,這一天,不知道多少村裡人都選擇了繞著這條路走。

查恭自然也受不了這氣味。他在房裡焦躁不安地轉了圈,問:“媽,這得什麼時候才能洗掉?”

“洗掉?”查母冷笑了聲,聲音尖利刻板,“那可是紅木門!木頭沾了水,上哪兒還能用這麼好的?浪費!”

“媽!”

查恭上前一步,忙勸她,“錢放在家裡也是錢,並不會變成金子,你要是不洗門,豈不是讓人家看笑話?“

“人家看就看!”查母眼睛一瞪,完全不當回事,“怎麼,她還能當面說我摳門不成?當時換分數那事,你自己一點都不吭聲,現在倒好,捅出了簍子,就是你媽我在後頭追著你解決!”

查恭閉了閉眼,再也聽不下去了。

他轉身出門,查母還在後頭追著喊:“你去哪兒?”

查恭隨意揮了揮手,找了個地方說。

“去村口二愣子家。”

二愣子,狗蛋,傻蛋什麼的,都是他們小時候隨便叫的賤名,多少是因為家裡有人研究這個,相信賤名好養。查恭在二愣子家門口砰砰砰敲門,敲了好一會兒,才看見二愣子的媽媽從裡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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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來啦?”二愣子的媽媽笑得很得體,相當客氣,“我們家孩子不在家。”

查恭怔了下。

他抬頭看看,二愣子的房間燈在亮著。從這個角度看,他能看見上頭肥嘟嘟的男孩費力地伸手試圖從桌子上撈過什麼。

在家。

這個認知清晰地印在了查恭心裡。

他沒說話,也沒動聲色,只是平靜地笑了笑,說:“謝謝姨。”

往常在他走時都會給他塞點小東西的女人如今完全沒有這意思,只是敷衍地和他揮揮手,就迫不及待把門一下子關上了。

查恭差點吃了一鼻子的灰。

他站在原處半天,這才慢慢轉了個身,也沒往別處走,就蹲在二愣子家的牆外頭了。窗戶在開著,仔細聽聽,還能分辨出兩個人的聲音。

是二愣子的媽在教育自己兒子。

“查恭到底有什麼好的?好的不學就學壞的,整天搶別人東西偷別人東西,還哄著別人給他做那麼多——難道你以後分數被他搶走了,你也願意?”

二愣子還說:“說不定查恭不知道呢!”

他媽立刻呸了聲。

“他不知道,他上哪兒不知道?”她冷笑,“自己到底能考多少分,他難道心裡也沒個譜兒?我看,就是欺負人家方揚家裡沒人,一個老爺子一個小孩不敢和他們槓,柿子專挑軟的捏。你再和查恭一塊兒玩,他能把你給害死!”

說完後,她又罵了句。

“他上我家門,我都覺得髒了我們家地。”

“......”

查恭再也聽不下去了。

他心高氣傲,從小到大在孩子裡也扮演著領導者角色,除了成績不好,各樣兒都非得給別人爭一爭,又哪裡聽過這些話。

就像是有人拿著鐵錘,轟的一下把他的自尊給敲成了個稀巴爛,砸成了一灘看不清形狀的爛泥。

查恭的渾身都在哆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用什麼樣的步伐走回的家,從村子這頭走到那頭,遇見的人不少,可沒一個和他打招呼。

他彷彿是個透明人。

查恭的嘴唇顫動著,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這一夜,他鼓足勇氣,去敲了方揚家的門。他敲了好久,裡頭卻沒有一個人答應。

半晌後,還是對面住的一戶人家實在是被他吵得受不了了,和他說:“方揚早走了。”

“走?”查恭愣了,“去哪兒?”

“就他那個親戚帶走的,”對面人家說,“說是這兒太難聞了,根本沒法住人——你們家到底準備什麼時候弄乾淨?”

查恭怔怔站在原地,茫然若失。

寇秋跟著闞峻走了。

他當時填報的,本是省城大學哲學系的志願。現在分回來了,錄取也按他如今的正確分數進行,檔案成功投遞,被錄取之事已是十拿九穩。

趁著這個時候,闞峻帶他去校區裡走了圈。

省城大學的校區挺老,可並不破舊。只是建築外表仍舊保持許多年前建校時的模樣,裡頭的教學設施都已經翻新,透著點歷史古韻,樹木蔥蔥蘢蘢,中間掩映著幾處紅黃的樓頂。

寇秋訝異地指著學校的校友榜,“闞叔!”

他新奇地湊上去看,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上頭有你的名字!”

闞峻點點頭。

寇秋又湊近了點,看校友會之前聚會的照片,再看看男人如今的模樣,除了愈發的嚴肅不通人情外,並沒什麼區別。他瞧著,問:“這是什麼時候照的?”

男人指間夾著煙,淡淡道:“七年前。”

寇秋鬆開手,由衷感嘆:“闞叔真顯年輕。”

闞峻伴著他在學校裡走,這時候還是暑假,校園裡人不多,偶爾才能看見幾個留下來實習的大學生,一個個揹著書包青春洋溢。寇秋來回看,男人配合著他的步子不緊不慢,把這校園漸漸逛了一遍。

頂上綠樹繁花,開的挺好。

兩人坐在樹蔭下,男人舒展開長腿,坐的仍然筆直。

寇秋問:“闞叔當年是學什麼的?”

闞峻說:“金融。”

正是當時吃香的行業。他吸了口煙,緩緩道,“後來就出國了。”

在國外進修一段時間後,才又回來,步入政壇。

寇秋點點頭,忽然說:“那是不是也算是校友了?”

男人舉著煙,望著他。

寇秋突發奇想,“我是不是可以叫你師兄?”

“......”

幾乎是在這個稱呼出口的一瞬間,闞峻的腰忽然一下子繃的更直了,整個人都在暗暗地發力,拼命按捺著什麼。他的神情沒變,只緩慢把一條腿安放在另一條上,衝著少年緩緩吐出一口菸圈。

“想喊?”

“嗯。”

闞峻的牙咬了咬菸嘴,神色莫名。

“——那就喊。”

少年聲線很清亮,尾音拐個彎,硬生生被喊出了幾分甜。

“師兄!”

“......嗯。”

“師兄?”

“嗯。”

“師兄......”

男人望著他,眼底說不出是什麼樣的光亮。像是有火苗,又被伸手強按了回去。

“——嗯。”

如果你喜歡,以後有的是機會再喊。

這一晚,闞峻接了個電話。寇秋洗完澡踩著拖鞋出來,隱隱聽到那邊是個熟悉的女聲,立馬坐過來,探著腦袋要聽。

男人頓了頓,隨即,聲音被調成了擴音。

李大仙的聲音清楚地迴盪在房間裡。

“領導,這事兒整的吧......她還是想弄那厄運,只是想換個人,想把它轉移到方揚頭上。您看,我這怎麼能和她說?”

闞峻的牙根驟然咬緊。他的眉頭蹙起來,現出了幾分怒色,聲音沉沉。

他打斷了對方的話。

“你剛剛說,轉移給誰?”

“給方揚,”那邊兒的李大仙重複道,“嗨,不知道怎麼搞的,她就認定了是方揚把她的計劃給攪和了......”

她也察覺到了這個當官的對於方揚的看重,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說:“還、還有很多難聽的,就不說出來髒領導耳朵了。”

寇秋倒是沒奇怪。

查母的性格便是這樣,想讓她承認是自己做錯,那對她來說,就是件丟面子的事。查母一生熱愛面子,怎麼可能如此輕易服輸?

她只能把這份不滿轉移給他人。

寇老幹部說:“這也太假了,封建迷信是不好的。”

害死人啊!

那頭的李大仙突然聽見方揚的聲音,不免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倆人在一起,心裡頭就更覺得方揚重要了,聲音也立馬變了味道,“對,對,我也是這樣認為。”

闞峻緊抿著唇,一聲不吭。

寇秋瞧了半天,拉拉他的袖子。

“闞叔?”他說,“你該不會為這個生氣吧?那些東西都是假的,一個也不會起作用,你是知道的。”

闞峻的確是知道。

他是個唯物主義者,根本不信這些神神鬼鬼——可那是對自己。

對寇秋不一樣。

有人動了這樣的心思,哪怕是用這些荒唐的迷信手段,那也不行。

他發短信給下屬:【加快速度。】

片刻後,下屬回覆:【是,闞局,我們已經準備收網了。】

這一夜,有許多人都沒睡成安穩覺。原本打算攜公款逃往國外的一行人在一個偏僻的村落集體被抓,裡頭有兩張臉都是查恭眼熟的,一個是查言,一個就是負責給這些人開車的查父。

鐵手銬一戴,之前掌握的證據都被正式擺上了排面。

牽扯到了幾個重要人物,闞峻動用了不少人力,查了這麼多天,才把一些關鍵證據一一落實到位,還查到了前幾年沒被曝光的幾起舊案。高考作弊,還是這種明目張膽的作弊,立刻便引起了軒然大波。這對教育公平四個字的打擊太嚴重了,為了維護名聲,懲罰的措施也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幾個人無一例外,全都被判處了有期徒刑。嚴重的,還要在這基礎上再處罰金,幾下砍掉了這些人這幾年來好不容易發展起來的人脈。

等到查恭和查母得知訊息時,已經遲了。

他們還是從電視上看到的。幾乎是同時,查母便暈了過去。

等到醒來,哭聲立刻變得淒厲,“你走了,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麼活啊......”

“我不活了!!”

“現在這個家被弄成這樣,我們就被人欺負,乾脆死了算了!”

查恭聽著心煩,又不得不耐著性子勸,好歹勸說的查母暫時停下了哀嚎。他獨自坐在房裡,為了自己的前途和未來發愁,思來想後,仍然找不到什麼好出路。

這可要怎麼辦?

他坐在書桌前,手心一陣接著一陣的出汗。

唯一能指望的,不剩別人了,只有自己。

——也只能是自己。

等寇秋再回村時,查恭遠遠地就站在村口那棵樹底下等他,就像他當時拿了成績回來的那一天一樣。查恭身上是件有領子的短袖衫,乾乾淨淨的,底下黑褲子,一長串鑰匙叮噹響掛在腰上,短袖衫一絲不苟塞進褲子裡,白襪子,黑涼鞋,是那個時候最新潮的時尚。

可寇秋只看了一眼,就停下了。

......他彷彿看見了個鄉村殺馬特。

殺馬特朝他走來,先朝他後頭看了看。車門仍然關著,沒有第二個人下車的意思,查恭心裡有了譜,緩緩從兜裡掏出一張揉皺的信紙,遞給寇秋。

“你說過的,”他聲音放軟了,“你當時最喜歡徐志摩。”

上頭是兩人當年抄寫來互相送的情詩,每一筆每一劃都寫的挺認真。寇秋沒看,直接塞進了口袋裡。

查恭說:“方揚,你怎麼不看?”

寇老幹部搖搖頭,“沒那個必要。”

查恭笑了聲。

“方揚,你該不會真以為你那個所謂的叔叔會一輩子對你好吧?”他聲音裡帶點嘲諷,“等他以後結婚生子了,還能對你這樣?——你想清楚點,別被他騙了。”

誰知方揚比他神情更古怪。

“查恭,”他說,“闞叔來了,只是沒下車——你看,你看見了嗎?”

查恭:“......”

他看見了。

男人緩緩拉開車門,神色陰沉,表情莫測。

作者有話要說:  “四萬!

她所想的數字,僅僅只有兩萬!

現在四萬這個大數字都只能被拿來當零花錢,她那兩萬,哪裡還能被人看得上眼?”

——我看得上啊。

不想要給我啊!我不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