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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002章

儘管農忙已過,可在周芸芸看來,這一大家子的人就沒有真正閒下來過。哪怕地裡的活兒幹完了,可隨著冬日的臨近,要忙活的事情還是有很多。譬如檢修房屋,檢視是否有漏水漏風的地方,將去年的冬被棉衣拿出來翻看洗曬,再有就是囤積大量的柴火好過冬。要是再有心點兒,還可以多準備些臘肉乾貨好過個豐盛的大年。

要忙活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別說周家成年的男丁女眷們了,就連在周芸芸看來無疑是童工的堂弟堂妹們,也得幫著大人做不少活計,起碼最簡單的洗曬,大人是不管的。

整個周家,唯有周芸芸一人是真正閒著的,每日裡就是吃喝拉撒睡,美其名曰養傷。

其實周芸芸頭上的傷並不算嚴重,甚至都不怎麼疼,麻煩的是只要一起身就伴隨著陣陣暈眩感。無奈之下,她只能每日裡躺在床榻上,側過頭去瞧窗外那巴掌大點兒的地方。

周芸芸的房間位於整個周家院子的最前方,陽光極好,從天明破曉直到太陽下山,她基本上都沐浴在陽光之下。窗戶外頭就是周家的曬壩,沒遮沒擋的,不過因著周家位處整個山村的最南面,位於大青山懸崖峭壁之下,以至於除了周家的男女老少外,壓根就沒人會來這裡。

從屋裡看向窗外,周芸芸目光所及,只能看到對向的灶間裡,時常人進人出的,再就是放在灶間外牆屋簷底下的四口半人多高的太平缸了。

好無聊……

即便有好吃好喝的供著,這樣的日子也無聊透頂。等好不容易捱過了頭三天,周芸芸一覺得好些了,就忙不迭的跳下床,蹬上千層底的布鞋就出門去了。

深秋季節,除卻早晚略有些冷外,正當午的時候,氣溫還是很宜人的。周芸芸好久沒都出房門了,這會兒走到了曬壩上,顧不得旁的,先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等略緩了緩,她才四下掃視了一圈,又拿原主的記憶與之相比較。

周家位處偏僻,距離最近的人家也要走上至少一刻鍾的時間。儘管周家人丁興旺,阿奶手裡又捏著好大一注錢,整個周家可以算是村子裡算是數一數二的富裕人家。可事實上,村裡人多半都是以看笑話的眼光看周家的。原因在於,周家阿奶是十裡八鄉出了名的死摳門。

為啥周家非要跑到這犄角旮旯裡住著,而不是待在人家集中的村頭?因為周家阿奶生怕自己一個寡婦帶著三兒一女被人家惦記上,特地挑選了一個沒人願意過來的奇葩地方。

――大青山的背後這處懸崖峭壁之下。

周家阿奶做事可絕了,不單看準了這處無人能下來的懸崖峭壁,還特地選了一個凹進去的地方,將周家的房舍牢牢的卡在窄小的入口處。

這樣一來,只要用石頭將僅剩的空隙給堵住,整個周家大概有一半都處於懸崖峭壁的陰影籠罩之下。而想要進入周家後院,只能從堂屋靠後的小穿堂走。換句話說,但凡守住了堂屋,就沒人能進到周家後頭的藏寶窟來。

只是如此行事的後果也很明顯,周家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房舍處於極少能見到陽光甚至完全見不到陽光的地方。而這樣的環境,多半是不適宜住人的。可要不怎麼說周家阿奶簡直絕了呢?她把前頭的一排房舍都讓兒孫們住了,尤其是她最心愛的好乖乖,住的是最大最敞亮的朝南房舍。至於她本人,則住在後頭,拿大鎖掛在門上,除了她本人之外,誰也別想輕易走到後頭去。

周家的後院,從南往北依次分佈著,阿奶的房間、糧倉、雞舍、豬圈、柴房。

這絕對不是一般般的奇葩。

確定這裡跟原主的記憶沒啥差別後,周芸芸的目光落到了前頭不遠處的糞坑上。那上頭用麥稈簡單的搭了一個棚子,裡頭是簡易茅廁。周家這一大家子的人日常拉屎撒尿都要往哪兒去。茅廁是兩面都有出口的那種,朝南的那面是男丁用的,朝北的是女眷用的,中間用極薄的木板隔著。

穿越至今,周芸芸最慶幸的就是自己不用去蹲茅廁。鬼知道要是讓她天天踩著搖搖晃晃的木板,跟走獨木橋一樣的走在糞坑上頭的茅廁裡,會不會一個不留神就大頭朝下溺死在糞坑裡?虧得原主被阿奶養得精細,受不了那個味兒,這才在房裡格外搭了個布簾子,往後頭擱了個馬桶。

除了這些,也沒啥風景了,到底已經是深秋了,周芸芸又不喜歡風蕭蕭兮易水寒這種調調,簡單的掃視了一圈後,便沿著曬壩往對面廚房去了。

說起來,周家的曬壩也不小,最起碼比村子裡其他人家的大多了,毛估算差不多有個一百平方左右,且還是長條形的那種。因此,就周芸芸這種一步三拖的走法,愣是有一會兒才走到對面的灶間。

恰逢正午,灶間裡頭忙得熱火朝天。

通常村子裡的習慣是早晚各一頓,不過周家卻是打從多年前,阿奶得了第一注意外之財後,就改成了早中晚三頓。當然,阿奶的性子擺在那裡,讓你吃飽並不代表能讓你吃好,包括她本人在內,基本上就是全年不見葷腥,只圖個飽腹。

自然,周芸芸又是那個特例。

算算日子,今個兒該是二伯娘帶著她大兒媳婦並小閨女週三囡在做飯。周家做飯都是輪著來的,一房輪一天。只不過,周家的大房、二房都是三子一女,大兒子都娶妻了,女兒也長到了能幫得上忙的年紀,因而素日裡也不算手忙腳亂的。唯獨攤上周家三房時,因著周芸芸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小弟又是個驕縱的,倆人都幫不上甚麼忙,所以多半都是周家阿孃上躥下跳的忙活,要不就是阿爹有空來幫襯她一把。

這會兒,見周芸芸過來,二伯娘和她大兒媳婦還未發覺,倒是在一邊費勁兒搬柴火的週三囡看到了她。

“你已經好了?”週三囡也沒走過來,只站在原地上下打量著她,“你都好了,那阿奶是不是就不罰我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周芸芸壓根就沒聽懂,不過只片刻她就大概猜到了一些:“阿奶罰你甚麼了?打罵你還是讓你幫著幹活?”

“罰我每頓只能喝半碗稀飯、吃一個餅子!”週三囡一臉的忿忿不平,在她看來,這還不如狠狠的打罵她一頓得了,讓幹活也無妨,左右她之前也沒有閒著。可偏生周家阿奶狠心到剋扣了她一半的口糧,那可是整整一半啊!!

看著週三囡那既悲憤又怨念的表情,周芸芸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意。

這周家旁的人暫且不提,至少這週三囡的性子很鮮明,她既不愛漂亮也不在乎旁的事兒,唯一的愛好就是吃。簡單的說,這就是個饞嘴的丫頭,先前原主之所以會受傷,也是她眼饞堂姐周大囡手裡的果子,才不幸引發了之後血案。

顯然,對於這麼個饞嘴貪吃的丫頭來說,剋扣口糧簡直是一件慘絕人寰的事情。

周家阿奶的想法倒是很好猜。動手收拾罷,打輕了沒意義,打重了說不準還要費錢請大夫,再不然沒法幹活也是虧了;只動嘴罷,費口舌不說,想也知曉效果很有限;罰幹活罷,周家除了周芸芸這個奇葩,各個都是從早忙到晚的;唯獨這個剋扣口糧,既能省了糧食,還能讓這倆得到教訓,何樂而不為呢?

忍了半晌,周芸芸最終還是被週三囡這副天要塌下來的表情給逗樂了。

其實,周家的伙食遠遠好過於村子裡其他人家,整個山村裡頭,除了周家就沒有哪家是一天三頓的,就算是農忙時節,也不過早晚兩頓,要是擱在冬日裡,或者青黃不接的時候,一天一頓飯都是常有的事兒。就算這樣,那也是緊著家裡的壯勞力的,像週三囡這樣的小姑娘,多半都是本著不餓死的準繩來的。就拿離周家最近的老張家來說,他們家的女娃子全都是一天一頓飯,一碗清得見底的稀粥,並半個玉米餅子。而周家,即便是被懲罰的週三囡,一天下來,能吃到一碗半的濃稠稀飯,並三個餅子。

見周芸芸不幫自己說話,還笑了笑,週三囡氣呼呼的一跺腳,抱起幾根柴火去裡頭幫著燒火了。

燒火呀……

周芸芸覺得,在正式開始做點心之前,她應該好生圍觀一下古人做飯的情形。畢竟,在原主的記憶裡,只有吃喝拉撒,那位可比她嬌貴多了,打小就沒進過灶間。

這檔口,在裡頭做飯的二伯娘已經發現了周芸芸了,她倒沒攔著不讓進,只是在周芸芸靠近時,叮囑了一句:“別靠近灶眼,小心火星子濺到衣裳。”

聽得這話,周芸芸腳步微微一頓,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衣裳,又抬眼瞧了瞧其他人的衣裳。

二伯娘和她大兒媳婦穿的都是褐色的土布衣裳,上面綴滿了補丁,不過看起來倒是挺合身也挺乾淨的。相較而言,週三囡看起來要慘很多,渾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看不出本色的衣裳,連是否有補丁都看不真切;上衣又寬又大,袖子老長,一直捲到了胳膊肘;下邊的褲子卻格外的短,看起來略有些像七分褲,露出了裡頭一樣黑乎乎的裡褲;腳上蹬的鞋子居然是露趾的,這當然不是時髦,而是鞋子前頭開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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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周芸芸,剪裁合身的月白上衣加上長短合適的深藍長褲,都是七八成新,漿洗的很是乾淨,別說補丁了,連個線頭都尋不到。也難怪二伯娘要特地叮囑她離灶眼遠一點兒。

可問題是,倘若她要做糕餅點心的話,勢必離不開灶臺,那就務必要跟灶眼親密接觸了,誰讓這年頭的灶臺都是上頭擱著大鐵鍋,下頭是點著柴火的灶眼呢?哪怕回頭讓阿爹幫自己燒火,她也不可能離灶臺太遠。

所以,她如今面臨的最大問題,不是考慮糕餅點心是否能賣出去,而是如何解決灶臺的問題?或者乾脆先學會燒火,從頭起步學做飯?

周芸芸想得腦仁疼,偏灶間雖開了四扇大窗戶,裡頭還是煙霧繚繞的。待了有一會兒,周芸芸終是忍不住被煙給燻出去了,卻恰好跟歸家的周家阿奶碰了個臉對臉。

一瞬間,周家阿奶的臉都綠了。

“好乖乖,你不待在屋裡歇著,跑外頭來作甚?就算出來透口氣,也別往灶間跑呢。還是哪個不長眼的,趁我不在使喚起我的好乖乖了?天殺的憊懶東西,老孃供你們吃供你們穿,成天到晚就想著偷懶耍滑……”

“阿奶、阿奶!”周芸芸忙不迭的走到阿奶跟前安撫,“沒人使喚我幹活,就是我嫌屋裡悶,出來隨便瞎逛的。這不正好看到灶間裡有人在忙活,我尋她們說說話嗎?”

“那你不會喚她們出來說話呢?”阿奶到底心疼她,見她這麼說了,也不好再責怪,倒是探頭探腦的週三囡被她逮了個正著,一下子又甩了個眼刀子過去,“死丫頭你就不知道出來陪你姐說話?整天就知道吃吃吃,索性今個兒少吃點兒,跟你大姐合著吃一塊餅子就成了!”

兩句話下去,週三囡連帶完全躺槍的周大囡就又減了一半口糧。這周大囡是何反應尚且不知,畢竟她還沒歸家,可眼前的週三囡在不敢置信的瞪圓了眼睛後,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還是一下子躺倒在地,蹬著腿的嚎啕大哭的那種。

周芸芸完全傻眼了,原主的記憶是一回事兒,這親眼瞧見又是另外一回事兒。再說了,即便在原主的記憶裡,週三囡也有許久沒像這樣大哭大鬧了,畢竟她如今也是八歲的小姑娘了。

“嗚哇嗚哇,我不要餓肚子!我要吃,給我吃,不要不要不要餓肚子!嗚哇哇哇……”

比起周芸芸的目瞪口呆,周家阿奶就連個眼神都沒施捨給她,反手拉過周芸芸就往堂屋裡去:“待屋裡悶的慌,那回頭就去田埂上走一走,再不然去尋你阿孃說說話也使得,別往灶間去,裡頭亂七八糟的,還燻人。”

說話間,周芸芸已經被阿奶拉到了堂屋裡,且還是被摁在了唯二兩把椅子的其中之一上頭:“好乖乖你只管坐著,阿奶給你做好吃的去。對了,你今個兒想吃口啥?要不阿奶給你下個面好了。小麥粉做的細面條,裡頭臥倆雞蛋,撒點蔥花鹽巴,再滴上幾滴香油,行不?”

有啥不成的?不對,她還想觀摩呢!

“阿奶,我想看你做飯……”周芸芸弱弱的舉手道。

“做飯有啥好看的?灶間裡火燒火燎的。你要是真想看,回頭等下半晌,她們做飯前,我領著你看。”周家阿奶不解的望著她,“好端端的,你咋突然琢磨起做飯的事兒了?”

“我想做些糕餅點心,回頭咱們自個兒吃也好,拿去集市上賣也好,終歸也是個進項。”趁此機會,周芸芸趕緊表明心跡,“賺來的錢都給阿奶!”

周家阿奶原還在不解呢,聽得這話立馬笑得見眉不見眼的。這家裡人總是說她太偏疼好乖乖了,只有她知曉,比起她的好乖乖給帶來的錢財,這點兒疼愛算個啥?她的好乖乖跟那些人都不一樣,從來不惦記吃穿用度,倒是她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好乖乖眼前。這不,她還啥都沒說呢,她的好乖乖又開始惦記幫她撈錢了。

“好好,阿奶知道好乖乖最孝順了。可阿奶捨不得好乖乖進灶間忙活,這也太辛苦了。如今是秋日裡也罷了,頂多就是被煙燻,要是到了夏日裡,灶間都能熱死個人。這些個苦活累活讓其他人去做,好乖乖你就等著吃罷。”

說完這話,周家阿奶就帶著滿臉的笑容走到堂屋後頭的小穿堂,去裡頭拿好吃的了。

阿奶的習慣是,每頓飯之前發相對應的食材,而所有能吃的東西,包括油鹽罐子,都被她擱在後頭的房裡。自然,她要給周芸芸下個麵條,也得去後頭拿。

而這會兒,周芸芸也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貌似重操舊業的難度比她想象中的高出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