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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人約黃昏

秦顯不樂意,對秦大福道:“爹,小妹兒也太大方了,咱們家辛辛苦苦地翻地種了菠菜,就算便宜,拿去集上也能賣錢,她可好,都白送給人家了。╔ ╗”

秦大福道:“二顯,你小妹做的對,你看咱送了菠菜,人家也都領情的,來幫咱們種樹,人家也不是白拿的。二顯,你要記住,只要人家有法子,不會樂意佔別人便宜的,總佔別人便宜,那也是要厚著臉皮的。除非太窮,誰會那麼好意思,給人點東西讓人感激,當然比忝著臉向人求助要東西的好。”

秦顯還是不以為然,總覺得嬤嬤說的對,分家以後爹孃他們明顯得越來越離譜了。

栽完了樹,秦業又讓柳起幾個幫著挖坑在地裡搭座草棚子。

秀瑤聽見了過來道:“大哥,搭棚子幹嘛?”

秦業道:“搭座棚子看樹,這時候樹剛栽上,太小了,要是有人使壞,一把就給撅斷了。”

城裡市井當中,總有一些小混混不務正業,又喜歡惹事耍橫的。不過在鄉下大姓家族聚集的地方,因為有鄉約鄉規,加上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那種流氓反而少。

不過秀瑤立刻就明白大哥是怕周小利讓人來搗亂,沒人看著,別人隨便就能給糟蹋了也不知道,只要有人在這裡,他們就不敢來搞破壞。

搭草棚子對於鄉下人來說是很輕鬆的事,基本上都會,關鍵是在地上埋四根結實能夠承重的木棍。木棍兩兩交叉,然後綁緊,再放一根木棍在兩個交叉處當做橫樑。之後就是覆蓋一些草簾子之類的,用來擋風保暖,底下也要鋪厚厚的谷秸,上面再點上麥糠,然後再鋪草簾子,就不會過涼。╔ ╗

不過畢竟才開春,不管怎麼說都是冷的。

秦大福道:“大業,你身子沒好利索,我來看樹苗就成。”

柳起笑道:“不是還有二顯嗎,三個人輪班看就行了。”

秦顯卻不樂意,沒有接話。

幫他們栽完樹,柳起兄弟三個也不多逗留,不吃晚飯就要告辭。柳氏死活不許,說去年人家給的凍肉凍魚必須要吃了,否則過幾天該臭了,強留他們必須把飯吃了才走。

秀瑤幫著娘把飯做好了,大白菜汆白肉、炒菠菜,又把年前曬得豆角絲和茄幹都拿出來泡了炒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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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活的差不多了,柳氏又讓秀瑤去叫老秦頭來喝酒,秦大福聽見了道:“順便把你三達達也叫來。”

秀瑤不樂意去叫三叔,也怕張氏跟她囉嗦,就對秦揚道:“小羊兒,你去叫。”

秦揚聽了就扔下溜溜蛋讓秀麗等他回來玩兒,然後去叫人,在門口碰上秀容。秀容問道:“小羊兒,你幹嘛去。”

秦揚道:“咱爹讓叫三達達來喝酒。”

秀容罵道:“傻呀,他都不幫咱種樹還叫他喝酒。”

秦揚嘻嘻笑道:“三姐,你罵爹。”

秀容笑道:“去你的,你聽我的。╔ ╗”

秦揚湊過來,“好。”

跑了一趟,他回來對柳氏和秦大福道:“俺爺爺編席呢,讓你們喝吧,俺三達達頭疼呢,起不來炕,也不過來的。”

秦二貴一聽,就張羅道:“大哥,行了,快來吃吧。”秦大福又讓柳氏收拾點菜送過去。

秀嫻道:“爹,就這些,你們這麼多人呢,這都不夠吃的,總不能讓俺哥哥和二達達他們累了一天,飯也吃不飽。”

秦大福只好作罷。

吃了飯,天還沒黑頭,柳起三個不肯住下,就趕著騾車告辭走了。

秦二貴幫著送了他們,回來對秦大福道:“大哥,你們今年打算怎麼種地?那塊荒地種棉花穀子怕不收呢。”

秦大福道:“都是孩子們想呢,我就聽他們的,商量著要種什麼辣菜疙瘩。”

秦二貴詫異道:“辣菜疙瘩?那不就是醃鹹菜的,那東西能掙幾個錢。”

秦大福撓撓頭,“反正是拾來的地,種種試試唄。”

又說了一會兒話,天色晚了,秦二貴就告辭回家。

秦業就收拾鋪蓋要去看樹苗,秦大福忙道:“大業,你歇著,我去就行。╔ ╗”

秦業笑道:“爹,我都習慣了,出夫都是睡草棚子,沒事的。”

柳氏聽見了道:“大業,讓你爹先去看一天,你手還沒好利索,別再傷著了。”

秦業拗不過,只好讓爹去,柳氏又多收拾了一條被子給秦大福帶上,又把家裡一盞茶壺燈籠也給他拎上。這燈籠是秀瑤自己做的,裡面是一隻小茶壺做的油燈,油燈直接坐在一個編好的小藤條筐裡。骨架是用破開的棉槐條子撐起來的,下面插在小筐裡,然後外面糊了封窗戶的白紙。結實的麻繩將整個燈籠吊起來,一根棍子提著,也可以掛在牆上。

秦揚立刻搶過去把燈籠提起來,“爹,我和姐姐送你去。”

秦大福笑了笑,背上鋪蓋,又卷著一席草簾子,然後去地裡看樹苗。鄉下人農忙的時候經常在地裡睡,天長日久的早就習慣了。就算冬天,出夫的時候,或者有事出遠門,如果沒有投宿的人家,多半也要在野外裡露宿。比起出夫的地方的草棚子,自己家搭的要更厚實暖和一下。

白天村裡村外都有人走動,自然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地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來搞破壞的。

正月十五元宵節,一早的時候,秦揚出去轉了一圈,跑回來道:“姐姐,姐姐,周大爺家在外面街上掛了好多花燈,說是讓大家夜裡去賞燈呢。”

秀瑤正趴在桌子上拿炭筆寫寫畫畫,計算那片荒地需要的種子數,聽見秦揚喊,便道:“白看就去看。”

秦揚笑嘻嘻地道:“姐姐,咱們也糊燈籠吧。╔ ╗”

秀瑤捏捏他的臉蛋,“小羊兒,人家有免費的給咱看,咱自己還糊什麼呀。等以後咱們有錢了,姐姐買了好看的彩紙再給你做啊,現在家裡什麼都沒有,就幾張白紙,糊出來就跟燈籠一樣,沒意思。”

秦揚只好道:“好吧。”

天還沒黑的時候,柳氏早早地做了飯,讓孩子們吃了飯去看花燈。

秀瑤領著秦揚和秀麗,有給兩人一人揣了一兜地瓜棗讓他們嚼。周大爺家在村的東南角,宅子大,前後街也格外寬敞,還都用石子鋪了路,下雨天也不會太泥濘,不像秀瑤家門前屋後那樣難走。

街上兩排各式彩燈,下面還綴著謎語,讓人猜,然後可以領獎賞。

為了好玩,秀瑤就隨便猜了兩個,得了點糖果和一個小泥老虎給秦揚和秀麗玩兒,然後就隨便走。

突然,一人從後面捅了她一下,秀瑤回頭,卻不見人。她以為人多大家不小心碰的,結果走了一圈,又感覺有人戳她。她回頭喝問:“誰那麼無聊!”

秦揚眼尖,喊道:“姐,是周沐!”

秀瑤順著小羊兒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就見周小胖手裡提著一盞小小的花燈,頭上戴著一頂虎頭帽子,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秀瑤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對秦揚和秀麗道:“走,咱們不理他,回家去。╔ ╗”

周小胖看秀瑤幾個竟然不理他,立刻就跑上來,喊道:“秦秀瑤,秦秀瑤,哎,你們別走那麼快呀。”他追上來,在前面攔住秀瑤幾個,道:“這個花燈給你們玩吧。”

秀瑤冷冷道:“你自己玩吧,我們不稀罕。”說著領著秦揚和秀麗又走。

周小胖又追上來,喊道:“喂,你們幹嘛這樣不理人呀,大家玩不好嗎”

秦揚怒視他,“誰要和你玩!”

秀瑤看著周小胖,這廝那次被齊風打了,難道是腦子打壞了?要不就是打怕了,變乖了?她冷冷道:“周沐,咱們井水不犯河水,為了避免兩家再有不愉快地衝突,你還是少來沾惹我們,省得你爹又來耍橫。”

周沐大聲道:“我爹不會啦,他都知道錯了。”

秀瑤卻不理他,領著弟弟妹妹就走,周沐又追上來。秀瑤不想跟他衝突,免得再導致兩家不快,就拉著秦揚和秀麗趕緊走。

周沐打小被慣壞了,犟脾氣也厲害,看秀瑤秦揚不跟他玩,他非要跟上去。突然,他看到前面不遠處一個人,正望過來,目光清冷冷的,像早春的月亮,帶著一股子寒意。

周沐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想起了什麼似的,一下子頓住了腳步,卻又不甘心,氣哼哼地跺跺腳。

秀瑤見周小胖沒跟上來,松了口氣,避免了一場衝突,這時候秦揚和秀麗同時叫起來,“齊哥哥來了。”

秀瑤扭頭一看,就見齊風站在一棵松柏樹下,靜靜地看著他們,他頭上也有一盞花燈,橙黃的光暈籠著他,讓他看起來有幾分文靜風雅之氣,不再那麼清冷。

見她看過去,他便朝他們走過來。秀瑤上前,笑問:“你又是順路過來嗎?”

齊風看了她一眼,頓了頓,點點頭,“嗯。”

秦揚扭頭找了一圈,“你的馬呢”

齊風道:“在村外,還有事呢,回頭就走。”

秦揚有點失落,齊風從懷裡掏出一隻小木馬,遞給秦揚,道:“這個送給你。”

秦揚歡喜地接過去,“是小木馬!”舉著給秀瑤看,那小木馬是手工雕的,雖然沒有上色,卻也很得神韻,竟然還拴著轡頭,她不禁笑得眉眼彎彎的,對齊風道:“真好看的小馬,是你做的嗎?”

齊風點點頭,“你讓我幫忙找的樹苗和草種子都問好了,過兩天有人送過來。”

秀瑤歡喜道:“我還在琢磨這事兒呢,真是多謝。對了,一共是多少錢,我好心裡有個數。”

齊風略一沉吟道:“算我入一半,你們出三吊錢好了。”

三吊錢對秦家來說已經很多了,不過秀瑤也知道那些樹苗是貴的,銀杏、烏桕、油桐這些樹木,跟普通的棗樹、柳樹什麼的不同,價格自然要高。

他出一半……秀瑤猶豫著,道:“那個,我們能不能慢慢付款,還是我們自己付錢好了,不能要你的錢。”

齊風道:“不是要我的錢,是我也想做點事情,但是我沒時間,所以把錢給你,到時候賺了錢再分。”

聽他這麼說,秀瑤松了口氣,笑道:“那倒是好的,不過你得把文契拿來按手印才行。”

齊風道:“柳姥爺那裡不是有嗎,文契就算了,反正你們也不會賴賬的。”

他這話說得倒是,秀瑤都巴不得要多給他,免得欠他太多人情呢。

突然,秦揚舉著小手,“齊風哥哥,我請你吃福豆,是我姐姐做的。”

秀瑤忙道:“小羊兒,你自己吃吧,哥哥不吃小孩子的玩意兒。”

齊風卻道:“挺好吃的。”說著就接過去,道了謝,慢慢地吃了一粒,“嘎嘣”一聲。秦揚樂得咯咯的,他也和秀麗兩人嘎嘣,嘎嘣地嚼。

齊風又問她秦業的傷勢可好了,道:“原本想幫你大哥報個工傷的,只是上頭不許,不好來硬的。”

秀瑤忙道:“已經很麻煩你了,我大哥好多了,多虧了你帶來的孫郎中,他給我們送了藥來,那藥真的很好,我大哥的手都快好了。”

齊風嗯了一聲,“錢還夠嗎,我這裡有……”

“夠的夠的,”秀瑤像是被嚇到了一樣,忙擺手道:“樹苗的錢你已經入夥,其他的不能再拿你的錢了。”

看她一副受驚的樣子,齊風愣了一下,頓時回過神來,想起孫郎中說的,不禁臉燙了一下,好在天黑下來,也看不清什麼。他攢緊了拳頭,語氣變得有點生硬起來,“那,你們玩,我先走了。”

說著就告辭,待秀瑤幾個跟他道別,他轉身就快步走了,一邊走一邊懊悔,自己真是昏了頭,這小丫頭是個人精,又敏感,樹苗子入夥就算了,平白無故地又說給錢,她指定會嚇壞的。

看他走了,秀瑤不由得舒了一口氣,覺得輕鬆了似的,跟齊風見面,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點緊張的感覺。可能是他早先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那滿臉血,那深刻的刀傷,讓她很難釋懷,總是感激和親近中帶著一點不安。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殷尛雨親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