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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紅藥就這樣耐心地又等了半小時左右,直到那個出去的御醫跌跌撞撞衝進來,喜笑顏開地報告他們找到試飲的那名麻風病人,喝了這味毒/藥之後不但沒死,反而感覺全身輕快,好像病痛去了大半似的。

紅藥一顆心總算落回腔子裡,於是喜孜孜親自端著藥碗去獻給年輕的耶路撒冷王。然而她進了臥室才發現,博杜安四世睡著了,還沒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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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藥見他睡得很沉,一時間不忍心叫醒他。可是又怕等久了藥涼了效果不佳,左右為難了片刻。

好在博杜安四世沒再為難她,很快就驚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時,紅藥正巧俯低了身子去觀察他,猝不及防間好像偷窺被人抓了個正著,不由得一時間有些赧然的狼狽不堪。

年輕的耶路撒冷王那雙淡藍得近乎透明的眼眸靜靜地凝視她。燭火在他那張銀面具上跳動,反射出明暗閃爍的光。

室內很安靜,當國王入睡以後,他幾乎所有的僕役都已退下。就是方才紅藥端著藥進來時,也只是在門口遇見了兩個在門外守著的侍衛。克裡斯多弗證實了她的身份後,也被她留在門外等候。

紅藥覺得國王一定不想很多人看到他脫下面具後的那張臉。至於她自己,將藥碗奉上之後,如果國王希望的話,她也會默默退到帳幔之外,等候他自行飲下。

博杜安四世看見她手裡端著的藥碗之上,有一線熱氣嫋嫋蒸騰。他意識到那就是她所說的帶毒的良藥。他想要坐起來,可覺得沒有了僕人的幫助,他潰爛的雙手要支撐全身的重量未免有些困難,於是他想要讓她出去幫忙把他平時慣用的僕從叫進來。

他開口,卻發現除了“公主殿下”之外,他並不知道她的名字。雖然對於他來說,記住一位女士的名字實屬多餘,可是倘若這味毒/藥有效,記不住救命恩人的名字總是顯得太過寡恩而失禮。於是他問:“公主殿下可否告知芳名?”

紅藥猶豫了一下,回答:“紅藥。”

博杜安四世跟著她的中文發音重複了一遍,覺得很是拗口。

他的發音很不準確,紅藥不由得微笑了起來,放慢了語調又重複了一遍:“紅藥。”想著又解釋道:“其實我的名字,就是這味藥的一個別名。”說著,她還舉了舉手中冒著熱氣的藥碗。

博杜安四世在面具下也微微勾了勾唇角,低聲問道:“紅藥就是這味毒/藥的一個名字?”

紅藥點點頭,想了想,忽然從腦海的最深處勾起了某種很久以前的記憶。

她想,既然自己不知道雷公藤的英文名,紅藥兩字的中文發音又著實繞口,那麼,也許她可以重新用回前世自己的英文名字?也許……她在相隔兩世之後,終究有一天,有那麼短暫的片刻,自己可以不再是流落北國的悲慘帝姬,而是……從前的那個自己?

於是她微微笑了起來,說道:“陛下如果覺得我的名字不好記,那麼就喚我潔絲敏也行。”

博杜安四世微微一怔,重複了一遍:“潔絲敏?”他淡藍得接近透明的眼眸停在她臉上,問道:“茉莉花的意思?”

那種葉片和花形都是小小的白色小花?他不知道東方也有這種花。於是他停下來,等著她回答。

紅藥回憶著解釋:“正是。茉莉花確實原產於波斯一帶,但很早就有天竺的僧人帶去了東方,現在在東方很常見,還用來榨香油、作女子的髮飾、泡茶、做菜……”

她描述了幾樣由茉莉花烹飪而成的菜餚,然後看到博杜安四世的眼中開始出現淡淡的笑意。

然後,他說:“哦。貴國將這種花的效用發揮到了極致。那麼我就稱呼公主殿下茉莉吧。這個名字好過叫毒/藥。”

紅藥愣了一下,才發現他在開玩笑。紅藥笑起來,心情也放鬆得多了,順手把藥碗放到床頭的小桌上,就要伸手去扶他起身。這種動作,在她母親臥病不起的時候,她做得多了;此時做來十分自然,毫無遲疑凝滯之態。倒是博杜安四世本能地愣了一下,下意識向旁邊躲閃開了她的手。

紅藥的動作愣在那裡,這才發覺自己的無禮,不由大窘,慌忙解釋:“陛下見諒,是我造次了,從前家母臥病,我都是這樣行動的,因此一端藥碗,就習慣性地這樣做……假如很失禮的話,請陛下――”

博杜安四世暗暗嘆了一口氣,然後平靜地說:“公主殿下,我並無此意。只是很久以來一直都是我的僕人來做這件事,習慣了。”

女人總是很麻煩,他一邊嘆氣,一邊想。你總要在最難受的時候,還要顧及她們那些脆弱的尊嚴。即使這位東方的公主和他們種族不同,背景不同,看上去在這一點上和他所知道的所有女人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除了她好像對麻風這回事沒有太大的戒心之外。

他注視著她光/溜/溜沒有任何防護的雙手,已經落在他的罩袍衣袖上。每一個近身服侍他的人都包裹得嚴嚴實實,他甚至都能夠感受到他們在重重罩袍頭巾防護之後的戒慎恐懼。是害怕他的病?還是害怕這種病所代表的神的懲罰?難道她不知道這種致命的病是會傳染的嗎?

他不讓她接近,是為她好。他想。

他不讓她接近,是為她好。她命令自己必須這樣想。

不過她覺得既然他包裹得這麼嚴密,她也沒必要現在就站起身來出去叫那些僕人過來,自己則躲到一邊去。那樣才是真正的失禮,也不是待人以誠之道。

紅藥重新微笑了一下,還是伸手用力把扶他起來這個動作完成。也許是因為方才令她窘迫不安難以自處,他這一次並沒有極力排斥她的幫助。然而他也沒有太藉助於她的扶持,他幾乎是自己獨力完成了這個坐起來的動作,因為用力過猛,他終於坐起向後倚靠在枕頭上的時候,喘得像個破風箱。

紅藥假裝沒注意到他那些舉動,回身端過那個藥碗,低聲向他解釋自己方才已經見過了王姐西比拉,並且徵得了她的同意,出去找了一個麻風病人試喝過藥汁,並無大礙,才敢端上來給他。

博杜安四世吃了一驚,他那雙淡藍色的眼眸很快在面具後冷了下來,閃著被冒犯的光。他語調平靜地問她,假如那人被毒死了,怎麼辦。

紅藥愣住,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認為她們拿那個麻風病人當了替死鬼。他這樣拼命地維護著聖城耶路撒冷,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在這座城池裡能以一種平等尊重的姿態生活,朝聖,無限接近他們各自心目中上天最高的主宰。而她和西比拉公主拿那個麻風病人來試藥,這就是太踐踏他人的性命了。原來,他是打算自己來冒這個險的。並沒打算假手於旁人。是她枉做了小人。

紅藥覺得委屈,可一時間並不好辯解。她對於君主這回事有著一種天然的疏離感,尤其是在臨安吃足了那個黑心上皇的苦頭以後。她沒有回答國王的問話,並且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眼睛,低聲說:“陛下如果治不好,很快離開的話,聖城會有更多無辜的平民遭受不該有的踐踏。聽說陛下手下也並不是人人都可以為您分憂……所以您應當快點好起來,至少在有那麼一點辦法的時候別冒險……”

這個回答,博杜安四世並不滿意。不過以紅藥那點語法用詞錯漏百出的生硬英文,能表達得讓他勉勉強強能夠猜出全部意思來也並不容易。他覺得就這樣躺在床上聽著她說話,猜測著她嘴裡那一個個彷彿彼此孤立著往外蹦的單詞之間有什麼樣的聯絡,要表達什麼樣的意思,就簡直要耗盡他全部的精力。他閉了閉眼嘆出一口氣,不再與她作言語上的糾纏,接過她手上的藥碗,乾脆地摘下面具一口氣都喝了下去。

他注意到當他摘掉自己的面具的時候,她依舊維持著那個站立在他床畔,視線垂下望著床上的被褥,沒有看向他的臉的姿態,一動不動。他摘掉面具的動作有點大,他覺得她肯定是察覺了他這個動作,但是她連頭發絲都沒有動一根,既沒有尖叫著害怕想躲開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病菌,也沒有好奇地抬頭想看清楚他面具下的臉龐究竟被麻風折磨成了什麼樣子。她站在那裡像一尊雕像一樣安靜沉默而紋絲不動。

於是他很突兀地產生了一個想法。喝完那碗藥汁後,他並沒有立刻戴回面具,掩蓋住自己那張臉,而是鎮靜地把藥碗遞迴給她,同時用另一只戴著手套的手掩住自己的口鼻,吩咐道:“請把桌上那塊布巾拿給我。”

紅藥頓了一下,沉默地接過空碗。方才因為碗中的藥汁很燙,她端碗的時候怕燙了手打翻,都是用疊起來的厚厚的麻布墊著的。此刻她手心裡仍舊捏著那疊麻布,伸出手去接碗的時候,國王並沒有信手塞給她,而是停頓了一下,輕輕把那個空碗小心地放在她手裡的麻布上。

紅藥的視線飛快地在那只戴著手套遞過碗來的手上滑過。她沉默地接過碗,連著那疊麻布放回桌上,就要去拿桌上那塊潔白的布巾。

國王突然出聲打斷她的動作。他冷冷地吩咐說:“用你手裡那疊麻布墊著拿過來。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

紅藥的指尖在那塊布巾上方一停,片刻之後,她縮回手,依言從碗下抽出那疊麻布,墊在手裡,拿起布巾,再遞給國王。

這個遞送的動作不可避免地要讓她抬一抬頭。眼角的餘光足夠掃過國王未戴面具的臉,讓她看清他的面容其實還未受到麻風病變的侵蝕,只是額頭和髮際線的交界處有一些尚不明顯的紅斑和小小的腫塊,臉上卻是光潔如初。

忽略那些麻風帶來的痕跡不提,這位年輕的國王居然有一張很斯文俊雅的面孔,稱得上是一位美少年。紅藥不禁微微愣了一下。

國王鎮定地接過她遞來的布巾,文雅地擦了擦嘴之後沒再還給她,而是握在自己手裡,然後將那個銀質面具復又戴好,說:“這樣就可以了?”

紅藥愣了一愣,才意識到他在問自己雷公藤的問題。她低頭想了想,忽然省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來,不由得失色,脫口道:“天啊,我居然忘記事先說了!”

博杜安四世動作微微一凝,向後深深地靠進柔軟的枕頭中,很平靜地信口問道:“什麼事?”

紅藥覺得自己實在是半吊子,滿面羞慚,吞吞吐吐道:“是……是這味藥的一些不好的效果……”

國王閉上眼睛,很平靜地說:“說。”

那張面具掩去他臉上的一切神情,紅藥拿不準他的反應,可是事到臨頭也不能不實話實說,硬著頭皮道:“據說……據說這味藥,能導致……導致無法生育。”

博杜安四世很意外,睜開雙眼望著她,語氣裡也帶上了一點微微的笑意,說:“哈!”

紅藥震慄,心想古往今來,縱觀中外,所有的帝王不都最最重視這個麼。中國的皇帝自不必說了;就是英王亨利八世,為了傳宗接代,娶了多少位王后,還殺了其中幾個,又跟羅馬教廷公然撕破臉,自創了新教……唉,自己真是闖了大禍。於是下意識縮起脖子等著他發火。

誰知他只是掃了她一眼,又閉上眼睛躺回去,雙手抱胸,靜靜說道:“你以為我怕這個?我這個樣子跟生育有什麼關係?”

真是個孩子。他想。

居然以為他會因為害怕不能生育而遷怒於她。看她剛才那種縮成一團的站姿,真以為這樣就是防禦的態勢?天真滑稽得像只剛斷奶的小獸。

他這種樣子,難道還能結婚麼。當活著都困難的時候,他還能想到什麼娶妻生子的事情麼。讓一個女人和他的孩子都跟著他一起得這種可怕的病?不,謝謝,神不愛他一個人就夠了。他不要別人跟著他一起陪葬。

他這種態度讓紅藥稍稍安了一點心,繼續吞吞吐吐地招認:“也……也有可能因為刺激胃,引起噁心,嘔吐,腹痛,腹瀉等等不良反應……又或者……”

她blah blah blah說了這麼一大堆,博杜安四世心中直嘆氣,睜開眼睛盯著她縮頭縮腦的樣子,說:“還有什麼不好的後果就一起說吧。”

紅藥想,還有可能引起皮疹、皰疹、口腔潰瘍等等……還有什麼肝損傷,造血機能損傷,每個專有名詞她全都不會說。最後她想了想,總算找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解釋來,磕磕絆絆地說:“……還有可能引起嘴裡潰爛……陛下,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事先不說的,實在是我也沒有想起來,只記得這味藥可以治病了……”

博杜安四世低聲笑了起來,向她揮了揮手,示意她下去。說:“沒關係。不會比麻風病本身更糟了。我不介意。”

紅藥心下忐忑地用麻布墊著手拿住那個空碗,提起宮中新給她提供的長袍裙角,轉身向門口走去。

國王突然在她身後,淡淡說道:“謝謝。”

紅藥腳下一頓,猶豫了一下,回過身又向他行了個半屈膝的蹲禮,這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