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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乾旦肖遙

周海權有著近乎完美的側顏, 大部分都歸功於他又高又挺的鼻子, 男人只要鼻子生的好, 基本都醜不到哪裡去。

肖遙伸出手來,說:“你……是不是又發燒了……”

他說著便摸向了周海權的臉, 周海權只覺得那手溫熱細膩,帶給他細微的顫慄,接著便探向他的額頭, 然後挪開。他睜著略有些發緊的眸子,看向肖遙,肖遙說:“好像又有點熱。”

他說著便從床上爬下來:“要不我陪你去診所看看吧,我剛在外頭看見街那頭就有個診所,開著門呢。”

“不用。”周海權說。

外頭有人喊肖遙,是柳鶯鶯。他應了一聲, 又看了周海權一眼, 便跑出去了。柳鶯鶯很神秘地看著他,問說:“向你打聽個事。”

肖遙看向她,柳鶯鶯小聲問:“你跟周總一個房間睡,他話多麼?”

肖遙愣了一下, 說:“還行啊, 怎麼了?”

“別提了, 剛我和小白不是進去看他麼, 結果淨我們倆說話了,他要麼不搭腔,要麼就只會嗯, 一個字兩個字地蹦,你別提多尷尬了。”

肖遙一聽就笑了,說:“他這人就這樣,不怎麼愛說話的。”

“所以我問問你啊,他是對生人這樣呢,還是對誰都這樣呢,要是熟了也這樣,這樣的男人再好也不能要啊,這不是搞家庭冷暴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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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遙就說:“其實我覺得還行,不至於說不理人,可能你們是女孩子,他不知道跟你們說什麼吧,據我瞭解,他跟女性打交道的經驗應該不多。”

“本來我們就是看中他這一點啊,不像別的貴公子花的不行,不過他這人也太冷了,這樣吧,小肖啊,你看咱們都是同事,小白呢,暗戀了好多年了,也不容易,女孩子的青春寶貴著呢,你幫她探探口風,問問周總對她是個什麼印象,行吧?”

肖遙點頭:“我儘量問問吧。”

柳鶯鶯嘆了一口氣,說:“你說我這操的是哪門子的心呦。”

肖遙看著柳鶯鶯一搖三擺地去了,背影婀娜,外頭夕陽的餘光照到廊下,西邊天上是一片泛著紫色的紅,太陽又要落山去了,新的夜晚又要來了。

他就趕緊去找了招待所的工作人員,重新要了一床棉被,抱著回來。

周海權見他抱著一床新棉被過來,也沒說什麼,只給他挪了挪空。肖遙把被子放到床上,想起剛才柳鶯鶯跟他說的話,猶豫著怎麼樣開口比較合適。他去做媒人,給周海權和白鳳梅牽線,好像總是怪怪的。

結果不等他說話,周海權就說:“她們的話,你不要都聽。”

“嗯?”肖遙扭過頭來,看向周海權,說 :“你知道她喊我過去說什麼呀?”

周海權說:“你告訴她們,我有物件,她們不就不會煩你了。”

肖遙笑了笑,雙手插進兜裡,垂著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趾頭,才意識到自己還光著腳:“你為什麼不喜歡小白呢,不給個機會?”

“嗯,不給。”

其實這也是意料當中的事,周海權拒絕誰他都不意外,畢竟身家在那擺著,年輕有為又多金,還有個驢玩意,硬體軟體都過硬,不管單從外加條件來看還是從本人條件來看,周海權都是萬一挑一的男人。他只是替白鳳梅感到可惜,可是仔細想一想,趙梨華不是更可惜麼?

肖遙就彎下腰,從包裡拿出一雙新襪子穿上,他還帶了雙新鞋子,坐在床邊試了試,可能棉襪子有點厚,穿的時候有點擠腳,明明買的時候試穿的時候正正好的。

天色已經慢慢黑下來了,肖遙蹲在地上穿鞋帶,房間裡靜謐的很,都能聽到隔壁的說話聲,他感覺好像有一道視線一直盯著自己看,盯得他渾身不自在,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就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周海權正在看手機,手機螢幕照亮了他堅毅的眉眼。

外頭有人通知說要吃晚飯了,肖遙便站起來,卻聽周海權說:“咱們一塊。”

“我還是給你帶吧,”肖遙說,“外頭很冷的。”

“已經好了。”周海權說著便掀開被子開始穿衣服,肖遙正想著自己要不要迴避,結果周海權並沒有將睡衣脫下來,而是直接在外頭套上了褲子和羽絨服,等他穿好鞋,兩個人便一起出了門。

大家三三兩兩地往小學去,他們這幾天都是在小學吃飯的,當地政府給他們請了兩個師傅,在操場的一角搭了個棚,支了兩口大鍋,做的飯菜雖然不精緻,但味道很贊,就是來回吃飯有些麻煩。天剛黑,街上已經沒什麼人了,走到一個小賣部的時候,周海權進去買了一盒煙。

“抽麼?”周海權掏出一支煙,正要往嘴裡放,突然又遞向肖遙。

肖遙搖頭,周海權就說:“忘了,你們愛惜嗓子,不抽菸。”

他說著便自己點了,打火機的光照亮了他的眉眼,肖遙雙手插在兜裡,說:“我以前一直以為你不抽菸的。”

“抽的比較少,”周海權說著彈了一下菸灰,問,“討厭抽菸的人麼?”

肖遙搖搖頭,他不討厭,但也談不上喜歡,自己在青春期叛逆的時候也嘗試著抽過幾根,覺得沒什麼意思。

他們倆繼續往前走,後面忽然來了一輛摩托車,車燈特別亮,肖遙看見他和周海權的影子映在前面的地上,大概影子是放大了數倍的,周海權竟然比他魁梧那麼多,也高那麼多。他正這麼想著,周海權忽然攬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裡攏了一下,摩托車從他們身邊開過去,開的並不快,但還是驚的前面的幾個女孩子驚叫著逃開,年輕女人的笑聲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放肆,鶯鶯燕燕的旖旎明亮。

天氣預報說,明天是大晴天,演出應該能準時進行了,物資都已經發放完了,就剩下這場文藝演出,等演出完,他們就能離開楊樹鄉,趕赴下一個地點了。

“跟周總提了麼?”

柳鶯鶯吃完晚飯回去的路上輕聲問他。

“他說他有物件了。”肖遙說。

“你不是說他沒有麼?”

肖遙略有些尷尬:“其實我對他也不是特別瞭解。”

柳鶯鶯很聰明,嘆了一口氣說:“十有八九是找了個理由拒絕掉了,不過也在意料之中,肖遙,這事,可別跟團裡其他人說,有些人嘴碎著呢。”

肖遙點點頭,說:“剛才吃飯的時候,一直跟白鳳梅說話的那個,是誰啊?”

柳鶯鶯噗嗤一聲就笑了,說:“你沒認出來?就是咱們剛來那天晚上,鄒團長讓小白給他端酒那個張主任啊。”

“啊?”肖遙說,“他們倆……”

“沒戲,”柳鶯鶯說:“他一個鄉級幹部,小白哪看得上,再說了,也不是一個地方的人啊,異地戀最不靠譜了。”

“其實只要人好,自己又喜歡,其他的都能慢慢解決吧。”肖遙說。

“你呀,一看就太年輕了,”柳鶯鶯說著看了他一眼:“不過話說回來,你呢,有女朋友麼,或者男朋友?”

他們搞藝術的,對同性戀都見怪不怪了,因為職業關係,見過不少,何況如今同性婚姻都合法了呢,她只是沒摸清肖遙的性取向,因為看他不管是看男人還是看女人,眼裡都沒有色氣。

肖遙說:“沒有。”他也不想說太多,怕被柳鶯鶯摸清他的底細,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他不希望因此影響到自己今後的生活。柳鶯鶯感受到了他的抗拒,笑了笑,便沒有再問了,拉著他去看他們的化妝間。

明天就要演出了,學校給他們騰出一間教室,專門作為演職人員的後臺,他們演出需要的一切機器設備,服化道等等全在裡頭,已經歸置好了。條件簡陋,請來的化妝師只有兩個,沈星之怕肖遙是新人,得不到重視,所以專門拜託了柳鶯鶯,到時候幫他畫畫。柳鶯鶯也是唱旦角的,她嫌化妝師沒有自己瞭解自己,都是自己畫:“還是得學著自己畫,一來省錢省事,二來,自己的臉自己畫,心裡最踏實。”

肖遙以前其實也學過化崑曲妝,只是未得精髓。戲曲化妝一般有八個步驟,他比較會的是前四個,拍彩,拍紅,定妝,掃紅,這些不需要多精細的手法,後面的畫眼,畫眉,畫元寶嘴和勒頭戴頭面才是細緻活,唱戲的,靈氣精髓便在眉眼上。

“你的頭面是這個?”柳鶯鶯看了看,說 :“挺好看的。”

不過她以為沈星之會給他這個寶貝徒弟什麼精緻的頭面呢,不過是市面上很容易買到的便宜貨,點翠是假的,用的是鵝毛染的,她這個內行人,一眼就看出來了。不過肖遙還是愛惜的跟什麼似的,因為他聽說他們這個行當,最貴的就是頭面,他這個頭面他雖然不知道值多少錢,但愛惜點總是沒有錯的。萬一和他師兄蘇括戴的那個值幾十萬,又是老古董,弄壞他可就賠不起啦。

他把明天演出的服裝和頭面都檢查了一遍,鎖好了箱子,這才和柳鶯鶯一起出來,操場上有輛車開著大燈,一群男人在那打籃球,旁邊圍了一圈的人,這地方沒網路沒電視的,實在找不到什麼可以打發時間的了。柳鶯鶯說:“咱們也過去看看。”

“我不去了,我這就回去了。”

“這麼早就回去,也睡不著呀。”柳鶯鶯說,“他們打籃球呢,聽說有幾個打的特別好。”

“不了,我想早點回去收拾收拾,洗洗衣服,你去看吧,我先回去。”

肖遙想回去,是因為這兩天他都沒吊嗓子,明天就要演出了,他很怕自己演砸了。雖說這是給老鄉看的,圖的是個熱鬧,但到底是他頭一次唱《牡丹亭》,他還是想好好唱的。趁著現在大家都在學校裡,他趕緊回招待所去,關上門練練嗓子,也不會打擾人休息,還不會尷尬。

於是他一溜小跑就跑回去了,因為剛過了飯點,招待所裡果然沒什麼人,他一進房間就把房門給關上了,然後從包裡翻出他的臺詞本,拿出手機,找到他錄好的小樣,戴上耳機按了播放,自己先聽了一遍。

很短的一段,聽完卻需要十來分鐘,《山坡羊》這一段,開唱之前有一段唸白,沈星之跟他說,這唸白比後面的唱段還重要,尤其是唸白最後的拖腔,要媚要懶,又要綿長有韻味,他當初光這個拖腔就練了好幾天。他籲了一口氣,想著自己既然接下了這個任務,臉皮就暫且不要了,於是將臺詞本往床上一扔,閉上眼睛找了一會感覺,然後用稍微比平時壓低一些聲音念道:

“春呵春!

得和你兩流連,春去如何遣?

咳,恁般天氣,好睏人也!”

“也”字拖腔出來,綺麗流媚。

《易經》中說,“陰陽合德而剛柔有體,以體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這大概也是乾旦這個特殊人群的妙處。耳機裡的聲音更響,成功讓他沉浸到裡面去了,暫時忘卻了他身為男人的羞恥。他在拖腔中微微側過頭來,在金黃的燈光籠罩下,眼皮微微耷下來,眼尾卻微微撇起,原本清新美好的臉龐,竟像是抹了一層誘人的蜜,泛著勾人的彩,驚呆了門縫裡偷瞧的周海權。

沈星之常說,肖遙的缺點,便在於他還擺脫不了性別的桎梏,他的媚浸淫的是男人的騷氣,有賣騷的嫌疑,但這缺點對周海權這樣的行外人看來,卻是不知死活的騷勁,攪動的是男人的血脈。

一身都是春情,眉梢眼間都是浪。

作者有話要說:  週末加更,謝謝每一個追文的親。

肖遙: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呦。

周大哥: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小媚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