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溫牧寒這人在軍營浸淫多年，髒話會說，偶爾也會罵人。只不過他骨子裡有一種正氣，哪怕這會兒他心底想要捏碎薄湛的手腕，讓他鬆手，也沒問候薄湛的媽。
要不然隨便一個人，這會兒大概都是，你媽沒教過你……
薄湛本來性子就偏溫和，這會兒被這麼說，當下鬆開手。
溫牧寒懶得看他，只是轉頭望著小姑娘：“大半夜的不回家，在外面亂逛什麼？”
這話，嘖嘖，說是宣誓主權吧，又像是長輩教訓小孩的話。
葉颯抬眼皮望他，反擊道：“現在才是十點多，還不是大半夜。而且你不是也在外面亂逛了嗎？”
她特地朝溫牧寒身後看了一眼，幸虧那邊就兩男的。
要是讓她看見有女的在……
雖然葉颯知道他現在跟自己還沒關係呢，不過她總有辦法不是。
薄湛也有些尷尬，他低聲說：“颯颯，我送你回家吧。”
溫牧寒一聽這口吻，呵，原來還是認識的。
“薄湛，剛才我跟你說的話你都忘了？別回頭你媽媽又來找我。”葉颯口吻挺冷的，倒不是厭惡，就是單純的我不想跟你扯上任何關係的那種冷淡。
薄湛臉上閃過一絲難堪。
他並不是什麼過分強勢的性格，此刻葉颯話說的夠明白，他站在原地半晌不動彈。
直到許久之後，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解釋，又像是想要說話，可是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葉颯望著他的背影，微微皺眉。
直到她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對面的溫牧寒，只是她剛看過來，溫牧寒涼涼道：“沒想到你們認識，不該多管這閒事兒。”
葉颯聽著他口吻，突然壓低聲音問：“怎麼，吃醋呀？”
溫牧寒冷哼即將出口時，葉颯解釋道：“我跟他真的什麼關係都沒有，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說說我想的哪樣？”溫牧寒挺冷淡地問。
葉颯撇嘴，她才不說呢，她就是要憋死他。
溫牧寒也不想跟她多說，直接拿出手機：“我打電話讓謝時彥來接你。”
葉颯笑了：“你真當我還是小孩呢，晚上出個門還得讓我小舅舅來接我？”
這話沒想到還真管用，溫牧寒收回手機，輕輕點了下，居然轉身就要走，這還真是片葉不沾身啊。
葉颯瞧著氣笑了：“你不送我回家？你沒聽見剛才人家還主動要求送我呢。”
“要不我再把人給你叫回來？”溫牧寒睨了她一眼。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時候，顧明朗和辛奇走了過來，辛奇上來打量了一圈，張嘴就說：“這個漂亮妹妹，我肯定在哪兒見過。”
“漂亮？”溫牧寒斜了他一眼，“需要給你洗洗眼吧。”
辛奇怔住了，不對勁啊，溫閻王怎麼火氣這麼大。
顧明朗倒是突然拍了下腦袋，當即驚道：“颯颯對吧，我剛才瞧著就眼熟，死活沒想起來。實在是沒想到小姑娘現在都變大美人了。”
辛奇登時好奇：“什麼颯颯呀？”
“謝時彥的外甥女啊，”顧明朗低聲說道。
辛奇也驚了，謝時彥跟他們算是一圈的，只不過他是中途加入的那種。但是吧，這麼多年交情下來，早就好的跟什麼似得。
一說起謝時彥的外甥女，他還真想起來了。
他指著葉颯驚道：“你以前不是可喜歡跟著你牧寒哥哥屁股後面了，我們不都還說牧寒這是提前養了個小媳……”
他這句話沒說話，因為溫牧寒毫不客氣地抬腳就踢在他腿彎處。
辛奇膝蓋半彎，差點兒就直愣愣地跪下去了。
溫牧寒：“不該說的廢話，就別說。”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顧明朗趕緊岔開話題，感慨道：“說起來第一次見颯颯的時候，你才十幾歲呢。那時候你來咱們營裡玩對吧，還是牧寒帶你來的。”
葉颯一聽這話，險些氣笑出聲。
所以這些到了三十歲的男人，就是這麼愛追憶往事嗎？
那時葉颯病好了之後，就很久沒見過溫牧寒。她是個高中生，每天最應該忙著的事情就是上學。可是偶爾上課發呆之後，低頭看著面前的本子，隨手塗鴉的居然是一個側臉。
那時候年紀小，但是身邊偶爾會有人提起，誰誰誰在談戀愛呢。
以前葉颯對這些從不感興趣，偶爾她也會聽一兩句。只是她不明白那些面容慘淡的隔壁班男生，到底有什麼可喜歡的。
如果她有喜歡的人……
情竇初開的年紀，無法再如何壓抑著，內心深處總是會滋生著最真實的感受，不會作假，無從辯駁的那種真實。
偶爾他的臉會出現，會忍不住想要在本子上偷偷寫上他的名字。
連葉颯都很奇怪，才見過一次而已啊，怎麼就會這麼心心念念呢。
頂多他長得比很多人都好看，頂多他笑起來時又英氣又吸引人，頂多他身上有一股子她從未在別人身上見過的硬氣……
終於，週五謝時彥開車來接她回家。
途中他接了一通電話，笑著跟對面的人說：“算我一個啊，待會你把地址發我，我開車呢。溫牧寒才不會去，他這不是畢業剛下連隊，最近忙著呢。”
聽到這個許久沒人在她耳邊提起的名字，葉颯下意識朝謝時彥看過去。
只是謝時彥戴著藍芽耳機，又盯著前面的車道，並未注意她。可即便是這樣，葉颯的心臟還是不受控制的加速，胸口漲漲的，像是有什麼要蹦出來，她忍不住舔了下嘴巴。
終於，謝時彥掛了電話。
葉颯手指輕輕拽著身上繫著的安全帶，手指頭拽了又拽。
終於她輕聲說：“小舅舅。”
“怎麼了？”謝時彥轉頭看她，突然表情有些怪異：“你是不是又要被請家長了？”
上次葉颯公然在數學課上睡覺，被氣憤的數學老師請了家長之後，謝時彥過去差點兒沒被吐沫星子噴死。
葉颯搖頭：“不是，是語文老師這次佈置了作文。”
“哦。”一聽不是請家長，謝時彥松了一口氣。
葉颯說：“是要寫什麼軍旅夢想，我又不認識當兵的人，你不是認識嘛。”
謝時彥聽著表情有些怪異：“這是什麼作文題目，莫名其妙的。”
“你要是跟人家不熟的話，那就算了，我隨便編一下。”葉颯飛快說道。
正好路口紅燈亮起，車子慢慢停下，謝時彥轉過頭望著她，突然似笑非笑道：“颯颯，我覺得你不老實啊。”
這一刻，葉颯的心臟提到嗓子眼。
甚至她都在想她應該怎麼矢口否認，她才不是為了見溫牧寒，她才不是。
她就是單純想寫作文
直到謝時彥悠悠道：“你是不是不想週末在家寫作業啊？”
“……”
第二天，溫牧寒在營區門口接到葉颯的時候，連謝時彥的鬼影都沒看見，還是葉颯小聲說：“我小舅舅說他是有事兒。”
“他確實是應該有事兒，要不然他腿該被我打斷了，”溫牧寒咬了下後槽牙，涼涼說道。
還真他媽拿他當保姆了呢。
收集作文素材？溫牧寒差點兒被他氣笑了。
可是瞧見身邊的小姑娘，安安靜靜穿著藍色t恤和鉛筆褲，揹著一個書包，看著挺乖巧的。溫牧寒還真說不出什麼冷漠的話。
於是他領著小丫頭進了軍營，只是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哨兵衝著他們敬禮，溫牧寒回禮過去，走過去幾步，葉颯還在看他。
“怎麼了？”溫牧寒以為她有事兒。
葉颯搖頭，她…她就是覺得溫牧寒抬手敬禮的那一瞬間真好看。
特別特別吸引人。
可是她不敢說，一個字都不能說。
別說，溫牧寒還真的認認真真地帶著小姑娘參觀了他們營區，雖然是軍事禁區吧。但是每年也會有不少家屬到部隊裡來探親，所以有些地方也是能帶他們看看的。
特別是海軍的訓練科目不僅有陸地，還有水下。
因此營區裡面有個特別大的游泳池。
溫牧寒帶著她一路參觀到訓練場旁邊，不遠處正有人在訓練，喊聲震天。葉颯好奇地看著遠處，雖然她是騙小舅舅的，可是真進了軍營裡，她才發現這裡一切都那麼新奇。
“這個是做什麼的？”葉颯指著訓練場旁邊的器械。
溫牧寒看了一眼：“飛行轉輪。”
等他看見小姑娘一雙烏黑大眼睛裡閃著好奇時，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語氣依舊和緩道：“我們海軍需要上船，不過不是每個人都能扛住暈船，所以需要靠這個鍛鍊。”
葉颯咋舌，輕聲說：“暈船還可以鍛鍊的？”
溫牧寒嘴角微勾，小姑娘這話要是叫那些新兵聽到，差不多會感同身受的哭出來吧。海軍的抗暈訓練一直是有些新兵的噩夢。
畢竟有些時候苦痛能強忍，這種暈眩的苦可忍不了。
可暈船怎麼辦，硬練，練到你什麼時候不暈為止。
突然葉颯望著他，小聲問：“哥哥，你暈船嗎？”
這話問的，溫牧寒忍不住摸了下鼻尖。他一個生於北方，長於北方的人，在進入軍校之前，說實話連船都沒坐過幾次。
“我能試一下嗎？”葉颯抬頭問。
溫牧寒想也不想地拒絕：“那不行，你太小了。”
這種轉輪是新兵最怕的專案，溫牧寒訓練新兵時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看著面前纖纖瘦瘦的小姑娘，他還真不敢讓她試。
“就一下。”葉颯望著他，卷翹的長睫輕輕撲簌著：“行嗎？哥哥。”
溫牧寒一下被這姑娘逗笑了，讓她叫叔叔的時候死活不張嘴，這會有求與他了，這一聲哥哥叫的倒是甜。
終於溫牧寒微嘆了口氣：“只能試一下。”
葉颯立即點頭。
結果小姑娘試了一圈，居然意猶未盡地問道：“你們平時就轉這麼慢嗎？”
“我們的訓練力度，你可受不了。”
溫牧寒望著她無奈說著。
誰知小姑娘躍躍欲試：“那你再轉快一點兒。”
溫牧寒是真沒帶過孩子，以至於小姑娘一提要求的時候，大眼睛眨巴眨巴看他兩眼，他就心軟了。這一下還真應了她的要求，轉快點兒。
可手一鬆開，轉輪飛速轉動。
等溫牧寒意識到不對勁，伸手拉住轉輪時，小姑娘緊緊閉著眼睛，雙手抓著轉輪橫軸，手指用力到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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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牧寒把人放下來時，葉颯還沒睜開眼睛。
“颯颯。”他小聲喚了一句。
下一秒，小姑娘的眼睛睜開，本就明潤黑眸泛著淺淺淚光，她試著往前踏了一步，卻不想整個人天旋地轉，直到靠在一個堅實溫暖的胸膛。
“哥哥，我暈。”
那天營區裡，很多人看著平時訓練他們不眨眼的大魔頭，臉上帶著無奈表情揹著一個小姑娘。
那姑娘趴在他背後呀，別提多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