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寧慢放車速，隔著車窗，姜瓷看見了葉文濤。
他衣冠楚楚地站在旋轉門外，不時看一眼時間，顯然在等她。
車子緩緩停在餐廳門口，葉文濤的目光在這輛車的車標上略做停留，拿出手機，給姜瓷發了條語音：“姜小姐，我到了。”
姜瓷沒有點開資訊，她開門下車，態度不疏遠也不熱絡地喚了一聲“葉老師”。
工作狀態的姜瓷，一貫以舒適方便為主，而今天她特地打扮過，穿了半正式長裙，高跟鞋，妝容非常冷豔，葉文濤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後的車，表情有一瞬的微妙。
只是他很快就調整過來：“幾天沒見，姜小姐比之前更加迷人。”
姜瓷還沒開口客套，魏寧突然插話：“姜小姐，您忙完聯絡我，我就在附近。”
姜瓷對他點了點頭。
車子開走，葉文濤意味深長地看著姜瓷，姜瓷招呼他：“葉老師，我們先進去吧。”
餐廳環境舒適，服務一流，菜品更是出了名的精緻味美。姜瓷把選單遞給葉文濤，隔著餐桌，她的指尖在選單上勾劃，一一向他介紹：“這幾道菜是這兒的招牌，葉老師，您遠道而來，一定要嚐嚐。”
葉文濤的目光從姜瓷蔥白似的手指流連到她纖細的手腕，然後就定格在了她的腕錶上。
錶盤裡鑲的鑽映著餐廳裡的燈光，不時折出璀璨的光芒。
葉文濤的表情完全變了。他抬頭，這次姜瓷終於不再吝嗇自己的笑容，她說：“跟著葉老師巡演，學到很多東西，也承蒙老師一路關照，這頓飯一定要讓我來請。”
葉文濤沒有再和她爭這個，紅酒醒好，他對姜瓷舉杯：“姜小姐，你很聰明，期待我們下次合作。”
姜瓷心想不會有下次了，面上依舊大大方方和他碰杯，直到這頓飯吃完，兩人相互道別，葉文濤都沒有再提出海航行的事。
他身價不菲，除了鋼琴，另一大愛好就是各類名錶。巡演的間隙，也曾在樂團裡聊起過姜瓷手上這一塊，品牌方限量定製，有錢都買不到。
姜瓷不是他花一百萬就能搞定的女人。開這個價，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回家之後，姜瓷把手錶歸於原位，洗完澡，香噴噴地趴在床上，給鹿行雪撥了個電話過去。
響過幾聲，鹿行雪接通：“姜瓷。”
姜瓷捕捉到她聲音中的沙啞：“你不舒服？還是我打擾到你休息了？”
鹿行雪：“有點感冒。”
“嚴不嚴重？”姜瓷揪過一旁的貓咪玩偶，一心二用地撫摸它蓬鬆順滑的長尾巴。
鹿行雪：“不嚴重，只是有點咳。”
姜瓷：“有藥嗎？”
鹿行雪：“姚助理帶了，吃了。”
鹿行雪的助理跟隨了她許多年，事無巨細什麼都會考慮到，有她悉心照料，姜瓷覺得自己不需要再表達額外的關心了，轉而說起打這通電話的用意：“……今天真的謝謝你，等你出差回來，……我請你吃飯吧！”
鹿行雪的回答又輕又軟：“好。”
姜瓷：“那你注意身體，我不打擾你了。”
姜瓷轉頭就問霍蓁蓁最近有沒有吃到什麼味道不錯的餐廳，霍蓁蓁給她推薦了一家料理店。姜瓷查了查店鋪的環境以及評價，好像確實還不錯。
鹿行雪出差結束，回家那天，姜瓷正抱著電腦窩在房間裡做演講稿的最後潤色。
房門開著，她聽見樓下傳來的動靜，於是移開電腦，走出房間。
鹿行雪正在上樓，漆黑的長髮低低圈在腦後，單手插兜，她走得不疾不徐，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hi。”姜瓷倚著過道和她打招呼。
鹿行雪紅唇微動：“hi。”
姜瓷對聲音敏感，鹿行雪用氣音回的這個“hi”莫名抓人，她摸了摸耳垂：“……感冒好點嗎？”
鹿行雪：“已經好了。”
姜瓷看著她：“霍蓁蓁推薦了一家不錯的料理店，明天有沒有興趣一起過去試試？”
鹿行雪：“明天什麼時候？”
姜瓷：“晚上？明天下午我要去g大參加一個講座，到結束估計時候不早了，不過我會提前和店裡訂位。”
鹿行雪：“嗯。”
說定之後，兩人就此分開，姜瓷繼續回房間修改稿子，鹿行雪泡了個澡解乏，一時睡不著，想著去茶室燻一爐香，看會書再睡。
一眼就看見桌角被拼的亂七八糟的魔方。
她走過去，指尖落在魔方上，無聲地笑了笑。
第二天下午，姜瓷站上講臺時，時間剛好過四點半。在她前面發言的是兩位老教授，原以為被填鴨式灌輸理論，這個時間點上，昏昏欲睡的學生們有些會提早離場，誰知教室裡還是坐的滿滿當當。
開啟ppt，姜瓷遊刃有餘地說起自己熟悉的領域：“每一位彈奏者都有自己的彈奏偏好及需求，不同的鋼琴也有它不同的音色特點，作為調律師，我們是彈奏者與鋼琴之間產生溝通的橋樑……”
教室裡冷氣開得足，姜瓷穿著麻料西裝，裡面是柔軟的緞面襯衫，頭髮色澤惹眼又漂亮。
被她清泠的聲音所包圍，外面大樹上的蟬鳴都顯得不那麼聒噪了。陽光將樹影投射在牆壁上，姜瓷就站立在樹影旁，身姿窈窕。
稿子安排了兩個小時，理論中穿插了許多遇到的實際案例，本來枯燥的東西，被她說得格外生動。
臨近結束，她掃了眼牆上掛鐘：“我想和你們交流的內容差不多就是這樣了，有想提問的同學，歡迎發言。”
底下的學生交頭接耳，姜瓷抽空給鹿行雪發資訊：“我大概還有十幾分鍾結束。”
鹿行雪坐下不過半分鐘，看著螢幕上的訊息內容，沒有立即回覆。她在最後一排，坐在她前面的兩個女生正嘀咕：
“你知道這個行業多熬資歷，年限不夠根本上不去，可是你看她，有史以來破格提拔的最年輕的首席，簡歷上說她才25歲！”
“噯，她對音準的敏感度，和手腕力量的精準度都是我們望塵莫及的。”
“……你真的沒在開黃腔？”
“什麼黃腔？我是這樣的人嗎？”
兩個女生相視一笑。
“不過她專業這麼牛掰，人又長得漂亮，不知道會找什麼樣的物件噢，……好好奇啊！”
聲音落進鹿行雪耳中，她輕輕一挑眉。
這時，聽眾席第一排有個男生舉手，鼓起勇氣結結巴巴問：“姜、姜瓷老師，您會不會考慮姐弟戀？”
先前還算安靜的教室因為這個超綱的問題滿堂鬨然，一張張年輕的臉龐上全是喜聞樂見的神情。
“不考慮。”姜瓷單手撐著講臺，面無波瀾。
男生面紅耳赤：“可、可是――”
姜瓷神情不變：“我已經結婚三年了。”
眾人：“？”
眾人：“！！！”
姜瓷的目光掠過瞬間沸騰的教室，突然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坐在最後一排的鹿行雪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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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講座結束，姜瓷和鹿行雪一起離開g大。
兩人路上沒怎麼交談，在料理店坐定，姜瓷脫下西裝，把襯衫袖子往上挽，露出一小截胳膊。
肌膚飽滿，紋理細膩。
鹿行雪視線點過，回到她臉上：“下個月月初，能不能空出一天時間？”
姜瓷知道是她父母的祭日要到了，點頭應道：“我會空出來。”
兩個人平時接觸不多，各自又是不同的行業領域，共同話題一向很少。這句話說完，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好在一碟碟料理上的很快，姜瓷嘗了嘗，味道確實很鮮美。
吃喝玩樂這種事，霍蓁蓁一般都不會出錯。
姜瓷吃魚片吃得專心，對面的鹿行雪想起了什麼：“對了……”
姜瓷略揚起頭，雙眼微微睜大，圓溜溜的，看向鹿行雪，表示自己在聽。
像只溫順的乖貓。
鹿行雪無聲地勾唇：“爺爺今天問我，目前有沒有要孩子的打算。”
“咳……！”姜瓷嗆咳出聲，臉色漸紅。她迅速放下筷子，拿起杯子喝水。
鹿行雪垂下眼臉：“我和他說，現在不是好時機，暫時不考慮，接下來我還有――”
“鹿行雪”，姜瓷打斷她，“……我被魚刺卡了。”
鹿行雪送姜瓷去最近的醫院掛急診。耳鼻喉科的坐診辦公室外排著一小溜隊，在姜瓷前面的是一位年輕媽媽帶著小男孩，只聽見媽媽取笑自家兒子：“讓你慢點兒，你就跟後面有十萬大軍要來搶似的，這麼急，是沒吃過魚呀？如果讓喜歡你的女孩子們知道你私下吃個魚都會被魚刺卡，大晚上跑來醫院看急診，她們笑都要笑死你噢。”
小男孩垂頭喪氣地聽著。
姜瓷若無其事地觀察鹿行雪的反應，鹿行雪低著頭，彷彿是在笑。
姜瓷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
輪到姜瓷就診，她對醫生說自己被魚刺卡了，醫生見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出言提醒：“按順序排隊，一個一個進來。”
鹿行雪解釋說：“她是我太太。”
醫生笑：“你太太沒什麼大問題的，不用擔心，先出去等吧。”
鹿行雪出去時隨手帶上了門，外面的人聲聽不清楚了，醫生提醒姜瓷張嘴：“先檢查看看，如果能直接拔除就不需要做喉鏡。”
姜瓷聽話地張嘴，讓醫生檢視她的咽喉。
“……看見了，不要動啊，我給你把它拔，出來。”
耳邊是醫生的聲音，姜瓷恍然回過味。
“她是我太太”，她想起鹿行雪說這句話時的樣子。
姜瓷閉了閉眼，穿著真絲旗袍的鹿行雪，膚如凝脂，玲瓏有致，在急診室蒼白的燈光下，真是有一種無法描述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