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謝亦舒有些抗拒。
怎麼說他也是一個成年人了，要像幼童一般被抱著下山，那還不如讓他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山。
他扭過頭，臉頰都因羞惱而染上了一層薄紅：“顧兄，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下山方法了嗎？”
顧延之聞言垂下了手。
他也不是沒帶謝亦舒上下山過。扛在肩頭、抱在懷裡、把謝亦舒從南溪學院裡帶出來的時候、聽說北方一天然溫泉對他這種病情有奇效的時候……他用這種辦法帶著謝亦舒上下過好幾次廖雲峰，只是謝亦舒都不記得了。
顧延之上前攬住了謝亦舒的腰，不等對方反應，淡聲道：“失禮了。”
山間的景物一晃而過。
等謝亦舒再次踏踏實實地接觸到地面時，顧延之已經攬著他到了山腳。
謝亦舒耳邊都是劃破空氣的嗡響，一口氣差點沒提得上來。
顧延之為了避嫌，先一步鬆開了攬在他腰間的手。謝亦舒身子晃了晃，直接向前栽了過去。
除了啵崽和謝亦舒，顧延之也沒有其他帶人上下山的經驗。
前者每次都興奮地嗷嗚嗷嗚叫，後者，後者過去也不會有什麼反應。
顧延之的確是沒料到謝亦舒落地後會站不穩，但好在他動作快，在謝亦舒栽一個大跟頭前，手快地拽住了他的手腕，把人帶進了自己的懷裡。
謝亦舒趴在顧延之懷裡，狠狠喘了兩口氣。
這山下得也太刺激了。
他一個木靈根丹修，在南溪學院裡學習時，也不過是每天辨識辨識草藥，煉一爐兩爐丹。那時候都從來沒有進行過如此劇烈的運動，更別說是意識休息了五年的現在了。
一想到回程還要經歷這麼一遭，謝亦舒又深深吸了口氣。
小胖崽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父親和孃親。
他一開始還有些緊張，可現在眼睛裡滿是歡喜。
謝亦舒平復下來，就對上了小胖崽亮晶晶的眼睛。他這才驚覺自己現在是被顧延之抱在懷裡。
鼻息間都是熟悉而又清爽的皂角味，謝亦舒耳朵尖一下子紅了。
他皮膚生來就白，在屋裡養了五年，顯得更白。
耳朵尖一紅便很明顯，小胖崽的注意力都從“父親孃親恩恩愛愛”移到“孃親耳朵尖紅紅”上了。
謝亦舒推開顧延之，鎮定道謝。
顧延之也沒說什麼，他自己也鎮定不到那裡去。剛剛謝亦舒趴在他懷裡時，他也渾身僵住了。和過去的觸感不一樣，現在的謝亦舒帶著正常人的體溫，溫暖而又柔軟。
呼吸也是溫熱的，像一尾魚從他的耳畔掠過。
顧延之別過臉。
他剛剛偷偷把一張符疊好塞進了謝亦舒的衣帶裡。
這樣的符啵崽那裡也有一張。催動符陣可以確定方位，不管他們去了哪裡，顧延之都能立刻趕過去。
衣袖內用暗紋繡著能抵擋一些簡單攻擊的陣法，阿奕也會暗中跟著他們。顧延之確保一大一小不會在他不在時遇到危險後，才蹲下身平視著小胖崽：“出門在外要幹什麼？”
小胖崽毫不猶豫：“要聽阿爸話！”
還有遇到危險要保護阿爸。
小胖崽咧嘴笑了笑，礙著謝亦舒的面子，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顧延之拍了拍啵崽的小腦袋。
起身對謝亦舒道：“等我處理好廖雲峰的事來找你們。”
“嗯。”謝亦舒耳朵尖還沒恢復到平時的顏色。
他現在只想顧延之趕快回山上，顧延之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向後讓了一步。在啵崽大聲的“父親要早點來”裡，三兩下不見了身影。
小胖崽昂著腦袋看了一會兒峰頂，才轉身牽起耳朵尖依舊紅紅的孃親。
“走吧，阿爸！”
***
啵崽今天要去的小廟就在廖雲峰下的小鎮裡。
小鎮裡大多是沒有靈根的普通人，修為暫失的謝亦舒帶著還是個幼童的小胖崽混在裡頭，也不顯眼。
距啵崽說，寺廟離這兒並不遠。
謝亦舒也就沒租借代步工具，而是牽著小胖崽的手，靠著路邊走。
今天不知道是什麼日子，小鎮上也很熱鬧。
路上行人很多，沿路有不少攤販就地擺攤，還有小販混在人群裡，邊走邊吆喝。
“……從南邊運來的羅雲扇，低價賣，一把只要十靈石，十五靈石買兩把……”
“……各式各樣的簪子釵子，豆綠釵銀紅簪，還有墜著秋香小玉的銀步搖……”
“……小雞崽小雞崽，買回去後撒把米，長大了能孵出寶貝蛋來的小雞崽……”
謝亦舒跟啵崽都好久沒逛過集市了，這兒也要看看，那兒也要看看。
兩人都很興奮，擠出人群時，臉蛋兒都是紅撲撲的。
“阿爸！那邊有人在畫糖畫！”小胖崽眼尖，對跟食物有關的東西也格外敏感。
謝亦舒順著啵崽指的方向看過去，牆邊上是有個老伯擺攤畫著糖畫。好幾個跟啵崽差不多大的幼童拉著他們的家長圍在邊上看著，謝亦舒伸手揉了揉小胖崽腦袋，對他道：“走，阿爸給你買糖畫。”
做糖畫的人手巧得很。
每幅糖畫都是一氣呵成。一會兒畫出一隻威風凜凜的大老虎，一會兒畫出一隻展翅而飛的金鳳凰。糖畫沒用什麼特殊糖料，只是尋常的飴糖白糖和紅糖，價格也不高，圍在邊上的幼童幾乎都是在排隊等著做糖畫的人給他們畫糖畫。
啵崽和謝亦舒也在後頭排著隊，小胖崽還沒想好要畫什麼，一會兒變一個主意。一直到排到他們時，他才決定好要畫什麼。
“啵崽要畫……”
001的尖叫直接掩蓋住了啵崽的聲音：“宿主！觸發式任務！偶遇《莫欺少年窮》主角林執，獎勵二十點積分！這是幫助啵崽避開反派結局的重要一環，宿主加油！務必完成！”
不管是高達二十點的積分，還是001激動高亢的聲音，都透露出了任務的重要。
尤其是001“是幫助啵崽避開反派結局的重要一環”這一句，讓謝亦舒格外在意。
謝亦舒追問：‘如果完不成任務，啵崽是不是就必須《莫欺少年窮》裡的結局了？”
001遲疑了一下，回答道：“不一定，單個任務沒完成不會對整體任務造成決定性影響。但觸發式任務是難得一遇的，若是完成，會直接推動整體任務的進度！”
“而且我們誰也不知道後續任務會是什麼。這個任務完不成，整體任務失敗的可能性也會大幅提高！大幅提高！”
“請宿主儘快行動！系統能檢測到任務物件林執就在附近。請宿主儘快行動！”
001一個勁兒地催促，它見謝亦舒看上去是打算等啵崽拿到糖畫再帶著啵崽一塊兒執行任務時，一下子就著急了。
“宿主你別等糖畫了！等糖畫畫好林執都走了！任務要緊！啵崽的糖畫可以過會兒再來排。”
001說得不錯。
可就他們排隊的那會兒工夫，後頭的隊伍裡就又多了十幾個人。都是大人帶著孩子，在排隊等糖畫。
他們剛剛的排隊時間也不短，好不容易輪到了啵崽就又要離開……謝亦舒低頭看著扒著桌子滿眼期待地看糖畫藝人熬糖漿的小胖崽，怎麼樣也不忍心跟他說“我們過會兒再來排”。
謝亦舒有些猶豫。
001急了，給他提議：“那就讓啵崽在這兒等。”
“反正阿奕也在這兒，宿主不用擔心啵崽的人身安全。”
‘阿奕？’
“對，阿奕。宿主你轉身朝西南的方向看，看到了嗎？穿灰色衣服易了容的男人。”
謝亦舒按系統說的向後看去，直直地跟倚牆站著的阿奕對上了視線。
阿奕下意識低下頭，問邊上賣橘子的老婦人橘子多少靈石一斤，硬著頭皮跟老婦人演了一會兒戲，覺得自己這樣實在太蠢了，才又抬起頭看向謝亦舒。
夫人的視線自始至終都沒離開，的確是發現了他。
阿奕對謝亦舒微微點頭。
他不知道夫人是怎麼發現他的。但被夫人發現沒什麼關係，小少爺沒察覺到就好了。
被小少爺察覺到也沒什麼，小家夥頂多嘟著嘴抱怨上幾句。
阿奕這樣想著，然後看見夫人低下頭對小少爺說了幾句話。小少爺點了點頭，笑著回了夫人一句話，然後目送著夫人離開……離開！
阿奕眼睛微微睜大。
下山前，主上曾經叮囑過他，不要妨礙夫人的行動。哪怕夫人要離開，也不要對其進行阻攔。
他當時還疑惑為什麼主上會特意叮囑他這些，現在看來，主上是早就預料到夫人可能會離開。
阿奕看著謝亦舒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裡，又看了眼站在糖畫攤前孤獨又可憐的小少爺的背影，低頭在紙上寫了句“夫人離開”，捏了個訣傳送給主上，重新倚回了牆壁。
他的任務是在暗中保護好夫人和小少爺，遇到計劃外的情況及時向主上彙報。
至於其他的事情，就不是他一個下屬能夠插手的了。
***
小胖崽踮著腳扒著桌沿，看老藝人給他畫糖畫。
栩栩如生的大老虎很快就畫好，老伯剷起糖畫黏上木籤遞給啵崽，啵崽小聲道謝，舉著大老虎讓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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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後頭還有很多跟他一般大小的小朋友在排隊。
啵崽看著糖畫攤前排著隊的大人和幼童，輕輕嘬了口手裡的大老虎。
他其實是想畫一個孃親的。
可畫糖畫的老伯伯沒記住孃親的模樣，只能給他畫別的東西。
啵崽退而求其次，選了老虎。
集市依舊是喧囂的，可孃親不在，小胖崽也提不起逛集市的興趣。
何況他答應了孃親會在這邊等他。
正午太陽大，啵崽在糖畫攤附近找了棵樹，背靠著大樹，坐在了樹根上。
一邊嘬糖畫，一邊等謝亦舒忙完事回來。
等到糖畫吃完，等到過了飯點，等到啵崽的肚子咕咕叫了三輪。
謝亦舒還是沒回來。
他在001的催促下尋找著主角。按照《莫欺少年窮》裡的細節，主角年少時清貧好學，每天都會蹲在學堂外頭偷聽裡面的老先生講課。
想到啵崽還在糖畫攤那兒等他，謝亦舒加快腳步，一路問路，用最快的速度把這附近的學堂翻了個遍。
卻是一無所獲。
小胖崽還在等孃親忙完事回來。
他坐在樹根上，一手撐著小胖臉，一手拿木籤子在土裡畫畫，肉墩墩的小身影看上去孤獨無助肥胖且可憐。讓人忍不住想上前問問他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喀”。
他聽見了從身後傳來的聲響。
啵崽的聽力極佳，聽到身後有動靜，小耳朵尖便動了動。他期待滿滿地轉過身，沒有看到謝亦舒，看到了一個比他高一點的，踩著枯樹枝，穿著肥大破舊的衣服，看上去瘦巴巴的小孩。
原來不是孃親哦。
胖崽失望地垂下小腦袋。
他垂著睫毛嘟著嘴，渾身都散發著“啵崽好想孃親哦，除了孃親誰都不要來和爺搭話”的反派幼崽氣息，可那個小孩還是過來跟他搭話了。
“喂。”敢和反派幼崽搭話的瘦弱小孩也非常囂張，乜斜了小胖崽一眼，佯裝不經意地試探，“我剛剛都看到了，你也是被你父親給拋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