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劇組搭建的最後一個場景, 越往外面，越變得安靜。
機車的晚風從身邊劃過，吹起衣服上的褶皺，貼在皮膚上泛起溫涼的觸感。男人的後背抵擋了大部分的寒意, 從他身上脫下的外套也儲存了舒適的溫度。
瑞亞限定了十分鐘。
但是喬納森·斯通也沒有為了炫技而飆車, 甚至是在用一種辱沒機車效能的速度向前行駛, 他自己都嘲諷：“足夠安全了吧！”
“看著前面, 喬納森。”
瑞亞謹慎地提醒, 她從抱著他腰的雙手中抽出一隻，在腹側部拍了一下以示提醒。
男人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只給自己剩下一件單薄的t恤。瑞亞能感受到衣料之下的肌肉分佈，她稍微動一下，這具年輕、散發熱意的身體就會不自覺地微微緊繃。
他閉上嘴巴, 不作聲地轉過機車方向, 繞到了稀疏建築區遠處的後面。
十分鐘過得很快，不過瑞亞也沒有可以去數時間。這更多的，是為了限制安全範圍。
直到他們在一陣引擎關閉的轟鳴聲裡停下，瑞亞才鬆開喬納森的腰，輕聲開口：“現在冷靜了一點嗎，小朋友？”
“什麼！”
這換來一個激烈的抗議。
喬納森·斯通將長靴踩在地上穩住車身，猛地摘下頭盔轉過來, 那張好看的臉蛋滿是怒色，連眼睛都在噴火。
他氣惱地大叫：“搞清楚, 我的年齡比你更大好嗎？”
這是事實，喬納森又不知道瑞亞的心理年齡。
從這個世界的出生年齡算起, 瑞亞有一個讓人目瞪口呆的年紀——她才二十歲。就算撇去她在銀幕之外的成就, 僅僅計算瑞亞在好萊塢的成功, 這也年輕得過於可怕了。
“可你表現得就像是一個孩子。”瑞亞換了一個說法，她坦誠道：“你到處衝我撒嬌，喬納森，我都擔心你會哭出來。”
這是讓瑞亞最後決定坐上機車的主要原因。
“哇哦！好樣的，瑞亞。如果你是想用諷刺讓我冷靜的話，你成功了！”喬納森·斯通說著反話，胸口劇烈起伏。
他瞪著深色一點的藍眼睛，試圖用眼神穿過瑞亞頭盔的面罩，搜尋她此刻的表情。
然後喬納森很快就發現這樣行不通，他只能看見瑞亞的下半張臉，她抿緊的嘴唇擦去了口紅，有些失色，但依然會喚起喬納森心底想要吻上去的衝動。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試探地摸上瑞亞的頭盔。喬納森為自己辯解：“好吧，就算你要教訓我，也得面對面和我說話吧。”
瑞亞接納了這個意見，也配合地接受了他的幫忙。當喬納森拿下頭盔，就看到一張乾淨、素顏的臉，她摘下了瞳片，洗去了妝容，把染棕的頭髮扎到腦後，露出精緻無暇的真實五官。
她當然還是漂亮的。
喬納森見過她化妝之前的樣子，他們會在拍攝前排練，一遍又一遍地體驗、模擬角色——可這是不一樣的。
在這一刻，她沒有“瑞亞·諾倫”那麼光彩照人，也沒有“佩吉·卡特”那麼虛幻，她就只是作為一個女性，坐在他心愛的機車後座上，還穿著他的私服外套，喬納森·斯通一伸手就能觸控到她。
這麼的近，這麼的真切。
這場景就像是他做過無數次的夢一樣，美好得過頭。在喬納森·斯通反應過來之前，他的火氣就已經散掉。
他連呼吸都放輕，小心翼翼，生怕破壞現在的氛圍。
瑞亞說：“你看上去冷靜了。”
“現在可以好好地聊一聊嗎，喬納森？”瑞亞詢問。
這句話讓喬納森·斯通清醒過來，在夢裡，瑞亞會喊他“喬尼”，只有現實裡的瑞亞·諾倫會保持這種殘酷的客氣和禮貌。
他有點喪氣，但還是打起精神，“你想說什麼？我們能別聊nasa的掃興話題嗎，那地方也沒什麼好的！”
機車手利落地翻身下車，瑞亞想跟著下來，卻被抱住腰身扶好。
“小心，你掉一根頭髮我都會遭殃，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喬納森·斯通勾起壞笑，他顯然為自己想到這個反擊而感到得意。
瑞亞無奈地搖搖頭，還是在他的擁抱下落了地。在瑞亞站穩後，他還是有分寸地收回了手，跟在旁邊。
不過瑞亞還是繼續聊下去：“別逃避話題。我知道nasa開了你，你很生氣。”
喬納森·斯通翻了一個不屑的白眼，“你真該看看他們把我踹出去時的嘴臉，現在一個通知就想要讓我回去幹活，哪有這種道理？”
這種孩子氣的話讓瑞亞想起一些往事，她好笑地說：“你希望他們向你道歉，最好跪下來求你是嗎？”
“免了！那群爛人腦子裡想的不是政治就是資金……沒救了！”
瑞亞：“那你最好不要指望在好萊塢尋找不同。這裡的遊戲也非常復雜，喬納森。電影拍攝不是這一行的全部。”
說起電影表演，瑞亞的心裡冒出一點反思。
會不會是她過於自負了，她自認為喬納森·斯通不適合這裡，可她也沒有那麼瞭解喬納森，她只是和他相處幾個月，這不足以掌握一個人的所有想法。
於是瑞亞問：“你到底是怎麼想到跑來好萊塢？”
喬納森撇了一下嘴，他本想用那個說過無數次的回答敷衍過去，“就是感興趣想試試……”但不知道為什麼，話到嘴邊又改口。
“……我不知道還能去哪。”他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絲毫不介意弄亂髮型。
“我和所有人都吵架，他們覺得這是我的錯。我不該衝動，不該發火，不該任性。”
“然後我就在酒吧花光了錢，老闆建議我釣些女人來買單。”喬納森·斯通聳了聳肩膀，“不過我想到，反正是賣色相，還是賣得更正當一點吧，否則蘇珊會殺了我的。”
他抱怨自己嚴厲的姐姐。
喬納森說：“我知道你也籤在icm，就去面試了。”
“簽約沒多久，經紀人說你有一個電影專案，讓我去試試，他們說這個角色會和你有很多對手戲——我就過來了。”
“結果真的是我！”
他把種種情緒都掩蓋在一句話裡，“我猜，上帝也覺得我是時候轉運了。”
那些隱晦的、微妙的感情，在假裝平靜的語氣之下洶湧而澎湃。是對好萊塢女明星的一點迷戀，是對美麗異性的愛慕，最終變成對瑞亞·諾倫這個人的渴求……
他沒掩飾過自己的好感和喜歡，但從來沒有這麼剖白過。
最先受不了這種情緒流露的是喬納森·斯通自己，他轉過頭避開瑞亞的注視。
“哈！當然啦，我姐姐還是覺得這糟糕至極，她從沒覺得我能幹成什麼，包括拍電影！”
瑞亞說：“不，她相信你，喬納森，不然蘇珊不會極力爭取你回去——那個專案只有四個名額。”
“蘇珊很在意你，她只是覺得你不適合好萊塢，她擔心你。”瑞亞放柔語氣，承認錯誤：
“抱歉我也有這種想法，我是想過勸你——但真正做決定的人是你自己，我們都不應該把各自的想法施加在你頭上。”
“為什麼？”
喬納森又轉回來，他盯住瑞亞，那雙藍眼睛認真、執著、甚至帶著一點痛苦。
“你也覺得我不適合這裡，到底為什麼，我又搞砸了什麼嗎？”
那副倔強任性的神情下露出一絲恐懼和困惑，喬納森·斯通害怕被她否定。
他不介意導演的責罵，也不關心經紀人的叮囑，更不在乎那些大眾對“美國隊長”的期望，喬納森就是這麼任性妄為的混蛋個性。
可他也不想讓自己真正在意的人失望。而他已經讓他們失望過——
不要再有這樣的事情，不要是瑞亞！
喬納森·斯通肯定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他垂著眉毛，眼睛裡只有瑞亞一個，生怕被拋棄。
瑞亞很難不心軟。
她吐出一口氣，然後說：“你是看不起史蒂芬·斯皮爾伯格，還是看不起我？”
即便沒有金髮沒有完美妝容，她依然是美麗、強大，耀眼的瑞亞·諾倫。喬納森的眼睛一刻也沒有從瑞亞身上移開過。
瑞亞：“你是在我的作品裡，喬納森。我不容許失敗，更不容許殘次品。就算你想搞砸，我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而且你已經做到了，你變成過‘美國隊長’。”
“我只是覺得……”瑞亞停頓一會兒，還是坦白：“這不是你的表演，你不會演。是我們在逼迫你釋放感情，是我在誘導你沉浸‘美國隊長’的情緒。”
她抿了一下嘴唇，然後問：“演戲就是這樣——就算你不當演員，在好萊塢，你就得接受包裝。
喬納森，你還願意成為另外一個人嗎？”
他們之間的沉默維持了一分鐘，就被喬納森·斯通的髒話打破。
“不，該死的不！”喬納森恨恨地罵著，幾乎是惡聲惡氣：“我家人都沒能讓我裝乖這麼久，操，這簡直是噩夢！我都快得精神分裂了！”
瑞亞笑了：“你在片場也沒那麼乖！”
“我已經在努力表現最好的一面。”喬納森·斯通唸叨：“你不喜歡玩咖，不喜歡花花公子，不喜歡不安全的傢伙……雖然我全佔了，但我想要為你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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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改變的，我想變成你喜歡的樣子。”他說。
瑞亞收起笑意，正視喬納森。
她先明確拒絕：“抱歉，喬納森，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打算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我——”
“聽我說。你也沒必要為了我改變。不要為感情放棄你自己的想法。”瑞亞冷靜下來。
她說：“愛情只是人生中的一個部分，或許重要或許不重要，但那絕對不是全部。”
“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完美情人。我談過糟糕的感情，也搞出過嚴重的麻煩，這是我的經歷，我表演的來源，這些組成了我……
可這些依然不是我的全部，我會繼續經歷，我會改變，但只可能是為了我自己，而不是別人。”
喬納森有些無錯，他不知道怎麼回應這番坦白，只能看著瑞亞。
他把這個當做失敗後的唯一支柱，他竭力想要在新的地方獲得成功。
無論是演戲，還是愛情……
只要抓住這些最後剩下來的東西，這就能證明他沒有那麼糟糕。
但他本來就不糟糕！
瑞亞說：“別被區區一個愛情牽絆住了，你還有很多的可能。在nasa的失敗沒什麼了不起，失去我更不算什麼。
你不是真的‘美國隊長’，你還可以繼續走下去。”
她淡淡地微笑，指了指夜空：“如果你不敢往前看，就往上看。
誠實一點，難道你真的覺得好萊塢的星光比宇宙真正的群星更好嗎？”
喬納森的眼神變化，露出深藏的嚮往。他順著瑞亞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在他最美好的夢境裡，瑞亞並不是坐在機車上，而是坐在他駕駛的飛船裡。
那一片世界，星河燦爛。
瑞亞抬頭，“如果有機會，我都想親自去那裡看一看……”
一股衝動促使喬納森·斯通開口：“我會帶你去的！”
“等第一次航行確認完路線，我會向上申請……”
當談起自己熟知的領悟，喬納森的自信和傲氣就從眉眼中湧現出來，他是一個極具天賦的，並且非常年輕的宇航員。
正因為這份年輕，他冒失、叛逆、衝動難馴，但也擁有無數試錯的機會。
所有在好萊塢行業的缺點，都不會影響他在星際裡徜徉。
裡德博士需要他，nasa也同意召回他，肯定不僅僅是為了瑞亞。
他們還不至於拿動輒百億美元的太空計劃討好瑞亞·諾倫女士。何況瑞亞和喬納森都沒有什麼——
“我還是會愛你！”
喬納森脫口而出，接著他又躊躇起來，有點難堪和羞澀。“你確實不是我原先想象的那樣，但你……更好。”
“我想要和你一起，瑞亞，我想要你的注意，想要你的感情——以我自己的身份，不是‘美國隊長’，不是其他任何人。”
當他堅定下來，深刻俊朗的五官就煥發出驚人的費洛蒙吸引力，喬納森低聲承諾。
“等著我，我會把宇宙帶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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