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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 101 章

元酆五年四月二十六日,芒種, 正是宮中女眷餞花神的時候。往年的習俗, 各宮宮女要將落花蒐集起來, 在院中最古老的花樹下埋葬, 又要用花瓣柳枝編成車轎,綾羅綢緞做成帆幢,用絲線系在那花樹上;而各宮的主子們則盛裝打扮, 預備各樣禮品,送花神歸位, 祈禱明年花開更豔。教坊出類拔萃的的女藝人會被傳進宮, 歌舞助興。各位妃嬪以及親貴女眷但有能歌善舞的,自然亦要一展身手。

這年也不例外,早早的, 大家就爭奇鬥豔地來到坤寧宮給皇后請安。皇后的心情也格外的好,一身黑底繡銀紅牡丹的衣裙, 華麗萬分。“我看今年大家不要把花都埋在樹下面了。”她道, “這邊廂埋得開心,一轉頭都叫蟲子吃了。不如都撒到御花園的鏡湖裡, 又乾淨,又好看。”

她這樣提議, 自然無人反對, 只問:“究竟怎麼個撒法才好?”

皇后道:“不是有畫舫麼?你們叫人把花瓣都裝了來,帶到畫舫上,駛到湖中間去撒就好了。”

“可是我們有這麼多人, ”慧妃道,“要每一個宮房都上一個人到畫舫,那畫舫不沉了才怪。”

“當然不能每個宮房的人都上去。”皇后道,“花朝的時候你們不是選了韓國夫人做花神麼?讓她做個代表就好了。”

韓國夫人是皇后的姐姐。姐妹倆無論是輪廓還是眉眼都長得很像,然而並排一處的時候,只要不是瞎子都能以辨別出來。皇后雍容華貴,且有不怒而威的氣勢,韓國夫人溫和平淡,好像總是帶著一種暮春時節煙雨落紅的哀愁——她丈夫在六年前去世了,那以後,就少有人見她露出笑容。這麼些年以來,大家的印象中她的衣裙不是白的就是青的,顏色淺得好像被水洗過。或者歲月就如流水,一層一層的滌盪,剩下的就是最本真最纖塵不染的美好。

“娘娘莫要取笑了。”韓國夫人道,“那什麼花神,都是當初鬧著玩的。我這樣的老太婆,哪裡能代表各位娘娘!”

“這該打嘴了!”皇后道,“你通共比我長了幾歲呢?就自稱是老太婆了?豈不是把本宮也叫老了。你是當初她們公推出來的花神,莫非她們眼睛都瞎了不成?快快爽利的答應了,不要掃大家的興。”

皇后這樣說,韓國夫人就不好推辭。便傳出話去,讓太監準備畫舫,一眾花枝招展的主子奴才便翩翩來到了御花園。未到水邊,已經聽到絲竹之聲,原來教坊選來的女伶已經恭候多時了。

皇后見這些小姑娘不過才十三、四歲,就嘆道:“和朝陽差不多年紀呢,就出來辛苦學藝了——快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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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因端上一盤小元寶和堆紗宮花來。教坊的女伶們自然跪下叩頭謝恩。

“回頭你們再多唱幾首。”皇后道,“等我們先把正事辦了,再來聽時鮮曲子。”因挑了六個宮女去給花神做“護法”,實際就是幫韓國夫人拿著裝花瓣的錦囊而已。

“我也要去。”忽然一個纖細的聲音說道。

眾人循聲看,見是韓國夫人的次女素雲,才六歲,生得蒼白又瘦弱,但手中也捏了一個錦囊,薄薄的白紗裡透出花瓣的粉紅色來,鮮嫩可愛我見猶憐,就好像這個小女孩一樣。眾人不由都笑道:“這可不也是個小花仙子麼!不如朝陽也一起上船去好了,母女三人都做花仙,也算的一時佳話。”

“你們別鬧小孩子。”皇后道,“我聽說素雲今天早晨還有幾聲喘,湖上有風,著了涼不好。要去,就讓朝陽去好了——祭花神,本來也就是十二歲以上的女孩子才能參加的呢。”

朝陽十四歲,未到美豔的時候,但是長眉入鬢,秋波流轉,已有十二分的動人。本來倒也想和母親一起去送花神,不過看妹妹一副委屈欲哭的樣子,就道:“謝娘娘厚愛,臣女也不去,還是留下來照看妹妹就好。”

“你們聽聽,”皇后指著她笑道,“小小年紀已經知道不要貪慕虛榮,比你們都強得多了,說不定將來就是個母儀天下的料子。”

“娘娘莫要拿小孩子取笑了。”圓妃笑道,“就算是今年娘娘懷上龍裔,太子殿下也要比於小姐小十五歲——這都差了一代人了呢!”

“誰說只能在楚國母儀天下了呢?”皇后道,“北面有樾國——那是匪徒,咱就不談了。南面有西瑤,不過說來是咱們的臣子,也不夠風光。但這以外還多的是外海仙山似的國家呢——那蓬萊國啦,婆羅門國啦,還有什麼紅頭髮綠眼睛的那些個什麼國,怎麼就不興朝陽去母儀天下了呢?”

“於小姐你聽聽——”圓妃笑道,“趕緊去學什麼蓬萊話、婆羅門話吧,皇后娘娘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你嫁到那些海外仙山去當皇后呢!”

“豈能都學?那可太花功夫了!”慧妃道,“不如現在就讓禮部去打聽一下,哪一國的皇帝或者太子年紀正合適的,先把婚事定下來,再來學人家的語言禮儀,豈不節省許多功夫?”

這一起了頭,眾妃嬪都拿朝陽打趣起來。少女不由羞得滿面通紅。皇后也忍俊不禁,半晌才道:“你們這些沒臉的,欺負小姑娘,成何體統。看今天是餞花神的好日子,本宮不和你們計較——快點兒把你們蒐羅的花瓣都交給韓國夫人,把花神送了是正經!”

“是。”眾人這才都止住了笑,將錦囊都交給陪同韓國夫人上畫舫的那六位宮女。其中一位宮女過來細聲細氣地對素雲道:“於二小姐,你的這些花瓣也交給我好不好?包準給你好好兒地送到花神府去。”

素雲盯著她,只是搖頭。

“這孩子是不信生人的。”皇后道,“她就和素日一起玩的那幾個要好——這樣吧,既然你們都是替你們的主子,也找個孩子來替素雲——符雅,這差事你辦。”

符雅一直就站在人群的當中,原本便不起眼的她,在盛裝的貴婦裡更加像是花叢中的小草。根本就沒有想到皇后還知道她的存在,愣了一愣,才走出來:“是,娘娘。”因到了素雲的跟前:“小姐,交給我吧。”素雲這才點了點頭。符雅微笑著接過那錦囊來,追上韓國夫人一行,踏上了花團錦簇的畫舫。

教坊的女伶們又奏起樂來,女孩們黃鶯般地唱著:“無情東風惱煞人,吹花落,花落風又起。一年不過一回春,卻多風雨,幾許芳魂?芳魂散去無人問,當初脈脈,如今漠漠。是無情人?是忘情人?風止雨住,又是一春,都歸紅塵。”

符雅才剛開始偷偷學詩,不由就留心細聽:這是什麼人寫的小曲兒?要比那些應景的詩歌來得上口。雖然意思不是全懂,但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悲傷,讓人心裡有些隱隱的不祥。

韓國夫人立在船頭,衣裙潔白像是月下的櫻花,聽了這曲子也有些痴痴的:“都歸紅塵……都歸紅塵……唉,其實這些花兒歸了塵土又有什麼關係呢?今日因為我們一時興起就要把它們都撒在水裡。明天誰還記得它們?果然當初脈脈,如今漠漠!是無情人?是忘情人?又有什麼分別?”

宮女們只覺得能做“花神護法”是風光之事,連一點兒葬花的哀思也沒有,都嘻嘻哈哈的,只管把那花瓣向水中撒去,還互相攀比誰撒出的圖案漂亮,又有對水理妝的,不亦樂乎。鏡湖裡本來養了許多錦鯉,一時間這麼多花瓣撒了下來,還道是有人餵食,都浮出水面來,張翕著嘴,瞪眼看外面的世界。符雅不禁被吸引,開啟素雲的錦囊,拈了花瓣去逗引鯉魚。

可正玩得開心的時候,忽然魚群都散去了。她探身細看,之間水底有一條黑影迅速的遊過。莫非是水蛇麼?符雅驚了驚,還是御花園的湖裡當真有龍呢?

還沒來得及多想,畫舫突然就劇烈地晃動了起來。有宮女驚叫著:“哪兒來的妖風?”又有人指著湖裡叫道:“那是什麼?妖怪麼?”正慌亂,便聽到一聲巨響,畫舫從中間斷成了兩截,船上的人“撲通”“撲通”全都落入水中。

符雅不諳水性,立刻就傻了,看到碧色的水從四面八方朝自己包圍過來,既哭不出也叫不出。怎麼辦?水裡如果真的有妖怪,豈不是就要被這妖怪吃了麼?

正迷迷糊糊透不過氣來的時候,有人抱住了她,將她托出水面。“孩子你沒事吧?”她睜眼看,是韓國夫人。“你別慌,不要亂動就沒事了。”韓國夫人道,“岸上已經叫人來救咱們了。”伸手一指,果然有好些太監正手忙腳亂地撲進湖裡來。

符雅進宮的第一日,她母親就教她,主子說話只能點頭答應。所以這時候,她也點頭。然而再怎麼點頭也不能說服自己,總仍舊驚慌,總仍舊害怕,尤其是,韓國夫人忽然往下一沉,連帶的,也將她再次拉向水中。

“不要!放開我!”符雅本能地掙扎踢打。她使出渾身的力氣要與那下沉之力抗爭,兩手亂划著,要尋一根救命稻草。可是徒勞無功,還是繼續向水底沉去。周圍是一片凝碧色,綠得發黑,白色的氣泡亂冒著,像是狂歡的幽靈,又有黑影在遊動,像是魚,像是蛇,像是水草,又好像是人。她看見他們纏住了韓國夫人。眼睜睜的看著——這時便忽然意識到韓國夫人其實已經離自己很遠了,自己已經掙脫了她。又驀的觸到手邊一樣硬物,似乎是畫舫的一段殘骸,正在水中浮沉,就死命抱住,攀著,浮出水面。

“是符小姐!”有個太監叫著,接著好幾人一起泅游過來抓住了她。是來救她的麼?她腦海中卻只是湖底韓國夫人被黑影糾纏的景象。這些人只怕是來纏住她的,是要來淹死她的。於是尖叫了起來:“放開!放開!放開!”同時也奮力廝打。她曉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是這些人的對手,但是任誰也不甘心就這麼死去,便是徒勞也要抗爭。因胡亂踢打著,撕咬著,哭叫著……甚至到雙腳站著實地了,還在哭喊不停。

“瞧把這孩子嚇得!”這是皇后的聲音,“還不快傳太醫來!薑湯!定驚茶!”

太監們風風火火地去辦。然而薑湯和定驚茶怎能安撫符雅?她只一直在掙扎,直到筋疲力盡了,才睡了過去。繼而又做起了噩夢,一夢連一夢,一夢套一夢,夢醒了還是夢,不知盡頭在何方。

“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心底一個聲音這樣說,“我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不記得。我可以醒過來,我可以什麼都忘記。”

這樣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耳畔終於不再有水浪的聲音。一切都平靜了下去。乾燥了,溫暖了,有甜甜的香味。她就睜開了眼睛。

身在坤寧宮偏殿裡,皇后跟前的一個小宮女正在床頭打著瞌睡。

這不是元酆五年的芒種,而是元酆二十三年的冬天。

符雅試著坐起身來,傷口好像火燒一樣的疼,就又躺倒了下去。這便驚動了那個小宮女:“符小姐醒了?可要喝水麼?”

符雅正覺得口渴,就點點頭。又問那小宮女的名字,聽說叫“夜櫻”,便不由喃喃道:“真是個好聽的名字……櫻桃昨夜開如雪……”

夜櫻不知她念的什麼,只笑道:“我可不懂。不過是有一年櫻花開的時候皇后娘娘一時高興給我改的,姐姐這麼有學問,說是好名字,那想來就是好名字了。我們這些姐妹沒有一個不佩服小姐的,您見過大世面,又會寫詩,您就連睡著了說夢話都吟詩呢!”

“我說什麼夢話了?”符雅奇道,“我可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詩才。”

“什麼‘東風’啊,‘花’啊,‘無情人’‘忘情人’的。” 夜櫻道,“我可記不全。不過素梅姐姐都記下了,說是要配上曲子來唱呢——素梅姐姐和一個樂師很要好的,他們……”

不待夜櫻絮絮叨叨地繼續說下去,符雅已經變了顏色:“無情東風惱煞人,吹花落,花落風又起——我說的可是這個麼?”

“可不是!”夜櫻拍手道,“小姐高才,詩啊詞啊的,脫口就來,我連記都記不下來呢!素梅姐姐可比我厲害多了。”

符雅可無暇聽她奉承,只猛地坐了起來,道:“素梅人呢?在哪裡?”

夜櫻不明就裡,見她疼得直冒冷汗,忙上來扶住了:“小姐找素梅做什麼?今天皇后娘娘跟前是她值夜。小姐不要亂動,傷口裂開就不好了。”

符雅只咬牙堅持也要下床來,可是頭重腳輕,才沾了地,就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夜櫻趕緊扶她躺下:“天大的事情也不及身子重要。小姐要是有什麼短長,咱們在皇后娘娘跟前都不好交待——小姐還是先喝了藥,好好休息吧。”邊勸,邊向外頭招呼,要送藥進來。

早有小宮女在外頭候著了,又是薑湯又是定驚茶,還有幾樣果脯蜜餞佐藥。符雅看著,喝著,任她們擺佈著,一時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在十八年前,還是別的什麼時空。

有分別嗎?她昏昏沉沉地想,一夢經年,索性不要醒來算了!

然而越是不想醒還偏偏就要醒。醒來的時候天已大白,不過異常陰霾,彷彿一場大雪就來來臨。

床前伺候的已經了換了人。這個倒是她熟識的,是坤寧宮的大宮女瑞香,一見她睜眼,立刻笑著傳水傳粥,道:“符小姐好些了麼?這樣發散了一夜,寒熱已經退了呢。就不知傷口怎樣?”

符雅試著支起身子,已經不似昨夜疼痛:“多承姐姐關心,好多了。”

“這田七鯊膠膏就是厲害的藥。”瑞香道,“先前有人摔折了胳膊,塗了這藥也是一晚上就不疼了。小姐這樣的皮外傷,再用個兩三天,大約就全好了呢。皇后娘娘卻不放心,打昨晚上到今天一早,不曉得問了多少回了。”

“娘娘如此厚愛,怎麼敢當。”符雅便要起身下床去向皇后謝恩。瑞香並不阻攔,叫人打水來幫她梳洗,又親自幫她更衣。忙碌了快一頓飯的功夫,才扶著她一同到坤寧宮正殿上來見皇后。

不過才到門口就見到白羽音,在一眾宮女太監的簇擁下正要離去。這位雙面郡主此時自然是一副乖巧恭順的模樣,見到符雅立刻就迎了上來,眼淚跟著奪眶而出:“符小姐,見到你沒事,羽音就放心了。如果不是羽音太任性,也不會累得你……”

“郡主別再傷心了。”宮女太監都勸,“剛才已經哭了那半晌,現在眼睛腫成這樣,皇后娘娘都不知如何跟康王爺、王妃交待了。”

白羽音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不,我要向皇后娘娘求個恩典,讓我留下來照顧符小姐。如果不能親自在符小姐床前侍奉湯藥,親眼看著她痊癒,我心裡無論如何也過意不去。符小姐,我也想叫你一聲姐姐,你就成全了妹妹這點兒心意吧,否則,我就在這裡長跪不起了。”說著,竟然真的雙膝一屈,往地上跪去。

主子跪奴才,這還了得!宮女太監們有的手忙腳亂來攙扶,有的則搶先跪了下去。符雅只是覺得寒意徹骨:這個小姑娘昨天說要治死自己,果然就行動起來了。皇宮不過是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到底聚集了多少這樣笑裡藏刀的人?

“霏雪,別鬧了!”背後傳來皇后的聲音,原是她從正殿裡出來了,眾人趕忙下跪。皇后讓“免了”,尤其叫瑞香扶了符雅,不要她牽動了傷口。這才又對白羽音道:“你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本宮知道了。但是世上哪有主子照顧奴才的道理?你要留下來伺候符雅,那就是折騰她了。你還是早早回家去,免得你外公他們擔心。符雅是我看著大的,她侍奉一向忠心,又是個見過世面有度量的人,怎麼會計較這點兒意外呢?是不是,符雅?”

“是,”符雅垂首,“臣女對昨天的事……”昨天的事白羽音是怎麼圓謊的?她並不知道。言多必失,她生生打住。

皇后也沒有多追究,讓宮女太監們好生送了白羽音出宮,看一行人走出了坤寧宮,才叫瑞香帶符雅進來,又親自攙她到榻上同坐,語調和藹,只管問些“傷口還疼不疼”之類的話,又說她信奉基督教的事自己已經知道了,並不追究,此外,還囑咐符雅在坤寧宮裡安心休養,想吃什麼,想看些什麼書,聽什麼曲子,只管說來,若宮裡沒有的,就差人上家裡去拿。總之,把坤寧宮當了自己家一樣就好。

“娘娘這話說的!”瑞香在一邊笑道,“世上還有什麼東西是皇宮裡沒有,別人家裡才有的?”

“那可多得去了!”皇后道,“要不怎麼每時每刻都有人進貢,親貴大臣一到了地方上也總是忙著搜刮好東西呢?顯見著許多東西是宮裡沒有的。再說,雖然有許多人打破頭了想進宮,還有很多人拼死拼活不想進宮呢——可見外頭比宮裡好的東西多著呢——符雅你見多識廣,你說本宮講的有沒有道理?”

“娘娘的話自然是有哲理的。”符雅小心翼翼。她知道每次皇后這樣和顏悅色不著邊際地和自己說話,必有一個足夠讓她掉腦袋的緣由,因此錯不得一個字。

“不過皇宮裡的好東西當然也多。”皇后道,“所以才有些貪心的奴才今天也偷兩樣,明天也偷兩樣——好東西太多了,有時丟了,連管事的人都不知道。這幫賊奴才就越發膽大了。”

“怎麼?”符雅怪道,“娘娘突然說起這個,莫非坤寧宮丟了東西麼?”

“哼!”皇后彷彿很惱火,連提也不願提的樣子。瑞香就介面道:“可不是麼!夜櫻那個小蹄子,進宮才多久呢?娘娘看她淳樸伶俐,很想好好提拔她,誰知竟是個賊丫頭,把娘娘的首飾玩物不曉得偷了多少去。要不是給她往外帶賊贓的小六子被拿住,恐怕坤寧宮都要被這丫頭偷空了!”

夜櫻!符雅一驚,感覺皇后微笑的眼裡其實目光如電,正動也不動地射在自己臉上,趕緊藏了驚異的深情,道:“一個小宮女,竟然能偷那麼多東西,可真叫人不敢相信。”

瑞香也冷哼了一聲:“符小姐,咱們做宮女的雖不比你們這些選來當女史的官家小姐,但我這一撥人進來的時候,爹孃叮囑我們要兢兢業業為主子辦事,我們也都記在心上。現在這些小丫頭片子,誰知道心肝都是怎麼長的?得了娘娘的恩惠卻不記在心上,還恩將仇報,活該敬事房打死她們。”

符雅不禁打了個冷戰:莫非夜櫻已經……

她還沒來得及檢視瑞香的神色,卻聽外面有太監道:“娘娘,敬事房曹德中辦完了事兒來給娘娘回話了。”

瑞香看著皇后的臉色,見她點頭,就喚道:“進來吧。”便見那曹德中手腳並用地爬了進來,叩了頭,道:“樂師甄琴已經拿住了,對和素梅私通的事供認不諱。現在兩人都收押了,等著娘娘發落。”

“混帳!”瑞香罵道,“娘娘先前說的話你沒聽見麼?敗壞宮闈,拿住了就廷杖打死。你現在還來回什麼話?莫非你覺得娘娘說話是開玩笑的麼?”

“奴……奴……奴才……”曹德中結結巴巴。

“瑞香,你何必唬他這個老實人?”皇后道,“他心腸軟,以為本宮是氣頭上隨便說說的。現在本宮來把話說明白了,將來不就都清楚了麼?本宮執掌鳳印,看不得後宮有一點不正經,坤寧宮尤其不是個藏汙納垢的地方。從今往後,凡是有敗壞宮闈的,一律拿住了亂棍打死,也不須她父母家人來收屍。知道了麼?”

“知……知道了。”曹德中顫聲答應,叩了頭,又倒退著朝後爬。

“瑞香,”皇后道,“曹公公辦事這麼忠心,你去把那天竺國進貢的香油送一瓶給他。”

“是。”瑞香應聲,領著曹德中出去。一時,諾達的坤寧宮正殿之剩下符雅和皇后兩個人。

坤寧宮系後宮最華貴雍容之處,不過即使是豔陽正午,正殿也沒多少日光,遇到這樣的陰天,更好像還在半夜似的,要靠燈火,然而就有一種不知晨昏不知歲月的恍惚之感。此時此刻,沉默,像外面的烏雲一樣在蔓延。連燈火的輕微噼啪聲都能聽見。

火光一閃,一閃,又一閃。傳來皇后的一聲嘆息:“我聽霏雪郡主說,她昨天忽然起了雅興要在東宮花園的池塘便撫琴,豈料吹來一陣妖風,古琴落入水中,你為了撈琴,險些溺水不說,還被池塘裡的枯枝劃了滿身傷痕。事情的經過可果然如此麼?”

“事情……”符雅透不過氣來,是和盤托出,還是撒謊隱瞞?皇后想聽什麼樣的話?什麼樣的話能夠讓自己全身而退?她完全沒有一絲線索。

“你這孩子,自幼就比別人聰明,比別人多一份心眼兒,”皇后瞥了符雅一眼,“懂得揣摩別人的心思,這本是優點,不過你豈不知‘聰明反被聰明誤’的道理?”

符雅只覺得冷汗涔涔而下,想解釋,想討饒,卻一句也出不了口。

“無情東風惱煞人,吹花落,花落風又起……”皇后喃喃吟道,“這首曲子十八年來都沒有人再唱過。因為那天聽到曲子的人,除了本宮和你之外,都已經不在了。本宮的記性一向不是很好,若不是今天看素梅抄了一份,也會想起來。你當年還小,又受了一場驚嚇,沒道理記得這麼清楚吧?之前我問過你,你也說完全不記得了,怎麼又說給素梅聽?”

“臣女……”符雅翻身下榻,伏地叩首,“臣女不是有心欺瞞娘娘,實在是昨日落水,病中糊塗,說了夢話……”

“這麼說你做夢的時候看到了當日的情形了?”皇后道,“你見到韓國夫人了麼?記起當日鏡湖上的事了麼?”

“沒……沒有。”符雅顫聲道,“我自己都不曉得怎麼就說了夢話,念了這首曲子……醒來就忘記了。”

“是麼?”皇后道,“那倒好。不過就不知道將來你做夢會不會又想起來?”

“臣女……”符雅打著顫,實在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但心裡也知道,越是考慮得久,就越是惹皇后的懷疑,只有碰頭道:“請娘娘開恩,讓臣女出宮去。臣女願遠走婆羅門國,尋一處基督堂,出家做修女,永不與外人說話,今生今世也不再踏入中原半步。”

“你這是做什麼!”皇后雙手扶她起來,“這麼多年來,我身邊多少人,像瑞香她們,哪一個有你聰明貼心?若非如此,怎麼你一回京,我就要你進宮來當差呢?什麼婆羅門國,什麼出家,這都是哪裡來的念頭?”

符雅只是不肯起來:“符雅留在娘娘身邊,不知幾時又會闖禍,求娘娘……”

“不許胡說。”皇后道,攜著她的手,拉她在身邊坐下,“本宮坐在這個位子上,天下間不知有多少女人羨慕。但其實,還不是一樣,只是為了當這個家?就是為了丈夫,兒女。這丈夫——皇上成日是什麼樣兒,你也看到——遠的有韓國夫人,近的有麗貴妃、殊貴妃,中間還有許多人不提也罷。我看將來我也沒心思去管了。至於兒女,如今只剩太子一人,他還年輕,不過也到了選妃的年紀。鳳凰兒你教導得似模似樣,然而畢竟是來路不明的女子。這個霏雪郡主嘛……”皇后冷笑了一聲:“小小年紀諸多手段,打量我還不知道麼?若不是因為她是康親王的外孫女兒,我還容得她這小丑在此跳梁?”

符雅垂首不語。

皇后道:“霏雪郡主究竟做了什麼,你不怕同我說,將來我自然給你出頭。”

“不……不用了。”符雅道,“郡主年少無知,一時玩得過火,沒什麼好追究的。臣女不要出頭,臣女只想娘娘開恩,讓臣女遠遠的離開禁宮,再不給娘娘添麻煩。”

“你再這樣胡說,我可要生氣了。”皇后道,“都跟你說了,我當這個家不容易,身邊沒有一個得力的人怎麼行?你好好的給我辦事,不自然不待薄你。”說到這裡,笑了笑,道:“之前也跟你提過了,程大人一表人才,跟你又投契,你要不要本宮給你做這個主?”

“不,娘娘千萬不要。”符雅急得又跪了下來,“符雅無德無能,萬萬配不上程大人……不,符雅什麼人也配不上,只一心想去婆羅門國出家做修女,求娘娘成全。”

“你怎麼還這樣說?”皇后沉下臉來,“本宮好心抬舉你,你非要掃我的面子麼?”

“臣女不敢……”符雅咬著嘴唇,“臣女……”

“你不要多說了。”皇后冷冷道,“你現在病著,腦筋也不清楚。我讓你考慮幾天,究竟是想留下來好好做我的幫手,當好這個家,還是要去當什麼勞什子的修女,過了冬至節你再來答覆我——你跪安吧!”

“是……”符雅低聲答應,叩頭告退。

皇后也不再來扶她,只等她退到門口時,才冷冰冰地道:“會惹麻煩的人,究竟是該遠遠的送走,還是留在身邊緊緊盯住呢?這麼簡單的一筆賬,難道本宮不會算麼?”

一語就像刀子一樣,冰涼地劃過符雅的後背。她不敢答話,自己的那點兒心機在皇后面前早就被瞧得一清二楚——遠遠送走?留在身邊?選擇?

那不是選擇,她知道,起碼不是她的選擇。這個宮廷裡,這個遊戲中,只有皇后才能選擇——其實還有一個最簡單的選擇,就是像處理素梅和夜櫻一樣……

刺骨的寒意讓她剋制不住地顫抖,腳步虛軟,頭也發昏,不知下一步該往哪裡行。偏偏這個時候,天就下起了雪來,一片片無依地被風吹散,落到地上,頃刻無處追尋。

好,我符雅的命運又何嘗不是如此?她悲哀地想,無論落到哪裡都是一樣的收梢。

哭不出,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只依稀記得是瑞香安排了車轎,整隊太監宮女簇擁著她送了出宮來。裹著皇后賜的鶴羽大氅,抱著掐絲赤銅手爐,後面還有人抬著一堆人參燕窩等物,看起來是無限的寵信,誰知道背後幾多驚心幾多淒涼。

她由著那轎子搖搖晃晃,根本懶得理會去往何方——他們是抬她回家也好,還是皇后要送她去哪裡幽禁也好,都不願去想了。睏倦在侵襲著她,倘一睡不起,就什麼都不想,若能醒來,再慢慢去想那些煩心事吧。

意識因而朦朧了起來。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轎子一震,停住了,她才驚醒:“什麼事?”

“咱們在窄巷子裡遇到另外一乘轎子。”外頭回報道,“已經讓他們退回去讓路了。”

“哦。”符雅懶懶的,側身又要睡去,卻聽外頭道:“是符小姐麼?”正是程亦風的聲音。她不由一驚,倦意一掃而無。

“昨天夜裡才探聽到小姐落水受傷的訊息。”程亦風道,“本來就想立刻去探望,但是聽說皇后娘娘留小姐在宮裡養病了,所以諸多不便。不料小姐今日就離宮回府——小姐傷勢如何了?”

符雅覺得眼中滾燙,喉嚨哽咽,怕一開口就會哭出來。很有一種衝動,想要揭了轎簾出去,把一切事情都告訴程亦風。然而再一想,就算是告訴了程亦風又能如何?無非將他也卷進來就是了!程亦風是一個坦蕩蕩心懷黎民要匡扶社稷的人,怎能讓他被這種後宮爭鬥所拖累?因而忍住了眼淚,鎮定良久,才道:“大人有心了,我沒什麼大礙。”

“那……那就好……”程亦風道,“我是要去東宮見太子,遇到大雪,就讓他們抄近路。不想和小姐撞上……”他心裡忽然想:能撞上倒是一種緣分。不過這話如此孟浪,不能出口,因道:“天冷,小姐別在外面吹風,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為好。我讓他們退回去,給小姐讓路。”

“不用。”符雅道,“既然大人是有正事,自然我們讓。”因吩咐:“我們退回去,讓大人先走。”

太監們只曉得這是皇后跟前的紅人,她吩咐什麼自然就是什麼,便一齊出力,抬轎退出巷子去。轎簾微微飄起,符雅看見,外面的雪果然大了,這一刻功夫已經如丟棉扯絮一般。程亦風在雪中佇立,目送著轎子退去的方向。

她的眼淚因而奪眶而出:飛絮落花中的風流少年,從沒有想過他會離自己這麼近,但是又這麼遠。咫尺成天涯。都是命定。都是命定啊!若是命能容她一絲自私,讓程亦風看見她,看見她的淚眼,那該……

可是命運偏偏讓轎子轉向一個微妙的角度,程亦風雖翹首而望,卻什麼都看不到——他甚至沒有覺察出符雅這匆匆一面時態度異常的冷淡,直到自己上了轎子,才稍稍感覺有些不同。但是轉念又想:符雅大家閨秀,就算平時多麼灑脫,當日秘道之中又對自己吐露心聲,但當著那麼多太監的面,怎能逾矩?自己還是先辦了正事,他日再正正經經地登門探望不遲。

所謂正事,是菱花衚衕教會的案子。公孫天成前一夜裡說了,哲霖雖然這次吃了虧,然而單看竣熙對他的處置就知道,他並沒有失勢,將來必然還有捲土重來的時候。這個年輕人是單純的貪戀權勢,還是又更多的企圖,一時也摸不出來,但不可不防。此外又有居心叵測的康親王,不知打著什麼算盤。為了防止再有人拿教會出來做文章,如今一定要將這個教會由暗拉到明——趁著竣熙被鳳凰兒說動,讓他出赦令,將白赫德等一干人無罪開釋,以後基督教要宣佈為合法,白赫德等人可以公開傳教;對教會的待遇,等同於一般的寺廟道觀,只要按時、按數納稅,遵紀守法,朝廷不再干涉。

程亦風深以為然,更佩服老先生深謀遠慮,所以一早就往東宮來。雖然路上遇到符雅的轎子耽擱了一陣,又雪大難行,還是在中午之前到了東宮。只是太監告訴他,竣熙正用午膳,讓他在書房稍待。“都是這雪耽誤的,”太監道,“好幾位大人都是這會兒才來請見,也都在書房裡等著呢。”

“是麼?”程亦風跟著太監到了書房,果然就看見新科榜眼彭茂陵和新科探花劉春冉。由於程亦風是恩科主考,這兩人論資排輩就是他的門生,所以齊來同他見禮。畢竟不似風雷社的眾人,大家沒什麼私交,所以只能揀些都曉得的話題來聊,不覺就講到昨日詩會的風波。

彭茂陵道:“這個基督教也好景教也罷,之前都聽說他們如何宣講歪理邪說,迷惑百姓。昨日聽符小姐一席話,才知道原來是我們孤陋寡聞。拋開什麼童貞女生子不談,他們說到要‘愛人如己’,倒和聖人教導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劉春冉也道:“可不是。我又聽說,其教義本來律法嚴� ��,事無巨細都有規定,簡直無一人可以完全做到。但是這位教主耶穌基督就把律法總結為兩條,一條是愛上帝,一條是愛人如己。試想,若人人都能做到這兩條,敬畏蒼天,又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哪裡還有人會犯罪?”

“呵呵,”彭茂陵跟著道,“劉兄素來喜愛律法,古今法典都讀了個遍,莫非現在要開始研究這個基督教的教義了?”

“彭兄莫要取笑我了。”劉春冉道,“方才彭兄不是也說,教會讓信徒捐獻了銀錢來,不是治病就是扶貧,不似那些寺廟道觀,白白拿來做香火燒了,因此教會索取的善款最終都還是用在信徒身上。”

“不只是信徒,”彭茂陵道,“我聽說他們的教義裡規定,凡是有能力幫人的,就不能拒絕,所以不是信徒的人,他們也會救助的。朝廷擔負著百姓的生計,因此地方官才叫‘父母官’。可是官員辦事,哪裡能面面俱到?究竟不比這些深入民間的教會。我看將來扶持鰥寡孤獨這樣的事,他們也可以幫上不少忙。”

聽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誇讚教會,程亦風好生奇怪:“兩位怎麼突然對這教會如此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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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是昨日聽了符小姐和鳳凰兒姑娘一番話,起了好奇之心,就特特到了菱花衚衕尋訪教徒,向他們打聽的。”彭茂陵道,“說來也巧,劉兄也是一般心思,不過他就稍稍利用了獬豸殿的職務之便,跑去牢房裡向白赫德神父請教了一番。”

“真是後生可畏。”程亦風欣喜道,“枉我還聽過白神父親自講過道,卻什麼也沒悟出來。看來我是沒有這慧根的。”

“大人過謙了。”劉春冉道,“其實我和彭兄今日不約而同地來拜見太子,就是想請求太子,赦免白赫德等一干人,承認基督教會合法,以後准許他們在我國境內傳教。教會的地位,和其他寺廟道觀相同,只要按時交稅,不行違法亂紀之事,朝廷再不干涉。”

“不僅如此,”彭茂陵補充道,“我想向殿下建議,基督教會的稅金可以少於寺廟道觀,畢竟他們所募集的善款,都是為了扶弱濟貧之用。”

沒想到他們兩個的提議跟公孫天成的建議不謀而合,程亦風怎不歡喜萬分,想到公孫天成囑咐過,最終結案這件事,最好不要親自出面,應該委派一個可信的刑部或者獬豸殿官員來辦,那才合乎規矩。劉春冉正在獬豸殿任職,豈不是個合適的人選?

三人這樣閒聊著,聽太監報道:“太子殿下駕到。”話音落時,竣熙已經笑嘻嘻地走了進來:“三位大人久等了,這麼大雪天還來找我,莫非是想賞雪作詩麼?”

三人趕緊見了禮,抬頭看時,卻見竣熙身邊跟了個俊俏的小太監,再細看,可不就是鳳凰兒扮的麼?她麗質天成美貌無雙,就是穿上太監的衣服也別有一種風流。難怪竣熙滿面笑容,更有些得意——大約是他想出了這個讓鳳凰兒扮小太監的法子,將來兩人可以形影不離。

“不要拘禮。”竣熙笑道,“三位大人都坐下說話——鳳凰兒,你也坐。”

“這怎麼好!”鳳凰兒忸怩道,“本來扮小太監已經不像話了,再坐下了,可真是要折我的壽呢!”便怎麼也不肯,只在竣熙身後規規矩矩站著,預備伺候筆墨。

竣熙也不好勉強她,因來問程亦風等人道:“三位大人今日有何事上奏?”

彭茂陵和劉春冉都讓程亦風代言。程亦風就不推辭,將公孫天成的提議說了,彭、劉二人只做細節上的補充。末了,他又向竣熙建議:“既然探花郎這麼熱心此事,臣看,不如讓探花郎來處理,豈不便宜?”

竣熙在座上哈哈大笑了起來:“三位大人,你們真是深知我的心意!你們所建議的,也就是我想做的。不,其實我已經做了,起初還怕傳出去,人家會說我獨斷專行,如今又你們三人支援,再好不過了。”

“殿下已經做了?”三人都奇怪,“是何意思,還請明示。”

竣熙看了一眼鳳凰兒,笑得有些神秘,道:“這有什麼難理解的?我和你們一樣,認為教會不僅不會禍國殃民,還可以造福百姓,所以今天一早就讓人去釋放白神父等一行人了。至於教會合法這一節,我也讓人去起草了一份細則來,過兩日朝會上透過即可。”

“殿下心思縝密,非臣等所能及!”彭茂陵道,“看來今日白神父就能重獲自由,可真是一件好事!”

竣熙道:“這個自然,只是這麼大的雪,辛苦了宇文雍。”

“哦,殿下是差宇文雍去辦這個差事的?”劉春冉道,“這麼大的雪,果然辛苦了他呢!”

“宇文雍這一向都在幫忙處理貪官汙吏的事,正好常常出入牢房嘛,就順便交待他了。”竣熙道,“他又是個喜歡律法的,所以那摺子也一併交給他起草。不過劉大人和彭大人有許多想法都是我不曾考慮到的。你們不妨抽空去拜會一下宇文雍,大家一同商議著,力求把那細則寫得沒有漏洞才好。”

“臣等遵旨。”彭、劉二人都起身答應。因再沒有其他的要上奏,就雙雙跪安。

程亦風也起身欲告退,竣熙卻叫住了:“大人不要著急。我還有些事情想託大人辦——今早我去母后哪裡探望符姐姐,才知道她已經回家去了,說是捨不得家裡的書。聽說她的病也不是很緊要,但總要好好休養才好。所以我叫人把舊年進貢來的燕窩都拿來出,還有些治外傷的藥膏,回頭都請大人替我送到符姐姐府上吧。”

程亦風一愣:“是。不過……鳳凰兒姑娘難道不回去符家麼?”

竣熙和鳳凰兒相視一笑,兩人臉閃都滿是甜蜜。“鳳凰兒不回去啦。”竣熙道,“母後早晨也見了鳳凰兒,直誇她是個好孩子呢。如今賜她住在蓼汀苑,便在東宮的隔壁。等母后擇日跟父王說了,就……”

“殿下!”鳳凰兒羞紅了臉,打斷道,“皇后娘娘什麼時候說過請示皇上之類的話了?她老人家只是叫我住在蓼汀苑而已。”

“咦,好好的為什麼叫你住蓼汀苑呢?”竣熙道,“這宮裡豈有不相干的女子成為一宮之主的?”

“那我不住了!”鳳凰兒捂著臉,“我回去照顧符姐姐去!”

“宮房都收拾了,人手也派齊了,怎容得你不住?”竣熙打趣道,“程大人又不是外人,你何必這麼害羞?何況,昨日我已在眾人面前說了,要迎娶你為太子妃,君無戲言,你可逃不了啦!”

看他二人這般,鳳凰兒顯然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程亦風也替他們高興。“殿下要帶的東西只管交給臣,臣必定辦妥。”

竣熙道:“好極了!我還知道符姐姐喜歡古版的圖書,最近我蒐羅了一些,但辯不出好壞,也託大人送去吧。”說時,就向外頭吩咐:“你們還不把那些東西都搬出來!”

太監早就等著差遣了,自然都抬了來,竟有兩箱之多。竣熙又叫他們好生伺候著,陪程亦風一起送到符家去。

“趁著這雪稍微小了些,快去快回。”

“殿下!”鳳凰兒目送著一行人,低聲埋怨,“要給符姐姐送東西就算了,何必大雪天裡,勞煩程大人來回奔波?”

“你這麼聰明伶俐,怎麼沒反應過來?”竣熙道,“方才母后見咱們的時候,不是暗示了好幾回了?一時說符姐姐忠心耿耿侍奉她,不要耽誤了終身,一時又說程大人任勞任怨輔佐我,而立之年也未曾成家,這意思不是很明顯麼?”

“你是說……”鳳凰兒才領會其中奧秘。

“仔細想想,程大人和符姐姐可不是天生一對麼?”竣熙道,“兩個人都這麼有才,一個讀書萬卷,一個行路萬里,一個看得遠,一個想得細,一個文士中的將帥,一個脂粉中的英豪,若不配稱一對,才可惜呢!”

鳳凰兒細細回想,她在符雅身邊已久,符雅怎樣向程亦風借書,怎樣為了幫他總結新法而挑燈夜讀……如今想起來,可不是符雅屬意程亦風的明證麼?她不由噗哧一笑:“我看戲裡給人做媒的都是老太婆,沒想到殿下也有著愛好。”

“給人做媒的不是我,是我母后呢!”竣熙說著,又板起臉,“你居然罵母后是老太婆,我非好好罰你不可!”說著,跳將起來,向鳳凰兒撲了過去。

鳳凰兒尖叫一聲,繞著書桌跑開。一對少年的情侶就這樣又是笑又是叫地在書房裡追打。紙張、書本,翻飛如蝶,寒冬也好像陽春三月。

而他們也正像蝴蝶一樣,有的是年輕,有的是單純,眼中看一切都是美好的。全然不知豔陽過後就是風刀霜劍。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俺不是有意拖欠的……最近寫了兩個proposal……其實我天天都填坑,天天都刪掉……這一章前後寫了又刪的,都超過5萬字了t t

現在還是看著很不順眼……然則我困死了……都凌晨五點了

大家將就著吧……

爬下去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