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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司馬非看到一隻青鷂在自己頭上盤旋,啐了一口:“他奶奶的,樾國的扁毛畜生都敢到咱們楚人的地盤上來撒野,看老子怎麼收拾你!”說時,彎弓拉箭欲射。卻聽旁邊有人喊道:“將軍――”他一愣,箭就射偏了,青鷂機警,“戛”地一鳴,飛得沒了影。司馬非大怒,看來人,是程亦風的親隨小莫,不由得更火了,道:“程亦風還要等到什麼時候?玉旒雲又不是傻瓜,她這種寸土不讓的人,怎們可能讓咱們一直佔著石坪城?這時不北伐,還要等到什麼時候?難道要等那些扁毛畜生把屎拉到咱頭上麼?”

小莫笑了笑:“將軍跟小的發脾氣,小的又不能給將軍分憂。不是說先要去收拾玉旒雲在別處的什麼計劃麼?”

司馬非“呸”地一聲:“光見說,不見做。讀書人就這樣可惡!”

小莫陪著笑:“將軍不能光賴程大人,其實程大人心裡比將軍還急呢。”

司馬非叉著腰:“哦?”

小莫道:“將軍您不知道――本來小人也不該多嘴的,實在是看著程大人太鬱悶了,才不得不說。這次出兵的事,全由公孫先生一人做主。”

“他?”司馬非也看出公孫天成十分有本領,不知能不能為己所用?當下笑笑:“呵,他們都說這老兒有點本事,竟把程亦風這滿肚子餿主意的傢伙也給耍了。果然酸書生就要酸書生才能治!”

小莫愕了愕,又笑道:“將軍跟咱們程大人誤會可深了。其實將軍是想國家好,程大人也是想國家好,將軍愛部下,程大人也痛惜我們這些當兵的,您倆都是好人呢。咱們程大人在老將當中最佩服就是司馬將軍您了。”

司馬非聽了這話,覺得有些蹊蹺,心中警覺,但語氣仍舊輕鬆:“你小子沒事來獻殷勤,程亦風轉的什麼鬼主意?”

小莫道:“司馬將軍可冤枉煞小的了。其實是程大人叫小的來打探打探,河對面究竟是什麼情形了。現在萬事都被公孫先生掌控著,程大人都快變成傀儡了。”

司馬非道:“變成傀儡也是他自己無用――他好歹頂著兵部尚書的官銜,怎麼能聽一個沒功名的老頭兒擺佈?”

小莫道:“公孫先生可是厲害的人。您看石坪城不是他神機妙算,只用了一隊民兵就打下來了麼?程大人對公孫先生可尊敬啦。再說,程大人重信義,既然和公孫先生說好了,這次大青河之戰由他全權指揮,程大人再著急,也不能背了誓約。”

司馬非皺著眉頭,暗想,這究竟是玩的什麼花樣兒?且從這小娃娃嘴裡套套話。因道:“酸書生就這點兒臭脾氣。我也懶得管他――那公孫先生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小莫搖搖頭:“公孫先生好像是懷疑程大人身邊有樾國的奸細,所以什麼話都不說。大概要到臨出兵前才下命令吧。”

奸細?這叫什麼理由?司馬非腦筋轉得飛快:哎呀,莫非是姓程這小子找了公孫老兒想栽個奸細的罪名給我,以後這書呆子在兵部就可隻手遮天了?他娘的!真是過河拆橋的混帳!他不由得怒氣沖天,暗想:老虎不發威,你當爺爺是病貓,我可不能叫你們再在軍中作怪下去!便破口罵道:“屁話連篇!才以為他有些本事,竟然也是個瞎指揮的人。幾萬大軍在此,無論進退,至少都要一天時間打點準備,他以為是他一個窮酸背上包袱說走就走?臨到出兵才下命令,不搞得天下大亂才怪!看我來教訓教訓他!”說時,大步往城下走。

“將軍!將軍!”小莫知道闖了禍,追著要阻攔。可是司馬非走得飛快,哪裡擋得住,不過正當他雷霆一般,下城的時候,公孫天成和程亦風就上來了。雙方幾乎撞到一起。

“來得好!”司馬非道,“我等不下去了。到底什麼時候打,怎麼打,你們兩個現在就給我個準話!”

程亦風望了望公孫天成。

公孫天成道:“司馬將軍怎麼突然著急起來了?”

司馬非道:“廢話!自從朝廷來了聖旨,說要打這一仗,到你們慢吞吞地帶了兵隊來,再遊手好閒地等到現在――這都有一個月了。一個月的功夫,有十個玉旒雲也殺了。你們再等下去,是不是等玉旒雲趕回來打下石坪城?”

公孫天成笑了笑:“司馬將軍何出此言?咱們在這裡等著,養精蓄銳,玉旒雲自在河對面窮折騰。咱們等的時間越長,精神頭越好,而玉旒雲的精力和糧草也就消耗越大。這麼舒服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司馬非不便自己提出“奸細”之說來興師問罪,是以想激程亦風和公孫天成先說出來,卻不料到他有如此“奇談怪論”,愣了愣,才道:“你當玉旒雲是傻的麼?她幹什麼要窮折騰自己?說不定人家也在河對面等著看咱們的笑話呢――她大軍就在樾國的米糧之鄉南方七郡駐紮著,要什麼有什麼。咱們倒好,千里迢迢跑了來,鹿鳴山一帶不是才鬧了饑荒麼?你怎知她不在等咱們耗盡糧草?”

“司馬將軍所慮極是。”公孫天成道,“不過,司馬將軍覺得玉旒雲是個有耐性跟咱們慢慢耗著的人麼?”

司馬非一怔,不知他的用意,不敢立刻回答。

公孫天成又道:“司馬將軍常嫌我們讀書人瞻前顧後,惹你討厭,玉旒雲一介女流,跟司馬將軍比起來……”

“當然是本將軍的耐性比她好了!”司馬非道,“要不然怎麼說寧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呢?”

“那就是了。”公孫天成道,“玉旒雲知道咱們佔了她的城池,就好像手上扎了刺一樣,不□□就難受得緊。她就算想跟咱們耗著,心裡也安寧不得。她一定左右為難,無所適從。”

司馬非心裡把公孫天成恨了十七八個洞,表面上還只能搓著手,道:“話是這樣講……但是究竟要耗到什麼時候?”

“什麼人?”公孫天成驀地一聲斷喝。

“是……是小人……”小莫從牆邊轉了出來,撲通跪倒,“方才小人去城上要看看對岸的情形,遇到了司馬將軍,一時口快,就跟將軍胡言亂語了幾句,致使將軍誤會。小人該死,請程大人處罰。”

“你……”程亦風一向覺得這個孩子機靈可愛,一直信任自己,跟隨自己,大約現在軍中的士兵多少都是如此。他們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了他程亦風的手裡,而他又將一切都交到了公孫天成的手上……是對?是錯?這且不論,但他們的心裡大概都在納悶吧!

“你起來!”司馬非先發話,“做人就有什麼說什麼。要是把話都悶在心裡,背地裡偷偷議論,那跟娘們兒有什麼分別?我不怪你。你們程大人和公孫先生也一定不會怪你。”這是話中有話在罵程亦風和公孫天成。

小莫卻不起身。

程亦風嘆了口氣,道:“司馬將軍叫你起來,誰也沒有怪你的意思。這場仗本來……唉,的確也拖得久了些……假如遠平城……”

“程大人!”公孫天成出聲打斷,又遞了個眼色叫他不要洩露軍機。

程亦風一愕,心裡很是沮喪:身邊哪兒來這麼多細作?

便這時候,就聽一邊幾個士兵嚷嚷:“快!別讓那畜生跑了,快!”

諸人不知何事,全轉頭去看,就見一隻青鷂飛撲而下,尖喙利爪,直向跪著的小莫撲了過來。小莫似乎被嚇傻了,動也不動。眼見著,就要被這猛擒傷到。

還是司馬非眼疾手快,“嗆”地抽出寶刀來,一下劈過去。青鷂躲閃不及,竟連哀鳴也未發出,已然身首異處,墜地而亡。

小莫看著血淋淋一地羽毛,瞪大了眼,張大了嘴,好半天才翻身跌坐下來,伸腿將青鷂的屍體一踢:“死東西,背後偷襲,活該丟腦袋!”

司馬非也跟上來踏了兩腳:“剛才被你逃了,終究還是要死在老子的手上。哈哈!待我把了你的毛,燉成一鍋!”說著就要撿起死鳥。

“且慢!”公孫天成走上前來,俯身拾起青鷂血肉模糊的屍體。

“先生?”

小莫才不解地說出兩個字,公孫天成已經從鷂腿上解下一個信筒來。在大家驚訝萬分的目光中,他拆開了信筒,取出一粒玉珠,並一卷薄絹。展開看,竟是一封小楷書成的信。

“講什麼?”司馬非急著問。

公孫天成不看信的內容,只拿著玉珠――難得的白玉,隱隱透出些明黃色,可不是民間之物。

司馬非急道:“怎麼?沒見過寶貝麼?皇宮裡這玩意兒多著呢。萬歲爺朝冠上就有――先看信!”

公孫天成冷:“冠前玉珠稱為何物,程大人不會不知吧?”

冠前垂組纓,穿掛玉珠稱為“旒”,天子十二旒,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旒!這莫非是玉旒雲的標記?

公孫天成將信交到程亦風的手中。他看著,信上說:“予將立刻發兵收回石坪,並支援遠平。或可得劉、呂二將軍之助,未可知。汝當極力穩住楚軍,不可妄動。若有變,速報與予知。待予收復石坪,穩住遠平,再傳令與汝。切切!”

“這……這是寫給奸細的?”司馬非恐怕這是公孫天成搞出來的栽贓嫁禍之計,立刻跳了起來先撇清自己的關係,“他娘的,本將軍身邊也能有奸細――來人!把人統統都給我集合起來,一個一個審,誰替玉旒雲賣命的,老子把他碎屍萬段!”

那幾個方才追著青鷂而來的士兵都是司馬非的部下,曉得將軍的脾氣,見他如此發火,忙不迭地答應,飛快地跑開了。司馬非就來回地踱步,轟隆隆地,好像要把城磚都跺壞:“遠平!玉樵撲抵г鍍劍薔褪竊鍍揭丫湓謁氖擲鍃耍砍桃嚳紓闥剿詒鶇Φ募蘋褪侵傅惱飧觶磕悴皇撬的羌蘋丫荒閆蘋盜寺穡肯衷諛閽趺此擔俊

程亦風還在震驚中,無法回答司馬非。

“玉樵萍紉嶄詞海幸鱸鍍健!憊鍰斐擅嬪採蹺醭粒八庋擔烤故譴蛩憷椿乇甲擼故潛至鉸罰苛秸叨際潛掖蠹砂。

司馬非搶過那秘信去,看了看,道:“顯見著兩者都不是――她不是說聯絡了劉、呂二位將軍嗎?就是劉子飛和呂異了。這兩人的駐地在原來鐋國的地盤上,離鎖月城不是很遠。他們雖然跟玉樵平磺椴緩茫換岫麓缶植煥恚拋耪焦Σ渙s興塹鬧г芯塗梢雜辛醬蠊墒屏Γ煌啡厥海硪煌方ピ鍍健還塹南韌凡慷郵竊趺吹皆鍍餃サ模磕訓朗欠曬サ模俊

程亦風哪裡曉得,不過也沒心思去顧念玉樵樸忻揮諧嵐頡k恢籬芯牧焦紗蚧髁a靠贍芤丫狹寺罰敲叢鍍匠輕пЭ晌#閡慘歡ㄎ薹uw !俺肪x15壇坊厥旱拿癖瞄芯絲瞻著埽緩蠓1鍍劍胗耮莢頻娜寺砭鮃凰勒健>霾荒莧盟柙鍍蕉蚩ㄍ戲降拇竺擰!

司馬非雖然也知道情況危急,但對於“撤軍”心有不甘:“現在就撤軍……恐怕……倒不如咱們渡過大青河,給樾軍一個迎頭痛擊?”

“不行。”程亦風道,“現在渡過大青河和樾軍交戰,就算是暫時取勝了又能怎樣?孤軍深入,只有被人消滅的份。遠平才是最關鍵的,我們應該集中兵力,擊潰那裡的敵人!”

司馬非一愕,沒想到程亦風這樣堅決地否定自己。

程亦風望了望公孫天成,看他有何意見。後者深鎖著眉頭,想了片刻,道:“正是應該撤軍,全力保住遠平為上。”

程亦風當下吩咐小莫:“立刻讓傳令官持我兵符過輕舟過河去見崔抱月,讓她即刻帶領民兵返回。”

小莫好像還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震驚著,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哦――”

程亦風又對司馬非道:“那麼勞煩司馬將軍,準備出兵遠平城。”

說道出兵打仗,司馬非就來了精神,連夜點齊人馬,連糧草也都清點好了。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天不亮,押糧的就上了路,跟著,五萬兵馬也啟程,浩浩蕩蕩開往遠平城。

程亦風親自主持犧牲祭旗,送了將士們離去,想要問問小莫傳令官是不是已經渡河去找崔抱月了,可左右尋找,並不見小莫的身影。

“莫校尉呢?”他問。

“莫校尉過河給大人傳令去了。”士兵回答。

“什麼?他自己去?”

“是。”那士兵道,“莫校尉本來是要找傳令官的,不過怕崔女俠脾氣倔,不肯回來,所以就親自去啦。”

程亦風只是皺著眉頭:這孩子!

而公孫天成卻厲聲問道:“什麼時候去的?你看著他去的?”

士兵一愣:“啊……是。小的親眼看到莫校尉駕了小船,一直看他到水中央呢。就是昨天午時前後吧。”

程亦風道:“公孫先生,這……”

公孫天成道:“老朽覺得這個小莫很是可疑。青鷂既然是訓練來傳信的,必然認人,如不見到指定的人,怎麼會飛下來――青鷂昨日就是直衝著小莫而去的。”

程亦風想起日前的確見到過小莫逗弄青鷂,不過小莫這麼憨直的孩子怎麼可能是奸細呢?“猛禽兇性難改。”他道,“況且,那鷂子是被司馬將軍的士兵追來的呀。”

公孫天成道:“總之老夫覺得他有古怪。昨天他私自去找司馬將軍,挑唆司馬將軍來與程大人爭吵……這時他渡河而去,說不定是給樾軍報信去了。”

程亦風不信:“公孫先生推測得有太過牽強了。現在爭這些也無謂,倒是看看如何接應崔女俠才好。”

公孫天成於是也不爭:“崔女俠的確脾氣倔強些,派她出去打仗容易,要招她回來就困難了。老朽以為,大人的準備一支擅長水戰的人馬,準備到大青河上接應崔女俠――若是遇到樾軍攻擊,那麼就真是‘接應’,若是沒有樾軍,就權當是把崔女俠綁回來。”

程亦風想到崔抱月那慷慨激昂的模樣,覺得公孫天成說的很是有理,因道:“那麼晚生現在就交代下去。”

“等等。”公孫天成道,“老朽還有些東西要請他們帶過河去。“

程亦風道:“何物?”

公孫天成道:“程大人跟老朽來取就去。”因引他回到房內,取出一個匣子來,裡面是一些平平無奇的種子。

程亦風不禁奇道:“先生,這是做什麼用?”

公孫天成拈起一小撮種子,道:“這叫播娘蒿,又叫黃花蒿,可以用來治療瘴毒。”

“您要人把這個帶到對岸去?”程亦風越來越一頭霧水。

“不錯。”公孫天成點頭,“老朽早年在天江上游遊歷,見到此草,因醫中讀過,覺得既然可以治病,就該大量種植,造福萬民,於是就把此早帶到中游西瑤境內種植。”

西瑤地方正是瘴毒肆虐之地,可是大青河以北的樾國也有瘴毒嗎?帶這種子難道是給崔抱月做藥?公孫天成先知先覺,曉得民兵裡有人染了瘴毒?越想越是不解。

公孫天成接下去說道:“西瑤之地不產黃花蒿,百姓飽受瘴毒之苦。老朽把種子帶去後,一個月就長成了一大片,用來製藥救人,百姓無不歡喜。但未想到半年後黃花蒿漫山遍野無邊不際,過了一年,那地方竟成了黃花蒿的海洋,蔓延到附近的樹林裡,田地中,鋤也鋤不掉。老朽本是一番好意,結果,西瑤境內黃花蒿成了災。火燒水淹,來年都春風吹又生。那一片土地後來只能荒廢了。”

“竟有如此可怖?”程亦風驚道,“那麼先生要叫人帶黃花蒿去北岸,是……”

公孫天成不用他猜測:“南方七郡就是樾國的米糧之鄉,只要把黃花蒿撒到那裡的土地上,田野必將淪為荒灘。到時樾軍缺乏糧食,不但不能興兵遠征,連自保也不足夠,百姓無法溫飽,要揭竿而起,則樾國可不攻而自破。”

“這……”程亦風怔怔,“先生帶著黃花蒿的種子,莫非一早就已有這樣的打算?”

公孫天成點點頭:“若不能一次重創樾寇使之不能翻身,就會留下後患,他日遭其報復麼?老朽雖然是計劃了這樣一個以逸待勞聲東擊西的戰策,但都沒有把握可以一次將玉旒雲徹底擊垮。所以,在施計讓殺鹿幫的人耗費她兵力之外,還想出了這個黃花蒿……”

“可是――”程亦風道,“南方七郡若化為荒野,樾國的百姓……”

“大人!”公孫天成盯著他,“你是要楚國的百姓,還是樾國的百姓?”

“玉旒雲窮兵黷武,可百姓無辜。”程亦風道,“我楚國的百姓不願連年征戰,難道樾國的百姓就想妻離子散?我只想兩國修好……只想永不言殺戮……”

“大人!”公孫天成指著黃花蒿的種子,“花草的蔓延尚不為人力掌握,人的野心又怎麼能隨你控制?除非大人你一統天下做了天子,否則,你曉得樾國不出第二個、第三個玉旒雲?你擔保樾國之外,鄭國、西瑤和漠北蠻族,不來入侵我楚國?”

程亦風一時張口結舌,但愣了半天後,還依然搖頭:“不……無論如何,不能把這害人的東西帶到對岸去……不……”

“大人!”公孫天成還要再勸,但看程亦風滿面堅決,只能把後話換成一聲長嘆,“大人這是要自留後患啊!”

總比傷天害理,自毀良心的好吧?程亦風想,人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算是“小節”嗎?他原不是個成大事的人――他是個成不了事的人。今日說是為了樾國的百姓,他日,恐怕就因為這一時的“婦人之仁”而把楚國的百姓推入戰火之中――除非徹底擊敗樾寇。除非――

正心緒混亂的時候,外面士兵匆匆跑入:“大人,了望兵看見對岸樾人好像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直奔石坪城去了!”

崔抱月曾經隨夫出征,在落雁谷真正見過大陣仗。樾軍戰鼓如雷,從東邊的神秀谷中蜂擁而出,她在城樓目測了一下人數,才兩三千的樣子,雖然遠勝於落雁谷之戰,但是浴巾自己居高臨下,易守難攻,是以她並不驚慌。

而其他的民兵就不同的。他們雖然日日操練,也算懂得些殺敵的招式。但自登岸以來,並沒有打過什麼硬仗――他們扮成難民到了石坪城下,架梯子凳城,守城的兵丁全只是銀樣蠟槍頭,沒幾下就死的死,逃得逃。只那個參將還硬氣些,拿刀上來砍了幾下。但崔抱月身手極好,幾招便制服了。

勝利來得太容易。打仗竟比鄉下種田還要輕鬆。如今看到氣勢洶洶的樾兵,且人數倍於自己,他們全慌了。

“崔姑娘,怎麼辦?”

崔抱月將披風一撩:“怕什麼?兵來將檔,水來土掩――該當值的人守好自己的垛口,沒事的人跟我去找點火油來。”

民兵們愣了愣,有人道:“崔姑娘,咱們先前不是城裡都搜遍了麼?被玉旒雲這狡猾的傢伙搬成座空城,連菜油都要找不著了,哪兒有火油呢?”

“原是我忘了。”崔抱月拍了拍腦門,“不打緊。你們跟我去打幾桶水上來。”

民兵們不曉得她有什麼好法子,都將信將疑,但這時找不著其他的出路,便只好跟著她下城去打水。崔抱月幾乎動用了所有能尋得著的木桶,民兵都是農民出身,肩挑手提,不多時,城上就排滿了大小水桶。

樾兵已到了近前,領頭的正是健銳營督尉盧進,他知城中是民兵鄉勇,根本沒放在眼裡,所以只帶了健銳營人馬前來進攻。他並不立刻架梯登城,只喊話道:“裡面的楚人聽著,玉將軍知道爾等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特叫本督尉前來受降。你們若是想活命的,立刻開城求饒,否則,本督尉帶人打了進去,就地格殺,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回楚國去。”

民兵見他鎧甲鋥亮,威風凜凜,而健銳營的士兵陣勢整齊,兵器發出森森的冷光,心裡都有些害怕。崔抱月卻“哼”了一聲,冷笑道:“烏合之眾也能攻下你們的城來,可見你們樾人的士兵連我楚國的農民都不如!”

“你說什麼!”前面一個扛軍旗的小校,受不得人侮辱,向城跟前逼上幾步,“盧督尉好心給你們機會,你們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一會兒死了都不知道命是怎麼丟的!還不快――”

“投降”兩個字未及出口,“嘩啦”一下,被崔抱月當頭淋了一桶水――是水麼?小校嗅了嗅,原來是菜油。他心裡一驚,再抬頭朝上看,只見一支火箭已瞄準了自己的腦袋。他心底一涼:完了!只見崔抱月一鬆弓弦,火箭“嗖”地飛下,這小校立刻成了一團火球。

“倒看看是誰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呢!”崔抱月哈哈大笑,“叫你們都嚐嚐被火燒的滋味。”她說著,又抱起一隻水桶,作勢要往下潑。

盧進已吃了一次虧,不敢大意,急忙叫手下朝後退。但他哪裡知道,崔抱月其他的水桶裡都裝的是水呢?

民兵這下知道崔抱月的妙計了,也都跟著抱起了水桶,齊齊靠到城垛上來。健銳營的人從下面望上去,個個民兵面帶怒色,好像是要與他們拼命的――狗急了還跳牆呢,何況人?他們望望盧進:強攻大概是不成吧?

盧進當然明白這道理,下令眾兵士後退數丈,以免遭焚身之災。崔抱月見了,就招呼民兵們:“放箭,射死他們!為你們的丈夫和兄弟報仇!”民兵操練,射箭為必修,大家雖未練到百步穿楊,但如此近的距離,射中可有十之七、八。一時箭矢如蝗,從天而下,樾兵慌忙舉起盾牌來防守,有動作慢的,非死即傷。將士們又被朝後逼了數丈。

盧進得玉旒雲命令,三日之內拿下石坪,心知不可一再退讓,堪堪離開了民兵的射程,即命令健銳營射箭還擊。樾人向來重視弓馬,剽悍非楚人能及。健銳營又是步兵中的精英,他們強弓硬弩,每一箭的力道和速度都比民兵大得多。是以,城樓上的的民兵射不著他們,他們卻可以上著民兵。沒多一刻,城樓上就有好幾個人掛了彩。民兵不慣死戰,紛紛退縮。崔抱月再怎麼呼喝鼓勵也不能使他們再堅守垛口。

健銳營沒了箭矢的阻擋,便又再攻到城牆跟,意欲登城。

“不要命的就來!”崔抱月怒喝著,一箭射中當先的樾兵,跟著又“嗖嗖”幾箭,無一虛發。

但她單人匹馬畢竟勢孤,擋不得許多敵人。這邊殺退了一些,那邊又有人搭了梯子朝城牆上爬。崔抱月急得朝民兵們大喊:“你們還等什麼?豁出去拼了說定還有活路,被樾人殺上來,還指望有命麼?”

民兵們一愣: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又紛紛抄起兵器來守住垛口――樾軍到了近前,已失去了射程的優勢,反而楚人居高臨下,箭箭都可致命。還有些民兵把一桶桶不管是水是油的統統潑了下去――被淋了水的,嗆得直咳嗽;澆了油的,再加一支火箭,便只有滿地打滾的份兒;另有被水桶砸中的,起碼也腦袋上腫起個大包,疼痛難當。才眨眼的功夫,健銳營就這樣又被逼退了下去。

不過,健銳營勇猛,退卻只是一時。稍稍離得遠些了,又重新彎功搭箭向城上射擊。民兵們識得厲害,只能退後自保。健銳營利用這樣的機會,頃刻又打到了城下。

於是又再反覆,崔抱月命人倒水倒油砸木桶,同時也放箭阻擋,使敵人不能登城。健銳營就暫時後退,再用箭矢開道――往復了幾回,畢竟民兵人少,水桶也有限,漸漸落了下風。

盧進看到,不禁大喜,號令手下:全力衝鋒,立刻拿下石坪城!

可誰知他命令才發完,冷不防“嘩啦”一聲,一隻木桶兜頭罩下。他還未反映過來,就覺惡臭難當。揮手將桶掀了,才見身上黃白橫流,竟被人用馬桶淋了一頭屎尿!他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好無賴!將士們聽著,拿下石坪,將這群匪類格殺勿論!”

健銳營自然山呼響應。

不過城上的民兵看到同伴想起這麼好的招數,半是欣喜,半是見到盧進的狼狽相覺得解氣,全哈哈大笑起來。有人想到營房裡還有不少馬桶,正好都派上用場,於是急急跑去搬了來。崔抱月因使起了弓箭加馬桶的戰術――樾軍雖經歷多了槍林箭雨,但幾時見過這種流氓打法,雖然殺傷力不大,但有誰能在“屎林尿雨”裡衝鋒陷陣的?攻勢因而大不如前。

民兵等丟完了馬桶,又開始丟起碳盆、鐵鍋、小泥爐、爛白菜――總之是手邊能搬來的東西都抬上了城,擋得一刻是一刻。

樾軍先是氣憤不已,心道:哪有這樣守城的?但後來竟也豁然開朗:讓他們丟,總有丟完的時候,目下就只當是看猴戲,等他們沒轍了,就攻上城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於是乎,大規模的攻城變成了小股兵力擾城。在弓箭手的掩護下,十幾二十個健銳營的兵士裝模作樣地到城牆跟前晃一圈,引得民兵一陣忙亂――崔抱月等雖然曉得隨機應變,又有些勇氣,但畢竟不諳兵法,等發覺自己被樾軍耍了的時候,人已累得精疲力竭,而各種用物也丟得差不多了。

盧進見時機成熟,拔劍一指:“衝鋒!”樾軍戰鼓擂響,潮水一般卷向石坪城。

“他娘的,看來只有拼了!”一個民兵手中拿著不知何處找來的一柄開山用的大榔頭,就要朝城下的敵陣裡丟。

“等等!”崔抱月急中生智,“砸城跺!把磚頭敲下去,砸死他們!”

那民兵一怔,崔抱月已經搶上前來,奪下了他手中的榔頭,掄起來朝城垛上砸了下去。一時石屑紛飛,大小碎磚滾落,乒另乓啷打在攀梯登城的樾兵身上。幾聲慘叫,當先的便摔下梯子去,撞到了後面的,一隊人就嘰裡咕嚕摔成一團。

民兵們見了都大喜。開頭拿榔頭的那個道:“下面有間倉庫,這榔頭還多著呢,大夥動手,不怕砸不死樾人!”說著,帶戰友們跑下城去,一時回來,人人都端著榔頭,淅瀝嘩啦地一陣亂敲,沒多大功夫,竟把兩三個城垛砸平了。

這種以石頭攻擊敵人的法子類似於投石機,不過碎磚的威力小很多,健銳營真是拼死衝鋒,這種小小的阻礙根本擋不住他們。只是盧進看崔抱月竟是要把石坪城拆毀的架勢,心道,玉旒雲叫自己來收復此城,可沒有叫自己收回一座廢城,不然,直接上投石車把城砸塌就行了。現在楚人流氓竟使些無賴招數,再強攻下去,即使把城拿下來了,也是千瘡百孔,怎能同玉旒雲交代?

就像石夢泉等頭一次遭遇殺鹿幫的強盜一樣,盧進被氣得直發抖。

“你――”他招旁邊一個小卒,“去神秀谷報信,讓步軍營的上來支援――他娘的,就不信四面包抄,楚國的鄉巴佬兒們能忙得過來!”

“是!”那小卒得令方要去,卻聽一人令道:“慢著――”

盧進轉臉看,見那發話的人頭盔壓得很低,幾乎看不見臉,問道:“你是何人?玉將軍讓我全權領兵,你如何阻我號令?”

那人並不答他,從懷裡一摸,將個事物拿到他面前晃了晃,乃是半隻金獅子,下面綴著豆粒大小的一枚玉珠。盧進識得這正是玉旒雲的兵符,驚道:“你是――”

那人將兵符又收了起來:“督尉何必問我是誰?只要知道我是玉將軍的人就好。我有重要軍情,請督尉立刻收兵!”

崔抱月看著盧進鳴金收兵,健銳營向大青河退潮似的,一下子撤到神秀谷的森林裡去了,她先是奇怪,但接著松了一口氣:管他們玩的什麼花樣,總之城是暫時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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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兵們方才戰得奮勇,這時松下勁來,想起健銳營那整齊劃一的進退,還百發百中的箭法,心裡都難免有些後怕。便有人對崔抱月道:“崔姑娘,程大人他們究竟還過不過河來?就算不北伐,總也要來救咱們吧?”

崔抱月只顧著殺敵,倒沒想起這檔兒事。被問起了,略愣一愣,不免輕蔑地一哼:像程亦風這種就曉得撤退的無用書生,怎麼會北伐?當初還不曉得是酒喝高了還是怎樣,才發給自己這樣一個“渡河”的命令呢!然而,現在她孤軍深入,程亦風卻不來援,莫非又想重演當初落雁谷的那一幕?什麼為了大多數將士的生命而放棄一小支部隊?

可大部分將士在做什麼?大青河說是戰場,為什麼看來如此平靜?

“崔姑娘,要不,咱過河去叫程大人發兵來支援吧?”有人提議。

向程亦風求援?那不就等於是向一個膽小怕事的書生承認自己還不如他麼?崔抱月立刻搖頭:“不行。咱們也不見得就敵不過樾軍。他們不是撤退了麼?真要過河去,咱們也去找司馬將軍,看看他是什麼意思。”

“那趕緊去找呀!”民兵們道。

崔抱月看看天色,雖然陰霾,但才過正午,這樣光天化日開啟城門,就不怕樾軍偷襲?

“等天黑。”她說,“嚴加巡邏,千萬不要給樾賊可乘之機!”

民兵們應道“是”,拖著腳步回到各自的崗位上。有人開始想,跟著崔抱月來到此地是不是一個錯誤,這種軍國大事,就讓當官的去操心,多好!現在,後悔也遲了!

時間真是難捱,那天就像總也暗不下來似的,一片雲彩過來,遮得世界彷彿黑了些,但風吹雲散,又亮了起來。民兵們等啊,盼啊,脖子都長了,遠處的景物才開始漸漸模糊――接著,就像某個志得意滿的將軍一掀漆黑的披風,立刻黑了下來。

這樣的凌厲。他們雖沒見過,但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玉旒雲。打了個寒噤。

“崔姑娘!崔姑娘!”沉默久了,聲音既低又顫。

“大聲點兒!”那民兵拍他的同伴。

“崔姑娘……”

“崔女俠!”驀地,一人高聲喊。

民兵們都是一驚:誰?聲音來自城外。

崔抱月也聽到了,匆匆奔到了城垛邊,只見模糊的陰影裡一個楚國兵士渾身透溼,滿臉汙泥血水,用一支斷槍拄著地才勉強站住。看來是想要進城。

擔心有詐,崔抱月問道:“你是何人?”

“在下兵部尚書程亦風大人帳前――”那士兵說時舉起一件事物來。因為天色太暗,並看不確切,只依稀辨出是暗紅色的一塊,彷彿就是程亦風的兵符了。

崔抱月和民兵們極目四望,並不見半個樾軍的影子,暗想道:即使是細作,單人匹馬能成什麼氣候?就看看你的真偽再說!當下差了兩年輕力壯的民兵下去帶人進來。片刻,就到了她跟前,將暗紅色的事物遞上了,果然就是程亦風的兵符,朱漆木老虎,剖面上刻著“兵部,涼城民兵”。崔抱月取出出征時自己所得的那一半,兩邊相合,天衣無縫。

“崔女俠叫我小� ��就成啦。”這兵士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我替程大人來傳軍令,請崔女俠率諸位鄉勇立刻撤退。”

“要我撤退?”崔抱月一愣:這還真像是程亦風的命令。

其餘民兵們聽了,倒很是高興,也有埋怨的:“既然大軍不打算北伐,派咱們來這裡幹什麼?如今要咱們回去,也不早點兒說,害咱們跟樾人打了大半天――這不是拿咱們耍著玩兒麼?”

小莫聽到,連連搖手:“大家可不要誤會程大人。他這次使的聲東擊西的高明戰略,說是讓玉旒雲跑來跑去不得歇――究竟是怎樣,我可鬧不清楚。我要有那麼大本事,我還做個小校麼?而向各位傳令撤退,程大人是昨天吩咐的,但我的船在大青河裡撞到了礁石,我被衝到下游好遠的地方,所以到這時才來。”

眾人見他這副模樣,果然是經歷了九死一生,後悔方才說了那些牢騷話。

“但如今樾人已經攻來了,咱們怎生撤退?”崔抱月道,“千多人出了城去,撞上樾軍,難道與他們肉搏不成?”

“這個崔女俠不用擔心。”小莫道,“我被水衝到下游,好容易爬上岸後就悄悄地從樹林裡朝這邊趕。今天下午的時候,看到許多樾軍匆匆忙忙朝東邊去了。我想,這正是程大人所說的,叫玉旒雲跑來跑去不得歇吧。現在神秀谷裡只有不到一千樾人,他們決不敢出來跟咱們硬碰。”

“果然?”莫非這就是樾人匆匆鳴金的原因?他們急著趕去下游?“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我們撤退?”崔抱月道,“已經佔了此城,應該乘勝追擊才對。程亦風怕事,難道司馬將軍也不曉得這道理?現在應該派援軍來,打垮神秀谷裡埋伏的樾軍,以後或者北上,或者西進依闋,為落雁谷的將士報仇――”

小莫愣了愣:“這個……我一是個傳信的,可不能替程大人和司馬將軍做主,而且,司馬將軍已經領兵上遠平城去了。”

“上遠平城?”崔抱月奇道,“做什麼?”

小莫道:“哦,咱們抓到了細作,發現玉旒雲在遠平有詭計。程大人就叫司馬將軍領兵去打破她的如意算盤。”

“玉旒雲在遠平的詭計?”崔抱月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程亦風聲東擊西……玉旒雲疲於奔命……石坪……遠平……司馬非十萬大軍……樾軍匆匆收兵東去……

猛然,這些細節全穿了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不禁失聲道,“程亦風這膽小的傢伙竟然使這種計策,果然是把咱們當猴兒耍了!”

民兵們不明就理,詫異地望著她。

崔抱月道:“程亦風這書生想是猜到玉旒雲在石坪虛張聲勢……”當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把公孫天成的計劃講了一番,雖然並不全然相符――比如那利用殺鹿幫纏住石夢泉一節,她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但也大體是那麼一回事。只不過她以為這是程亦風的傑作,雖然不得不承認其高明,言語中還是有許多的不屑與譏誚。尤其,自己滿以為能夠率領民兵同仇敵血戰一場替死去的未婚夫報仇,卻不料成了大青河之戰中的一枚棋子,實在叫人惱火,暗想:好個程亦風,常常把百姓的生計和士卒的安危掛在嘴邊,臨到衝鋒陷陣的時候,彷彿我們民兵就不是士卒似的,送死他也不顧……但才這樣想,又覺得如此埋怨是毫無理由的,畢竟民兵是她拉起來的隊伍,日日請纓出戰的也是她,而此時,程亦風不是也來叫她撤退了麼?

“崔姑娘,現在怎生打算?”民兵們問。

“現在?”崔抱月再次向四圍看看,不見樾兵的影子。雖然她依然很想硬碰硬地跟樾軍一決高下,不過,無謂送死的事情她卻不想做。因道:“這位程大人打仗的本事沒什麼了不起,逃命卻是他最擅長。既然他給咱們下了撤退命令,咱們就姑且聽他的吧。”

民兵們早就等不及了,聽到此話便奔走相告。不到一頓飯的工夫,民兵便全都集合了起來。崔抱月出征時共領男女鄉勇一千一百二十七人,經過石坪攻守兩戰,如今還有九百六十四人,以這樣的傷亡把樾軍耍得團團轉,算盤打得也夠精的。

她看看自己的“部下”,都因為能全身返鄉而露出了興奮的神氣,其中有不少人用□□當扁擔挑著大小包袱。不禁奇怪,問道:“哪兒來的行李?”

被她問的那個愣了愣,笑道:“也不是什麼行李。樾人棄城逃跑時留了幾頂頭盔下來。我想我好歹也打了一次勝仗,總要帶點兒什麼回去給鄉親們看看,否則人家說我吹牛呢!”

崔抱月正覺得可笑,旁邊另一個挎著包袱的插嘴道:“什麼給鄉親們看?咱們打了勝仗皇上應該封賞咱們吧?崔姑娘,我聽說皇上賞銀子,是砍下一個敵軍的腦袋就賞一錠金元寶。要是千里迢迢帶人頭回去,到皇上召見咱們時都發臭啦,所以我還是帶幾頂樾人的頭盔――崔姑娘,你說皇上什麼時候會召見咱們?”

崔抱月已經開始覺得有點兒哭笑不得了。不想,另一個揹著大包袱的人擠到前面來說道:“崔姑娘,別聽他們這些沒見識的傢伙胡說。這氣死玉旒雲的好主意是程大人想出來的,隊伍是崔姑娘帶出來的。要算功勞,也只有你們兩個。皇上怎麼會召見咱們呢?”

崔抱月想:總算你還沒在做白日夢。“包袱裡裝了些什麼?”她問。

“我可不要樾軍的頭盔。”那人回答,且開啟了包袱給崔抱月看,“攻進來的時候殺了些樾兵,他們北方人的靴子可真好。我扒了幾雙下來回去送送親戚。雖說是死人身上的有點兒不吉利,但冬天冷起來的時候,誰還計較這些?”

崔抱月可真是險些被氣得吐血,看到旁邊小莫臉上帶著那種忍俊不禁的表情,心裡更加惱火:這小兵程大人長,程大人短的,八成是程亦風的跟屁蟲。民兵的這些事要叫他傳到了程亦風的耳朵裡,這書生還如何嘲笑自己?將來豈不更要把她當猴兒耍?

這邊廂她正尋思著,那邊廂又有幾個女兵頗為自豪地湊了上來:“北方人的布雖然沒咱們的精製,但好在夠結實。我們把兵營裡能拆的簾子、床單、背面都拆下來了,回去正好給孩子做衣服。”

如果這時程亦風在跟前,崔抱月真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各位大嫂可真細心。”小莫笑道,“反正樾人欺負咱們也有年月了,咱們拿他們點兒東西是應該的。雖然現在還不能叫他們種糧食給咱們吃,但能叫他們紡紗織布給咱們穿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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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兵們都笑說有理。

崔抱月猶如火上澆油,疑心這小兵是程亦風專程派來瞧自己笑話的――雖然看看那一臉孩子氣又不像。她怒喝道:“你們究竟是來保家衛國,還是來趕集?把包袱全給我扔了!撤退!”

果如小莫所言。一行人撤到大青河邊,未見樾軍追來。民兵們每二十人扛著一隻輕舸,到河邊放下了,合力推入水中。

這夜的大青河很平靜,靜得就像黑夜,靜得像一個謊言,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