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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 81 章

八月十六的晚上本來也因該有不遜於中秋的月色,可惜這一夜是個陰天。郭罡悄悄跨過圍牆的廢墟時,幾次差點兒被磚頭絆倒。他雖然帶了一支蠟燭,但是為免燭光被劉家僕人發現,所以直往玉旒雲買的宅院裡走了好遠,才敢打火摺子,偏巧沒拿穩掉在了地上,摸索間,猛看見一隻暖黃色的燈籠晃到了自己的面前,且聽人道:“你就是郭先生?”

他怔了怔,抬頭一看,沒的嚇了一跳――這女子本來已其貌不揚,被燈籠的光由下往上一照,簡直像個鬼。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來接他的是晉二孃。見他如此反應,冷笑了一聲:“我還被你嚇了個半死呢!別耽擱了,快跟我走。你們早些談完,我也早些完事,可以回家去。”說著,就提著燈籠在前面帶路。

郭罡一邊跟上,一邊想,我郭某人貌醜,一向不屑那些以貌取人者,卻原來骨子裡還是以貌取人的。實在可笑!

思念時,已經來到了一間書房之中,玉旒雲正在欣賞房內的擺設,一聽郭罡和晉二孃進來了,立即轉身笑道:“這宅院可真是買的值得了,你們看這裡幾架書,簡直什麼都有,好多都還是新的呢。我想郭先生你是個愛讀書的人,將來這宅院送給你,正好省得你去別處找書來。”

郭罡拱手為禮,笑笑,道:“那我就先謝謝了。不過如果書都是新的,也許原來的主人不是個讀書的人,這些許是用來裝門面的;那就不曉得有些什麼書了――以前聽人說,有個不識字的人怕別人說他不讀書,於是買了好幾箱書來擺設,結果客人來到一翻書架,竟連《春宮圖》也有的。”

他本來隨便說笑,但豈知晉二孃正是大字不識一籮筐,聽到此話,便覺得是繞著彎兒在罵自己。即冷笑道:“《春宮圖》怎麼了?道學先生才成日當它是妖魔鬼怪。其實男人在家看春宮,總比到街上去調戲婦女好。再說,就算道學先生眼睛不看,難道心裡就真的不想麼?到頭來還不都是一樣的。”

郭罡哪曉得自己又什麼地方得罪了人,暗想:這婆娘的嘴巴倒厲害,無謂跟她鬥氣。因轉了話題:“王爺的本事果然不同尋常,說買宅子就買宅子,說在哪裡買就在哪裡買――我聽說這是昨天下午才成交的,這便更讓人驚奇了。”

玉旒雲笑笑:“票業司追債,現在京城賣房子的可太多了,而且價錢大概也只有過去的一半。哎,晉二孃,似乎最近當鋪的生意也好了很多,你家也可以開幾間嘛。”

晉二孃道:“做生意雖然講求眼光,講求抓住機遇,但是也不是只靠投機取巧。我家老爺在世時就說要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做人做事。我鼎興那麼多銀子都已經被借了出去,現在再開當鋪,哪兒有那麼多現銀週轉?”

玉旒雲道:“現銀嘛,那十二張印版還在我們手上,你想印多少就印多少,派人送去給你家梁新就好了。”說著,就向郭罡解釋:“楚國的假官票就是由她家公子負責拿去換成白銀的。”

郭罡單知道玉旒雲採納了自己的建議去偷取印版,並不知道現在已經進展到了這一步,看來晉二孃還在其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難怪這婆娘這樣厲害,他想。

晉二孃道:“十二套色耗工耗時,印好了再千里迢迢拿到楚國去換,花了大功夫也不知道究竟能換得多少――我家梁新上一封信裡說,他現在還只是在賀城縣裡坐著,一分銀子還沒進賬呢!幸虧現在王爺不要等那銀子來賑災――聽說南方七郡的總督大人本領高,籌了二百五十萬兩銀子,昨天運到了京城?”

這是玉旒雲這一天來各種煩惱的導火索――她和趙王的爭鬥,在收買人心上,一輪票業官辦的較量,沒有立刻分出高下來;在武力比拼上,趙王顯然在禁軍中收買了人馬,但是玉旒雲打亂了值班順序,又有重兵駐紮在東臺大營,令前者不可輕舉妄動,所以雙方還依然處於對峙之中。這種情形下,實力的槓桿只要稍有一點傾斜,立刻就會造成局勢大變――南方七郡突然運來二百五十萬兩銀子無疑在趙王那一邊加上了一枚可觀的籌碼。

這一個籌碼,讓她陣腳大亂。否則,也不會冒險劫獄把郭罡救出來。

“這麼快就已經傳到了你的耳朵裡?”她皺著眉頭。

晉二孃道:“已經全城都知道了。據說大部分都是當地官紳捐獻的,這樣的大善事自然傳得快――嚇,二百五十萬兩,一個月的功夫就籌出來,重鑄成官寶,又運進了京,這位總督老爺的本領可不是一般的大,簡直賽過活神仙了。”

玉旒雲也很想知道這位黎右均總督究竟是怎樣做到的――自己那個用假官票換銀子的計策已經可以說是最便捷的無本生意,但是要換出二百五十萬兩銀子談何容易?恐怕光印那二百五十萬兩假官票就要印上一個月的。

然而現在不是好奇的時候,她有更為緊迫的危機需要解決。於是看了晉二孃一眼:“你替我在外面看著。我要和郭先生商量正事。”

晉二孃很識趣,知道玉旒雲雖然在有些事上倚重自己,但是還有很多“會掉腦袋”的大事不讓她參與。她也根本不想攪和在其中,便點點頭,提著燈籠出門去。玉旒雲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始向郭罡細細講述連月來朝中的種種事件。

她自己並沒有發現,這次談話和過去有很大的不同。

自富安城郭罡投效起,到今日已經有大半年的光景。開始的時候,玉旒雲只一心想要收服這只“黃鼠狼”,所以有時威脅,有時諷刺,有時漠視,務求讓郭罡明白她才是主子,而他是可有可無的。及至靖揚被淹,玉旒雲經歷了一生中幾乎最孤立最痛苦的日子,她從心底裡發誓,非手刃郭罡不能洩恨。而郭罡巧妙地在江陽城扭轉局勢,再一次向玉旒雲獻策,從開始的懷疑到後來的依賴,玉旒雲越來越覺得郭罡是自己所無法控制的,然而郭罡的計謀正是自己所需要的。她開始漸漸把他當成自己的謀士及老師,但那個時候郭罡已經下獄。他們的幾次會面都是短暫又緊張的。

這一夜,才是第一次,從容不迫又心平氣和,在一間佈置典雅的書房裡,點了燈,焚了香,預備了茶點,對面而坐,像所有傳奇和話本中的師生主僕一樣,議論天下大事。

玉旒雲沒有注意到這些變化,主要是因為她有太多的問題、太多的想法,恨不得有什麼辦法能將腦袋開啟來,將所有自己想問、想說的統統塞進郭罡的腦袋裡去,然後再把郭罡的分析和應對填進自己頭腦中。

郭罡卻從一進門就感覺到了,從玉旒雲看似毫不經意的那聲“郭先生”開始――玉旒雲極少這樣稱呼他,在靖楊之後,簡直就沒有這樣叫過。他心中不禁一蕩:人家都是主公對謀士有“知遇之恩”,我郭罡卻剛好相反,到今日,總算“收服”了這個桀驁難纏的青年。

玉旒雲的敘述,加上先前在劉子飛處聽來的時政,很快,郭罡就瞭解了朝中的局勢。

“我現在最頭痛的就是不知如何才能將東臺大營的軍隊留住。”玉旒雲道,“眼見著悅敏這廝要去北方搬兵,一旦東臺大營被調空,單靠不知信不信得過的禁軍和九門的步軍,我如何同他抗衡?”

郭罡拿手指輕輕在桌上敲著:“其實依我看王爺根本就不必為難。他讓你把東臺大營調去甘州挖河,你就把東臺大營調出去,有何不可?”

“此話怎講?”玉旒雲皺眉不解。

郭罡道:“王爺試想,永澤公去了北方,可以秘密部署策劃兵變,但是能秘密把兵調回京城麼?顯然不能。只要他一有動靜,王爺肯定會知道,天下也都會知道,此後不管他成敗與否,都是謀逆造反,史筆如刀,留下千古罵名。”他頓了頓,將桌上的茶壺調轉了一個方向,道:“趙王這麼多年苦心經營,無非是等一個‘堂堂正正’登上皇位的好時機,師出無名的事,他一定不會做。我看他們父子倆大概會在禁軍中玩點兒什麼花樣,然後把這些推到王爺你這個領侍衛內大臣的身上。王爺位極人臣,近來又大刀闊斧,若他要誣衊你造反,大概也會有不少人相信――此時你還把重兵都駐紮在京城附近,豈不更加惹人懷疑?到時候永澤公自然率領北方軍隊南下勤王。這不是名正言順嗎?”

玉旒雲想了想:果然如此。“可是,如果把東臺大營的軍隊調開,他還是一樣會在禁軍中搞點小動作,然後誓師勤王――那時我也一樣應付不來。”

“是了。”郭罡道,“將軍沒有軍隊,那跟沒爪沒牙的老虎有什麼分別?軍隊沒了將軍,也是一樣什麼事都辦不成。所以,依我之見,王爺不僅應該立刻爽快地答應讓東臺大營去甘州興修水利,還應該向皇上請纓,親自前往。這樣,一旦京城有所異動,王爺就可以回師‘勤王’了。”

這果然是個好主意!玉旒雲想了想,又道:“我離開了京城,禁軍勢必要恢復以前的巡邏制度,這倒是很方便趙王搞他的陰謀詭計。然而,此舉相當於拿皇上的安危來賭博,萬一……”想起郭罡之前有幾次暗示過要自己奪取天下,她又加上一句:“那些大逆不道之話,你可以不必說。”

郭罡不可捉摸地笑了笑:“我原也沒打算要說。皇上的安危怎麼會被拿來賭博呢?其實王爺和永澤公都離開了京城,又都手握軍隊,則他有的優勢,你也都有――都脫離了親身參與謀逆的嫌疑,都可以回師勤王,所以不也都可以來個‘賊喊捉賊’麼?雖然話是難聽些,但只要管用,理會什麼手段呢?誰能夠策動京城的叛亂,誰就掌握了這場內戰的主動權。”

不錯,如果要在禁軍中製造一場混亂,自己還有這個本事,玉旒雲想,如何假裝挾持慶瀾帝實則將其保護起來,又如何佔據京師附近的有利地形阻擊悅敏,這些都不是難事。只不過,只要變亂一起,很難說清楚誰是誰非――她可以將矛頭直指趙王,而趙王也可以將謀逆的罪名加在她身上。本來趙王需要的也不是一場真正的京城兵變,只要出了亂子,悅敏就可以帶兵南下勤王。玉旒雲佈置得再妥當,也無法避免戰鬥。郭罡已經用上了“內戰”這個字眼,玉旒雲深知這個後果的嚴重性――楚國的變法正如火如荼,樾國卻鬧起內亂,我消彼長,將來要將其消滅,豈不又困難了幾分?

郭罡又豈會不知道她顧慮什麼,端起杯子來喝茶,接著突然一甩手,將杯子砸碎在地。玉旒雲一驚,還不及問他何意,郭罡已經站起了身,繞著碎瓷和茶漬走了三圈,口中嘖嘖不止,末了,道:“王爺,你看這瓷片的排列,豈不正是‘乾’卦?而這水漬也正是龍形,這些茶葉不正像是龍鱗嗎?”

玉旒雲莫名其妙,張了一眼:“哪裡像了?”

郭罡道:“哎,王爺不常研究五行八卦占卜之術,所以很難一眼看出。我卻酷愛此道,因此上立刻就能瞧出來――這乃是上天給王爺的提示,王爺才是天下之主啊!”

“胡說八道!”玉旒雲一拍桌子,剛好也把自己的那杯茶震翻了,她因指著那汙漬,道:“我看這像是烏龜。誰心懷不軌教唆別人謀逆造反,誰就是這個。”

郭罡不生氣,反而笑道:“王爺聰明無比,你已經悟了。”

“悟了?”玉旒雲愈加一頭霧水,“現在不是學人家參禪的時候,隨便砸個杯子就說些玄而又玄的東西。”

“正是!”郭罡道,“我潑一杯茶,就說是龍,說是天意,王爺也潑一杯茶,卻說是烏龜――當然,王爺並沒有說是天意,但是你一定要說,有何不可?古往今來,什麼‘斬白蛇而起義’,什麼在土地上畫了一橫,就預示將來要稱王,這些不都是隨便人說的?至於那魚腹內剖出字條,河泥中挖出刻字的石人,這更是人做出來的。別人為了給自己造反找個理由,因而用了這些手段,王爺想要把造反載到別人的頭上,為何不可用這些手段?”

“啊!”玉旒雲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翼王之前給我夜光玉,原來也是這個意思!”

“哦?”郭罡還沒聽她說起。

玉旒雲因將翼王送來所謂“稀世珍寶”的事說了:“什麼天生有字,其實只是刻了字的石頭,想讓上面顯出什麼,就可以刻什麼。翼王早就說他會想辦法逼趙王動手,讓我準備應付。我先看到那夜光玉上刻了‘石人’還不明白他的用意。如今看來,可不正是先生所想的計策?”

翼王還真不簡單,郭罡摸了摸下巴:“如果在虎脊山皇陵發現這種夜光玉石人,這條‘天意’可真是厲害,將來一旦證實是人為,這罪名也就同樣厲害。不曉得翼王會刻什麼字?”

玉旒雲搖搖頭:“他並沒有說……不過,我倒曉得兩句話,如果刻上去,趙王就真是水洗不清了――肖家娘子樹下走,斑鳩佔了喜鵲窩。”

“肖”加“走”為“w”,“樹陰”為“樾”,“鵲巢鳩佔”乃是造反。這兩句詩編得實在巧妙。郭罡忍不住要一問其來歷。

“這是程亦風的謀士公孫天成的手筆。”玉旒雲道,“他曾經想透過不同的渠道把這兩句打油詩傳到我國來以製造混亂,但是並沒有成功。他大概死也不會想到,這兩句詩會幫我一個大忙――我就想個法子把它傳給翼王。”

“公孫天成……”郭罡眯了眯笑眼睛,彷彿很想會一會這個對手。“公孫天成不知花了多少腦筋才想出如此絕妙的兩句詩,王爺如果只傳給翼王,豈不是埋沒了這篇佳作?他既然這麼想我國能全國傳頌之,王爺何不成全他?倘若大街小巷人人都聽說此歌謠,到時候翼王挖出石人,這才相得益彰嘛。況且,造反這種事,在太平盛世誰會喜歡?越多老百姓知道,就越多人會反對趙王――反對他,也就是支援王爺你了。”

“果然!”玉旒雲喜道,“明日就來做這件事――我看不能從京城開始傳,得找一個遠一點的地方,這才不會打草驚蛇,也好讓我有充足的時間準備剿滅反賊――就選南方七郡如何?”

“王爺果然考慮得周詳,”郭罡點頭笑道,“那邊剛剛送了這麼大一筆錢來,原本永澤公是想顯示一下自己的面子有多大,這下可就成了招認自己的黨羽有多多,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呢!”

“不錯!”玉旒雲道,“我何止要他砸自己的腳,我總要他把自己砸個頭破血流!”

又和郭罡商議了許多細節,不覺已過了三更天。恐怕時間太久會生變故,玉旒雲就和郭罡告別,讓晉二孃送他到了院牆缺口處,自己遠遠觀望,見一切妥當,才回府去。是夜,她將“肖家娘子樹下走”那兩句詩刻在翼王送給自己的夜光玉上,然後將兩塊玉重新裝回錦盒中,並修書一封,雲:“雕蟲小技,貽笑大方!”次日一早送去翼王府,叫人退給翼王。

接著,她才到議政處來辦公。

悅敏前日被耍了一通,估猜其中經過不管是透過潘碩還是透過晉二孃,都已經傳到了玉旒雲的耳朵裡。玉旒雲一定在暗地裡得意地笑呢!他這樣想著,臉色便陰沉沉的,心中發誓:決不再給這丫頭耍弄自己的機會,一定要將她逼到死角!於是,玉旒雲才一進門,他劈頭就問:“怎樣,內親王昨天在家休息了半日,身子大好了吧?打算幾時去東臺大營傳達前往甘州挖河的命令?”

玉旒雲瞥了他一眼:“永澤公這話說的,好像我存心不想讓部下去修水利似的。”

悅敏冷笑,眼神已經說出了心裡話:難道不是麼?

玉旒雲也一笑,將一本摺子遞了過去,道:“不知永澤公請纓親自北上勞軍兼剿匪的摺子寫好了沒有?我這一份是自請去甘州賑災並挖河的,咱倆可以同時離京呢,也讓禮部省一省送行的花費。”

悅敏沒想到她會有此一舉,愣了愣,將那摺子接過來看看,果然滿篇“河工水利天下大事”,匆匆掃到了結尾,也的確有自請率部前往甘州的文字。他一時捉摸不透玉旒雲玩什麼花樣,就狐疑地看著對手。

“河工水利這是解決甘州和其他許多地方旱澇災害的根本。” 玉旒雲笑道,“永澤公和趙王爺籌集了這麼大一筆銀子,你們出錢,難道我還好意思不出力麼?大家都是給皇上辦事,誰也不能落後啊!”

“內親王說的哪裡話?”悅敏一邊揣摩著她的用意,一邊乾笑,“這怎麼是‘我們’出錢呢?分明是南方七郡的官員鄉紳慷慨解囊。”

玉旒雲道:“怎麼說都好。我知道很多人覺得我玉某人只曉得打仗,不管老百姓的死活。這次總算為自己正一正名,呵呵。”

是為了這個?悅敏以為決不可能。

議政處裡其他的王公貴族們只要見到這兩個人不針鋒相對就“阿彌陀佛”了,生怕他們就一個話題說得久了又要爭執起來,累得大家不能準時下朝回家,於是都道:“算是一樁大事解決了,趕緊辦其他的。”因催促著太監把前一日積壓下的檔案拿來。

無非是刑部的案子和票業司的雜事。這兩樣都是玉旒雲管的多一些,眾人都徵詢她的意見。悅敏正好可以坐在那裡想著她驟出怪招的真實意圖。他瞪著摺子上慶瀾帝的硃批,耳中模糊地聽到眾人的議論,腦子裡千頭萬緒,忽而又想到身在冷宮的博西勒,能否救出愛人,也在此一舉了。

猛地,不知誰說了一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悅敏心中一震,又聽一人道:“內親王帶兵打仗所向披靡,這次率領部下去開河抗旱,也一定是戰天鬥地無往而不勝啊!”他便醒悟了過來:啊呀,她可不就是專門帶著兵隊想埋伏我的麼!立刻,就把玉旒雲前往甘州的意圖想了個透透徹徹。

他不禁“倏”地一下站了起來:這狡猾的丫頭!怎麼可以讓她得逞?

旁人不明就裡,紛紛問道:“永澤公,何事?”

“啊……我突然想起……”悅敏心思轉得飛快,“甘州賑災雖然是大事,但是內親王主管票業司,現在正是票業司起步之時,少了她怎麼能行?”

眾議政王們聽了這話,的確大有道理――玉旒雲要是走了,他們哪裡懂得官辦票業之事?就是把腦袋想破了,也做不成。但還不及贊同,那邊玉旒雲已經一拍桌子,道:“永澤公,你是什麼意思?前天你說我不肯去挖河賑災,今天又要我留在京城,難道我非得□□你才滿意麼?”

“內親王怎麼發這麼大火?”見她動怒,悅敏愈加肯定自己猜中了她的計劃,暗笑著,道,“我從始至終沒有說過要內親王你親自去甘州――賑災和挖渠要緊的是人手、銀兩和糧食,至於統領全域性,派一個戶部官員再加一個工部官員就足夠了。我以為,內親王畢竟還是坐鎮京城打點票業司比較好。這都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嘛。”

玉旒雲本來指望一招將悅敏將死,怎料他絕處逢生,反將自己一軍,一時亂了方寸,也不顧深思熟慮,就設法反擊道:“皇上讓永澤公和我共同處理票業司之事,永澤公又為何一定要親自去北方勞軍?”

此話未免有些抬槓的意味。眾議政王無不心中大叫糟糕。廉郡王向來站在悅敏這邊,見狀冷笑道:“內親王這話說得大大的沒有道理。永澤公一向就是負責北方防務的,他去北方看望自己的部下,有什麼不妥?內親王好像特別喜歡心血來潮不務正業――追虧空辦票業司,這都是你提出來的,搞得一塌糊塗反而要靠永澤公替你籌銀子,然後中途你又想甩手不管這爛攤子,跑去甘州挖河。是不是挖河挖了一半,你又要出新花樣?”

玉旒雲被他氣得差點兒跳了起來,深悔自己行事之前沒有計劃周詳――合該先去求見慶瀾帝,請他準了自己的摺子併發下聖旨,這才鐵板釘釘讓悅敏無機可乘!

然而世上卻沒有後悔藥可吃,當務之急是想出應對之法!她強迫自己冷靜。只是,越是勉強,越是思緒混亂,越是深呼吸,心跳就越是急。好像渾身的血液一剎那衝向頭部,感覺耳朵“嗡”地一下,眼前便是一黑。跟著聽到茶杯打碎的聲音,然後感到手心劇痛,一時清醒了些,才發覺自己摔倒了,手掌撳在碎瓷上鮮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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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議政處的人包括悅敏在內都呆住了。有些人只道玉旒雲昨天當真是在家養病,對於病人大家都有惻隱之心,於是把什麼恩怨都拋開了,有的上來攙扶,有的嚷嚷著叫傳太醫。還有一些人,比如廉郡王,心裡就犯嘀咕:莫非是脫身的苦肉計?

玉旒雲自己也被震驚攫住,有好一會兒都不知道身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任人擺佈地坐下了,呼吸稍稍平穩,就看到周圍的人稀里嘩啦全跪了下去,她才發現是慶瀾帝進來了。

她也趕緊倒身欲拜,慶瀾帝三兩步上前扶住了:“愛卿坐著吧,朕本來想來看看你們議甘州賑災的事,還沒到門口就聽說你病了,趕緊來看看。愛卿是國之柱石,千萬要愛惜自己才是。”

玉旒雲想按禮節感謝皇上關心,可是胸口好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似的,沒有說話的力氣。悅敏看在眼裡,想起探子告訴過他,玉旒雲東征途中大病一場幾乎不治,看現在她的臉色,並不像是裝病。他心中不禁狂喜:莫非是老天要幫他除掉這障礙麼?就乘機道:“內親王想是近來操勞過度所以才會身體不支。誰也不是鐵打的――內親王,甘州賑災與河工,你說什麼也不能親自去了。養病要緊。”

“去甘州賑災?”慶瀾帝驚道,“這點事情還用得著玉愛卿你出馬?又不是楚國人打來了,算得什麼!永澤公說得沒錯,愛卿要保重身體,朕可離不了你。”

君無戲言。他這樣說就等於是按照悅敏的意思下了聖旨。玉旒雲心裡更加著急,因此胸悶也愈加厲害,幾乎連坐也坐不穩,直向前栽倒。

恰這時候就聽到林樞的聲音:“怎麼都圍著病人?快快讓開了!”一邊呵斥諸位議政王,一邊挎著藥箱到了跟前,才發現連慶瀾帝也被呼喝在內。好在慶瀾帝只掛著玉旒雲的安危,也不在乎自己天威何存,擺擺手叫林樞不必多禮,看病為重。

林樞掐了掐玉旒雲的脈,神色甚為凝重:“皇上,這裡人多空氣汙濁,對內親王很是不利。要不把她抬到別處,要不就請這裡的大人們全都出去。”

議政王們巴不得早些放朝回家,都道:“病人不便移動,臣等告退。”即一個跟一個都走了出去。悅敏是最後一個,還再次看了看玉旒雲,確認她真的病了,才強掩著心中的得意離開了議政處。

林樞開啟藥箱拿參片讓玉旒雲含著,然後一手將她扶住,另一手持針在她後腰命上扎了下去。慶瀾帝在一邊看著驚訝不已。他知道林樞乃玉旒雲親自薦進宮,醫術在後宮中也頗有口碑,不過如此隔著衣服直接落針,實在還是第一次見到。見玉旒雲身子微微一顫,面色煞白,牙關緊咬,額頭上一層冷汗,彷彿疼痛難當的樣子,他忍不住道:“林大夫……這……不會出岔子吧?”

但他話音才落,玉旒雲已一把抓住林樞的手,一字一字道:“多謝你幫我演這場戲。”

慶瀾帝一時懵了,道:“愛卿……什麼演戲?”

玉旒雲扶著茶几坐直了身體,面帶笑容:“臣如果不演這出戏,怎麼能把永澤公騙出議政處去?臣有要緊的事須面奏皇上。”

“原來……”慶瀾帝撫了撫胸口,“嚇得朕……”

“王爺……”林樞皺著眉頭,“你……”

“行了,你可以出去了。”玉旒雲反手將腰上的針拔了下來,“我有機密之話要同萬歲商量,你如果有什麼要說的,待會兒也不遲。”說著,就把銀針拋還給林樞。

林樞似有不甘,但是看慶瀾帝的太監也都退了出去,皇上面前他畢竟不能造次,也只得收拾藥箱到門外等候。

玉旒雲定了定神,站起身來重新向慶瀾帝行禮:“請皇上準臣前往甘州。”

“愛卿,”慶瀾帝抓著後腦勺,“這……就算你剛才是裝病,這……甘州賑災,皇叔讓永澤公調你的人馬,為的是架空你在京城得到勢力。永澤公的摺子寫得讓朕沒有拒絕的餘地。看來調你的人馬走是勢在必行的。可是,還有步軍嘛,還有禁軍和護軍嘛,都得愛卿你統領來保護朕啊。要是愛卿你都跟著去了甘州,這京城可不就要亂套了麼?”

“萬歲不要驚慌,”玉旒雲道,“你聽臣把話說完――”因湊到了慶瀾帝的耳邊,將自己和郭罡的計劃說了一回。

慶瀾帝越聽眼睛瞪得越大,待玉旒雲說完時,他連連搖頭:“愛卿……這……這也太冒險了……不是你的計劃不絕妙,而是,萬一到時候京中有什麼變化,愛卿領兵在外鞭長莫及,朕既不諳騎射,又不通兵法,到時身邊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太宗選擇西京為京師,就是因為此地易守難攻……這要是讓皇叔兵變成功,愛卿很難打回來……朕……皇后還有太子……啊呀,這可玩笑不得!”

他雖然有些語無倫次但是提到“西京易守難攻”卻十分有理。玉旒雲道:“臣像是拿這麼大的事來開玩笑的人麼?禁宮的安全自有臣先前薦來的勇士保障,他們個個都忠心耿耿,武藝又高強,決不會讓萬歲有任何危險。而整個京師內的防務有九門提督的步軍負責,潘碩辦事萬歲還信不過麼?京城之外……”

“東臺大營!”慶瀾帝插話,“朕知道那裡的督尉換了人。這個人可靠麼?是不是皇叔的人?萬一他有鬼……愛卿你的人馬又離開了,京城豈不是危在旦夕?”

“東臺大營督尉雖然底細不明,但是東臺大營的兵是臣和夢泉帶出來的。”玉旒雲道,“就算新督尉有鬼,士兵卻不會跟著他搞鬼。況且原來的督尉唐運亭就在戚縣。臣的前鋒營督尉也帶著人馬在戚縣駐紮,他們訓練有素,一天之內就能開赴京城應付突發事件。禁宮、內城、外城,臣都佈置妥當,趙王爺即便有三頭六臂,也休想傷得萬歲分毫。”

慶瀾帝將信將疑:“如此看來,這的確是一個一舉將皇叔的勢力拔除的好計。只不過方才朕已經和永澤公說了不派愛卿前往甘州,且大家都見到愛卿病倒,這……一時之間也難改過來呀。愛卿可有什麼法子?”

玉旒雲口裡說是裝病下臺,其實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的,難受萬分。本來林樞那一針紮下去刺痛之後有說不出的舒服,但她逞強硬是拔了出來,現在一感到痛楚正從落針處向四圍蔓延。和慶瀾帝說了這一番話已經撐到她的極限,恐怕再多解釋一句,她就要倒下來。為了大家的將來,她只能咬牙繼續堅持:“其實皇上硬要下旨,他能如何……臣會看看有沒有完全之策,這之前……”

慶瀾帝道:“好……好……朕等你想辦法……”想了想,又問:“要是愛卿去了甘州的話……有什麼需要朕在西京做的?”

玉旒雲道:“萬歲只需要一切照常,有摺子來就批,有貢品來就享用。不要讓趙王爺看到任何的破綻,然後就按臣方才跟你說的,到了適當的時機配合著做適當的事,就可以了。”

“啊?這……”慶瀾帝摸著腦門兒,上面已有細細的汗珠,“愛卿的計劃如此複雜,恐怕容不得一點兒差錯。朕這個人有幾斤幾兩,愛卿還不知道麼?什麼是適當時候,什麼是適當的事,朕還不一定拿捏得準呢!萬一把握錯了時機,或者做錯了事,豈不麻煩?愛卿有沒有可以留在京中提點朕的人選?”

“這……”玉旒雲想,禁軍的事都會交代給蔣文,步軍有潘碩,戚縣靠唐運亭和趙酋,自己離開了之後,京城的確少一個把握全域性的人。本來郭罡擔此角色最合適不過,但他是戴罪之身,又藏匿在劉子飛家中,聯絡不便。如果能設法把他藏在宮中來,未嘗不是一個兩全其美之計,然而這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辦得到的。

“怎麼?愛卿有什麼為難之處?”慶瀾帝見她沉吟,就問。

有難處和他說也沒有用,玉旒雲想,況且宮中人多眼雜,如果沒成事反而走漏風聲豈不前功盡棄?她因道:“臣的確有人選,不過還需要想想如何辦才最妥當。反正臣還沒有離京,去甘州之前臣一定給萬歲一個交代,不讓你有後顧之憂就是了。”說到這句的時候,她只覺喉嚨裡一股腥甜之味直湧而上,拼命咬住了嘴唇,鮮血還是滴滴答答地從嘴角淌了下來。

一直只顧著抓耳撓腮的慶瀾帝驟然看見,嚇得跳了起來:“啊呀,愛卿!你還說是裝病做戲!你這可不是真的病了麼!林大夫!林大夫!”

林樞其實早就知道玉旒雲情況不妙,一聽叫,立刻就衝了進來。將玉旒雲的腕子匆匆搭了一下,就一把將她抱起來:“萬歲,附近哪個宮房方便讓內親王躺下來的?”

慶瀾帝嚇得臉色發青:“啊呀,真是很嚴重麼?從這裡去鳳藻宮倒是一條直路――快把朕的御輦抬來,送內親王到鳳藻宮。”

“不行!”玉旒雲沒有力氣反抗,只能用全力盯著慶瀾帝,“萬歲,不能把臣帶去皇后娘娘那裡……臣不能讓皇后娘娘知道……也不能……不能在宮裡傳開……否則……咳……否則……”

慶瀾帝理會得,否則趙王知道自己的股肱之臣得了急病,還不乘機作亂麼!他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原地打了個轉兒:“啊,那就吉嬪那兒好了。比鳳藻宮還近些!”

“那好。”林樞道,“用皇上的御輦未免太招搖,臣把內親王背過去。”說著,拽過一幅桌布來,將玉旒雲的頭臉蓋住,往肩上一扛就出了議政處。

林樞畢竟是身有武功的人,揹著玉旒雲還比坐御輦的慶瀾帝腳程快些。他已經當著驚慌的宮女的面將玉旒雲抱進了吉嬪所居毓粹宮,慶瀾帝才跟著來到。宮女們慌張地下跪迎駕,身懷六甲的吉嬪靜襄搖晃著踏出門:“萬歲……”慶瀾帝只一擺手:“快把內親王抬到床上去,叫人看著宮門,誰走漏半點風聲,朕就要誰的腦袋。”

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不過誰也不敢違抗聖旨,全木偶似的行動起來,吉嬪靜襄跟著慶瀾帝想一起看林樞如何救治玉旒雲。然而林樞卻把他們全都擋在了房門外。

他放玉旒雲俯臥在床上,道一聲“冒犯”,就從藥箱中拿了剪刀出來將她官服從背後剪開。這時便可清楚地看到方才落針之處已出現了一片淤紫,拿手輕輕按了一下,玉旒雲立刻一瑟縮,顯然是疼得非常厲害。

“這是命門大穴。”林樞道,“你方才胡亂拔針,這可惹出麻煩來了。”

玉旒雲無力同他爭吵:“你是大夫,說……說這些沒用的話幹什麼……剛才我沒有功夫讓你針灸,現在你想怎麼樣都可以……我今天如果不能好好兒地從這裡走出去……恐怕你的腦袋也保不了。”

林樞一邊從藥箱裡拿參片和銀針,一邊冷冷道:“下官是大夫,不是神仙。王爺自己糟蹋自己,卻要賴下官不盡責,下官雖死得冤枉,但是也沒什麼話好說了。”

玉旒雲雖然討厭他說話的態度,但是對他的醫術是十分信任的。林樞和端木槿,只要有這兩個人在,她想她還死不了。不過今天這一場怪病實在叫人費解,她心中嘀咕,不就是被悅敏將了一軍所以氣狠了麼?以前頂多就是頭稍稍昏了一下,站穩了就沒事了,怎麼今天竟鬧得如此?

她迷迷糊糊地轉著這些心思。林樞的針一根一根地在她背上扎了下去。微微的痠痛和麻木,接著就有清涼舒緩的感覺。好像睡沉了在做美夢,卻又明明是清醒的。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隱約感到林樞將被子蓋到她身上,她才發覺針灸已畢。暗暗吸了一口氣,覺得神清氣爽,就好像之前的事全都沒發生一樣。

“我到底有什麼不妥?”她問,又加上一句,“謝謝。”

林樞收拾著什物:“還不是我去年和王爺說過的話?王爺先天不足,後天又不保養,過了二十五歲身體一定會越來越差,最終大概活不過三十五歲。”

玉旒雲自然不是第一次聽到林樞這番話,東征時的一場大病,她想起來確實有些後怕。而這一年十月,她將滿二十五歲。這不是駭人聽聞。一切正按照林樞所預言地在發展。

她怔怔地,看著床單上的“壽”字圖案,忽然想:不知道石夢泉眼下正做什麼?

林樞叉著手,修長的手指任何時候看起來都那樣乾淨且鎮定:“下官也和王爺說過,如果調理得當,活過五十歲也不是什麼難事。”

“要如何調理?”玉旒雲問。

“下官可開個方子給王爺,照單抓來服用。”林樞道,“不過,世上沒有萬試萬靈的藥,究竟這藥在王爺身上有多少作用,下官須得觀察一段時日才能知道。而這期間,下官建議王爺不要出行。”

“你讓我不要去甘州?”玉旒雲如果不是因為衣冠不整,肯定就要跳起來,“這事關重大,怎容得你指手劃腳?”

林樞十分冷淡:“下官不會對朝廷大事指手劃腳。王爺向下官求醫問藥,下官只是以事論事。難道經過了東征,又經過了今日,王爺還不知道身體垮了,別說大事,就連小事也辦不了麼?你們官場上的人時常會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依下官看來,一時急功近利不顧身體,將來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麻煩――因為計謀怎樣策劃都好,銀兩和下屬如何支配也罷,都可以任你謀算,唯獨你自己的身體是不聽你使喚的,什麼時候會病,什麼時候會死,怎麼輪得到你來安排?王爺想讓你的身體破壞你的大事麼?”

玉旒雲愣了一下:東征的時候雖然病倒,但並沒有耽誤正事。現在和趙王一場惡鬥在即,假如自己真的倒了下來,豈不是便宜了這父子倆?然而,自己不跟著大軍一處,誰指揮勤王之戰?

見她猶豫,林樞道:“下官的話也就只能說這麼多,要生要死,還是看王爺自己。”說時,欠欠身就要出去向慶瀾帝覆命。

“等一等。”玉旒雲叫住他,“我會好好考慮你的建議。不過,我現在身體是什麼狀況,你不可再說給其他人知曉。”

林樞道:“身體是你自己的,說給別人聽做什麼?我不找那麻煩。”講到最後兩個字時,已經開啟了房門。外頭慶瀾帝和吉嬪靜襄正焦急地等著。林樞道:“王爺需要一件替換的衣服。皇上現在還不便進去。”

慶瀾帝“恩”了一聲,顯然是心焦不已:“林大夫,內親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內親王現在已經沒事了。”林樞淡然地,“臣現在要去寫方子,並去御藥方抓藥,一回送到內親王府上。臣告退。”

玉旒雲在裡面豎著耳朵聽他說這些話,見他寧可“欺君”也沒有洩露自己的病情,舒了口氣。正好靜襄也親自拿了一件袍子來給她換上,梳了頭,擦了臉,感覺像換了個人似的,下床來活動活動筋骨,無一處不妥當,幾乎立刻就把林樞的勸告拋到九霄雲外。

“愛卿的氣色好多了。”慶瀾帝進來看了看她的臉,“在議政處的時候簡直把朕的魂也嚇掉半條。”

“讓皇上和娘娘擔心,”玉旒雲躬身,“臣惶恐。”

“愛卿不要說如此見外的話。”慶瀾帝道,“朕沒有愛卿,才六神無主呢!”靜襄也道:“王爺打小的時候病痛就多,皇后娘娘為你操了多少心。好在今天是瞞住了她。不過王爺要保重身體,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沒柴燒嘛――哎呀……”她的表情忽然一變,捧住了肚子:“我……我怕是要生了……”

這話一出,立刻把剛剛才輕鬆下來的慶瀾帝又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啊……這……不是還有一個月麼?”

“許是方才站得久了,動了胎氣……”靜襄咬著牙,面容已經扭曲,但是卻還鎮靜,“快……皇上,內親王,毓粹宮要成血房了,你們不能留在這裡……”她招呼宮女和太監:“還不送皇上和內親王出去?請產婆來――把林大人也追回來!”

宮女和太監遭遇今天第二次突發事件,年輕一點兒的都慌亂不堪彷彿沒頭蒼蠅。幸虧靜襄自己是太后身邊的女官出身,懂得應付各種情況,這才穩住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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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瀾帝和玉旒雲就被匆匆地“趕”出了毓粹宮。

慶瀾帝有些手足無措,一時說要擺駕乾清宮,一時又說乾脆在隔壁宮房坐一坐,等著毓粹宮的訊息。玉旒雲則心中惦記著和趙王的生死一戰,若自己不能去甘州,計劃就要重新部署,她還得再和郭罡商量一次。於是就和慶瀾帝道別,獨自出宮。

她走得很快,沒多一會兒已經來到了宮門外。車轎早就等著了。大約議政王們傳出她病倒的訊息,所以轎伕和隨從見到她都圍了上來,問:“王爺沒事了?”

她輕笑一聲:“誰說我有事?”擺擺手,吩咐準備起轎,卻又忽然看到不遠處晉二孃正朝這邊張望――此處雖然已的禁宮之外,但只有王公大臣的車轎才可以停留,平民百姓是不能靠近的,所以晉二孃離她有好幾箭地之遠。

是特地來找我的?玉旒雲看到晉二孃不停地向自己打手勢――能跑到禁宮門前來等我,恐怕此事非同小可!當下,吩咐轎伕們原地等候,自己先來找晉二孃問個究竟。

“王爺你終於出來了!”晉二孃擦著臉上的汗,看來已等了不少時間。

“怎麼了?”玉旒雲第一反應的就是郭罡出事了,“不是那宅子吧?”

“不是。”晉二孃拿手絹兒打著扇子,“我想我知道那二百五十萬兩銀子是怎麼變出來的了。”

“果真?”玉旒雲感覺眼前一亮。

晉二孃從荷包裡掏出一大錠銀子來:“這就是南方七郡的新鑄的官寶五十兩。”

玉旒雲接過來看了看,是嶄新的十足成紋,底下還有南方七郡總督府的印章。“怎麼會到了你的手裡?”

“這個王爺先不要問。”晉二孃道,“你再請看看這一隻元寶。”因從荷包裡又摸出一枚銀錠來,略小,應該是二十兩。

不過當玉旒雲抓到手中的時候卻吃了一驚:“怎麼,這二十兩的元寶比五十兩的還重?”

晉二孃顯出了得意的笑容:“不錯。這錠二十兩的是‘二四寶’,這種銀錠每五十兩貼水二兩四錢,成色是要比一般的紋銀高。但是無論如何,二十兩的銀錠比五十兩的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麼說……這五十兩的假的?”玉旒雲驚訝,同時心裡也燃起了欣喜。

晉二孃點點頭:“看來想靠造假發財的不止王爺一個人。只是這些人做得太離譜,也太大膽了。”

“發財路走不成,卻上黃泉路!”玉旒雲大笑起來,一把拉住晉二孃,“來,你跟我一起做轎子去咱們的新買的別苑,一邊走一邊細細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