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決定了要合作, 柳無眉當然會有所表示。
毫無保留是不可能的, 但該給的誠意還是要給。
在顧慎言的邀請下落座之後，她首先便交代了南宮靈的事情，並強調自己只是被逼無奈才會跟對方合作。
“他若只是拿罌粟來做誘餌，我其實未必會妥協, 因為我早就發現, 罌粟止痛的效果，是會隨著服用量的增多而消減的。”
一開始，她只用半湯匙的劑量就可以完全止痛，但到後來，連三湯匙的劑量都只能起到緩解作用。
從沙漠裡帶出來的那匣用罌粟提煉出的白色粉末, 早就被她用完了。
之後只能到處花重金去收購。
南宮靈說的不錯, 在中原確實只有極少數的地方會有罌粟，收購起來勞財耗力不說, 收穫也差強人意。
哪怕擁翠山莊有再多的積蓄, 也填不滿這個無底洞。
李玉函雖然一直在隱瞞這件事, 但柳無眉也不是傻子, 怎麼可能會看不出端倪？
擁翠山莊裡原本有近百名僕從, 現在卻被辭退的只剩下十幾人。
只有柳無眉身邊還留有人伺候, 而身為少莊主的李玉函，身邊竟然連個能幫忙跑腿的人都沒有，甚至還得自己動手打掃房間。
柳無眉怎麼可能不心疼。
若不是李玉函苦苦哀求, 她恐怕早就放棄生命, 或者離開對方了。
因為對她來說, 李玉函比什麼都重要。
她不怕南宮靈威脅自己，只怕南宮靈會傷害到李玉函。
陸小鳳有些唏噓。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天下間的有情人無數，能做到同甘共苦的也不在少數，可能夠把對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真正用情至深的，終究只是寥寥。
不說這對夫妻在別的方面如何，只說這一點，確實挺令人敬佩。
還怪感人的。
一點紅的反應沒有陸小鳳看起來那麼明顯，但神情也稍微有了變化，不再那麼冷漠，似乎也有些被觸動。
完全沒有被感動的顧慎言：“……”我可能是個沒有感情的異類。
講真，聽完柳無眉的講述，他只覺得槽多無口。
如果非要同情的話，他的同情物件也不會是李玉函和柳無眉，而是李家的列祖列宗和李觀魚。
為了妻子願意付出一切，聽起來是很偉大，可李玉函的腦袋裡除了情情愛愛之外，難道就沒有別的東西了？擁翠山莊幾代人的心血說敗就敗，生病的父親也不管不顧，責任感和孝心是都被狗給吃了麼。
要是知道這敗家子的所作所為，李觀魚怕是得被活活氣死。
……哦不對，顧慎言現在完全有理由懷疑，李觀魚的病就是被這糟心兒子給氣出來的。
柳無眉之所以要先跟顧慎言等人說這些，當然是存了用苦肉計博同情的心思。
因為她怕等一下會被遷怒。
畢竟……她也算是參與了南宮靈的計劃，還在其中或多或少的出了一些力。
“南宮靈其實是想用那則傳聞當做誘餌，引來更多的江湖人士，當然，我指的不是那些烏合之眾，而是真正的高手。”
柳無眉深吸了一口氣，做好心理準備後，才將南宮靈的整個計劃一一道來。
“他讓我接近顧老闆，然後找機會下毒，讓顧老闆也染上毒癮，受他控制。然後再借顧老闆之手，淘汰掉那些實力不濟的烏合之眾。 ”
“之後再放出訊息，引更多的高手過來，伺機用同樣的方法將這些人也控制起來。”
“等他手中的棋子足夠多的時候，他就可以一步一步的蠶食整個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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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柳無眉的敘述，顧慎言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之前最糟糕的設想，果然應驗了。
“好狠毒的心思！”
陸小鳳也聽顧慎言說過罌粟的可怕，他根本就不敢想象，這個計劃一旦成功，整個中原武林會變成什麼樣，“沒想到，南宮靈竟然會有如此野心……”
丐幫，可以說是全武林規模最大的幫派。
天底下那麼多的乞丐，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丐幫的成員，保守估計，最少也得有上萬人之多。
而身為丐幫少主，如無意外，以後也會是丐幫幫主的南宮靈，竟還不知滿足，還妄想著一統整個武林……這在陸小鳳看來，簡直是喪心病狂。
但顧慎言卻道：“有野心的人恐怕不是南宮靈。”
顧老弟這話是什麼意思？陸小鳳皺了皺眉，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幕後主使另有其人？”
這倒也不是不可能。
陸小鳳心想，認真推敲起來，這個猜想反而更加合理。畢竟算起來，南宮靈今年不過才十七歲，他就算是再有野心，也不至於大到這種瘋魔的地步。
但對顧慎言來説，這可不是什麼猜想。
而是百分百可以確定的事實。
他面色冷肅的看向柳無眉，用肯定的語氣求證道：“這件事真正的幕後主使，其實是沙漠中那位吧。”
“……沒錯，一統中原武林，是她多年以來的夙願。”
柳無眉對石觀音的恐懼已經深刻入骨，連她的名字都不敢提起，只敢用‘她’來做代指。
但這樣的恐懼，有時候也能化為強大的動力。
柳無眉深知，想要擺脫石觀音，她就必須得為顧慎言提供更多的情報，讓顧慎言這方能佔據更多的優勢，爭取立於不敗之地。
“我原本是個孤兒，甚至連自己父母的名姓都不知道，從小就被她收留，做了她的弟子，她本來還替我取了個名字，叫無憶，柳無眉這個名字，是我逃到中原之後，重新給自己取的名字。”
再次提起那些陳年舊事，柳無眉的心情仍舊十分復雜。
因為她對石觀音，曾經也是有過幾分師徒情誼的。
突然得知柳無眉是石觀音的弟子，顧慎言和陸小鳳都多多少少有些吃驚，但在驚訝過後，兩人不約而同的抓到了重點。
柳無眉原本的名字，叫無憶。
這和無花的名字，會不會有所關聯呢？
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後由陸小鳳發問：“她的弟子應該不止你一個吧，其他人呢？也都和你一樣麼？”
“是，除了我以外，她還收了很多孤兒為徒，但我被收留的時間最早，算是她的大弟子。”柳無眉沒有覺察出陸小鳳的意圖，還以為他只是好奇其他人的遭遇，“但只有我，最後成功的逃了出來。”
“你為什麼要逃走？她對你不好麼？”
陸小鳳也不急著直接追問無花的問題，因為對他們來說，多瞭解石觀音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恰恰相反，我是所有弟子中最受她寵愛的一個。”
柳無眉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她對我很好，也很信任我，還時常在私底下和我談心，聊一些很私密的話題……”
說到這裡，不知是回想起了什麼，柳無眉的表情有瞬間扭曲。
顧慎言從她的臉上看到了恐懼和憤怒，以及深深的怨恨。
“她有次喝醉之後，告訴了我一件事情，就是這件事，讓我動了要逃走的念頭。”
不等顧慎言和陸小鳳詢問，柳無眉就自顧自的繼續講了下去。
“她和我說，無思——就是在我之後她收的第二個弟子，其實不是孤兒，是她看中了無思的根骨，想收無思為徒，所以就殺了無思的父母。”
為了收個徒弟就把人父母都給殺了，這樣的事情，陸小鳳簡直聞所未聞。
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石觀音這個女人的可怕程度，已經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難怪她能想出用罌粟統一中原武林的計劃，這女人，為了達成目的，再殘忍的手段都能用的出來。
顧慎言闔下眼簾，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為無辜慘死在石觀音手下的生命。
也更加堅定了——無論如何都要除掉石觀音的念頭。
柳無眉的聲音有些沙啞，連眼眶都泛了紅：“知道了這件事情後，我就一直在想，那我呢？我的父母呢？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被她殺死的。”
陸小鳳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該怎麼說。
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師父，竟然有可能是殺害自己父母的仇人……這種事情，哪裡是一兩句安慰就能放下的？
可他又實在是見不得有女人在自己面前掉眼淚，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所以最後，還是乾巴巴的擠出來了一句：“你也別想得太悲觀了，要萬一不是呢？”
“萬一？”柳無眉自嘲似的輕笑了一聲，抬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又重新振作起來，“顧老闆既然知道她的名字，想必對她也多少有些瞭解吧。”
這個還真沒有。
顧老闆眼皮抖了抖，含糊道：“嗯……但我肯定沒有夫人對她瞭解的更清楚。”
柳無眉沉默了片刻，方才嘆道：“在知道那件事以前，我也這麼以為過。”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顧老闆順勢接道：“夫人不必一直沉溺於往事，你應當放眼於未來……你和李少莊主的未來，且還長著呢。”
提起李玉函，柳無眉的情緒果然舒緩了許多。
她甚至還笑了笑，道：“顧老闆說的沒錯，為了我們的未來著想，我會努力的。”
努力的擺脫過去的陰影，努力的戒除毒癮，努力的給顧慎言提供更多的幫助。
氣氛終於輕鬆了下來。
陸小鳳抬手給柳無眉添了一杯茶，笑道：“你放心，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了。”
只要神侯府那邊查出了證據，就能立刻將南宮靈和無花逮捕歸案，而石觀音那邊……等追命過來之後，他們也會討論出一個解決方案的。
只要他們這邊行動夠快，趕在石觀音反應過來之前做好準備，她就別想再把手伸進中原。
屆時，柳無眉和李玉函自然也不必再擔驚受怕了。
許是被陸小鳳篤定的態度所感染，柳無眉臉上還殘留的幾分愁色也漸漸褪去。
自由啊，可真是一個美好的詞彙。
她捧著茶杯，默唸了幾遍，又想起自己心愛的人，只覺渾身上下都被染上了暖意。
等柳無眉喝完茶，顧慎言才繼續問道：“石觀音有沒有什麼弱點？”
弱點？
柳無眉愣了愣，第一反應就是搖頭說沒有。
本來就只是隨口一問，對結果沒抱太多希望的顧慎言，倒是沒怎麼覺得失望。
他想，不管再怎麼厲害，石觀音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凡人，不是真的觀音，有血有肉，會受傷也會死。
所以一個人打不過也沒關係，他們還可以選擇群毆。
反正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
不過柳無眉後來又遲疑著補充了一句：“有一點……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弱點，她很重視自己的容貌，重視到幾乎病態的程度。”
哦——
顧慎言眨了眨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然後喃喃自語道：“如果在交手的時候專門往她臉上招呼，說不定會有奇效……”
把這句話給聽了個清楚的陸小鳳、柳無眉、一點紅。
“……”忽然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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