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齡是衙門中人,所以他的所作所為,性質遠要比尋常江洋大盜更加惡劣。
正所謂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倘若有朝一日,他的罪行被人拆穿了,所要面臨的後果,自然也會比一般的罪犯更為嚴重。
身敗名裂和牢獄之災倒是其次,搞不好還會被朝廷拎出來殺雞儆猴,直接腦袋落地命喪黃泉。
顧慎言相信,金九齡不可能不清楚這點。
所以他就想不明白了。
明知道後果有多麼嚴重,還非要以身試法,自尋死路什麼的,金九齡怕是個傻子吧?
金九齡:“……”
你才是大傻子呢!
懂什麼叫做反其道而行之麼?
正因為在別人看來,他沒必要為了那點兒金銀財寶鋌而走險,所以才更不會懷疑到他身上去了呀。
而且他準備工作做的也很充足,提前就安排好了可以證明自己在案發時間不在場的人證,回頭就算有人懷疑到他身上,他也可以輕而易舉的洗脫嫌疑。
至於可能會有的目擊者?
沒關係!
金九齡十分自信的表示,即便是親爹,也不可能認得出喬裝打扮後的自己。
充滿了鄉土氣息的大花棉襖,幾乎把半張臉都給遮擋住了的絡腮鬍,以及妖嬈的大紅唇……這扮相,簡直完美!絕對沒人能夠看穿他的身份!
然後他就立馬被人啪啪打臉了。
坐在屋頂上暗中觀察、哦不,其實應該說是光明正大的觀察了片刻後,顧慎言在金九齡即將推開房門,準備進自己房間搜尋時,不慌不忙的站了起來。
“閣下深夜到訪,敢問是所為何事?”
他的語氣與神態一如既往的從容淡定,運轉輕功從屋頂上躍下去的動作也十分飄逸好看,潔白的衣袍隨風輕輕擺動,在朦朧的月光的映襯下,彷彿仙人下凡,如夢似幻。
但金九齡卻像活見鬼了一樣。
差點兒沒被嚇死。
這傢伙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他剛才怎麼半點兒都沒察覺到對方的氣息?
因為我的武功比你高深得多啊,小傻子。
顧慎言溫柔一笑,用關愛智障似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金九齡一番,語氣極為誠懇的‘讚歎’道:“你這身打扮真的很有創造性,醜到能突破人類審美的極限,達到了可以同時對人的眼睛和心靈,造成衝擊性傷害的無上境界。”
一句話概括,就是醜的辣眼睛毀三觀。
金九齡當然聽得出對方是在變著法兒的嘲諷自己。
他表情扭曲了一瞬,拿著武器的那隻手蠢蠢欲動,幾乎想要直接和顧慎言開戰……但是他很快又按耐住了這股衝動。
因為他知道,自己恐怕不是顧慎言的對手。
若非武功境界比自己更高一籌,顧慎言剛才也不可能瞞過他的感知。
金九齡又不是真的傻。
這種以卵擊石的蠢事兒,他當然不會去做。
眼下最重要的,是想辦法從此地脫身,而顧慎言那些讓人眼紅的財富,他日後還有的是機會徐徐圖之。
這麼想著,金九齡慢慢地往後退了一步,捏著嗓子尖聲笑道:“今兒個算你走運,爺爺就暫且放你一馬,但等到下一次,我不單要取走你的身家財產,還要把你繡成一個瞎子,哈哈哈哈――”
笑聲還未停下,他便迅速地轉身起跳,打算用輕功開溜。
但在他轉身的同時,顧慎言手中的劍也出了鞘。
一道閃爍著銀光的鋒芒無聲劃破夜色,速度極快的追趕至金九齡身後,且應準了他的後心窩處。
來不及回頭,金九齡便被後方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劍氣,逼迫的不得不立即調轉了身形。
而這一轉,也讓他錯失了脫身的最好時機。
他此刻終於感到了一絲後悔。
後悔自己不該在動手之前沒有摸清楚顧慎言的底細,錯估了對方的實力。
但誰又能夠想到,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左右,職業還是廚子的年輕人,竟然會擁有這般高深莫測的武功呢?
金九齡知道自己今天很可能就要栽在顧慎言手裡了。
可不到最後,他總歸還是不死心的。
哪怕付出半條性命做代價,他也要試著再掙扎一下……萬一運氣好就能逃走了呢?
顧慎言並不急著拿下金九齡,他一邊遊刃有餘的同對方周旋,一邊還有心情調侃對方:“你這種不到最後關頭就不會放棄的精神,其實還是挺可敬的,等將來進了牢房,一定要繼續保持這種心態。”
“生命誠可貴,可千萬不要輕易地自尋短見啊。”
“閉嘴!”金九齡氣的吹胡子瞪眼,“要打就打,何必那麼多廢話!”
“好吧……但是在閉嘴之前,能讓我最後再說一句麼?”
顧慎言眨了眨眼睛,用一種商量的語氣向金九齡問道。
金九齡此刻的心情十分復雜。
並不想答應。
但是又怕會觸怒對方。
所以,在聽顧慎言廢話,讓他保持心情愉悅,能繼續在交手的過程中放水;或者惹惱顧慎言,加大自己脫身難度的兩種選擇之間,金九齡只能選擇前者。
也是很憋屈了。
“……你說。”
“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顧慎言勾起嘴角,笑得一臉純良:“你的鬍子要掉了。”
“!!”
金九齡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抬手想要遮住自己的臉。
可這一瞬間的舉動,卻讓他原本維持的就十分艱難的局面失去了平衡。
防守出現了空檔。
顧慎言當然不會好心到機會都擺在了眼皮子底下還不下手。
他忽然加快了攻勢,劍鋒一轉,繞過金九齡左手邊的空檔,直指對方咽喉――
“……”冰冷的利刃就貼在自己的脖子上,金九齡以一種十分滑稽的姿勢僵在原地,絲毫不敢動彈,只有冷汗無法控制的順著額頭滑下。
“你說你這是何必呢。”
顧慎言漫不經心的調整了一下姿勢,在金九齡萬分緊張的注視下,把劍鋒向下轉移了些許,從喉嚨移了心口。
“我這人一向討厭麻煩,也不愛多管閒事。說實話,如果不是你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不管你是江洋大盜還是……”
顧慎言的話還沒說完,卻被忽然從房間裡衝出來的包子給打斷了。
“老闆!你沒受傷吧?”
包子其實早在二人剛開始交上手的時候就已經被吵醒了。
因為知道自己貿然攪和進去只會給老闆添亂,所以他就一直安耐著緊張不安的心情,只能老老實實的縮在房間裡,從門縫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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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的眼力,自然看不清顧慎言與金九齡交手時的具體動作。
同樣的,他也無法確定自家老闆有沒有在這個過程中受傷。
所以一等到兩人分出勝負,他就立馬從房間裡衝了出來。
老實說,若非顧慎言這會兒的姿勢不太方便,包子大概會直接撲過去扒掉他的衣裳,仔細的檢查一遍。
見自家小夥計緊張的連臉都白了,顧慎言連忙安撫道:“你放心,我沒事。”
沒事就好。
包子松了口氣,終於捨得分出一點注意力給在場的另一人了。
“我能打這個醜八怪一頓嗎,老闆?”
他努力瞪圓了眼睛,挽起袖子摩拳擦掌,試圖做出一副兇狠的表情,雖然在顧慎言看來,他這副齜牙咧嘴的模樣倒更像一隻炸了毛的小動物。
“可以是可以。”顧慎言忍著笑意回道:“只要你不怕被弄髒了手。”
包子:“……”
忽然有點兒猶豫。
他現在可愛乾淨了,要是在揍這個醜八怪的時候弄髒了手,回頭肯定得再洗一遍澡才能繼續睡覺,那樣一來麻煩不說,還會耽擱不少時間。
明天還要早起工作呢。
萬一因為這個原因晚起,未免太不划算了一些。
顧慎言見包子猶豫不決,便乾脆替他做了決定:“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把人給綁起來,等明天早上直接送官就行。”
包子連忙搖頭。
“別別別,老闆,我這會兒真的一點都不困,你就讓我留下來幫忙吧。”
他想想還是覺著有些不甘心。
不能上手打人的話,那用腳踹也是可以的呀。
顧慎言:“……行吧。”
金九齡仍舊沒有放棄尋找脫身的機會,趁著二人閒談的功夫,他小心翼翼又不著痕跡的踮起腳尖,讓原本頂在自己心口處的劍鋒,稍稍向下偏移了大約一指寬的距離。
然後耐心的等待著。
等到顧慎言準備收回長劍的那一瞬――
金九齡突然暴起,將一直捏在手心裡的暗器射向了包子所在的方向!
顧慎言當即下意識的揮劍去阻擋那枚暗器,而金九齡則趁機拼著經脈受損的代價,將丹田中的內力全部逼至雙腿,奮力一躍,躥到了數丈外的院牆旁。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這一次,他沒有再浪費時間用來撂狠話。
而是直接一鼓作氣的翻過院牆,頭也不回的拔腿狂奔起來。
說實話,金九齡心裡其實一點底都沒有,他知道,即便耽擱了那一小會兒的功夫,以顧慎言的身手,想要追上自己恐怕也不是什麼難事。
所以他壓根兒就沒報有太大的希望,甚至做好了死在顧慎言劍下的心理準備――他寧願死,也不願被對方送交給官府處置。
……
然而金九齡不知道的是,顧慎言也沒打算繼續追上去。
“為什麼啊?”
平白受了遭驚嚇的包子有些怨念,老闆為什麼要故意放走那個醜八怪啊,他本來還想把人抓回來胖揍一通出出氣呢。
顧慎言笑道:“因為他跑得了一時跑不了一世。”
他早就看出了對方的身份,明天直接去城裡找陸小鳳和鐵手‘報案’就成,而且大晚上的,誰有心情去玩你追我趕的遊戲啊。
“老闆,你知道我沒讀過書的。”
包子的表情就更幽怨了:“所以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好吧……
顧慎言無奈的聳了聳肩,換了種更簡單直白的說法。
“我的意思是說他很快就會遭報應,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包子這次可算是聽懂了。
他眼睛一亮,好奇地追問道:“那他會像說書先生講的故事裡的壞人一樣,遭雷劈嗎?”
顧慎言被逗得一樂,哄孩子高興似的隨口應和道:“會會會,他會被天打五雷轟――”
“轟――轟――轟――”
咳,別誤會,顧慎言沒有卡殼。
後面是真的打雷聲。
而且還特別應景,不多不少正好響了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