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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154

明哲戟雖十分不情願, 卻拗不過舒辛, 只能每日戴他為她準備的假臉。

她原本就身量不矮,穿上侍子的衣服,又換了一張普普通通的臉皮, 勉強也能瞞天過海。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眼睛。

前幾日都相安無事,可紙包不住火, 漸漸就有流言從永樂宮傳出,說皇后殿下從外頭帶回一個侍子, 時時帶在身邊形影不離, 十分寵愛。

明哲戟萬沒料到第一個找上門的會是舒景。

她們見面的那一日本是歐陽馳的生辰,晚宴上人多眼雜,舒辛就沒有冒險把明哲戟帶在身邊。

明哲戟本在永樂宮看書, 舒景進門的時候悄無聲息, 特別吩咐下面的人不要驚動。結果她看到她的時候反應就慢了。

舒景見明哲戟不跪她,心中越發篤定她之前的猜想。

兩人面對面站了半晌, 舒景望著明哲戟冷笑, “你不知道我是誰?”

明哲戟搖頭答一句,“不知道。”

“舒景的名字你總聽過吧?”

明哲戟見她咄咄相逼,明擺著就是要她行禮的意思,索性就不應聲。

舒景輕哼一聲坐上主位,“自從我聽說皓鈺從外頭帶回一個赤眸的侍子, 心裡就疑惑,你的樣貌雖然改變了,清冷的氣質卻騙不了人。從前只有別人跪你, 哪裡有你跪別人,如今地位翻轉,這種滋味不好受吧。”

明哲戟也不辯解,舒景見她毫無反應,難免有些惱怒,“因為你一個亡國之君,敗掉舒家三成的家產。早知留你會惹出這麼大的禍患,我當初真不該一念之仁。”

明哲戟只當什麼都沒聽見。

舒景用盡強詞,效果甚微,不得不放低姿態,“陛下不要怪我話說的直白,我知道你一定記恨我襄助皇上謀奪你的皇位,可以陛下當初的身體狀況和決斷力,實在不適合再坐在龍椅上。”

明哲戟終於開口回一句,“臣有臣綱,伯爵雖位高權重,卻始終是臣,誰做皇帝不該由你做主。”

舒景從上到下打量明哲戟一遍,挑眉笑道,“果然是陛下。”

明哲戟望著舒景冷笑,“伯爵從見到我的第一眼就猜出我的身份,我又何必狡辯。”

舒景笑道,“我沒見到你之前就已猜出你的身份。皓鈺花了那麼多錢買人回來,卻死不見屍,巧合的是宮裡莫名多了一個外來的赤眸宮人,受盡他寵愛,讓我如何不心疑。”

之前舒辛對外的說辭是他帶回來的侍子與明哲戟的眼睛很相像,所以才得他另眼相看。可惜瞞得過明哲弦,卻瞞不過舒景。

“伯爵特別來見我,自然是有話要說,你直說就是。”

舒景一臉正色,“明人不說暗話,我無意對陛下不利,可如今塵埃落定,西琳新主入朝,你若還呆在宮中,對誰來說都不是好事。”

明哲戟面無表情地回一句,“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留在宮裡。”

舒景不耐煩地一揮手,“我猜到是皓鈺強留你在他身邊的。我從前就恨他對你執迷不悟,如今更為了一具屍體,做出這等蠢事。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請陛下高抬貴手,不要在糾纏他。”

明哲戟何嘗沒想過自去,這些天她一直都在猶豫。她的心在理智與情感之間左右搖擺,舒景的話給了她最後一擊。

舒景見明哲戟不動聲色,心中越發焦急,“皓鈺承諾陛下什麼,我大概也猜得到。無非是說他會找一個退身策,擺脫皇后之位。我現在就告訴陛下,這是不可能的事,舒家有舒家不能放棄的東西,未來的皇儲必出自皓鈺。”

明哲戟想到多年以前,舒辛玩笑一般對她說他們該為皇儲努力的情景,忍不住就笑了一笑。

舒景見明哲戟面上浮出一絲笑意,心裡越發沒底,“陛下笑什麼?”

“當初我歸還那一隻龍鳳鐲的時候,就暗自期盼皓鈺與朧夜破鏡重圓,直到如今,也是如此。”

舒景點頭道,“既然如此,陛下就離了容京。皓鈺雖痴情,可若你這一生都不再與他見面,他也終究會死心。他之所以會用天價買下你的屍首,不光是對你有情,更是對你有愧,他一直認定是舒家欠了你。”

明哲戟搖頭道,“成王敗寇,沒有所謂的誰欠了誰。伯爵說的話我都明白了,請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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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景當下就安下心來,“如此最好,也省了我許多口舌。今日宮裡人來人往,是最好的時機,請陛下換了衣服,這就跟我走。”

明哲戟明知無力回天,索性也不抗爭,接了舒景遞過來的衣服,自去屏風後換了,打扮成她侍從的模樣,低頭跟出門。

舒景帶著人徑直出宮,一路上遇到權貴官宦,她也面不改色,與人往來歡談。

幾個都是故人,明哲戟原本還心懷忐忑,三番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但心完全是多餘的。且不說她的樣貌不似從前,就算她真的頂著本臉,跟在舒景身後,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從前她都站在高處,如今落到平地,才有幸得見這些人的另副嘴臉。

說是吃驚,也不盡然;說是失望,也不確然。人情冷暖,本就如此。

出了宮門,舒景顧自上轎,幾個侍子也上了後面的車。明哲戟不好同他們擠在一處,就徒步跟在轎子邊,一路走到伯爵府。

即便之前在密道穿行的那幾個時辰,她也不覺得路如此難走。她這一年雖變換了身份,放低了姿態,到底還不曾試過被人如此輕賤。

下轎時,舒景特別扶著明哲戟的手,面上的笑容晦暗不明,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音量說一句,“陛下以為我小人得志?”

明哲戟笑的雲淡風輕,“伯爵是否小人,只有伯爵自己知道。人之貴賤,不全在身份,而在於心。”

舒景把明哲戟的手又捏緊了些,拉著她一路進府。

明哲戟被迫穿了尋常衣服,帶著舒景為她預備好的棉布包裹,坐進馬車一路出城。

馬車連夜趕路,走到日出時,已不知行了多遠。

跟隨明哲戟的除了車伕,還有兩個騎馬的暗衛。

明哲戟一夜未眠,只在凌晨時才略略閉眼歇了一歇。她不知道這幾個人要把她帶到哪裡去,就只能在心裡暗自希望,要是走的足夠遠了,他們就會放她自由來去。

這一趟出宮,她其實並不後悔,即便昨晚沒有答應舒景,最後的結果也只可能是被打暈了帶出宮,更糟糕的另一種可能,是舒景會對她下殺手。

她心裡唯一的遺憾,就是來不及同舒辛告一個別。

舒辛離開永樂宮去赴宴的時候,曾再三猶豫要不要帶她一起去。他走到門邊,又走回她身邊,像有什麼話含在嘴裡,最終卻也沒能說出口。

明哲戟見舒辛一臉窘迫,就拉他的手安撫他,“來日方長,有什麼晚些再說不遲。”

誰知世事變化如此之快,他們竟沒有了來日。

舒辛離宮前的那一個回眸,她恐怕這一生都不會忘記了。

他們上次離別,還是她離宮奔往金城的時候,誰想到那一別差點就成了永別。卻不知這一別之後,在她有生之年,還有沒有機會同他再見面。

天光大亮,明哲戟推開車窗對外頭的暗衛問一句,“我們往哪裡走?”

暗衛們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更別說回答她的問題。

明哲戟一早也預料到這種情況,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就算他們把她拉到荒郊野外殺了焚了,她也只有逆來順受。

車行到傍晚,走到一處田莊。車伕停了車,開啟車門,做出要明哲戟下車的手勢。

明哲戟拿起布包裹下了馬車,在暗衛的引領下走進院門。

遠遠迎出來的是個四十左右的婦人,素裝淡服,容貌氣質卻十分出眾,直對明哲戟躬身道,“這方圓幾百裡都是舒家的田產,小人名叫粟裕,是守莊的管家兼賬房。伯爵將貴人交給小人看管,若招呼不周,還請貴人多多海涵。”

明哲戟猜到這女子是莊院的當家人,就笑著對她一點頭。

女子攙扶明哲戟往正堂走,長短寒暄幾句。

明哲戟再回頭時,與她同行的三個人就都不見了,車伕自去卸馬車,兩個暗衛也隱去了。

粟裕見明哲戟面色晦暗,就笑著說一句,“貴客的身份我是知道的,若非家主吩咐,也不會慢待如此。請你忍耐個把月,等外頭風聲松了,我自會安排貴客遠走高飛。”

明哲戟心裡好奇,“你說的等外面風聲松了,是什麼意思?”

粟裕笑道,“皇后對陛下的痴情,我等也略有耳聞,你這一走,他必尋你,家主之所以把你藏在舒家的莊裡,看似一招險棋,實則卻是極高明的障眼法。”

她說的不錯,舒辛發覺她失蹤之後,最先找的一定是那條密道,一無所獲之後,就會一路追出城,或往北瓊去,或沿途南下,絕想不到她會藏在天子腳下這一處農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