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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拜禮畢,帝后雙雙登上金波玉龍輦,遊街往天壇。

姜鬱的一雙眸子沉靜冷漠,似澈藍的湖水,整個人卻像被喜服包裹的一塊冰。他的人雖然緊緊靠在毓秀身邊,她卻感覺得到他從裡到外散發出的寒。

姜鬱向來不愛張揚,穿衣都選黑白灰,著青戴綠都少有,更遑論如此張揚的大紅。

極致的紅與極致的藍,襯得他整個人清冷如雪。

姜鬱明知毓秀在看他,卻故作冷淡不想理會,他還介意之前她沒有對他伸出手。

毓秀被桃花盈身的亂象,更讓他心塞不已。原來當真如神算所說,她這一生命犯桃花,註定移情。

思及當年國師為他占卜的那一卦,姜鬱拳頭都攥緊了。

帝后在山呼海嘯中祭天回來,之後便換衣趕赴榮華的大婚宴。

西琳皇族零落,宴席各主位坐的都是豪門權貴的親族家眷,與各州各部封疆大吏及部落首領的使節,大婚宴雖比不得登基大典之後的豪宴奢華,來道賀的人也擠滿了整個地和殿。

正北一席只有四個人:毓秀與姜鬱坐在正中,帝后下首分別是姜汜與靈犀。

左右相分坐東西首席,兩人之後是博文伯,九宮侯,神威將軍,定遠將軍,以及六部要員。

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員幾乎都帶著一二親眷現身婚宴,眾人兩行排開,開席之後觥籌交錯,比白日裡百官跪拜的場面還要壯觀。

左相之右是其三子凌音,右相下首是其嫡長子姜聰,博文伯無子,帶的是么女舒雅,相陪九宮侯的是四子洛琦,神威將軍身旁是華硯,定遠將軍年紀尚輕,子嗣年幼,帶來赴宴的是其二弟紀詩。

由左相開始,朝臣依次向帝後敬酒,毓秀與姜鬱喝過一杯又一杯,都有些受不住,姜汜看著不忍,就起身到毓秀身邊代她行酒。

過不多時,姜鬱也喝得兩頰發紅,靈犀走到堂中,高聲笑一句,“皇后今日大喜,不宜多飲,我替皇后行酒。”

舉座譁然。

下頭端杯把盞的臣子把舉出去的杯子又收了一半回來,僵在空中不上不下。

毓秀難堪不已,偷瞄了一眼姜鬱,他面上竟沒有半點尷尬。

華硯與毓秀默然對視,兩皆哀嘆。

毓秀感受到姜鬱冰冷的視線,不得不把目光從華硯身上收回來,對下頭的一干眾人強笑道,“勞煩公主代皇后行酒。”

一言既出,朝臣們邊紛紛舉起酒杯,敬親自下殿的公主。

一輪酒罷,靈犀已微醺,臉頰微紅,款款回座。

左相向兒子使了個眼色,凌音端起酒杯走上主席,躬身在帝後面前行跪拜禮。

凌音雖是宰相公子,在舉業上卻無所建樹,既身無官銜,貿然上前敬酒就顯得唐突不合禮儀。毓秀礙於左相的情面,只得勉強接了。

世家公子大多如華硯一般謹慎淡然,相比之下,姜鬱太過清高,凌音又張揚浮華,他為人雖沒有敗壞德行的大劣,風流韻事卻一早就在京城內外傳遍。

凌音從小就對讀書興致寥寥,心思都在舞弄音律上頭,一把琴彈的登峰造極,連北瓊與南瑜的國手也時常來西琳同他切磋請教。

家中雖三番四次為凌音安排差事,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脫,一早就宣稱要入宮侍奉君王,左相不但不反對,還推波助瀾,當初更有心要與姜家爭皇后之位。

可惜姜家有右相與太妃主持大局,又有公主上書,左相這一仗輸的好不悽慘。

凌音鮮少嘗過敗績,對於失利於姜家的事一直耿耿於懷,此時出列敬酒,大有刻意而為之的意思。

毓秀猜到凌音敬酒的用意,她一邊與凌音碰杯,一邊打量這風流公子。

越看越心驚。

凌音的一雙碧眼比妖豔嫵媚的女子還要奪人心魄,眉毛常挑著,臉上的笑有三分古靈精怪,三分憤世嫉俗,四分溫柔入骨,當真是禍國殃民的長相。

毓秀發呆的樣子引得凌音越發開懷,他又大膽上前一步,手支龍桌把臉湊近毓秀。

毓秀與凌音對飲時已站起身,凌音突然的靠近嚇了她一跳。

姜鬱冷冷看著凌音,目光凌厲。

靈犀似笑非笑地看熱鬧,姜汜明知不妥又不好出面。

毓秀平穩心神,親自端起酒壺為凌音滿上一杯,想不著痕跡地把他打發下去。

凌音拱手接過酒杯,對毓秀笑道,“今日陛下大婚,卻與臣兩番對飲,皇恩浩蕩,不甚惶恐,來日若臣也有幸入宮,再請陛下與臣同飲第三杯。”

凌音的話像是只對著毓秀說,聲量卻大到一旁的姜鬱也能一字不漏地聽到。

姜鬱才剛剛坐上後位,就受到如此挑釁,自然心中不快。

凌音對姜鬱的冷顏視而不見,一雙眼只看著毓秀,“臣頗有酒量,願代皇上行酒,皇上大可吩咐臣留在你身邊伺候。”

姜鬱聽凌音三番兩次自稱為臣,面上不悅,就轉頭看了一眼毓秀。

毓秀瞥見姜鬱的表情,思索半晌,溫言對凌音道,“凌公子的琴彈的出神入化,來日定要為朕奏一曲。”

凌音明知毓秀話裡有逐客之意,就順勢說一句,“只待來日。”

話說的別有深意,毓秀看了一眼姜鬱,笑著點點頭,目送凌音躬身退下。

凌音剛落座,九宮侯就指使兒子跟上來。

洛琦從小就長的高,成年之後挺拔的像根竹竿,個子比姜鬱還要高出半個頭,毓秀要仰著脖子才看得到他頭上的銀麒冠。

洛四公子為人嚴謹,常年不苟言笑,一雙銀眸無悲無喜,不含情不隱韻,單單只昭顯一個正字;相比華硯的淡然,姜鬱的凌寒,他更多了幾分刻板,就算受父命上來敬酒,也把獻殷勤做的循規蹈矩,別說像凌音一般逾矩調情,就連一個多餘的表情也沒有。

九宮侯在下頭深恨其不爭,摩拳擦掌自己上了來,對毓秀笑道,“犬子三番兩次被陛下拒絕,卻念念不能相忘。”

姜鬱心裡好笑,面上的陰霾一掃而空;姜汜忍俊不禁,靈犀乾脆笑出聲。

毓秀也不知該哭該笑,底下一雙雙眼睛看著,沒有一個人看出洛琦對她有什麼心心念念不能相忘之情,那榆木疙瘩就差掛一塊“被逼無奈”的牌子,虧得九宮侯一把年紀還能臉不紅心不跳的扯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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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毓秀的確是拒絕過洛琦兩次,第一次是沒選他做侍讀,第二次是沒選他做皇后,可洛琦敬酒的時候明明沒有一點悲愁怨恨的表情,面容沉靜,巴不得毓秀不看他一眼。

直到九宮侯衝上來說了這幾句話,才徹底弄丟了自家兒子的斯文,洛琦像個被擺弄的木偶,手腳也不似之前利落。

這一邊還沒敬完酒,博文伯就帶著自家女兒走到毓秀面前。

九宮侯和博文伯冤家路窄,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毓秀看了一眼姜鬱,姜鬱雖然沒有看她,心裡卻是一樣的疑惑,世家公子上來敬酒情有可原,博文伯帶女兒來卻是什麼算盤?

“小女自幼就對陛下十分仰慕,還請皇上賞臉。”

舒雅面容姣好,靜則嫻雅,當真人如其名,是個溫順美麗的大家閨秀,毓秀欽賞她的容貌風度,與她把盞時笑容燦爛,才還想說幾句客套話,伯爵接下去說的話卻讓人始料不及。

“來日選妃,望陛下不要嫌棄靜雅是女兒身,只念她容貌才華,一視同仁才好。”

洛琦與舒雅被擠在中間,一個眉頭微蹙,一個滿面通紅。姜鬱臉上抽出一絲玩味,太妃已掩面,靈犀看著自家姑母義正言辭的姿態,滿心好笑。

毓秀越發哭笑不得,是她選妃又不是朝廷舉賢,女兒家入得了朝,如何入宮。

博文伯是已故廉皇后的親姐,毓秀不好不給她幾分顏面,“伯爵年少成名,是我西琳第一才女,靜雅風華非比常人,若有一日她能繼承伯爵的衣缽,豈不……”

話沒說完就被博文伯笑著打斷,“我家五個女兒個個是才女,用不著她繼承衣缽,可憐我膝下無子,還望皇上體諒我一片苦心。”

不等毓秀開口,九宮侯已在旁冷笑,“伯爵是否太兒戲?舒雅再好,如何給皇上皇嗣。”

博文伯受了譏諷,面色陰沉,“小女雖給不了皇上皇嗣,卻知情識趣,溫柔可人,總比整日對著棋盤,話也不說一句的強。”

這兩個你一言我一語,下首眾人也不好解勸,右相看足了戲,笑著上前解圍,想不動聲色地把二人勸回去。

定遠將軍本想帶其弟上前,見局面變得如此尷尬,一時也不敢妄動。

毓秀與華硯相視而笑。不等華硯回神,神威將軍就在他身邊說了句,“犬子陪伴陛下多年,不能同皇上結髮,甚是惋惜。恰逢良時,想為皇上吹奏一曲賀大婚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