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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閣內人聲沸揚, 一瘸一拐走進來的灰衣青年, 顯得毫不起眼。

蘇小昭口渴得緊, 徑直走到一個空位坐下, 斟了水便喝。“咳咳……”被意料之外的酒味嗆到,她掩袖咳幾聲, 微頓, 又皺眉喝完。

酒杯方擱下,眼前光影一暗,一個高大的身影落座對面。

“兄臺請。”來者不語,蘇小昭只將酒壺推去,拿寬袖胡亂擦了下嘴,便起身讓開。

忽地, 柺杖被桌腳一絆, 身子一歪, 只見對面本來沉默的男人,瞬息間放下酒壺,探手去扶她。

“砰”一聲,人是扶住了, 桌上的酒壺卻被撞倒,灑了黑衣男子一身, 濃郁的酒味散開在兩人間。

“哎呀,兄臺對不住。”手臂被男子的大掌穩穩托住, 蘇小昭抬眼, 這麼近的距離裡, 看到了男子無光的黑眸下不易見的緊張,她退開身子滿是歉意,“都怪谷歌腿腳不便,還請見諒,兄臺還是先回去換身衣裳吧。”

“無礙。”男子微沉的聲音。

蘇小昭歉意一躬身,拐著杖擦身走過,連眼神也沒有多給一個。

男子忍下身上傷痛,微張嘴,欲言又止。

眼見她走遠,男子又欲起身跟去,卻被一個來人按下。

對方小聲低語道:“影五,可算找著你了。你別再跟著小瘋子了。”

影五木然抬頭看向影六。

“你怎麼傷沒好就跑了出來,而且來這裡,若是被晉秦兩家的人發現該怎麼辦?”影六急道。

影五說:“可是小姐……”需要影衛保護,何況還腿傷未愈。

“噓!”少年眼珠子一轉溜,見四下無人注意,說:“別叫小姐,小瘋子唱起戲來六親不認的。”

看著影五木訥死板的眼睛,影六無奈搖頭,別指望小瘋子,不,是谷歌,在這種時刻會對他懷有一絲主僕之誼,至於噓寒問暖、關心傷勢更是不可能的。

而且連他和影一都被吩咐不能跟著,更別說是影五了。

影六瞥向他髒兮兮的衣服:“快走吧,不然小瘋子又跑回來撒你一壺酒了。”

※※

兩人離開的時候,蘇小昭拄著柺杖來到了樂者雲集的樂鬥館。

明明是樂鬥館,但在今日的摘星閣裡,反而是此處算落得個清靜。

想來也不奇怪,畢竟奏樂奏樂,要是大夥兒一起撫琴、鼓瑟、吹笙、擊磬地一鍋上,任你絕妙之音也是噪音,誰會這麼不惜面子?

“聽說今日坐館之人,是前段時間名聲鶴起的歌姬蘇吹雪……”有人低聲交耳道。

“正是,我素有耳聞,卻不曾聽得她的琴音。”一名抱著古琴,正值芳齡的女子好奇道。

“不過一介平民,能奏出什麼高雅之樂?”有人鄙夷道。

本來算安靜的館內,因這個話題而稍熱鬧起來。

“哼,真是井蛙之見,”果然,當即有“吹雪後援團”的人一擱酒杯,起身唾道,“在下有幸聽過吹雪姑娘的歌樂,確乎是餘音繞耳,令在下寤寐思之。”

一名藍衣貴胄子弟反駁道:“呔,我倒是聽過,但那等俗氣的新樂,又怎比得上雅樂、古樂?”

一時間館內兩派互不相讓,要不是抱著樂器顧及斯文,就差捋袖子上手了。

蘇小昭支著柺杖,拎著三角鐵,雲淡風輕地從中走過。

不關她的事。

“既然你自詡琴技高雅,不屑吹雪姑娘的琴音,待會鼓樂之後,何不第一個上去應戰,讓我等開開眼界?”先前出聲維護的男子道。

“這有何難?”藍衣貴胄子弟輕笑。

“鐺——”這時一記響亮的金屬撞擊聲響起,昭示摘星閣的樂鬥正式開始。

“好了。多說無益,是騾子是馬,待出來溜一下便知。”

眾人齊齊望向正中央的高臺。

蘇小昭放下柺杖,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託著下巴——打瞌睡。

按照以往慣例,此時是一名德高望重的樂官,先在上面講解樂鬥的規則事宜。

樂鬥並不只是比誰的旋律悅耳、誰的技藝高超那麼簡單。

當今南宛皇朝,向來推崇“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強調“樂”之於人的品德修養作用,與某種意義上的政治教化作用。而摘星閣有擢選英才,為朝廷輸送新鮮血液的天然職責在,更是偏向後者的考察重要性。

所以樂鬥,往往是以政事為體,頌諷喻諫皆可的形式進行。

至於如何分出勝負,則是由坐館之人譜樂而奏,而座下但凡挑戰者,須聽律知其意,然後以技高一籌的樂曲壓制之,即可得勝,成為次日的坐館之人。

七日間若一直無人得勝,坐館之人便不會變。

勝負之分其實並不難,樂官皆精於審音調律,孰高孰低,於他們而言是一聽便知,當然座下諸人也不是聾子。

當然,雖說曲高曲低好分辨,也不是每一場樂鬥都是懸殊的,兩年前摘星閣的一場樂鬥,便是有兩人高低難分,聽者和樂官都各執一詞,那時據說是搬來了雍家大公子救場,才最終決出勝者。當然這樣的情況並不常見,十年間可能出現兩三次,便算多了。

……

高臺上的樂官細細講解完後,話音一轉,卻道:“今日吹雪姑娘不會親臨樂鬥館,她已將所譜之樂,教於四位歌姬齊奏。”

臺下一時間議論紛紛,頗有異詞。

齊奏的方式素來有之,算不得稀罕,但坐館之人完全不出場,便怎麼也說不過去了。

“公子,就真由得那歌姬如此胡鬧?”樓上,謝筠不解望向自家主子,顯然蘇吹雪不是多麼忠主的人,公子比他更清楚,為何還如此做呢?

“且看吧。”雍和璧不說話,溫淡的目光隨意落下。

樓下,打著瞌睡的蘇小昭睜開了一隻眼的眼縫,又闔上——其實作為一名門客而言,比起其他人,雍和璧算得上是最合她眼緣的“主子”了。

他不信任她的忠誠,或者說是不在乎。但在用人方面,他選擇將重要的樂鬥館首日的坐館之位交與她後,只要不是毫無理由,便任由她不拘一格地行事。

他只用有用之人的,有用之處。

只是他慣常愛惜羽毛,不會像晉斐白一樣,肆意招收三教九流之徒,不顧聲名的狼藉而已。

當然,蘇小昭知道像雍和璧這樣的人,不至於沒有後手,用她不疑的基礎,很可能只是建立在擁有為她兜底的實力上,但這也不妨礙蘇小昭對他有一種“矮子裡拔將軍”的欣賞,畢竟是他的話,總好過對頭那位她的情敵,也好過抄了她家影衛部的秦家小子……

“這樣恐怕有不妥吧?”果然底下有人疑道,“齊奏並非不可,但吹雪姑娘若不露面,就算是她譜曲,又如何能考察她的琴藝?”

臺上樂官道:“吹雪姑娘說,她自有考慮,諸位若是對考察琴藝一事有疑慮,不妨等奏樂後再提。”

此時,有四名歌姬懷抱琵琶,走至高臺上。

座下人頓時更覺不解:這四位歌姬,都是名不見經傳的人,讓她們在摘星閣奏樂,未免也太過兒戲了吧?

但樂官話都這樣說了,眾人只好壓下心下疑慮或不滿,不再討論。

於是歌姬們起手之際,館內鴉雀無聲,等樂章奏起。

然而這一起手,臺下眾人皆愕然。

因為高臺上的四位歌姬,彈奏的竟是不同的曲子,琵琶音混在一起,竟是嘲哳到難以入耳。

不但臺下喧聲漸起,連正在彈奏的四位歌姬,也目目相覷,不由隨著臺下的噓聲,漸漸停下了手中動作。

顯然,她們幾人之前並不曾一同齊奏過,才在樂聲響起時,彼此顏色盡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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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這……”謝筠吶吶道。

蘇吹雪送來的一紙對策上,只說了讓公子找來她訓練的四名歌姬,齊奏即可。

可是,她娘的可沒說這四人學的是不同曲子啊?

這要怎麼齊奏?!

謝筠只覺替自家公子感到顏面盡失——不對,蘇吹雪的信上還有一句話:

若奏樂有意外,則再起奏之。

謝筠臉上都險些發燒了,所以這意思,是讓公子不止顏面盡失一次,還要顏面盡失第二次?!

簡直是雙倍羞辱。

少頃,雍和璧點頭,示意樂官繼續上臺。

然後,在樂官的授意下,四名歌姬硬著臉皮,再次一同彈起曲子——

不出所料地,幾息之後,雜亂的琵琶音便被喧鬧聲蓋住,然後不堪地停下奏樂。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彈的曲子不一樣呀?”

“簡直荒唐。”有人怒不可遏問道,“難道蘇吹雪就是這般教的你們不成?”

臺上歌姬赧然頷首,只懦懦說:“奴都是自個兒練的,往日吹雪姑娘只擊案讓奴奏樂此曲,不曾試過與人齊奏……”

座下頓時喧聲四起。

雍和璧半垂著眸子,半晌道:“謝筠,你去喚來隋珠,讓她攜琴前來,還有林家公子林端之,我已託他候在——”

話音未完,一陣“鐺鐺鐺”的清脆聲音響起。

只見那名拎著三角鐵的灰衣青年,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這股直入天靈蓋的、貫徹靈魂般的聲音,一下子壓過了館內所有嘈雜聲。

眾人目光所向之處,灰衣青年用初醒的柔軟嗓音,緩慢說著:“諸位莫急,我好像懂了吹雪姑娘的用意,若是不介意,不妨讓我來一試?”

客氣話是這麼說,但灰衣青年的兩條腿連同第三條柺杖腿,卻已經不客氣地跨上了臺。

不等其他人質疑,只見灰衣青年倚仗問:“你們剛才說,吹雪姑娘平時是如何訓練的你們?”

眾歌姬回他,吹雪姑娘是以指叩案,讓她們循其音而奏樂。

於是灰衣青年忖思片刻,回過身,目光掃過眾人,清冽的眼眸裡隱隱有一絲痛心疾首:“難道諸位還不明白吹雪姑娘的用意嗎?”

座下人面面相覷,皆是惑然:什麼用意?

灰衣青年嘆了一口氣,繼而緩緩搖頭,沉聲說:“若我所料不錯,此乃吹雪姑娘有意為之。但僅憑口舌,你們恐怕難以理解其意……唉,諸位不妨稍安勿躁,再聽一遍此曲罷。”

眾人見灰衣青年雖身有疾,但容貌明澈,聲音清迥,又言之鑿鑿,一時倒不出言反駁,也存心想看他怎麼個自圓其說。

只見對座下人說完,灰衣青年便轉身,舉起手中三角鐵架,與四位歌姬說道:“且看我手中鐵架形制,待會我會以這小鐵棍,於空中虛畫三角,每畫一筆,便當作是吹雪姑娘擊案一次,你們依照往日的方式來奏樂即可。”

灰衣青年舉起手中小鐵棍,自如揮動。

歌姬們紛紛依言而行,再次奏起樂章。

樂起,滿堂漸靜。

館內各處絮絮低語的聲音,逐漸消了下去。

這一次響起的奏樂,似乎與先前兩次大有不同,臺上的宮廷樂官們,闔上眼,也開始審聽起其中迥異之處——

如果說,四種不同的旋律,原本是散亂成一團的絲線,那麼此刻,在灰衣青年的揮手穿梭下,卻如同被繡娘的一根細針,以極其精巧的技法編織到一起。

低音的意蘊,中音的繁複,高音的提亮……

不同的時刻,眾人若凝神於其中之一的旋律,其餘便是伴奏,反之亦然。

若泛泛聽過,有人便覺出了分明是互不相同的韻律,分明在各自的意境裡兀自吟唱,卻奇異地被穿織成一曲極為協調,恢弘,華美的盛世樂章。

一時間,眾人入耳的竟是不同的樂曲。

奇哉!大奇哉!

眾樂者臉上逐漸都浮起了奇異。

最先變得神色凝重的,是突然正襟危坐的雍和璧,和幾名極為精於審音的樂官——

比起尋常的樂者,他們的造詣足以同時聚焦四個不同的旋律聲部,所入耳的,更是另一場造化天工的盛宴。

……

這般的奏樂方式,自古未有。

披一身深黑色大氅,立於窗欞旁的男子,一雙細長明媚的眸子微斂,流轉出幾分意外的驚異。

看來對於蘇吹雪,他並沒有預料到一點:她的琴音雖如草木,無情無感,但比起意境深遠的樂師,她更像是一位精雕細琢的工匠。

結構精妙至此的譜曲,凝神聽去,就是一重浩渺天地……

“稟世子,吩咐諸事已備妥,請世子移步兵鬥館。”

樓下樂音漸歇,深黑色大氅男子掀起眼,半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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