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斯卡曼帝國的疆域。
上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隔著城門好幾裡的地方都能聽見城內百姓痛苦的呻/吟。
但是這一次, 等到這一隊精英軍隊一直行駛到能夠看到城門的地方, 附近依然還是一片死寂。悄無聲息。安靜的就像沒有活物, 只有來人馬蹄在黃土地上踩踏的噠噠聲迴盪, 撞得人心裡有些無端的發慌。
“陛下,請允許臣前去探查一番。”
“嗯。”
坐在高頭大馬上的路易斯看上去不甚在意的點了點頭,棕色的眼睛卻是直直落到了視線盡頭那座高大的城牆上,眼眸裡滿是凝重的神色。
軍機大臣得了首肯之後, 立馬同身後的騎士頷首,於是便有兩匹馬朝著國王行禮後迅速向著城牆邊緣趕去。
這一次出行,路易斯只帶上了斯卡曼帝國那一支最精銳的紅衣騎士, 還有軍機大臣麾下得意的鐵甲騎士。
這兩方人馬都是斯卡曼帝國能夠穩居大陸第一帝國的最強底氣,別的國家只是聽到他們的名字都聞風喪膽的那種。兩個軍隊彼此神交已久, 平日一致對外,但是內裡保持著良性的競爭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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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常, 這兩支軍隊一支鎮守在邊疆,一支鎮守皇城,這還算是好幾百年來兩支軍隊的首次合作。
不僅僅可能是首次合作,還有可能是最後一次。
所有士兵都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決心。軍機大臣在來之前就已經暗地裡吩咐過了, 誰都可以死在這裡,但是斯卡曼帝國的最後一支血脈必須留存。
“這座城的情況不妙。”
路易斯皺了皺眉。
他上次來的時候, 好歹城裡還有活人的跡象。
而現在,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座城池已經變成一座死城。
“不, 似乎——”
下一秒,路易斯看到城門的抖動,忽而頓住:“準備迎戰!”
“是!”
既然是一座死城,城門為什麼又會抖動呢?
明明在他們到來這裡之前,這一片分明都是死寂一片。
唯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城裡的東西,聽到了外面的聲音,這才發出了聲響。
很顯然,所有人的心頭都浮現了一絲恐懼。騎士們攥緊了手中的長矛,在馬背上伏下/身子,眼眸如同鷹隼般緊緊盯住城牆的入口,個個屏息凝神。
撞擊城門的悶響聲一下接著一下,每一下都讓人心驚肉跳。
在降臨大陸,是沒有徹底死亡這個概念的。
因為每個人的靈魂都是永遠的,死亡之後會進入輪迴轉世。
只有瘟疫,瘟疫造成的死亡是連靈魂都染上了黑色,死了就是徹底死了。
在這樣一個已經宣告了死亡的城市裡,忽然出現只有活物才能造成的響動,原本就是一件很驚悚的事情。
彷彿在印證他們的想法一樣,下一刻,那扇不堪重負的城門就被撞倒。
先前路易斯吩咐過封城,所以士兵們就拿近一米長的鐵釘把城門釘死。如今從內裡撞開的時候還能夠清晰的看見鐵釘扭曲的可怖模樣。
全身籠罩在黑霧中的騎士同樣端坐在馬背上,面容被冷硬的黑鐵覆蓋著,馬匹也是由黑霧構成的不明生物,甚至可以看到那些黑霧的粒子分佈其中,駭人無比。
一看就不是活物,誰也不會想要被這樣的生物來上一槍。
“準備點火!不能讓這些黑騎士突破防線!”
路易斯瞳孔緊縮,他在馬背上一揮手,率先從箭筒裡抽出附了火焰魔紋的箭矢,拉開弓箭,加緊馬背率先發動攻擊。
他們也不是全無準備就來送死的。
宗彌告訴了他們關於黑騎士的全部資訊。
黑騎士誕生於瘟疫黑霧之中,是瘟疫最忠誠的奴僕,他們沒有生物的思維,只會忠實的將馬匹駕駛到降臨大陸每一個角落。
黑騎士全身包括馬都是由瘟疫構成,只要他們所到之處,全部都會染上死亡瘟疫。
不過,好在還是有辦法剋制他們的。
火。
火在降臨大陸也一樣,擁有著光明和驅除汙濁的能力,同黑暗相對的正是光明和火。
這些由瘟疫構成的黑騎士們若是被極致的烈焰附著,就會燃燒起來。只要火焰的溫度足夠,他們就會在火焰的燃燒下消亡。
他們這一隊精良的隊伍裡已經準備好了無數火焰藥劑,在國王一聲令下後,騎士們紛紛將火焰藥劑塗抹在劍柄的凹槽上,揮手就是一片火焰從劍尖迸發出去,燒的空氣都微微扭曲。
“殺啊——!”
路易斯這一箭過去,火焰的尾羽在空中拉出一條長長的火花,像是流星般迅疾的沒入到一個黑騎士的胸口。
黑騎士的胸口中間登時被燃燒起一個大洞,狼狽的從馬上摔了下去。
一時間士氣高漲,騎士們揮舞著旗幟和那黑色撞在一起,就像是一顆油滾進了沸水中。
可惜好景不長,第一個人類騎士倒下了。
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不小心沾染了黏稠的黑霧,於是下一秒這黑色便順著他被接觸的那個地方開始爬上全身,人類騎士甚至連痛呼都沒能從喉嚨中喊完,便被腐蝕成一灘不明的液體,墜落到大地中去。
靜寂無聲。
每個人都看到了這宛如地獄般的一幕,所有人都在顫抖。
這只是第一個。
緊接著,馬上就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軍隊們開始逐漸無法抵擋,朝後撤去,甚至連拿著武器的手都開始顫抖。
那是恐懼。
人類在面對超出自己理解範圍之外太多的事情時,便會心生恐懼。
斯卡曼帝國的軍隊已經折損了一部分,但是黑騎士還在源源不斷的從那座死城的城門中衝出,一個接一個,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他們的旗幟在空中飛揚,像是不會倒下的尖塔。
更加可怕的是,如果他們的火焰當即燒死黑騎士的話,下一刻,黑霧又會重新在空氣中聚集,幫他們補全身體殘缺的部分。
到這個時候,所有人才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一支堪稱不死的軍隊。
這樣的軍隊,本來就不是人類能夠抗擊的存在。
繼續作戰下去的話,唯有死。
不,也許死亡,也無法阻攔他們。
“諸位。”
在這片靜寂中,國王忽然出聲:“如果我們後退,在我們身後的斯卡曼帝國人民,乃至這個大陸上的人們,都會被這樣的東西爬上身體。”
“其中也包括你們的親人,你們的夥伴,你們的師長,還有無辜的平民。”
“我們退了,大陸必會就此淪陷。”
所以,不能後退。
“而餘,斯卡曼帝國第一百三十七任國王,今日已經做好準備——”
“成為這個帝國的末代國王。”
明明說著這樣的話,路易斯的聲音卻十分平淡,他的眼眸直視著前方,手中的箭矢依然熊熊燃燒著,簡直要和他猩紅色的王袍泅成一個顏色。
青年國王猛的一夾馬背,風便將他那一頭長卷發掀起,他裹挾著疾風一起,衝到了整個軍隊的最前面,揚手一劍就將黑騎士的頭顱砍斷在地。
這個時候,所有人才恍然覺得,他和這個帝國所有的國王都不一樣。
斯卡曼帝國的國王都是直髮,只有路易斯頭上長著一頭不羈的捲毛。
“陛下——!”
路易斯這一衝就跑到最前線去了,騎在馬背上的軍機大臣看到這一幕,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副官連忙掏出嗅鹽,湊到這位年邁的大臣鼻下。
眾所周知,路易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暴君。
雖然斯卡曼王族盛產暴君,但是殘暴成路易斯這樣的,那還真是少見。
在他繼位之後,所有的大臣和軍團長每天上朝的時候最擔心的事情就是自己的頂上人頭。
每個人都在諂媚的討好他,但是在這一刻,沒有人會說他像個暴君。
這一刻,這位暴君的背影如此的偉岸,堅定,就像一顆永遠也不會折斷的綠楊樹。
他無疑是一位真正的王。
此時此刻,沒有人回應。
所有騎士卻默默將右手放在了心口上方,用行動宣誓了他們的決心。
誓死追隨。
人數在持續下降。
無數人連痛呼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便從馬上墜落下來。
“走。”
在戰場的廝殺聲中,兵戟交錯的抨擊聲中,路易斯忽然回過頭來,朝著軍隊後方打了一個手勢。
剛剛因為情緒激動差點暈死過去的軍機大臣在嗅鹽的作用下終於重新甦醒,只不過大臣的年紀已經大了,如今醒來後一時半會也無法動彈。
副官收到了國王的指示,忽然抽出自己腰間的匕首,一刀深深扎進了馬背上。
馬匹因為忽如其來的疼痛受了驚,馬蹄高高揚起,一下子載著軍機大臣朝和戰場相反的地方駛去。
“你——”
年邁的大臣驚愕無比,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抱歉,科瑞爾閣下。陛下先前已經吩咐過屬下......”
“這些年,您為帝國,已經付出的夠多了。這種和命打交道的勾當,還是交給我們年輕人吧。”
軍機大臣的副官在馬背上為這位老臣深深的鞠躬後,轉頭也抽出自己的鐵劍,頭也不回的加入了戰場。
留下來只有死。
誰都知道,但是沒有一個逃兵。
許多人已經沒有力氣再握劍了,他們的臉頰被火焰的焦煙燻黑,臉上卻滿是笑容。
最後的最後,國王被一隊精兵包圍在圓圈之中。
這是僅存的士兵了。
“斯卡曼帝國的男人若是死在戰場上,都不需要馬革裹屍了,折斷的鐵劍就是我們最好的墓碑。”
國王大笑著,狠狠的咬開了火焰藥劑的瓶蓋,將藥劑撒在自己和騎士的身上,彷彿眼瞳深處都要跳躍出一簇火焰來。
明明是這樣自殺式的做法,在熱度蔓延到周身的那一刻,路易斯卻不可遏止的想到那個人。
其實他知道的,即使他活著回去了,宗彌也不會答應他。
也許......就這樣結束的話,老師還能夠記住他。
最重要的是,路易斯永遠都不會收到那個拒絕。
以國王為圓心的地方,火焰開始爆發。
從遠處看去,就像是一顆圓形的火球在戰場中央熊熊燃燒,又像是點綴在斯卡曼王袍和旗幟上的猩紅,永不熄滅。
大臣被馬匹拉著朝安全的地方駛去,眼淚從他臉上縱橫交錯佈滿年齡溝壑流入斑白的兩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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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曼帝國淪陷了。”
在宗彌進入曙光聖城的時候,傳令官穿過深深淺淺的迴廊,將這個噩耗公之於眾。
金髮的愛神默不作聲的收緊了手指。
就在剛才,他再一次收到了系統的提示。
他集齊了七分之六的神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