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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林小郎君

“每幅畫都是畫者匠心鉅作,此幅《春柳》色彩簡單卻以點綴功力點出春意,枝條垂下明確清楚,樹下人物姿態瀟灑頗具名士風彩,且線條簡單幾筆構成,可見畫者在物與人之間可能更善長畫人。”

許詢與孫紹對視眼,暗自點頭,相思倌漣樺的確更善長畫人物畫。

“還有呢?”許詢問。

林阿寶看著畫細細品鑑:“畫者腕力強勁一筆而就,畫風剛陽應該是位男子,但難得的是畫作卻極為細膩,表現張馳有序,在匆匆忙忙一個時辰內能畫出此畫可見畫者功底深厚,是心中有畫的。只有心中有畫才能做到一筆而成,讓一根線條完整、飽滿,添筆越少畫作才越清秀,反之則有累贅感。”

許詢撫掌笑:“看來阿寶對這幅《春柳》讚賞極高呀,”

“阿寶不敢言讚賞,只是說出阿寶看到的,如果說的不對還望恕罪。”

謝安聽著很有意思:“優點說了,那麼弊端呢?”

林阿寶謙虛道:“每個人的畫都有每個人的習慣,優缺點也並不相同,阿寶不敢言弊端。”

謝安:“那要你畫《春柳》你會如何畫?”

許詢哈哈一樂,招來人把畫筆等物全部取來,隨手一指:“還要如何畫,就著這幅《春柳》隨便改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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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阿寶嚇的忙擺手:“不行不行,別人的畫怎麼隨便能改?”

“不過一幅畫作罷了,阿寶若介意我讓問一聲畫者如何?畫者若同意便能改了吧?”許詢直接讓人叫來漣樺,讓隔著紗簾同意改畫。

紗簾那邊傳來清亮人聲:“還請小郎君賜教。”

孫紹把筆塞林阿寶手裡:“林小友就別推辭了,把你想畫的《春柳》畫上去。”

林阿寶拿眼看謝安,謝安一曬,頷首:“無妨。”

“那阿寶便得罪了。”說著向紗簾那邊畫者揖手一禮,轉而衝一眾施上一禮,這才提起筆臨場改畫。隨著線條的增加,圍觀者眼內皆閃過一抹趣味,謝安眼內笑意深上兩分,相比畫作的一個多時辰,林阿寶改畫只用了不到盞茶時間,顏色未添半筆,只堪堪幾條墨色線條,整幅畫作給人感覺立時耳目一新。

放下筆,林阿寶揖手:“時間倉促,阿寶獻醜了。”

許詢摸著下巴一點山羊須,看阿寶的眼神比之前還要喜歡,就是恨不得拽回去當女婿才好,想到這裡許詢心裡一動,沒準真能做女婿呢?

孫紹就簡單多了:“林小友謙虛了,經你這幾筆整幅畫作生動不少,靈氣逼人,可見傳言不虛,確是畫藝超群驚才絕豔之輩。”

謝安從畫作收回視線問:“如何想到這般改?”

林阿寶被誇的不好意思,謙虛道:“自打學畫老師就教過我,畫有骨、有肉、有血、有魂,四者皆備骨肉均勻才是佳品。而這幅畫,好則好,卻是骨肉之間立意不均,說是《春柳》可春柳的表現力若顯薄弱,一眼看去反是幾位名士姿態更吸引人眼球,有主次不明之嫌,而柳既然說春,那除了抽出的綠色苞芽外,應該還有一樣東西更能表達春。那就是風。春風吹撫枝柳飄蕩,在飄飄蕩蕩間綠苞芽抽出綠葉,隨春而發緩慢生長,這是生動的,有了風,人就能感到柳葉在抽芽,而這樣生動代表生命轉回的春柳,如此嫩綠,如此溫柔,樹下名士如何不心生嚮往呢?”

林阿寶改的幾筆便是把柳條畫出隨風飄揚的寓意,就像春天微風撫過柳條翹起尾端,這股微風又吹動樹下名士衣裳頭髮,讓名士不自覺轉首看向柳樹,只要這一眼,也不要多隻一位便可,整幅畫的構圖、立意,頓時便生動起來,與《春柳》這個名字更相得益彰。

隨便幾筆便讓畫耳目一新,這是阿寶畫藝更高一籌的表現麼?不盡然,只能說林阿寶靈氣更足,天賦更好,他的眼睛看到的比常人要多的多,發現美的事情更細微,也有悟性把美的事情用他的畫筆表達出來。天賦加上靈氣,心動爾後柳枝動隨即筆動,這才是一幅畫作產生的正常順序,而漣樺則正好相反,筆動心不動,所顯現出來的畫作自然不盡相同。

這也正好表現一個論點。林阿寶心有漣漪,所以他看到的春柳是動的,更深入本意;而漣樺心如止水,所以他看到的春柳是不動的,只留於表相。

說畫的林阿寶侃侃而談一針見血,自信又澎溥,半點不見之前的侷促,眼睛裡好像裝滿了整個宇宙,亮如星子明如驕陽,讓人見之不忘心生嚮往,就像柳樹下被嫩綠枝條吸引的名士,只一眼便記在心頭。

“聽阿寶這席話,我對你的畫作越發好奇了。”

不再說畫,林阿寶又變回那個侷促的小郎君了,面對一眾的誇讚不好意思往謝安身後挪了挪。謝安失笑,往常都是他往別人身後躲他,今天終於往他身後躲別人了,可離了畫舫謝安發現他想多了。

林阿寶又躲起他來,謝安哭笑不得,他究竟怎麼他了?

把人領上畫舫這麼久,謝安柄著負責的心理親自把人送回林府,今兒林遵文沐休在家,聞訊迎出門:“多謝謝大人送犬子回府。”

“林大人。”

兩人現在都是侯官的尷尬時候,級別也相同,但謝安乃陳群謝氏,建康顯赫一族,林遵文不過地方上來的太守,在謝安面前確是份量不夠看,並且謝安年紀青青便與大他近二十歲的林遵文級別相當,可見能力之卓爾,前途不可限量也。

“如蒙不棄,還請謝大人入府喝杯清茶。”

謝安順水推舟:“那使恭敬不如從命了。”

“能請謝大人入府,寒舍蓬畢生輝。請。”

“請。”

林阿寶聽兩人恭敬來恭敬去聽的牙酸,找個由頭跑去後院尋自家阿孃了,紀夫人正跟繡娘商量新衣一事,見阿寶來忙招手:“來的正好,正商量著裁新衣呢,量量尺寸。”

林阿寶不解:“不是才做的新衣麼?怎麼又要做?”

紀夫人沒好氣唾道:“什麼叫‘又要做’?馬上就是三春了,陽春一到你還穿這厚的衣裳不成?不得裁薄衫?”

“這麼快就要三月啦?”林阿寶掰著指頭算,他感覺來建康沒多久呀。

“誰人不知就要三月了?就你日子過的稀里湖塗。”

“我這不是有阿孃麼?反正阿孃都會給我弄好。”

“真真上輩子欠你的。成了,站好,給量量袖子。”量完尺寸繡娘下去,林阿寶依到紀夫人身邊母子倆說著悄悄話,前頭有人來報,林遵文讓拿畫說是貴客要看畫,林阿寶也想知道在東晉頂級大佬眼裡他的畫到底怎麼樣了,自己親去去取了來送到前廳,臨場又慫讓人送去自己卻躲在牆角偷聽。牆角有擺架,探頭探腦的林阿寶一不小心撞上去,當即倒抽冷氣:“嘶~”

正聽謝安點評的林遵文唬了一掉,急忙跑來:“怎麼了這是?好好的你怎麼跟個擺架過不去?”

林阿寶捂著頭上撞出的包差點飆淚:“阿爹,疼。”

謝安仗著身高看了林阿寶頭頂包,一邊安撫人無礙一邊讓人去自已馬車取了活血散淤藥膏,拿了藥膏給擦,結果林阿寶已經躲到林遵文身後去了。

“...犬子頑劣,讓謝大人見笑了。”林遵文尬笑道歉,心裡恨不得把兒子提拎出來抽一頓,要偷聽說話的是你,結果躲人的也是你,還躲的這麼明顯,這是找抽呢還是找抽呢還是找抽呢?就沒見過這麼坑爹的,面子裡子都快要丟盡了。

“無妨。早晚擦了揉小半刻鐘,兩天便好。”

林遵文接過道謝:“多謝。”林阿寶躲在自家阿爹身後揖手道謝,那小心謹慎模樣就跟謝安是吃人老虎一般,弄的謝安自己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窮兇極惡之人了。

“畫我已然瞧過了,用色、立意確是精妙,阿寶天賦難得。”

林阿寶眼睛一亮,自己的畫入了東晉頂級大佬眼,是不是代表離大成又進了一步?

人躲著自己誇卻受得住,這是幾個意思?瞧在眼裡的謝安心裡莞爾,隨即與林遵文告辭。林遵文送到門口目送馬車離開,回頭見林阿寶用藥膏揉頭頂包一臉淚汪汪模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訓道:“該!毛毛燥燥就得受點教訓!”

被訓的委屈扁嘴,林阿寶想起問:“阿爹,長康是誰?”

“長康是畫聖顧愷之的字,以前說過的不記得了?”林遵文比林阿寶還詫異,不是說最為崇拜畫聖顧愷之以對方為目標麼?結果連崇拜物件的字都忘了,你怕不是假崇拜吧?

‘說道長康前幾天還跟我打聽林小友,可惜今日聚會沒來,否則就能見到了’林阿寶覺著自己可能錯過了一個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