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護士話一出, 屋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去看顧青池，顧青池正拿著勺子，認真的一下一下攪拌著小碗裡的粥，但看碗裡始終沒有變化，就知道他根本沒有好好吃飯。
感到屋裡安靜了下來, 他慢慢停下了手上的攪拌, 疑惑的歪頭去看顧夫人，他身上的衣服是件寬鬆的白體桖，寬鬆的露出鎖骨跟一側小半個肩頭, 手舉著勺子，手背上還有扎針之後貼上的平口貼，看起來乖乖巧巧的, 這也算顧青池的一個壞習慣了，他不喜歡穿睡衣，就喜歡將自己穿著最舒服的衣服當作睡衣。
還是顧夫人打破了沉默。
“這不是我的孩子, 這是我小侄子呢。”
顧夫人今天精神似乎好了很多，能清楚的意識到顧青池跟自己的關係。
坐在床上，低著頭的顧青池手沒拿穩, 勺子跟小碗狠狠撞擊了一下, 發出清脆的響聲。
顧夫人擔心的看過去，顧青池手搭在小桌邊上，低著頭，頭髮散落下來, 看不清表情。
“池池是不是手上沒有力氣，快放下，我來。”
顧夫人沒有理會顧青池磕磕絆絆的拒絕，熱情的直接拿過了小碗，開始一勺一勺喂顧青池喝粥，手上的動作很溫柔，但莫名讓人感覺很強硬，效果也很明顯，一小碗粥不一會就下去了一截，顧夫人喂孩子應該很有經驗，節奏剛剛好，顧青池剛剛咽下去一口下一勺就已經遞到嘴邊了。
顧青池就忙著一口一口的接粥，就像只不愛吃飯而被迫被成鳥投喂的幼鳥，不管怎麼抵抗，也要一直被成鳥喂到肚皮圓滾滾的。
小護士看著看著就笑了起來，她不追星，只是覺得顧青池格外好看，之前談話氛圍也很好，所以講起話來也沒有什麼心理壓力。
“伯母，我要告狀，您沒來之前他都不好好吃飯，都要謝先生哄半天，吃水果都要削皮切成小塊，遞到嘴邊才肯吃一點點。”
幾個人再次聊了起來，等到顧青池喝完這一小碗粥，顧夫人也不逼著他吃別的東西了，仔仔細細給他擦了擦嘴角。
“池池先等一會，我待會回來。”
說著就站起了身，轉身的時候笑容就消失了，快步走了出去，看起來氣勢逼人，她走到顧父身邊的時候也沒停，直接伸手扯住顧父的領帶，顧父原本在門口，雙手插兜，靠牆，看著他們聊天，顧夫人猛的抓住他的領帶也不生氣，就彎著腰跟上她，任由她抓住。
等到走出一段距離，她也沒鬆手，更往下抓了抓，讓顧父低下頭來。
她聲音不大，卻句句都咬牙切齒，看起來異常憤怒。
“我侄子，你弟弟的孩子，不像你弟弟，不像那個女人，像我？那麼巧，我的孩子夭折了，他就有兒子了？”
“你弟弟生育困難，連我都知道，那個女人對孩子不管不問，正常嗎？像個母親嗎？嗯？像她生的嗎？”
她扭開頭，努力平息了一下，等到過了一會兒，才問道。
“那孩子屍體，你見過？誰處理的？”
顧父眉頭緊皺著，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過了一會兒，才啞著聲音回答。
“沒有，他們處理的。”
他們指的是顧老夫人，顧父仔細回想當年的細節，想著想著，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了，當年他下飛機就收到訊息，到了醫院孩子就已經被處理了，就算算上這其中的時間差，從孩子夭折到被處理，似乎也過於急促了。
顧夫人怒極反笑，她鬆開領帶，等到剛剛鬆開領帶，笑容就立刻消失了，一字一句都彷彿是從齒間擠出來的，一瞬間表情陰狠的厲害。
“給我查，顧就，你個廢物！”
顧父沒有反駁，看著顧夫人回到了房間裡，這才轉身走了，腳步飛快。
旁邊路過的兩個小護士跟他擦肩而過，她倆屏住一口氣，等到顧父走過去才齊齊呼出一口氣。
另一個撞了另一個一下，嘻嘻鬧道。
“緊張什麼，剛剛不還是在八卦帥哥，說什麼從書裡走出來的霸道總裁？”
“不不不，看走眼了，絕對的西裝暴徒，看著沒？人高馬大冷著一張臉，像是去尋仇的。”
那邊顧斜收到顧父的簡訊。
【去查點事情，照顧好你媽媽。】
顧斜回覆了一個瞭解，抬頭。
顧夫人正在給顧青池剝葡萄，臉上還帶著笑容，時不時給顧青池擦一下嘴角的葡萄汁液，歲月靜好。
顧青池乖順的低頭，接受顧夫人的照顧，視線不經意的越過顧夫人，跟顧斜對視了，然後露出了一個溫軟還有點羞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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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斜心裡一軟，被戳中了軟肋一樣，暈暈乎乎的，毫無抵抗力，他點了點頭，隨後覺得不夠，又有些生硬的扯開嘴角，努力想表現的友善一點。
顧斜不適合笑，他的長相偏冷硬，像只高大的德牧，就算搖著尾巴，向別人走過去的時候還是會被人群避讓，實際上，顧斜作風也是一向很符合他的長相的。
有他在場，下屬從來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連工作效率都能翻一番，但誰也想象不到，這樣一個人，曾經是個對幼弟過分寵溺的兄長，家裡最寵溺顧青池的，並不是顧夫人，而是這位連笑起來看著都分外嚴厲的兄長。
在顧青池面前，這只德牧毫無原則，哪怕是他的幼弟鬧著要摸他的白肚皮，他恐怕也會嚴肅著臉一邊說著只能摸一次，一邊躺下來，露出白白軟軟的肚子來。
顧父傍晚就回來了，只在門口停了一會兒，敲了敲門，顧夫人就知道了，跟著出去，走到遠處。
顧父頭上還有著亮晶晶的細密汗珠，他遞給顧夫人一疊資料，最上面看樣子是醫院裡的病離復印件，下面是額外的一些資料。
他簡單向顧夫人說明這些資料。
“可以確定的是，你生產那天，醫院裡沒有嬰兒夭折的記錄，顧成沒有生育能力，那孩子跟他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顧夫人緩緩翻閱那些資料。
顧父接著講下去。
“基本可以確定了。”
他頓了一下。
“還差最後的檢驗。”
他指的是做親子鑑定，但做不做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了，他的孩子，還活在這世上，但哪怕一天都沒有待在父母身邊過，他從出生就被抱離父母身邊，甚至沒有受到很好的照顧。
“顧就，你這個廢物。”
顧夫人一字一句的重複道，說完就徑直走了，顧父沒有反駁，他頹喪的低著頭，難得狼狽，顧夫人走了好一會兒，他才低低的啊了一聲，似乎是在贊同顧夫人的說法。
這不是很貼切嗎？自己就是個連自己孩子都守不住的廢物啊。
他給顧夫人的那份資料是經過挑揀的，還有一部分，他猶豫了一陣，怕刺激到顧夫人，最終還是沒有放進去。
那是有關於顧青池這些年的經歷。
一樁樁，一件件，仔仔細細的都被記錄了下來。
那麼小的孩子，被安置在顧家之外，交給保姆照顧，整個顧家，唯一對小孩子上點心的，是顧家的老管家。
那麼小的孩子，從小就只一個保姆照顧。
保姆是老管家負責找的，老管家會定期去檢視，中途換了好幾個保姆，不只是因為小孩子的瘦弱，還因為小小的孩子身上多了連檢查都不用檢查，掃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青紫。
最後小孩子長大一點，老管家也就要不在顧家工作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孩子，他索性解僱了所有保姆，僱了鍾點工負責做飯跟打掃，將卡交給小孩子，教會小孩子用卡。
小小的孩子拿著卡，自己就是一個家。
小孩子最喜歡上學了，因為上學有很多很多的人。
小孩子最討厭回家了，因為回家只有自己。
最後，小孩子連學也不能上了。
顧就狠狠的一拳打在旁邊的牆上，低低的罵了一聲。
顧夫人推開門，這次，她連偽裝的笑也笑不出來了。
她坐到床邊，看著顧青池。
“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親切。”
她說。
“現在想來，也許是血脈相連吧。”
顧青池臉色一下子就蒼白了起來，他的手緊緊攥起來，指甲刺進掌心，心臟飛快的跳動，他努力消化顧夫人的話，艱難道。
“您說，什麼？”
顧斜跟旁邊的謝陸嶼也都愣住了。
顧夫人握住顧青池的手，慢慢讓顧青池鬆開手，然後握住，他的掌心已經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子了。
“我說，我有個孩子，後來不見了，丟掉了，我找了很久很久，我現在覺得我找到了。”
她眼淚簌簌的往下掉。
“做個親子鑑定吧，做完你就知道我沒有騙你了。”
顧青池低低的應了一聲。
正好就在醫院裡，顧夫人看了顧斜一眼，顧斜就出去了，回來的時候帶著一個醫生。
醫生抽了顧夫人跟顧青池的血，還有些奇怪，一般要做親子鑑定的都是父子或者父女。
顧斜加了錢，做了加急，一個工作日就能出結果，但今天太晚，最快也要明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 鍵盤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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