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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草長鶯飛

這間辦公室並不算大, 裝潢陳設相當平常, 甚至可以用簡陋來形容,唯有牆面上兩條銜尾蛇相纏的肅穆徽紋透露了此間主人的身份。

“城南別墅裡發現的那具屍體,確認是朱慈無誤, 驗屍之後,發現死者體內有氰/化/物殘留, 初步判定是服毒自殺。”蘇閒報告的同時遞出了一沓文件袋,“這裡頭裝著屍檢報告, 還有一些現場拍攝的照片, 以及在她房子裡找到的一些關於當年‘生命之樹’計劃的隱秘檔案。請您過目。”

辦公桌後的男人身形板正,端坐如鍾,他年過不惑, 面上很明顯地刻著歲月的痕跡, 眼窩微陷,鼻樑兩側鐫刻著兩道紋路, 緊繃的唇角愈發顯出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示意下屬把文件袋放在桌角, 而後目光一掃,立時就注意到了對方略顯吃力的彎腰動作。

“傷還沒好?”可能是菸草攝入過多的緣故,他的嗓音低沉沙啞,讓一句關懷式的寒暄透出了厚重的意味。

後腰仍在隱隱作痛的蘇閒淡淡一笑:“好的差不多了,剩一點後遺症。”

“逞強不是好習慣。”他的上司往後一靠, 後脊筆直地貼在椅背上,“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既然碎屍案的調查已經完成, 我特許你幾天假期,好好待在醫院裡吧,養好了再回來。”

他說完取過桌角的資料,拆開封口,頭也未抬:“還有其他事嗎?”

這是委婉的逐客令,雖然從他的語氣裡聽不出來那種交際中習以為常的客氣,讓它的本意被表述的更明顯,蘇閒自然不會聽不懂,但他並沒有動。

他忍著腰部的不適,站姿愈發挺拔,他也沒說話,就那麼站著,這讓對方一直以來保持的冷峻神情出現了一絲鬆動,眉宇之間流露出少許無奈:“有話想問?”

蘇閒低低地“嗯”了一聲,又拿眼睛看著他,後者又重新投入到瀏覽檔案的程序中,聲音也淡淡的:“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可知道了答案又能怎麼樣。”

蘇閒一怔,下意識地想反駁,卻又聽到他說:“行吧,你非要刨根問底那我就告訴你——是,我們治管局的確曾經是‘生命之樹’的參與者,甚至最初的一批志願者幾乎全是治管局的成員,除此之外,我們還為計劃的執行提供了不少支援,人力物力都有。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蘇閒本以為大費周章甚至根本不可能探聽到的秘密,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治管局的最高領導人攤在他面前,他一時五味陳雜,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知道這段歷史很讓人膈應,甚至是無法接受。”治管局的局長放下手中的紙頁,鼻翼邊上的紋路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可再怎麼骯髒醜陋,它就在那裡,我們抹不去,也繞不過去。”

他頓了一下,又繼續說:“在你看來,那些參與者大概都是熱血上頭的傻子和不可理喻的瘋子,某種程度上,的確如此。可矛盾的是,最初的那批人,他們真的是懷著一腔赤子之心,抱著拯救家園的希望投入到那項計劃裡的……當然,現在聽起來是很可笑,但他們真的是這樣想的。因為我就是見證者。”

蘇閒緊抿著的嘴唇微微啟合:“只是見證,沒有參與嗎?”

他這個問題可以說是相當不敬了,但被冒犯的上司並沒有發怒,只是嚴正地否認:“我並不曾參與過。”

“為什麼?”

這個追問愈發的膽大妄為,好在治管局的最高領導沒有要跟他計較的意思,只是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片刻,旋即給了他答案:“我那時候已經有愛人了,無法接受那樣的任務。而當時的治管局領導者也並沒有勉強我。”

蘇閒不依不饒:“可您也沒有阻止。”

他的上司依然沒有生氣,只是好笑地看著他:“我該怎麼阻止?換做是你,你能阻止嗎?”

蘇閒愣住了。

“二十多年前,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摸索著讓大家脫離苦海的道路,有些人用錯了方法,甚至錯的很離譜,但你不能否定他們的本心。何況,這本來就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就算到了現在,前仆後繼,更新換代,我們也並沒有達到目標不是嗎?在這樣一個漫長的過程中,你必須允許錯誤發生。”局長的手肘撐在桌面上,手指按著眉心,淡漠的眉眼終是漏出一抹疲意,“再說了,當年那件事的參與者,絕大多數都已經不在人世了,他們和你一樣,日夜為這座城市拼殺,直至生命的盡頭。而那也是你我結局的寫照。”

他抬起眼,直視著蘇閒的雙目:“他們有罪過,也有功績,他們應該被唾棄,但也值得被尊重。”

蘇閒無力地闔上眼:“您想表達什麼?既往不咎麼?”

“那你想怎麼咎?從墳墓裡拖出來鞭屍嗎?”治管局的局長冷冷地出聲,“還是讓治管局就此解散,大家一拍兩散,一起等死?”

那些犧牲的前輩,對於蘇閒而言,從來都是敬仰的物件,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功勳卓著的英靈們的背面,可能就是罪人;而讓他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治管局,曾是助紂為虐的幫兇。

雙重的衝擊交織在一起,幾乎令他呼吸不暢。

他再身經百戰,交手的也只是行屍走肉的異種和居心叵測的敵人,與他們之間的鬥爭或許險惡,但絕不會如此複雜。

再說了,什麼是敵人?立場不同就是敵人嗎?同一陣營的,就一定是同伴嗎?

他的腰傷似乎又發作了。

他的表情讓局長忍不住嘆了口氣,隨後起身,把手放在蘇閒的肩上:“我理解你的心情,還是那句話,給你幾天時間,好好休息一下。要是邁不過這道坎的話,你想離開,我絕不阻攔。”

蘇閒避過他的眼神,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也不知聽進去沒有,局長還想說些什麼,他卻主動開口:“對了,我還想跟您打聽一件事。”

他挑了挑眉:“你說。”

“咱們治管局,曾經有過能破開空間的異能者嗎?”他將心底盤桓多日的疑惑問了出來,他的上司難得地顯出了幾分意外之色,最後還是頜首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有過。不過那個人已經在十幾年前就死了。”

“怎麼死的?”

“因公犧牲。”

“明白了。”

他這麼沒頭沒腦的一通問,對方還是不計前嫌地回答了他,蘇閒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朝著領導潦草地欠一欠身,便轉身離去了。

局長看著他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緊繃的嘴角漸漸放鬆,最後浮起了一個苦笑:俞琬,你還是把這孩子教的太善良了。

他低下頭,繼續翻閱著那些資料,而蘇閒忘記關上的房門,無風自動,嚴嚴實實地合上了。

他抽出一張照片,那是一個躺在沙發上的女人,雙目緊閉,大概是死前太過痛苦,五官有些扭曲,表情也有些猙獰。照片拍下的時候,人已經死了一段時間,皮膚的表面,已經泛起了鮮紅色的屍斑。

典型的氰/化/物中毒的症狀。

他當然認識這個女人,甚至可以說相當熟識了。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對她的死亡難以置信。

朱慈,她竟然這麼輕易地就去死了?還是自殺?

但無論他如何心存疑慮,屍斑是不會騙人的。

“你當年費盡心機把那個孩子送出去,二十多年後,又接了回來……你到底想做什麼?”

可朱慈已經死了,這個問題,或許永遠都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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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閒回到濟世醫院的時候,正好是夕陽西下的時刻。

漫長的寒冬終於過去了,白雪消融,露出的並非是全然的荒蕪,樹木抽出新芽,草葉也頂破阻礙,從泥土裡冒出了尖兒,放眼望去,一片灰敗中又裝飾著星星點點的綠意。

談不上賞心悅目,但也不會落井下石,讓人的心情變得更糟。

蘇閒一路渾渾噩噩地過來,腦子裡消極的念頭泡沫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冒,在視線觸及這片景象之時,大腦裡的那臺泡泡制造機終於暫時地停歇了一下。

天際鋪疊著的橙紅晚霞綺麗如錦,淡金色的餘暉暖融融地披在身上,不遠處的桃樹綻出了玉粉色的花苞,幾隻黑黝黝的新燕從屋簷下的泥窩裡探出腦袋,衝他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

蘇閒在草長鶯飛的初春裡,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一個人。

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今早離開的時候,他還是昏昏沉沉的。

他的步伐不知不覺地加快了,鍾雲從的外傷已經沒有大礙了,但就是一直沒醒過來,大概是精神力耗的太厲害,傷了元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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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擔心著鍾雲從,自然也沒有了多餘的心思繼續頹廢迷茫,大步流星地來到熟悉的病房門口,剛要推門進去,裡頭卻猝不及防地傳出了耳熟的聲音。

“我都在床上躺七天了,再躺下去才真的是要癱瘓了!趁我現在還能跑能跳,麻煩你網開一面讓我出去透口氣吧。”

“不行!”一個略顯稚嫩的少年音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張醫生說你需要靜養,意思就是乖乖躺床上,哪兒都別想去!”

隨即便是他的哀嚎聲:“我這是養病呢,還是坐牢呢?”

蘇閒忍俊不禁,再然後他就聽到了開門的動靜。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先前還提心吊膽的,現在聽到他活蹦亂跳的聲音之後,反而生出了怯意。

雖然蘇閒心理上不願承認,但他的身體非常實誠——腳已經開始往回縮了。

門鎖轉開的聲音彷彿催命符一般,他倒吸一口冷氣,正要加速撤退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了從門裡出來的身影。

原來是馮小山。

虛驚一場的蘇閒立刻恢復了平日裡那股從容不迫的氣場,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事實上,娃娃臉也確實沒注意到他之前的異樣,他對這位大名鼎鼎的治安官一向心存敬畏,沒想到一出門就打了個照面,嚇得他渾身一哆嗦。

“對了你不要……”蘇閒正想提前打個招呼,讓馮小山對他的行蹤保密,結果這小子戰戰兢兢地就行了個標準的學員禮——挺胸收腹,兩個腳跟重重地往地上一蹬,靠攏並齊,朝氣蓬勃地喊了一嗓子:“蘇長官好!”

這聲若洪鍾,極富穿透力,也就聾子才聽不見。

蘇閒扶額。

果不其然,再想偷偷溜走已經來不及了,病房的門吱溜一聲開了條縫,鍾雲從的頭跟著冒了出來,陽光燦爛地朝他一笑:“蘇長官要上哪兒去啊?”

這讓蘇閒回憶起適才沐浴的霞光,身上似乎還殘存著落日餘暉,讓他的眼底也罩上了一層柔光:“不去哪兒,就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