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閒的反應很快, 在鍾雲從喊出“有鬼”之前, 他就察覺到了自己身後多了一個人,他不動聲色,在那隻手碰到自己肩頭的那一刻便驟然出手, 一把擰住那只纖細的手腕,正要拉肘別臂重擊對方腹部的時候, 卻意外地發現有一股寒意迅速地順著指頭蔓延,他猛地反應過來。
既不是詐屍, 也不是鬧鬼, 而是他很熟悉的一個人。
“冰女,是我,蘇閒!”手指已經僵透了, 為了避免全身都被凍成冰棒的命運, 他趕緊開口自報家門,對方一怔, 隨後寒氣退去, 蘇閒松了口氣,艱難地鬆開手,順便尷尬地寒暄了一下:“真巧啊。”
看來,在他撬窗而入之前,冰女就已經在這裡了。
至於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心裡也有點數。
果不其然,冰女的聲線冷冷清清地響了起來:“蘇組長,你還真來了。”
這話一出, 蘇閒的揣測算是落實了——對方擺明是在守株待兔,待的還是他這只特定的兔。
蘇閒有些窘迫,好在屋子裡黑燈瞎火的,對方也看不出來。
“噗!原來是冰女姐姐,難怪這屋子這麼冷。”可惜,天不遂人意,他有個豬隊友,此時此刻,豬隊友憋不住笑就算了,還落井下石:“我想採訪一下蘇長官,你又是翻牆又是撬鎖的,最後卻被當場抓包……請問你現在是什麼心情?”
……想弄死你的心情。蘇閒礙著有旁人在場,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決定把這貨當個屁放掉了。
鍾雲從甫一出聲,就引來了冰女的注意,她不客氣地質問道:“你是什麼人?”
“呃,”鍾雲從認真地思索了一下,坦誠而欠揍地實話實說,“我是你們蘇組長的同夥……不過偷車和撬鎖我絕對沒有參與,也就翻牆……還是他帶著我翻的!”
字字句句都透出“他才是主犯我只是個從犯,括弧半推半就的那種”的意味,給蘇閒氣的,好像他真的把他怎麼著了似的!
冰女聽到這似曾相識的聲音和語氣,倒是漸漸翻出了記憶:“你是那個預備隊的……38號?”
鍾雲從聽了前半句,剛要誇一句“冰女姐記性真好”,誰知她的後半句就蹦了出來,他頓時哭笑不得,在黑暗中斜了一眼某人:心說這“吉利”的數字不會要跟隨他一輩子吧?
不過既然冰女對他印象即是如此,他也就爽快認了:“哎,就是我。”
冰女沒有再理會他,聽動靜,她似是轉了身,向前走了幾步,蘇閒有預感她要去開燈,連忙阻止:“燈就別開了吧?”
說是阻止,實則是懇求。
他處於半停職狀態,又違規闖入禁區,就算冰女是他的下屬,也端不起什麼上司的架子了。
冰女的步伐停滯了一下,近乎諷刺地一笑:“不開燈,你看得清朱慈的屍體嗎?”
雖然話不太好聽,但她終究還是賣了他一個面子,沒讓停屍房的燈亮起來。
她倒是把蘇閒的來意猜了個大概,只是沒料到一點——有鍾雲從在,他們是不需要看的。
這主要仰仗於冰女對鍾雲從的瞭解僅止於預備隊38號的程度,至於他的異能,沒興趣也不關注。
蘇閒抓著這點空子,忙不迭地推了鍾雲從一把,後者一個猝不及防,踉蹌了幾步,接著膝蓋便撞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摸了一下,竟然是一雙冰冷僵硬的腳。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我靠!鍾雲從哀嘆一聲,知道這應該就是朱慈的屍體了。
蘇閒這傢伙……肯定是蓄意報復!
不過本來就是來幫他忙的,儘管毫無心理準備就和屍體打了個照面,但他還是很鎮定地深吸一口氣,一邊罵娘,一邊探索屍體去了。
他不好意思摸女士的腳,於是繞著停屍臺走了幾步,估摸著到了身側的位置,才緩緩蹲下,手從白布下探進去,尋到了死者那雙僵冷的手。
鍾雲從並不是第一次跟屍體接觸,可前幾次似乎都是在十分危急的情況下,那時候亂七八糟的事情堆成一團,恐懼根本排不上號。
今天倒是難得的風平浪靜,當然,這只是鍾雲從以為的,反正蘇閒是主謀,天塌了也先砸的他。
鍾雲從把手放在朱慈的手背上,毫無生機的溫度讓他止不住打了個寒噤,皮膚上也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過這種感覺其實很難一言概之,恐懼,詭異,還有點汗顏。
大半夜的,跑來摸女人的手,哪怕對方已經死了,他還是覺得自己很失禮。
都是蘇閒的錯!
道完歉,又默唸了幾遍安息,他閉上雙目,開始感知朱慈的記憶。
蘇閒還在拖住冰女,他並不是擔心冰女去告狀,以他對這位性格耿直的下屬的瞭解,這事怕是很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換成項羽還有點可能……再說了,既然有人讓她駐紮在這兒,說明那人也挺瞭解他的,已經先下手為強了。
蘇閒懶得去猜是誰下的這個手,反正這事兒肯定兜不住了。
所以他也沒想著把自己摘得清清白白了,事後挨罰就挨罰吧,別連累鍾雲從就行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朱慈的記憶摸清楚,這才全力為鍾雲從爭取時間。
也不知道他需要多久……
他正琢磨的時候,忽然聽到冰女冷笑一聲:“你是在拖延時間嗎?可惜來不及了,換防的時間就要到了,很快就會有人來接替我,你們自求多福吧。”
蘇閒牙疼似的倒抽氣,鍾雲從那邊不知道完沒完事,他現在不敢走,只好拎起自己那不知有沒有三兩重的面子懇切地求情:“能不能給我行個方便?”
冰女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能。”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蘇閒倒也不慌,只是朝她那邊靠近兩步,壓低了聲音:“我的面子不夠,那霍?的呢?”
他話音剛落,就聽對方呼吸一滯,停屍房內出現了三秒詭譎的時間斷層,他趁熱打鐵,在冰女出聲之前先一步開口:“我自有脫身之法,你只要當做沒看見就好了。”
冰女未置可否,只是門外腳步聲漸近,她淡淡一笑:“人來了。”
蘇閒暗歎一聲,一把拽過屏息凝神的鍾雲從。
門被推開的時候,窗面的碎玻璃也正好落了一地,來人被這動靜驚到了,立時開燈,房間裡一切都完好,那一整排的大冰櫃摞的整整齊齊,蒸籠似的,中間停屍臺上的屍體也沒什麼異樣,依舊蒙著白色裹屍布,隱隱約約的人形從白布下僵硬地透出來。
冰女正趴在窗臺邊往下看,他匆匆走過去,也跟著望了一眼,發現底下一片黑漆漆的,什麼都沒有。
“真來啦?”
冰女面無表情地轉身:“來了,又走了。”
“呃,是蘇……”她的同僚遲疑了一下,卻被冰女打斷:“不知道,太黑,沒看清。”
“他來了就走了?”
“嗯,發現有埋伏就逃了。”
“這麼說,他沒來得及檢查朱慈的屍體?”
“沒有。”冰女面不改色,蘇某人確實沒有檢查,碰到屍體的,是另一個人。
“你居然沒把人凍成冰雕?”
冰女睨了他一眼:“沒來得及。”
“?悖?艽幽閶燮さ紫氯?磯?說娜耍?勖薔擲鏌裁患父靄桑俊敝偉補龠至訴腫歟?盎故撬擔??沽聳裁刺乇鸕姆ㄗ櫻俊?br>
女治安官面色一沉:“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如果真是那個誰的話,你經常在一號所執勤,跟他關係也還不錯吧?”
“那個誰?”冰女冷蔑地勾起嘴角,周身已然有絲絲縷縷的寒氣縈繞,“話說清楚,哪個誰啊?”
她的同僚登時就慌了:“這麼說,不是姓蘇的……?”
冰女冷冰冰地盯著他。
“那總不會是姓霍的吧……?”
冰冷的目光直接化為實質,冰錐般穿透了他的腦袋。
“行了行了,開個玩笑而已,不管是姓蘇還是姓霍我都不是很想得罪……你說沒看見那就沒看見吧。”治安官攤了攤手,“不管怎麼樣,咱們局長還真是神機妙算的……佩服佩服!”
冰女這才開啟通訊器,言簡意賅地報告了一句什麼。之後又抬眼瞪著自己的同事:“少廢話!趕緊去追!”
治安官慢騰騰地爬上窗臺,嘴裡還嘀嘀咕咕的:“人影都不見一個,還追個屁啊……”
他一句牢騷都沒發完,就從三層高的窗臺縱身躍下。
冰女朝某個方向瞥了一眼,匆匆往外走:“我仁至義盡了。”
她剛邁出門,那層層疊疊屜籠似的冰櫃倏地發出了一點異樣的聲響,而後其中一個緩緩地推了出來,蘇閒的頭也跟著冒了出來。
他敏捷地跳了出來,頭上身上還掛著星星點點的冰霜,接著拉開了另一個,把裡面的鍾雲從拽了出來。
鍾雲從的身體素質不如他,在冰櫃裡凍了一會兒,面色青白,看著也快成死人了。
“凍傻了?”他伸手在對方眼前晃了一下,鍾雲從這才戰戰兢兢地回神:“……請問你們治管局裡是有收藏屍體的癖好嗎?這麼多冰櫃全存著屍體啊???”
他說完走過去掀起屍體上蓋著的白布,又看著蘇閒:“你確認一下,這到底是不是朱慈的屍體。”
蘇閒只來得及看一眼,熟悉的面孔,鮮紅的屍斑,肯定地頜首:“我確定是。”
鍾雲從張了張嘴,卻被他一把拖走:“有什麼話晚點再說!”
外邊已經有雜亂的腳步聲快速靠近,他沒敢往外跑,只能帶著人翻上窗臺,一勾一躍,利落地上了天台。
落地之後,兩個人才好好地喘了口氣,等到鍾雲從那口氣喘勻之後,蘇閒才開腔:“怎麼樣?”
鍾雲從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他沉重而緩慢地搖頭:“沒有,什麼都沒有。”
蘇閒難以置信:“你是說朱慈的記憶……”
“除了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鍾雲從嘆了口氣,“不單是記憶,意識,精神世界,甚至她一生的過往都點滴不留。”
“那具屍體,只是空蕩蕩的驅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