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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星塔

所謂的分界線,竟然只是一道鐵絲網,儘管它在黑暗中呈現出張牙舞爪的猙獰剪影,但如果作為抵抗那些怪物的防線,就有虛張聲勢之嫌了。

鍾雲從對於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明生物一直心有餘悸,他在蘇閒面前死鴨子嘴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逐漸接近西城的過程中,他心中的恐懼也在不斷蔓延。

而眼前這道單薄的鐵絲圍欄,顯然令他對這塊區域的安防心存疑慮,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不可能臨陣退縮。再說了,他真要那樣做,他懷疑自己可能活不過今晚――最大的威脅不是牆的另一頭,而是他身邊的蘇閒。

正當他為自身安危憂心忡忡的時候,驟不及防的,一束強光刺進了他的眼睛裡,他反射性閉上雙目,耳朵裡傳來一陣粗嘎的金屬刮擦聲,沉悶壓抑,他艱難地適應了這道強烈的光線,勉強睜開眼,見到項羽已經回到了車上,駕駛座的冰女搖下半扇車窗,展示了一下她的臂章和肩章,片刻之後,原本封閉的鐵絲圍欄,便向他們開放了一道口子。

切諾基從這個缺口緩緩駛入,如同雪地裡匍匐前進的黑色甲蟲,鍾雲從順著光源望去,才驚覺鐵絲網後矗立著一座十來米高的t望塔。

塔身是白色的,強烈的白光來自塔尖上的探照燈,想來是察覺了他們的到來,在確認了來人的身份之後,投下燈光,開啟鐵門。

“這裡就是巡邏哨,每個哨通常配有兩名哨兵,晝夜交替值班。”蘇閒的話聽起來像是在教導初出茅廬的預備隊員,而鍾雲從也確實需要他的講解,聽得格外專心。

“前面是壕溝,得下車了,前邊只能徒步前進。”像是要印證他的說法,冰女把車停了下來,四個人先後下了車。藉著光線,鍾雲從看到前邊不足半米處,橫亙著一條頗為狹長崎嶇的溝塹,有數米寬,車是開不過去的。

鍾雲從剛忍不住想問“我們要怎麼過去”的時候,蘇閒背過身,衝著t望臺的方向打了個手勢,隨即他就聽到一陣轟隆作響,兩條手臂粗的鐵鏈吊著一塊厚實的鋼板緩緩落下,正好覆蓋在橫溝之上。鋼板固定好之後,便是一座簡陋的吊橋。

他們從壕溝上平平穩穩地走過,等他們的鞋底碾過雪地,方才的噪音重新上演,鍾雲從回過頭遠眺,鋼板被收了起來,又露出了黑洞般的本來面目。

就在鍾雲從以為已經踏入西城的地界,前面居然又是一道兩米高的鐵絲柵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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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通電的鐵絲網,上面附有警報器。如果有人膽敢亂闖,會在一陣吱嘎亂響中變成一頭焦香四溢的烤乳豬。”蘇閒直視著前方,卻眼觀六路,輕描淡寫地為他答疑解惑,“看到前面那塊空地沒有?”

鍾雲從渾身一涼,又不自覺地伸長了脖子,發現前方確實是一塊空曠的場地,和其他地方一樣,積著厚厚的雪。

“那是雷區。底下埋著不計其數的地雷,基本是一步一個的機率,要是有人膽敢亂闖,他的屍體會碎成紅燒獅子頭的原料。”他的語氣還是輕飄飄的,提到雷區的時候彷彿是在說一塊菜地。

但對於富家紈絝子弟出身的鍾雲從來說,“雷區”兩個字直接在他的耳邊炸開,他幾乎忘了和蘇閒的約定,簡直想當著另外兩個人的面爆粗:“……能不能別亂打比喻?這讓我以後怎麼面對烤乳豬和紅燒獅子頭?”

好在他的腦子還不至於昏到這個地步,他深吸一口氣,把吐槽咽了回去,作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那,我們要怎麼過去?”

蘇閒還沒回話,項羽卻聽不下去了:“蘇組長,你這位預備隊的小弟是不是培訓課沒上好,教材上的東西一點都不懂,這比我當年都不如啊。”他說著又衝著鍾雲從一笑,歪了一邊的嘴角吊的老高:“老弟,上課都睡過去了吧?”

鍾雲從莫名心虛,算是歪打正著吧――他從小到大成績都不大好,一路升學都是靠他很有幾個錢的老爹一路塞錢給學校,一直到最後上了那個三流藝術學院,也是因著他爹給院校捐了一大筆錢的緣故。

他壓了壓帽簷,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當然這是項羽以為的,但實際上,他鍾大少的臉皮還不至於這麼薄,只是為了避免與對方直視,避免雙眼的秘密暴露。

只不過他也不好再追著蘇閒問要怎麼穿越電網,趟過地雷了,反正他們個個身懷絕技,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也輪不著他來擔心。

他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電網前,見另外三個人都沒動靜,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蘇閒雙手揣在大衣口袋裡,側過臉瞥了鍾雲從一眼,又對著項羽聳聳肩:“你把他弄過去,我帶著女王陛下過去,如何?”

項羽的腮幫子直跳:“憑什麼?把老爺們塞給我,自己挑妹子,假公濟私啊!”

蘇閒挑挑眉:“那這樣的話,不如讓當事人決定好了――女王陛下,你要選誰啊?”

而鍾雲從這另一位當事人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好在鍾雲從自己也並不想和這傢伙有過多接觸,倒是樂得如此。他也好奇地望向蘇閒一口一個尊稱的女人,這一回終於看清了她的長相。

冰女的容貌不是頂出色,很清淡的秀氣,人如其名,渾身上下都泛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氣息,讓鍾雲從不由自主地退開兩步,這種型別的,絕對只可遠觀。

她身條修長纖細,衣服穿的很單薄,鍾雲從很是擔心她下一秒就被寒風颳倒,偏偏手上嚴嚴實實地裹著兩隻手套,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項羽那不知道多少天沒換過、汙垢都結成塊的外套讓冰女毫不猶豫衝著蘇閒一頜首:“我跟你。”

蘇閒抱歉地笑笑,項羽啞口無言,只好把滿腔怨氣發洩在鍾雲從身上,後者的肩膀被這位大力士拍的差點骨折:“你準備好沒?”

鍾雲從痛的神志不清,胡亂回了一句:“好……準備好了……”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該準備什麼,也不知道項羽要怎麼把他“弄”過去,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了――他被大力士單手拎起,對方甩了兩下手臂,他也跟著轉了兩圈,而後便像沙包一般被扔了出去,他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越過兩米高的電網,結結實實地落在了另一側。

他還是臉著的地,整個人向下愣是在雪地上砸出了一個人形坑,落地後的好一會兒,他全身骨頭都跟散了架似的,動都動不了。

好不容易那股瀕死的勁兒緩過去了,他試著活動了一下頸椎,下一秒就不顧一切地放飛自我:“靠……”

他以為自己很大聲,實際上還不如蚊子叫,以至於前後腳落地的項羽毫無知覺。

鍾雲從還在試著活動他其他關節,一抬眼,就瞅見項羽那張不對稱的臉在他眼前放大了十倍,嗓門還賊大:“我去你小子真的不行,書沒讀進去就算了,身體素質還這麼差,弱雞一隻,你怎麼進的預備隊?”

鍾雲從一個字都說不出,倒是眼角的餘光瞄見不遠處颳起的一場小型暴風雪,隨後蘇閒同冰女隨著風雪偏偏降落,那叫一個玉樹臨風。

鍾雲從總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在哪裡見過,而周身的疼痛讓他不得不放棄回憶,他倒吸著冷氣,試著撐起胳膊,成功了,接著又失敗了。他撲通一聲,重新趴了回去。

“這小子不會是摔殘了吧?老蘇你可不能怪我,我問他準備好沒他說準備好了我才動手的。”

項羽大聲地跟蘇閒抱怨著,鍾雲從卻是有苦說不出:誰知道這位楚霸王會這麼簡單粗暴……

雖然爬不起來,但抬頭還是可以的,他幽怨地看了某人一眼,堅信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蘇閒很體貼地為冰女拂去肩上的雪碎之後,才慢騰騰地走到他面前,蹲下:“沒摔死吧?”

鍾雲從費力地從牙關裡擠出幾個字:“……託您的福,只是骨架散的差不多而已。”

“沒死就站起來。”蘇閒的語氣不冷不熱,鍾雲從有心無力:“大哥,我也想啊……”

項羽還是有那麼一點愧疚的,他伸出手又要去拎鍾雲從的後領:“得了,哥兒們幫你一把……”

鍾雲從心臟病都要發作了,這位魔王的力道他真的吃不消,再來一回他真的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好在有人攔住了他:“行了我來吧。”

鍾雲從就這樣不情不願卻又毫無反抗能力地被蘇閒架了起來,尤其他此刻接近癱瘓狀態,不得不整個人倚靠在他身上。

“我也不想麻煩你來著,可這會兒不是沒辦法嘛。”雖然蘇閒此刻充當著他的人形柺杖,但也擋不住他不肯消停的嘴,“對了,那什麼,你名字是哪個字來著?賢惠的賢還是琴絃的弦?啊我知道了,肯定是討人嫌的嫌……”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有力氣說這麼多,總之,就是想說話……離的太近了,這人身上的味道總往他鼻子裡鑽,弄的他心浮氣躁,只得靠話嘮來分散注意力。

不過得承認,他的氣味不難聞。

蘇閒面無表情地聽著他的喋喋不休,出乎意料地插了一句:“閒人的閒。”

鍾雲從沒反應過來:“啊?”

“所以我這個人喜歡清閒討厭麻煩。”蘇閒的微笑如沐春風,“你要是再羅裡吧嗦,我就把你丟到雷區裡。”

識時務者為俊傑,鍾雲從閉上嘴了。

而讓鍾雲從噤若寒蟬的那片雷區,他們過得很輕鬆,完全超出他的想象――這次的關鍵人物是冰女,她脫下了其中一隻手套,俯下身,手掌與地面接觸,幾秒之後,那長寬都超過十米的地雷區竟然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至少得有半米厚。

而他們就這樣才在冰層上,如履平地一般走過去了。

看著冰女戴回手套,鍾雲從感慨良多:忽然想唱一首《letgo》。

趟過雷區之後,鍾雲從覺著差不多該結束了,沒曾想,走過幾十米,又有障礙物。

這一次乃是一道由混凝土鑄就的圍牆,看起來要比鐵絲圍欄堅固許多,目測高度超過五米,厚度超過半米,至於長度,縱目望去,竟然看不到盡頭。

“這是第六道防線。”蘇閒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我們把它稱為‘隔離牆’,跨過去之後,就是西城區了。”

隔離牆,還真是顧名思義。

“鐵柵欄,巡邏哨,壕溝,電網,雷區,隔離牆,”鍾雲從一面盤點一面都覺著頭痛,“是為了防止那邊的怪物過來嗎?”

“那不然呢?”蘇閒指著遠處的另一個隱隱約約透著亮光的t望塔,“像這樣的巡邏哨,每隔十公里就有一個,隔離牆總共長123.6公里,巡邏哨有12個,而其中只有三處設有通道。”

通道?鍾雲從想起鐵絲圍欄上的門和那座簡陋的吊橋,算是明白了通道是怎麼回事。

他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那你們的安防還是挺到位的,我之前還以為……咳咳,不管怎麼樣,畢竟那邊都是那麼危險的怪物,必須得關好啊。”

蘇閒看了他一眼,忽然側過身,抬了抬下巴:“那座高塔,看到了吧?”

鍾雲從順著他的指引望去,一眼就見到了那座孤峰突起的高塔,它的高度無論身在城市哪個角落都是觸目可及。

“那其實也是一座t望塔,因為太高,站在上頭好像伸手就能摘到星星,人們管它叫星塔。”

鍾雲從困惑地看著蘇閒,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會跟自己說起星塔。

“而對我來說,只有站在星塔上的時候,才能窺見外面的景象。”蘇閒的目光則一直停留在星塔的塔尖上,他的聲音很平淡,“可惜都是驚鴻一瞥,因為在‘孤島’的外圍,有著一道比你方才所見的還要嚴密的封鎖線,裡裡外外總共十五層。而我們這些人,就被這樣關著,永遠出不去。”

鍾雲從渾身一震,毫無徵兆的,他的“白日夢”又發作了。

他目之所及分明是蘇閒沉鬱的側臉,可他的右眼,浮現的卻是凜冽的塔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