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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塔頂

這個密閉的房間不超過三平方米, 門和窗都關的嚴嚴實實,一絲光線也無, 整個空間既陰暗又逼仄, 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抑感。

鍾雲從像條死狗一樣蜷縮在地上, 不久前他經歷了一場電刑,那股蟻噬般的酸癢疼痛還未從骨髓裡褪去,不由自主的痙攣也尚未平息, 沒有從他嘴裡得到想要的情報的糾察隊很快又換了一種逼/供方式——水刑。

說起來,還是託了他那一身駭人皰疹的福, 大家夥兒都惜命, 沒人敢靠近他, 所以也不是傳統的那種水刑, 而是更為直接粗暴——用高壓水管遠遠地衝。

不過對於已經受過一輪折磨的鍾雲從來說,也夠難捱的了, 他跟經不起洶湧而來的水箭的衝擊,沒兩下就趴地上了,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溼透, 沉甸甸地壓在他身上,彷彿揹負了一座冰山, 冰冷刺骨。

不過令丁成業失望的是, 那姓鍾的小子的骨頭比他想象的硬得多, 電刑水刑輪流來了一遍,還是沒能撬開他的嘴,又見他半死不活的模樣, 生怕一下子給弄死了,上頭要怪罪下來,於是暫時喊了停,把溼漉漉的鍾雲從丟進了黑屋。

鍾雲從原本就發著低燒,這一通電擊淋水,水流倒灌進鼻腔氣管,他險些窒息;各處關節隱隱作痛,身上彷彿要結冰;胃也不太平,時時抽搐,讓他想吐卻又吐不出來,那種難受真是無法形容。

鍾雲從切身體會到了什麼叫生不如死。

但真正癥結不是病痛或者刑/訊,而是蘇閒。

鍾雲從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浮現蘇閒那副面若死灰的模樣。

他以為自己愛他,卻沒想到他就是他苦難的根源。

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捂上自己的右眼,從來沒有這般厭惡痛恨過自己,他回憶起他右邊瞳孔裡的虛泛荒蕪,那是光永遠到不了的地方——也是本該由他承受的黑暗。

無可言狀的自厭的情緒令他牙關緊閉,滿口苦澀,一陣脫力感再度襲來,渾身虛汗的身體上泛起一層細密的疙瘩。

巨大的悲愴無聲無息地將他的心臟包裹,如同被扔進火爐的木塊,被火焰灼燒,不斷地變幻顏色,從濃烈的橘黃變成熾熱的深紅,再到黯淡的閃爍,陷入黑暗,最終熄滅。

他不會原諒我的,對吧?鍾雲從無聲地質問著自己,他在黑暗中慘然一笑,當然不會,因為我都沒辦法原諒我。

他回想起上一次見到蘇閒的情形,冷不丁地反應過來——他快死了。

是的,他會帶著對他的恨,然後死去,再也不記得他這個人。

死亡本身就是最徹底的遺忘。

這個念頭彷彿是刺進夜鶯心口的那根荊棘,讓鍾雲從陷入了萬劫不復的絕望。

我是個有罪之人,他渾渾噩噩地想道,這便是我的報應。

“……看看那家夥死了沒?”

就在他混混沌沌地躺著的時候,門外模模糊糊地傳來了一道人聲,緊接著,氣窗開了小半扇,光線昏寐地投了進來,刺痛了他的眼。

見他還會動,那名察看的糾察隊員放了心,回頭告訴同伴:“放心,還有一口氣。”

斜斜照進的光束落到地面,形成了一小塊明亮的光斑,鍾雲從在適應了這點光亮之後,忽然動了起來,他的手指蘸了水,一筆一劃在光斑的中心作起了畫。

很快,一副人像在他手下呈現。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副簡陋的肖像畫,有點恍惚,這好像還是第一次畫他。

其實老早就想這麼做,只是那人沒答應;再後來,是因為沒時間了。

他看了一會兒,緩緩地湊了過去,將自己的臉貼在畫上,空洞的心底湧上了一股莫名的滿足。

他怕再晚一點,水跡幹了,他就消失了。

就在他沉淪在這片溼冷帶來的虛假溫暖的時候,外邊驀然傳來一陣躁動和譁然。

他隱約聽到丁成業又驚又怒的聲音:“怎麼是你?!”

回答他的是一聲低沉短促的槍鳴,跟著,便是一連串的呼救、反擊以及逃竄聲。

真夠亂的。他事不關己地想著。

倦意潮水般襲來,鍾雲從沒能抵擋住,雖然外邊很不太平,他的意識仍是越來越渙散。

而在他陷入昏迷的前一刻,監牢緊閉的房門毫無預兆地被破開,他陡然被驚醒,勉力抬起眼瞼,忡忡望去。

門前站著一個人影,身形修長,揹著光,只能窺見些許輪廓,在影影綽綽的光線裡分外凜冽。

鍾雲從的耳邊嗡鳴聲依舊不止,眼眶卻驀然發熱,儘管看不分明,但他知道來人是誰。

他的傷全好了麼?他是來見我的麼?他……會跟我說什麼呢?

從驚喜到驚慌,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對方沒有給他多少應激的時間,他邁開腿,一步步地朝他走來。

鍾雲從下意識地想逃開,可他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他這麼做。

於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之間的距離逐漸縮減。

他如同一個等待審判的犯人,而蘇閒的每一步,都碾在他的心上。

鍾雲從張了張嘴,喉嚨卻似是被堵住了,連一個音節都沒發出來。

蘇閒同樣一言未發,他俯下/身,兩隻手臂分別從他的腋下和膝下繞過,將毫無反抗餘地的病人從地上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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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昏黃的光線,鍾雲從終於看清了他的臉,還有他的右眼。

他倉皇地撇開了視線。

在離開糾察隊總部的過程中,阻礙無數,頭昏腦漲的鍾雲從不知道他們怎麼從槍林彈雨中脫身的,只知道蘇閒好像又受傷了,因為他聽到了他刻意壓低的悶哼聲。

這一路,他們誰也沒出聲,因為都知道,這不是說話的場合。

當然,更可能是因為,他們都沒有想好要跟對方說些什麼。

等到蘇閒帶著他徹底擺脫糾察隊的追殺之後,東邊的天際已經翻出了魚肚白。

他們穿行在各個屋頂之間,一路的掩人耳目,蘇閒的身姿矯健而敏捷,可鍾雲從看著這樣的他,心底卻升起了強烈的不安。

他不久前分明還吐血不止,怎麼一個晚上過去,就恢復如常了?

就在他滿腹狐疑的時候,耳邊倏地響起獵獵風聲,他環顧四周,意外地發現他們身在高空。

蘇閒復刻了馭風的異能,帶著他乘風而行。

真是似曾相識的場景。

鍾雲從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們初遇的那個夜晚。

不過飛行沒有維持太久,蘇閒落在了某個地方,將他放了下來,鍾雲從連坐都坐不穩,一落地就往後栽,幸而他搭了把手,讓他倚在了自己身上。

呼嘯的氣流不斷襲來,撲面而來的寒意令鍾雲從的大腦頓時清醒了幾分,他這才驚覺,他們似乎處在高塔之巔,在這個城市首屈一指的高度之下,整個“孤島”幾乎微縮成一方精緻的模型,只是清晨霧氣繚繞,彷彿為那些街道房屋覆上了一層薄紗,眼底的景象便再也看不清。

“這裡是星塔的塔頂。”蘇閒低聲開口,音色略顯沙啞,“他們應該猜不到咱們在這裡落腳……就算猜到了,一時半會兒也追不上來。”

如鍾雲從所料,這裡便是矗立在夢川中心的星塔。

剛來“孤島”那陣子,他對這座灰色高塔頗為嚮往,總覺著看起來很有幾分浪漫,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來爬一爬,沒想到,在危在旦夕的時刻,光顧了一回。

不過他的心思很快就從腳下的高塔上移開,回到了蘇閒身上。

他的聲音從耳後傳來,溫熱平和的呼吸纏繞在他的頸後,一陣奇特的頻率深深淺淺地撞擊著他的心臟,微微麻痺的感覺自心房擴散至全身。

他閉上眼睛,發白乾裂的嘴唇躊躇地動了動:“……為什麼要來?”

“為什麼?”他低低地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忽然笑了,鍾雲從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他胸膛輕微的震動,“你說我為什麼要來?”

他的反問令他渾身一震,鍾雲從略微抬頭,正好觸見他濃密的睫毛尖在晨曦下聚著的亮光。

他又悲又喜,又苦又甜。

蘇閒彷彿有讀心術一般,將他的自責與痛苦看的一清二楚。

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伸手將他圈在了自己懷裡,嘴唇貼在他的頭髮上。

“雲從,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沒錯,那件事對我來說,確實是不堪回首的噩夢。”

他察覺到懷中人的身體戰慄了一下,於是更加用力地抱緊了他。

“但它畢竟已經過去了,我也不願總是陷在過往裡。再說了,那時候你只是個嬰兒,什麼都不懂,那也根本不是你的錯。”

鍾雲從張了張嘴,卻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只好搖了搖頭。

“而且,我的眼/角/膜是在你的眼睛裡,而不是別人,”蘇閒輕輕地將他的臉扳轉過來,迫使他與自己對視,他撫摩著他的臉,低聲笑道,“能替你負擔一部分黑暗,我心甘情願。”

他的聲線低低地縈繞過耳,盤旋往復,像回聲陣陣,越來越深,越來越深。

穿過血與肉,超越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敲黑板,這章是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