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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番外一:通天塔

噩耗來的很突然。

事發之時, 霍璟跟昔日的同事冰女經過一路跋涉,剛剛到達臨省的省會j市, 這裡是他們旅程的第一站。

當時他們在找住宿的旅館, 與現代社會完全脫節的兩個人, 頗有種鄉下人進城的感覺,當代的通訊工具還沒學會,又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 便選擇了紙質地圖。

就在他們埋頭研究地圖上距離最近的一家旅館的時候,一輛黑色的汽車無聲無息地停在了他們身邊。

霍璟與冰女的警覺性都不低, 立時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車門開了之後, 下來三名便衣男子, 看起來似乎沒什麼特別。

“兩位好。”為首的中年男子向他們出示了一份工作證,神情嚴肅地進行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我們是安全部門的。”

霍璟在聽到“安全部門”這幾個字的時候,腦子裡的某根神經驀然繃緊,危機感如同春天的野草一般迅猛生長, 洶湧地將他包圍。

“有何貴幹?”儘管如此,他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並且不著痕跡地扯了一下驚弓之鳥一般的冰女的袖子, 示意她放鬆。

“我們得到上級指示, 聽說二位來自剛剛解禁的夢川,不僅身份特殊,而且……有些不尋常的本事。”中年男子的面色變得有些微妙, 他的兩名下屬亦是好奇而戒備打量著他們,像是在欣賞某種珍稀物種。

霍璟的心彷彿沉入海底的潛水鍾,不斷地往下墜。

看起來,他們的未來,並沒有想象的那麼自由。

他冷峻地掃了對方三人一眼,淡淡發問:“然後呢?”

“需要你們跟我們走一趟。”中年男子將證件收到衣兜裡,做了個挺客氣的邀請手勢,算得上是彬彬有禮。

但霍璟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始終放在鼓囊囊的褲兜裡,他猜得出裡邊放的是什麼。

另外兩個人同樣如此。

“如果我們不去呢?”

冰女猶如一隻受到威脅的貓,一瞬間豎起了全身的毛,咄咄逼人地盯著那三人,周身纏繞著若有似無的寒氣。

兩邊暗潮湧動的對峙,引起了不少路人的的注意,尤其這還是個熱鬧繁華的路段。

而冰女身上的異象,很快被注意到,並且招來了驚疑不定的竊竊私語。

這不是個好兆頭,霍璟敏銳地發現,對面的三人的眼神明顯晦暗了許多。

“希望二位不要讓我們為難。”中年男子語氣刻板,眼神卻是鋒利如刀。

對方只有三個人,身上帶的估計也是常規武器,他們要脫身不難。

問題是以後。

他們出來這一趟,並不是為了逃亡的。

而事實上,作為絕對的理智派,霍璟能夠理解對方的顧慮。

雖然這一點著實令人不舒服。

霍璟暗暗地嘆了一聲,驀地握住了冰女的手,在對方訝異的眼神中,平靜地開口:“好,我們跟你走。”

冰女滿眼的震驚,嘴唇無聲地翕動:為什麼?

“他們提防我們,”霍璟附到她耳畔輕聲道,“就跟我們提防異種一樣。”

冰女霎時面若死灰。

性格使然,對於離開夢川,她面上不顯,心底卻是雀躍的,她一出生就被困在“孤島”裡,怎麼可能不嚮往外界?

在踏出夢川的那一刻,她連靈魂都在戰慄。

可她怎麼都沒想到,以為已經抓到手的自由,只是陽光下綺麗的泡沫,一戳就破。

而根源就在於她異能者的身份。

在霍璟的溫言勸告下,她湧上頭的怒氣如潮汐般退卻,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疲憊,她看了一眼霍璟,又面無表情地轉了視線,望著對面三人:“只有我是異能者,我跟你們去就行了。”

安全部門的三人顯然意外非常,他們狐疑地審視著霍璟,後者面色自若:“沒關係,我也一起去。”

冰女急了:“你……!”

中年男子皺了皺眉,一錘定音:“都上車吧。”

“不行!”冰女猛地提高了聲調,她用力地甩開了霍璟的手,“你又不是異能者,湊什麼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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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璟居然在這種時候笑了出來:“好久沒聽你一次性說這麼多字了。”

冰女:“……”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他的笑意加深了些許,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跟他們去。”

頓了一下,又說:“我有預感,我們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所以你也不用太擔心。”

“只是……”他的餘光掠過安全部的三人,眼沉如水,又嘆了口氣“我們很難把接下來的旅行完成了。”

霍璟他們的經歷絕非個例。

任傑、項羽、冰夷,等等等等,幾乎所有的異能者,都在興沖沖離開夢川後不久,被安全部門的人攔截了下來。

有些人同霍璟一般,權衡了厲害之後,選擇了妥協;但也有性格激烈的,與對方發生了衝突,依靠異能擊敗了對方,倉皇逃跑。

不過這些逃之夭夭的異能者們並不是真的佔了上風,他們出手的時候,旁邊或多或少都有見證者,很快,那些五花八門的魔術般的超能力,就成了最大的頭條,訊息一夜傳開。

民眾們有新奇的,有驚歎的,有興奮的,但更多的,還是憂慮和恐慌。

原因很簡單,這些突然冒出來的人,是一群異類,而且是擁有著神秘而強大力量的異類。

對於人類來說,最可怕的便是那些與自身類似卻又壓過你一頭的傢伙。

這種恐慌的情緒像病毒一般蔓延,很快就擴散開來。

民間幾近沸騰的焦慮令安全部門壓力頗大,也令他們的上級部門震怒不已,很快,他們採取了雷霆措施——發出了秘密通緝令。

雖然單人對上不是對手,但人數和武器足以彌補這種差距,以及不為夢川人所知的現代手段,譬如無所不在的監控裝置,在他們毫無察覺之時,便已經無所遁形。

耗費了一定的人力物力,以及時間,安全部門終於將拒不合作的百分之九十的異能者抓捕。

其間自然也免不了一些死傷,雙方都有,但安全部門的犧牲要大得多。

而這樣的結果,愈發地讓相關部門對異能者的存在警覺且忌憚。

被捕獲的異能者們,全都被□□了起來,至於該怎麼處理他們,這是一個慎之又慎的問題。

鍾雲從與蘇閒從夢川出來的時候,比絕大多數夢川人都要落後,而等到他們得知這個訊息的時候,兩邊的衝突已經爆發過,正處於一個收尾的階段。

夢川雖然名義上解禁,但並非全然開放,裡邊的人出去,需要經過數道繁瑣的申請流程,要提供包括詳細的體檢報告在內的許多檔案證明。至於外邊的人,目前仍是禁止進入這座城市。

故而,夢川與外界的通訊並沒有徹底恢復,仍處於一個訊息閉塞的狀態。鍾雲從與蘇閒,自然也沒能第一時間得知訊息。

“早知道我們就提前回來了。”

但不管他們怎麼懊悔,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能做的,也只有補救。

鍾雲從在外邊負責疫苗研發那幾年,也跟一些社會名流打過交道,多多少少攢了些人脈,他利用同其中某一位的交情,跟安全部門中的某位中級官員搭上了線。

鍾雲從一直覺得對方會同意見他,跟疫苗開發的事分不開關係,這件事本身是保密的,但被政/府當做重要科研項目之後,總還是會引起一部分人注意。

反應敏銳的,自然能聯想到那座被封閉多年的城市裡去。

如今解禁,卻依舊存在一堆懸而未決的麻煩,有關部門亦是頭大如鬥。

鍾雲從此時自動找上門,被那位官員視為解決問題的一個切入口。

據聞,那天的長談維持了十數個小時,其間在場的人從未透露過隻言片語,只在許多年後,一篇對鍾雲從這個爭議性頗大的人物進行點評的文章裡,刊出一句據說是鍾當年說服那名官員至關重要的一番話。

“異能者的存在,的確會為社會增加風險,但我相信,除了風險之外,他們還能帶來別的東西。”

“假設他們是一柄鋒利的刀,你可以把他們當傷人的兇器,也可以當成是保護的武器——一切都取決於您的一念之差。”

“如果您當心刀刃太過鋒利,會割到手,那就為他們配上刀鞘吧。”

說實話,那篇文章的可信度必須打個問話,而這所謂來自“特殊人群監察處”的奠基人的名言的真假,也著實存疑。

無論真相如何,那天過後的約半年之後,一個新的行政部門秘密成立了。

它的全稱是“特殊人群監察處”,簡稱特監處,這裡的“特殊人群”並不是指傳統的特殊群體,如未成年人、老年人、殘疾人和流動人口等,而被賦予了全新定義——特指異能者。

至於特監處的職能,跟它的名稱如出一轍,負責對所有異能者進行監察管控,一旦發現有異能者興風作浪,必須協助公安部門將之抓捕歸案。

說起來,跟當初的治管局有幾分相似,只是權力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語,要受安全部門的監管,沒有自主的偵查權和抓捕權,必須經過上級部門簽字同意才能行事,可以說是相當被動。

在編制和待遇上,甚至都不算是一個正規的行政部門。

與此同時,一部新的條例——《異常體質群體監督管理條例》也同步頒佈。

這部條例裡的管控物件卻又擴大了一些,除了異能者之外,所有來自夢川的普通人,同樣受到了限制,不過相較異能者而言,普通人的限制要寬鬆些許。

在登記了所有的個人信息之後,他們被強制性要求,每季度必須進行一次體檢,遷居異地以至於搬離原住處都需要申請報備,入職、入學、購房等手續也要複雜一些。

所有的夢川人都暫時被禁止出國。

除了共有待遇之外,異能者們還多了一副桎梏。

這並不是抽象的比喻和指代,而是實打實的——所有的異能者必須戴上一種特製的項圈。

裡頭記錄了個體的所有資訊,一旦戴上,個人的行程便實時處於被監控狀態,有關部門可以隨時追蹤,除非是有關部門的允許,否則個人無法取下。

更重要的是,裡頭藏著電擊以及麻醉裝置,一旦有人試圖強行取下,要麼被電暈,要麼被麻醉,還會出發自動報警裝置,十分鐘之內,必定會有特監處的人來處理。

除了項圈之外,在最初的十年裡,異能者不被允許同一般人共居一個小區,全國各地都設定了專門的異能者居處。

還有一個限制,並沒有明文禁止,卻是不成文的規定,除了特監處外,異能者不允許擔任任何公職。

這三項極為嚴厲的管控措施,幾乎讓所有的異能者都難以接受,在他們看來,接受項圈,就等於是從一個牢籠裡,轉移到了另一個牢籠。

最初,願意主動佩戴項圈的異能者,不超過百分之五。

鍾雲從和蘇閒,正是那第一批異能者。

而他們被其他異能者視為背叛者,尤其他們還都參與了特監處的建立,蘇閒更是擔任了特監處的副處長。

鍾雲從只擔任了特別顧問這一個虛職,但外界普遍認為,特監處的雛形,就是他提出的。

甚至《條例》都跟他脫不開干係。

鍾雲從本人對於這兩項指控從未正面回應過,在特監處成立後,他長期深居簡出,很少出現在公眾視野,無數的媒體記者想採訪,但從來沒有得到過機會。

於是,公眾也從來不知道,這個人內心的真實想法。

特監處還有個很特別的地方在於,這個部門是雙負責人制,據說是硬性規定,一把手只能是普通人,而二把手則通常是異能者。

底下的職位分佈也差不多,異能者成員與普通人成員對半開。

這樣的體制自然會引起雙方的摩擦,爭端起來之後,總要報上去,由於最後都是一把手拍案決定,所以常常是普通人那邊佔上風。

沒辦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由於偏見和恐懼,異能者都是歧視鏈的底層。

值得一提的是,在最初的十年內,特監處還是很和諧的,因為一把手的人選是霍璟,二把手則是蘇閒。

有傳聞說,霍璟作為處長的人選,是鍾雲從推薦的,當然他本人也具有相當大的優勢——他來自夢川,曾在治管局任職,卻又不是異能者,與特監處的理念完美契合。

至於蘇閒,據說一開始是拒絕的,是鍾雲從勸慰了許久,才讓他改變主意,點頭當了這個副處長。

而鍾雲從自己,當了兩年的特別顧問之後,便辭職離去,過起了無官一身輕的日子。

他的伴侶蘇閒,則為特監處付出了整整十年。

隨著特監處的運轉,越來越多的異能者放棄了最初的堅持,選擇接受項圈。

有的人應邀加入了特監處,也有人融入了簡單平穩的生活。

不過鍾雲從的隱居生活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安逸,他時常會遭到威脅甚至暗殺,幾乎都是來自對其恨之入骨的異能者們。

始終有一部分異能者拒絕項圈和條例,而他們之中有一些便始終被幽禁著,而還有一些,便是最初成功出逃的那百分之十。

他們除了在失衡心態下,擾亂社會治安引起民憤之外,最經常幹的事,就是騷擾鍾雲從。

他們將鍾雲從不回應不解釋的態度解讀為預設,認為是他一手將異能者重新推入火坑,個個與殺之而後快。

可惜鍾雲從太過強大,何況他還有個同樣強大的伴侶,因此從來沒有人成功過。

鍾雲從沒有把那些蚊蠅一般不斷前來騷擾的傢伙放在心上,他更在意的,是怎樣改善異能者們乃至是整個夢川人群體的處境。

他對外宣稱隱居,但事實上,長期在為此奔走。

他還花了許多資金在網路輿論公關上,打算潛移默化讓年輕的人群逐漸改變觀念,接受異能者的存在。

這必然是一個艱苦卓絕的過程,堪比修建通天塔。

可鍾雲從、蘇閒,以及特監處的前後輩們,都在為之而努力。

縱然腳下鋪滿荊棘,但路總是要走下去的。

“我初到‘孤島’之時,因為與眾不同,連小孩子都敵視、欺負我,那時候我就知道,如果有一天,裡面的人到了外面,歧視和排斥都是免不了的。”鍾雲從在同蘇閒的一次閒聊中,忍不住嘆氣,“因為不管時間地點,人的心態都是差不多的。”

他望著窗外的青空,沉默片刻,眼底有些迷茫:“我們的做法,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蘇閒握住他的手,笑了笑:“成功也好,失敗也好,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他停頓了一下,聲線裡透出了一點緬懷:“我小時候,母親給我念過一本書,裡邊有一句話,你可以聽聽。”

鍾雲從來了興趣:“什麼?”

蘇閒念給他聽:“一個符合進步的勝利值得鼓掌,但一個英勇的失敗也應該得到同情。一個是宏偉的,另一個是崇高的。【注】”

鍾雲從失笑:“你可真會往臉上貼金。”

蘇閒親了下他的指尖:“沒有一點自我安慰,真的很難堅持下去。”

鍾雲從摸摸他的臉,低低地出聲,像是安撫,又似是憧憬。

“希望,我們都能等到那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注:原作者:雨果出處:出自《悲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