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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墓地鐘聲

她穿行於黑暗之中。

耳朵轟鳴的很厲害, 以至於她幾乎聽不清身後的槍鳴聲及狗叫聲, 一顆子彈險險地擦過她的耳廓,她後知後覺地感到了灼熱的疼痛,但這點疼痛, 和全身上下的累累傷痕比起來,幾乎不算什麼了。

她方才成功地翻越了一堵帶電的鐵絲網, 全身上下有大面積的皮膚被電流灼傷,不僅如此, 她的兩個膝蓋關節也遭到了嚴重的損傷, 如同松了螺絲釘的零件,隨時都有罷工的危險。她每跑一步,膝蓋處都會傳來徹骨的疼痛, 兩塊髕骨像是被活生生地剜掉了一般。

可即使如此, 她還是要繼續跑。

她是一枚“誘餌”。

她的出逃純屬掩人耳目,是為了掩護其他人, 事實上, 她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儘管在逃跑前,她向同伴們保證絕對會活著與他們會合——只有她自己清楚,那只是個善意的謊言。

電網、追兵、狼狗,以及子彈, 這些跗骨之蛆緊緊地貼著她,在這個九死一生的逃亡之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個過程延長一些, 好為同伴們爭取更多的逃命時間。

這片樹林被枯枝敗葉的腐朽氣息所籠罩,目之所及,唯有黑暗,她的臉上、身上無數次被橫七豎八的的枝椏劃傷,她疲於奔命的步伐,總是讓地面的枯枝們不堪負重地發出斷裂聲。

而她身後的不遠處,腳步聲七零八落,有人的,也有狗的,她偶爾能感覺到自己被手電筒的光照掃過,卻不敢回頭去看。

她不確定到底出動了多少人馬追捕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在這個險惡的環境裡,對方的前行同自己一樣困難。

這個地方來對了。

她欣慰地想著,她的精神十分振奮,但她的身體卻樂觀不起來——呼吸簡直變成了一種折磨,冷風灌進肺裡,刀割一般凌虐著她脆弱的呼吸系統,她的呼吸沉重的不像話,連帶著腳步也滯緩起來。

我快不行了。她有些絕望地想著,她分不清自己究竟跑了多長時間,也許只有一刻鍾,卻漫長的彷彿一個世紀。

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不是因為對方加快了,而是她變慢了。她真的很不走運,一枚流彈不聲不響地貫穿了她的右腿,她整個人幾乎撲倒在地上,還好她扶住了一棵樹,仍然一瘸一拐地往前,劇痛和流血令她的境況愈發的雪上加霜。

濃重的血腥味在林間瀰漫開來,讓緊追不捨的狼狗興奮地嘶吼起來,它在這種樹林裡本就比人類靈活,在獵物受了重傷行動遲緩的狀態下,它更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接近了對方。

我會死在這個地方吧……她這麼想著的時候,惡犬已經逼至身後,她幾乎能聞到它嘴裡的腥臭味——而狼狗高高躍起,張著大嘴,露著獠牙,一口重重地咬在了獵物的肩上。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死命地想甩開這條惡犬,卻無能為力,更令她恐懼的是,狼狗的主人也追上來了,她聽見對方下了一道殘酷的命令——“把她撕成碎片!”

雖然她早就做好了死的準備,可就算是死,也是有區別的,她想要的是乾脆利落的死法,而不是成為一條狗的腹中餐。

在她最絕望而屈辱的時刻,眼前驀然出現了一個驚喜,霧氣漸散,她發現她已經不知不覺地穿過了樹林,來到了它的盡頭——一片斷崖。

底下有多深,她毫不知情,但這並不妨礙她毅然決然地縱身一跳,那條狼狗還沒反應過來,也來不及鬆開它的利齒,竟然就這麼被她帶著一起墜下了山崖。

至此,這場驚心動魄的逃亡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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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陰沉的嚇人,濃雲堆積,好似發了黴的舊棉絮,碎屑一般的雪片洋洋灑灑地落下,無聲無息地染白了這座城市。

鍾雲從縱目望去,位於城市中央的星塔在陰霾的天空下,變成了一道孤獨而鋒利的剪影。

這個天氣,倒真是很適合辦葬禮。他心想。

這是一處十分簡陋的墓園,自然而然,埋在這裡的人也不會有多隆重的葬禮。

今天是苗林芝下葬的日子。

出席葬禮的人很少,她活著的時候,名聲和人緣本不怎麼好,死了之後,她女兒差點炸死整座樓這件事也沒能捂住,理所當然的,沒有一個鄰居前來悼念。

出席者就只有蘇閒和鍾雲從兩個人。

其實原本葬禮的操辦者也有張既白的份兒,不過他負責的部分主要是費用,至於葬禮本身,他沒什麼興趣,對於一個見慣了死亡的醫生來說,參加葬禮和浪費時間基本是同義詞。

鍾雲從蹲下身,細細地端詳著鉛灰色的墓碑,上頭只簡單地刻了苗林芝的姓名和生卒年月,連張照片都沒有。

他把一束紙紮的百合花輕輕地放在墓碑前,低聲開口:“希望你會喜歡。”

在這個貧瘠蕭條的城市,他無法在冬天找到鮮花,只好自己動手做了一束,以及墓碑上的刻字,也是他的作品。

他側過臉,看了一眼身邊的人,他站的筆直,雙手插在褲袋裡,加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起來格外的冷硬。

他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那座新冢,目中毫無波瀾,鍾雲從完全看不出他此時的心境。

應該是,難過的吧?

鍾雲從倒希望他的情緒能更加外露一些,這意味著他變得更信任他一些,可目前為止,一切都還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沉寂令氣氛愈發的壓抑,鍾雲從有點受不了這種死氣沉沉的僵硬,忍不住想說話:“說來也奇怪,我以為像苗阿姨平時這麼注重外表的人會很喜歡照相,沒想到在她家裡翻了個遍,居然都沒找到一張她的照片……”

他說著嘆了口氣:“這樣一來,路過的人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了。”

蘇閒聞言,垂下了眼瞼,眼睫毛跟著輕微地震動了一下:“既然沒有照片,就說明她並不想被別人記住……隨她去吧。”

鍾雲從的餘光停留在他身上:“至少你會記住她的,對吧?”

他沉默片刻,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我想,她會更希望另一個人記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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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本來最應該出現在這個場合裡的人。

鍾雲從想起遁逃無蹤的盈盈,亦是默然無言,她的下落,她的異能,她的野心,還有她加入的那個神秘組織“暗影”,樁樁件件,無一不讓人如芒在背。

鍾雲從的眉頭蹙了起來。

“請問,”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打破了寂然,鍾雲從與蘇閒雙雙回過頭去,幾個身著黑衣的女人站在不遠處,忐忑不安地看著這邊,出聲的女人看起來有些發怵,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問,“這是苗林芝的墳嗎?我們聽說她今天下葬……”

蘇閒只一眼就看出了她們大致的身份,應該和苗林芝是同行,他有些意外,想不到唯一來祭奠她的,竟然是這些人。

鍾雲從代替他回答了她們:“對的,幾位女士是苗阿姨的朋友嗎?”

這個溫和俊秀的青年,看起來要比一身制服的治安官和藹可親多了,那幾位怕的主要也是蘇閒,畢竟平日裡,在治安所裡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算是吧……”聽到鍾雲從友好的回答,領頭的女人有點不好意思地理了一下頭髮,“雖說平時關係不太好,也打過幾架,但好歹認識了這麼多年……誰知道姐幾個什麼時候就沒了,到時候都不知道有沒有個像樣的墳呢。”

鍾雲從無語了一下,他沒蘇閒那麼見多識廣,才知道她們的身份,不過聽這位大姐的語氣,越說越淒涼,大抵是出於同病相憐的心理吧。

得了允許之後,幾個女人就開始了祭拜,她們垮了個籃子,裡頭裝的是些香燭紙錢之類的傳統物件,和這西式墓園有些不搭,可蘇閒並沒有阻止,而是任由她們點燃了香燭,燒起了紙錢。

“一路走好,下輩子投個好胎。”

女人們嘴裡唸唸有詞,盡是些淳樸的祈禱,鍾雲從看著聽著,只覺得原本無盡淒涼的空氣似乎都有了些許的暖意。

祭拜結束過後,幾個女人客客氣氣地告辭了,鍾雲從目送著她們的背影,有些感慨:“其實苗阿姨的人緣也不算差吧?”

“她就是平時潑辣了些,其實人不壞,只是被欺負慣了,”蘇閒的聲音淡淡的,“怕吃虧,才總是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就是個外強中乾的。”

鍾雲從凝視著他的側臉,冷不丁地問道:“你跟她,應該不只是簡單的鄰居吧?”

蘇閒怔忡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苗林芝的墓碑上。

“最早的時候,她不是這樣的。”

他的聲音被壓的很低,像是在壓制著某種感情,鍾雲從也跟著一愣,正要靜待他的下文的時候,忽然聽見了一個哆哆嗦嗦的聲音。

“沒錯,她從前,不是這樣的。”

居然還有悼念者?

鍾雲從吃驚地望過去,發現這一次的來人他認識。

蘇閒斜乜著這個身形佝僂的中年男人,他形銷骨立,兩隻眼睛猶如乾枯的核桃一般,在瘦骨嶙峋的臉上,格外的凸出。

“李志軍。”蘇閒瞥了一眼他的右手,“你手上的燒傷好了?”

“蘇長官。”李志軍戰戰兢兢地叫了一聲,多年的鄰居,平日裡遇見,蘇閒一般都會客氣地叫他一聲“李叔”,此刻卻是冷冰冰地直呼其名,他也明白個中緣由。

一開始,他的妻子被盈盈的人綁架,他被迫做了偽證,幾乎將苗林芝推下深淵;後來他又被黑袍女子用異能控制,險些做了劊子手。

其實他是沒臉來見林芝的,可這畢竟是她的最後一程,他怎麼能不來送送?

他踉踉蹌蹌地來到墓前,撲通一聲跪下了,老淚縱橫:“林芝,我對不起你啊!”

蘇閒冷眼旁觀,鍾雲從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他瞧了他一眼,瞧的他心裡有點發虛,但最終他什麼話也沒說。

鍾雲從單方面地認為他是接受了自己的安慰了。

那邊的李志軍哭著哭著,突然瘋狂地磕起頭來,一邊磕一邊念著:“我該死!我該死!我該死!”

沒幾下,他就頭破血流了,鍾雲從有些不忍,暗中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蘇閒,後者的臉上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行了,做給誰看呢?她死了,一了百了,無知無覺,什麼也不知道;如果是我的話,更沒必要,反正我也不能拿你怎麼樣。”

鍾雲從不由得乾咳了兩聲:“你也差不多得了,給人留點面子……啊那個,李叔啊,別磕了,地上怪髒的,小心破傷風啊。”

李志軍彷彿沒聽到,他的頭長久地抵在墓碑前的石板上,鮮血糊了一地,看著有些嚇人。

鍾雲從走過去,輕輕地碰了一下李志軍的肩:“李叔,人死不能復生,別太難過了。”

李志軍這次總算顫顫巍巍地抬起頭,鍾雲從見他滿臉的鮮血涕淚,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掏了塊手帕給他:“擦擦吧。”

等到他不那麼狼狽的時候,鍾雲從乾脆在他旁邊席地而坐,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您是不是和苗阿姨認識了很久啊?”

李志軍方才嚎了好一陣子,嗓子還啞著:“我跟林芝從小就認識,我們從小就是鄰居,那個時候,我們住的地方還是西城那邊……說起來,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兒了。”

鍾雲從:“哦,那會兒你們都還很小吧?”

“嗯,後來病毒爆發了,西城被隔離,我們兩家就連夜逃到了東城。”李志軍雙眼混濁,但憶起當年的事,仍然閃著光,“那陣子大家過的都很艱難,我們兩家互相幫扶著才度過難關,她就跟我妹妹似的,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面,喊我志軍哥。”

鍾雲從沒有打斷他的美好回憶。

“後來綜管局給倖存者按戶分配了住處,我們兩家的房子離的遠,時間一久,聯絡也斷了……”李志軍遺憾地搖搖頭,“但我心裡一直記著這個小妹妹,她從小就乖,長得也好,大家夥都喜歡她……”

鍾雲從聽得一愣一愣的:看樣子,苗林芝後來的性情,真是被生活給逼出來的。

“幾年之後,我終於又遇到了林芝,她已經長大了,比小時候還水靈,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被家裡趕了出來,無處可去,只能挺著大肚子在街上遊蕩……”

李志軍幾乎要哽咽起來,鍾雲從安慰他兩句,繼續問道:“所以你們重逢的時候,苗阿姨已經有身孕了……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盈盈?”

他點點頭:“對,她那時候太慘了,全身上下瘦的只剩一把骨頭,我帶她吃了飯,問她怎麼回事,她只說,她有了孩子,她家裡容不下她,她就從家裡出來了……”

鍾雲從聽到此處,心率微亂,他不自覺地舔了下乾澀的嘴唇:“她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是誰?”

可李志軍的回答卻令他失望不已:“不知道,她從來沒對人說過……她家裡的父母也不知道。後來我去她家附近打聽了一圈,只知道她先前失蹤了兩年,再回來的時候,就有了那個孩子。他們都說,她是跟男人跑了……”

鍾雲從有些茫然,聽起來倒像是個老套的故事——年少不諳世事的少女被渣男騙了身心,沒多久又被甩了。

“你說,她失蹤了兩年?”一直閉口不言的蘇閒忽然插話了,“她那兩年去哪兒了?她父母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李志軍仍舊是搖頭,“她自己也不肯說,又不肯去打胎……後來她父親發了火,就把她趕出去了。”

“那就是下落不明了……”蘇閒皺著眉,“西城被隔絕,東城就那麼大,她再怎麼私奔,也不至於一點音信都沒有吧?”

鍾雲從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她可能被人拐走了?”

蘇閒搖搖頭:“現在還不清楚。”

他說著又嘆了口氣:“之後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弄清楚了。”

鍾雲從回頭問李志軍:“被趕出來之後,她怎麼樣了?你收留了她嗎?”

“沒……”李志軍顯然有些尷尬,他訕訕地低下頭,“我那個時候已經結婚了,我那個老婆說什麼也不同意讓她住進來……”

鍾雲從暗暗地嘆息一聲,接著問道:“那她……”

“她後來遇到了個好心的女人,她收留了林芝。”李志軍說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蘇閒,後者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鍾雲從忽然明白了什麼:“那個女人是……”

李志軍沒敢吭聲,蘇閒輕聲開口:“我母親。”

鍾雲從的聲音也跟著柔和起來:“她一定是個很好的人。”

蘇閒笑了一下:“好人都活不長。”

這傢伙……鍾雲從無奈極了,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所以苗阿姨在蘇媽媽的幫助下,生下了一個女兒,之後就……”

“之後就開始賣身了。”蘇閒介面道,“她沒有什麼技能,要撫養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又不想麻煩我母親,最後不聲不響地上街去了。那個時候我母親也病重了,沒法阻止她,她就徹底淪為了妓/女。”

鍾雲從喟嘆一聲,李志軍又嗚嗚哭了起來:“苦啊,她這輩子太苦了……”

“行了別嚎了,”蘇閒按著太陽穴,“沒事的話就早點回去吧。”

李志軍怕他,他一發話就把哭聲憋了回去,抹著眼淚站了起來,只是並沒有立馬離開,而是在原地躊躇著。

蘇閒抬了下眼皮:“還有事?”

他悉悉索索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什麼,遲疑了一下還是交到了蘇閒的手裡:“林芝的照片,不過是小的時候的。”

蘇閒低頭看著掌心裡那張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十來歲的女孩笑的十分開朗活潑,她的容顏,與盈盈有八分相似。

鍾雲從也湊過來看,這一看眼角不由得發酸:“她們母女倆……可真像啊。”

蘇閒薄唇緊抿,一言未發。

等到李志軍離開,鍾雲從徵求意見:“我把這照片貼到墓碑上?”

蘇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略略頜首,鍾雲從便接過照片,端端正正地貼在了墓碑上。

貼好之後,他正歪著頭觀察有沒有貼歪,蘇閒驀地開腔:“你為什麼會突然對盈盈的父親感興趣?”

鍾雲從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了:“我跟你說過吧,我當初是被人注射了針劑,迷昏了弄進‘孤島’的。當時的情形是,我一個人待在封閉的房間裡,那個人無聲無息地就出現在了我的身後,之後我又莫名其妙地到了‘孤島’……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可見識過盈盈的能耐之後,我大概就……想通了。”

蘇閒驟然變色:“你的意思是……那個人很可能也會空間傳送?而且……”

“還很可能跟盈盈有關係。”鍾雲從嘆了口氣,“除了像你這種特殊情況,通常,兩個人擁有同一種異能,想必不會是偶然。”

蘇閒的冷汗涔涔而下:“聽你這麼一說,莫非已經有人……踏出過‘孤島’?”

他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的臉色:“看樣子,好像是的。”

“怎麼會?”蘇閒仍舊難以置信,“怎麼可能會有人能天衣無縫地繞過治管局的‘網’……這是不可能的!”

“我想,那個人的異能一定比盈盈要強得多。”鍾雲從字斟句酌,“雖然他暗度陳倉了,不過好像也沒讓外邊的人知道,你也不用太擔心……”

“你不懂,有這麼一個能夠隨意出入‘孤島’的傢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隱患了。”蘇閒搖搖頭,“萬一哪天他……突發奇想,那麼整個城市都很可能因此遭到滅頂之災。”

鍾雲從啞口無言。

“我必須把這件事上報。”蘇閒面色凝重,他說著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到時候,可能會有人找你調查……你的身份可能瞞不住了。”

鍾雲從一時有些茫然無措。

“你放心。”他聽到他低聲說,“我……我們會保護你的。”

“也不會把你的身份外洩的……我保證。”他又補充了一句。

他微笑起來:“好。我也會盡力配合的。”

蘇閒點點頭,目光和緩了些許。

鍾雲從垂眼:“也不知道盈盈會不會來看一眼,畢竟是她親媽呢。”

蘇閒冷笑起來:“她要是敢來,那才好呢。”

他閉了閉眼:“認識了她這麼多年,我從來不知道她的心思竟然這麼重。”

“有時候,小孩才是最會騙人的。”鍾雲從聽得出他言詞間的挫敗之意,“畢竟,年齡真的很有迷惑性。”

他說完,又看了一眼墓碑上苗林芝的照片:“我估計她爹也不是什麼好人,不然的話,苗阿姨人挺好的,怎麼會養出這麼個……”

他對那個疑似盈盈父親又對他下黑手的傢伙,實在沒什麼好感。

蘇閒也盯著苗林芝的照片,有些艱難地開了口:“你剛才問我跟她的關係……我母親在我七歲的時候就沒了,而那個時候,我……經歷了一場意外,差不多處於生死邊緣吧,那段時間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是她把我帶回了家,給了我一口吃的。她說,我母親是她的恩人,所以得報答她……她對我一直很好,差不多撫養了我兩年,那對她來說很不容易……而那個時候,她女兒又還很小,她養著兩個孩子,幾乎要了她的命。但就算是這樣……她也沒有放棄我。”

鍾雲從的鼻子酸酸的,他心痛苗林芝,也心痛蘇閒。

在“孤島”裡活著的人,都太不容易了。

“我九歲的時候,第一次出現了異能,然後……我闖出了一個大禍,她心急如焚,我怕連累她,就悄悄離開了。之後進入了綜管局的收容所,再然後……進了治管局的訓練營,最後,你知道了。”

蘇閒在談到他自己的經歷的時候,情緒倒是挺平淡的,鍾雲從卻是分外的難過,忍不住又拍了下他的肩——這一回他沒急著把手拿開,而是暗搓搓地放在了他肩上。

他似乎沒意識到,自顧自說自己的:“雖然後來我能夠自立了,但在我心裡,她一直是我半個母親……”

“這話你肯定沒對她說過吧?”鍾雲從問道,蘇閒沒有反駁,就是預設了,他又是一聲嘆:“你啊,就是太傲嬌了,現在後悔了吧?”

蘇閒皺了下眉,他一把拍開他的爪子,順帶冷漠地警告了一句:“別蹬鼻子上臉啊。”

鍾雲從齜牙咧嘴地揉著自己的手背,嘴角卻是止不住地往上翹。

雪越下越大了。

“時間不早了。”星塔寂寥的鐘聲遠遠地傳來,鍾雲從若有所思,“對了,那個……”

他驀地期期艾艾起來,蘇閒不明就裡,他小小聲說道:“你媽媽……也在這兒嗎?如果方便的話,我想……看望一下。”

蘇閒沉默片刻,搖搖頭:“不用了,她的有點遠,而且……人也沒躺在裡頭。不早了,回吧。”

鍾雲從沒敢細問,胡亂地點了點頭:“好,我們回去吧。”

蘇閒在新冢前站立片刻,忽然俯下身,輕輕地拂去一片沾在黑白照片上的雪花,溫柔地告別:“再見了,苗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