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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暗潮

這間醫院於半個世紀前落成, 歷經了無數的風霜雨雪, 一草一木,一磚一石,皆透出了一點歲月蹉跎的惆悵。

兩排突兀嶙峋的銀杏相對而立, 一條石板路從中穿過,筆直地往前延展開去。

輪椅毫不留情地碾過石板隔隙間半枯的苔蘚, 鋪陳已久的青石板有些微的鬆動,輪椅行經, 便顯得有些坎坷。

“會不會太顛簸了?”推著輪椅的小桃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輪椅上的女孩仰起臉衝她明媚一笑:“不會,我感覺很好。”

今日天氣不錯,暖陽高照, 日光透過樹杈斜斜地落下, 女孩子們纖細的身軀上遍佈著斑駁的光影。

風裹挾著刺骨寒意撲面而來,姜楚楚闔上雙目, 迎著風, 深深地呼吸,一股清冽純淨的味道衝入肺腑。

“我很早就想到這裡來了。”姜楚楚幾乎被身上厚重的衣物裹成了一個大粽子,大半張臉隱在圍巾後,她費勁地抬起手,指著兩側的銀杏, “之前有個病友告訴我,銀杏葉變黃了,很漂亮, 我就一直想來看看。”

她說罷,一片枯黃的樹葉蝶舞一般,在空中輕盈地轉了幾個圈,最後悄然無聲地落在她膝間。

她捻起細長的葉柄,脈絡分明的葉片好似一把精緻的小扇,可惜枯敗的太過,已經失了最好的顏色。

她細細地端詳片刻,頹然嘆氣:“可惜來晚了。”

小桃聞言,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行如朽木的銀杏樹,枝椏交錯,上頭稀稀落落地掛著幾片搖搖欲墜的枯葉,楚楚所期待的滿目金黃早就隨風逝去了。

而今只餘滿目瘡痍。

她不知道那女孩此番嘆息是否意有所指,也未敢深究,只是牽強地扯了扯嘴角:“明年早一點來……”

“明年啊……”蒼白病弱的女孩淡淡一笑,而後朝掌心裡吹了一口氣,銀杏葉輕飄飄地浮了起來,晃晃悠悠地迴歸了塵土。

這景象令小桃的鼻頭驀地一酸。

這些枯木朽株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就會抽出新芽,迎來一場生生不息的輪迴,可奄奄一息的人,卻再沒有週而復始的機會,認命,或是不甘,沒有任何區別,只能無可奈何地等待著塵埃落定的那一天。

“楚楚。”一個聲音淡淡響起,姜楚楚與小桃都回過頭去,姜豈言雙手負在身後,站在不遠處,面上掛著淺淺的笑意,凝望著妹妹,“這裡風大,我們回去吧。”

他也是這次清晨漫步的參與者,只是不便摻和女孩間的竊竊私語,故而一直隔著幾步之遙。

但姜楚楚的一言一行時時刻刻都在他的關注範圍內,她的無奈與落寞,他也看的一清二楚。

無能為力的挫敗感逐漸將他包圍,他閉了閉眼,把那些無用的情緒全都從腦海中驅逐出去。

沒有看到想看的風景,想來姜楚楚也失了興致,她難得沒有同兄長據理力爭,而是順從地點了點頭:“既然哥哥這麼說了,那就回吧……小桃你呢?”

小桃的臉色較之平日,還要蒼白幾分,不知道是不是凍的,她垂下眼瞼,低聲道:“我沒意見。”

沿路返回的時候,姜豈言照舊落後了一段距離,他的目光自姜楚楚處移轉,肆無忌憚地落在另一個女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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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早就跟您說過了嗎?”在徐醫生的實驗室裡,這名看起來和藹可親的中年男子正笑眯眯地往女孩瘦弱的手臂上擦著消毒水,“光靠這孩子,是沒法救姜小姐的。”

是啊,早就被告知了結果,但還是忍不住有了期待。

所以此刻才充斥著無法疏解的失望。

姜豈言瞥了一眼因注射了麻醉藥物而無法動彈的女孩,她雙目含淚,哀哀地望著他,他卻只是面無表情地收回了視線。

徐醫生的手裡此刻已經換成了一支採血針,鋒利的三稜針頭迅速地刺穿肌理,探進血管,殷紅的血液很快被擠壓出來,順著氣壓倒流進針管內,不多時,已採集了一百毫升左右的鮮血。

小桃的臉急劇蒼白起來。

姜豈言原本只是安靜地旁觀,可見徐醫生放下針管之後,又找出了一柄手術刀,那姑娘恐慌地睜大了眼,身軀不由得痙攣了起來,他眉頭一皺:“不是說好只抽血嗎?”

“我只是測試一下她受到重創之後需要恢復時間。”徐醫生樂呵呵地答道,他掀開小桃衣襟的一角,光滑平坦的腹部在蒼白冰冷的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

他瞥了一眼姜豈言,笑道:“姜隊長不必擔心,不會讓她沒命的。”

手術燈薄而鋒利的刀刃冰涼地貼在女孩子年輕白皙的肌膚上,小桃的眼淚洶湧而出,她掙扎著望向姜豈言,嘴唇一張一合,如同一條涸轍之魚。

“救救我!”

姜豈言聽到了她無聲的呼救,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起當初他傷重瀕死的時候,在黑暗陰冷的石洞裡,她一邊瑟瑟發抖,一邊不停地在他耳邊說:“別怕,等這陣子過去就好了……”

她應該怎麼都想不到,當時她放在懷裡溫暖的那條蛇,有一天會反咬她一口。

姜豈言知道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人渣,他一路這麼走過來,不打算也不想心軟,可此刻,他那顆堅硬如鐵的心,卻因為她戰慄的嘴唇,硬生生地刮出了三分軟弱。

大概是因為,眼前的這張臉,和當年那個才七歲卻拼命地抱著仇家大腿讓哥哥快逃的楚楚重合在一起了。

徐醫生見姜豈言並未發話,只當他默許了,正要下刀,手腕卻冷不丁地被人捉住了。

他訝異地回過頭,姜豈言目光冷沉地與他對視。

“您這是……什麼意思?”他的小心翼翼裡藏著驚疑不定,姜豈言不是聽不出來,他深吸一口氣,眼角餘光掠過面色如紙的女孩,淡淡開口:“用不著這樣,你想知道傷口多久能復原,問我就好了。”

徐醫生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一團和氣的笑容:“既然您不同意,那就算了。”

姜豈言鬆開他,轉身將手術臺上無法動彈的小桃抱了起來,朝門口走去。

“心軟一次就夠了。”在他即將走出這個房間到時候,徐醫生的聲音意味深長地傳到他耳朵裡,“再來一次的話,我就不奉陪了。”

姜豈言腳步一頓,旋即又加快了速度,闊步離開。

小桃身上的麻醉藥物效果還沒過去,只能任由他抱著,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帶到什麼地方去。

一直走完了整條長廊,姜豈言總算停了下來,他把人弄進了一個小房間,開了燈之後,她環視了一番,屋子的陳設很簡單,也還算整潔,看起來是單間病房改過來的。

“有時候在醫院裡陪楚楚,我會在這裡休息一下。”姜豈言把她放到了床上,順手把床單蓋在了她身上,“你在這裡將就一晚吧。”

枕衾之間隱隱約約帶著這個人的味道,說實話並不難聞,可就是讓她感覺周身都泛著冷意,再厚的被褥也無法溫暖起來。

“那……明天過後呢?”她艱難地出聲,嗓音乾澀,他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瞥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放心,會送你回張既白那裡。”

“我不是問這個……”“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他牽了牽嘴角,打斷了她,“他們還會在我那裡逗留一陣子……不過我向你保證,時間不會太久,我也會好吃好喝地安置著他們的。”

小桃自然無法接受這個答案,她又驚又怒:“你為什麼就是不肯……”

“因為你。”他輕笑一聲,“我怕你到蘇閒那裡告我的狀,那家夥很難纏的。”

她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好一會兒才勉強平靜了一點:“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向其他人透露一個字……”

他一根指頭壓在了她的唇上,她渾身一僵,又聽到說:“不行,這個世界跟我一樣出爾反爾的混蛋太多了,我信不過別人。放心,等這次的事過去,我自然會放人……畢竟我也不是很想養著兩個白吃飯的。”

她呼吸一滯,隨後張嘴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她那一口咬的是真狠,姜豈言倒吸一口冷氣,手指很快就出血了,他卻並不顯怒色,反而笑了起來:“也是,我這麼恩將仇報的,是應該讓你報一次仇。”

小桃滿嘴的血腥味,沒多久就忍受不了了,儘管她很想咬斷他的指節,但最後還是松了口。

姜豈言捂著流血不止的手指,挑了挑眉:“要是我,可不會這麼容易鬆口。”

小桃緊閉著眼,恨恨地說道:“我恨不得一口咬死你。”

姜豈言微微一笑:“好啊,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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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是他毫無顧忌的打量,小桃似有所感,身上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姜豈言見狀,勾起唇角笑了一下,隨後挪開了目光。

姜楚楚的低沉沒有維持太長時間,不過幾步路,又恢復為活潑本性,隨便飛過一隻麻雀也能大驚小怪地激動半天。

“哎哎哎,小桃你看見了嗎?剛剛有一隻鳥飛過去了!哎哎哎,它在我面前停下了誒!哎哎哎,它蹦了!它蹦了……啊,它飛走了。”

她無比惆悵地抬起頭問道:“你說它怎麼這麼行色匆匆啊?多陪我玩一會兒不行嗎?”

小桃沒好意思告訴她人家麻雀八成是因為你嗓門太大了才被驚走的,於是含糊應付了兩句:“大概是……肚子餓了吧……”

她話音未落,只聽那姑娘又咋呼了起來:“你看你看!那只麻雀突然掉下來了!”

她興奮地用手指著,小桃一怔,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望見那只麻雀直直地從空中墜落。

它仍在努力地撲稜著翅膀,可空氣裡像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壓迫著它,令它無法繼續飛翔。

兩個女孩都盯著那只古怪的麻雀,既新奇又茫然,一時間沒有注意到遠處的人。

可姜豈言一見到麻雀的異狀,就知道是那人來了。

“張既白。”他沉聲念著這個名字,心情同臉色一般陰霾,這傢伙突然來訪,想必來者不善。

兩個姑娘的聽力都挺好,尤其是姜楚楚,對於這個名字更是格外的敏感,耳朵動了動,立刻別過臉望去。

小桃也跟著縱目望去,石板路的另一頭,緩緩走來了一個人,他身形修長,渾身上下都透著股目空一切的冷淡氣質,正是張既白。

“張醫生!”姜楚楚驚喜的險些要從輪椅上蹦起來,她雙頰緋紅,不住地向對方招手,“您終於來看我了!”

張既白伸出一隻手,接住了那只有氣無力的小麻雀,而後才看向他們這邊,微笑致意。

小桃當然不至於像楚楚那樣亢奮,卻也是精神一振,甚至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尤其在遭受過昨夜的折磨之後。

姜楚楚甚至不用她幫忙,自己就搖著輪椅往張既白那邊去了,後者搖搖頭,把瑟瑟發抖的麻雀攏在手心,也加快腳步朝楚楚走去。

小桃也歡喜地抿起嘴角,也要一起過去,不曾想,姜豈言卻叫住了她。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他的聲音那麼動聽,可說出來的話卻叫人驚悸不已。

“這麻雀是要送給我嗎?!”姜楚楚喜笑顏開地拉住了張既白的衣襟,張既白露出個難得的苦笑:“不是給你的,還能給誰?”

他被楚楚糾纏著,一時之間,沒有顧及到另一邊的情形。

姜豈言走到小桃身後,聲音壓得很低:“你可以跟他回去。不過有件事我必須提前告訴你。”

他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動了幾下:“張既白那邊,該說的,不該說的,心裡有數吧?”

女孩瞬間面如死灰。

他言畢,便與她擦肩而過,緩步走向正被楚楚鬧的頭痛不已的張既白,冷冷地發問:“你來做什麼?”

張既白微微一笑:“我來這裡,自然跟你沒什麼關係。”

姜楚楚揪著他的袖口,眉飛色舞地對她哥嚷嚷著:“那是!張醫生可是來看我的!當然跟哥哥沒關係。哥哥你可以走了!”

姜豈言登時被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氣的牙癢癢。

張既白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袖子從楚楚的魔爪裡解救出來,視線卻落在幾米開外的小桃身上。

她的臉色很糟糕,以他醫生的目光看來,一眼就看出了問題所在。

看起來……是失血的症狀。

他目中一冷,面沉如水地望向姜豈言,後者注意到他的眼神,卻只是無謂地提了下嘴角。

張既白幾乎掩不住周身冰冷的怒氣。

遲鈍如楚楚,也察覺出了一點不對勁,她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張既白,繼而鬆開了勾著他衣袂的手指。

姜豈言見狀,也有些暗悔不該此時挑釁張既白。

氣氛陷入僵持,恰在此時,沉默許久的小桃毫無預兆地一頭栽倒,姜豈言眼疾手快,接住了昏迷不醒的女孩。

“你對她做了什麼?”張既白沉聲問道,他若無其事地回道:“抽了一點血。”

“除此之外呢?”

“沒有了。”

張既白確實沒有在小桃身上發現別的症狀,可面色並沒有因此變得好看一點:“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姜豈言攔腰抱起女孩,朝他走來:“你這麼聰明,應該猜得到吧?”

張既白瞥了一眼一無所知的姜楚楚,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有在楚楚面前把話挑開。

“看起來,你好像沒達到目的。”他譏諷了一句,姜豈言苦笑了一下:“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以,我把人還給你了。”

他說著,真的把不省人事的小桃交給了張既白,後者接過瘦弱的女孩,冷冷地盯著姜豈言,壓低了聲音:“這次楚楚在場,就算了。要是再讓我發現你有這種小動作……”

姜豈言微笑著與他對視,面上無波無瀾,張既白說話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周身的氣流湧動的很厲害,彷彿是無形的暗潮,洶湧將他包圍在其中。

“我不會放過你。”

張既白說完,便帶著小桃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姜楚楚遙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滿心滿眼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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