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懷疑郭奶奶頭疼的原因來自於缺失的那段記憶, 蘇夏之後的針灸治療都沒有起到很好的效果。
直到三天之後，郭奶奶的頭疼症狀逐漸減輕了, 她還有心思安慰蘇夏，“夏夏，沒關係的，老婆子那麼久都過來了，不就是每個月頭疼幾天嘛，不是什麼大問題。”
郭奶奶豁達, 蘇夏一心想著還有沒有其他可行的治療方案。
但是知道了自家老孃曾經受到委屈的郭永達和把郭奶奶當成親奶奶的葉強也不會就這麼算了。
首先，他們就開始調查起了當初那一群小混混的事情。
說來也巧。
當初領頭的那個小混混很快就被查到了。
和及時收手回來繼承飼料廠的郭永達不一樣, 這個小混混“黑豹”一直還在道上混著。
只不過……他現在日子過的並不如意。
“黑豹”因為搶劫、傷人等原因，多次進過監獄。關了又放, 放了又關，現在快四十歲的黑豹頭髮都已經全白了。
年紀大了，打架的能力也不怎麼行，最後被新來的大哥嫌棄, 只能在一家修車行裡做做工。
郭永達看著調查到的資料老半天, 都沒有記起來他和這個“黑豹”有什麼仇怨，要鬧到找到他老孃的頭上？！
郭永達是憋氣憋了好幾天, 在葉強的勸慰下, 才放下了重新拿起棍子給對方一頓打的念頭的。
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年，當初郭奶奶確實除了皮外傷之外並沒有受到其他的傷害，他除了能打對方出出氣，過分了估計就要去牢裡呆著了。
葉強當然也很想給那個“黑豹”一個教訓, 但是他和郭永達已經不在道上混了，是良民，有些事情反而有些束手束腳了。
郭永達和葉強來到調查到的修車廠。
找了一個員工，“小兄弟，你們這裡有沒有一個叫做包德福的人？”
年輕的修理工撓了撓腦袋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你說老包啊，他就在那邊車子下頭修車呢！”
一邊說著還一邊朝著那邊順嘴喊了一聲，“老包，有人找你！”
包德福很快從一輛破舊的車子底下鑽了出來，“誰找我啊？”
他看向郭永達和葉強，一臉茫然。
郭永達忍著揍他一頓的想法，先把包德福叫到了修理廠外頭。
然後眯著眼睛看著他，“你，包德福，之前道上的外號叫黑豹？”
包德福似乎一下子抖了抖，眼神警惕的看著郭永達，“你誰？”
郭永達吸了一口氣，“勞資叫郭永達，你記得這個名字不？”
郭永達當初在道上還是有點名氣的，特別是在洛河鎮上。
並且包德福清楚的記得，當初他曾經被自己的一任老大派出去辦一件事，就是和這個郭永達有關係。
不過，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難道這個郭永達這個時候找上門來報仇了？
“你、你找我做什麼？”包德福問道。
郭永達滿臉殺氣，一步步的靠近。
包德福退一步，郭永達就靠近一步。
直到退到牆邊上退無可退，郭永達用手掐住了包德福的下巴，“我只有一件事情問你，大概十年之前，你……是不是曾經帶人去我家找過我媽麻煩？”
包德福明白，郭永達既然找上門來了，那肯定是已經查清楚了，否認也是沒用的。
說實話，當初他就嚇了嚇那老太太。
看到老太太暈倒之後，他們一群人也是不知所措的，一溜煙兒就都跑了。
包德福當時就覺得郭永達會來找自己麻煩。
但是等了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月，一年……沒想到會是在將近十年後的今天，郭永達才找了過來。
這些年生活中的困苦已經把當年的滿身戾氣磨礪的乾乾淨淨，包德福破罐子破摔，說了實話，“沒錯，那個時候你老大和我老大搶地盤，你幫著你老大打傷了我們不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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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老大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你親媽的訊息，就叫我上門去威脅一通，用你老媽威脅你。”
他們也沒想到，這老太太看著溫溫和和的，內裡那麼犟，周圍的鄰居被他們嚇得都不敢出門了，老太太都不打電話找兒子求救。
再後來，他們想著嚇嚇這個老太太，就找到了前兩天打架的一個小弟被砍下的耳朵，裝在盒子裡送給那老太太，說是她兒子的耳朵。
誰成想，老太太一下子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嚇暈了過去。
他們也沒想到這個結果，看這個老太太被嚇的臉煞白、沒多少氣的模樣，都怕擔上責任，就都分頭跑了。
郭永達聽到這裡，臉已經黑到不行了。
他給葉強使了個眼色。
葉強拿出一張紙和一支筆，“當初跟你一起去嚇老太太的人的名字、外號，記得的都給我寫下來！”
而就在郭永達和葉強有蠢蠢欲動，想要從操舊業給郭奶奶出氣的時候。
郭奶奶在家裡也在為這件事擔心著。
說實話，郭奶奶不記得十年前的事情，就算現在郭永達告訴她了，她也並不覺得怕。
她最擔心的反而是郭永達和葉強。
天知道這倆孩子能退出黑道回到正道上來有多不容易，郭奶奶現在就擔心他們又犯了傻為了她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因為這些擔心，恍惚間郭奶奶覺得，原本這個月已經結束了的頭疼似乎又開始隱隱發作了起來。
***
說知子莫若母，這句話果然是不錯的。
當郭永達和葉強最近一天天早出晚歸，並且身上開始有一些細小的傷痕之後。
郭奶奶的臉色就一天比一天陰沉。
然後，就在這天，毫無預兆的又犯病了。
幸好蘇夏還在郭家住著，發現郭奶奶犯病之後，立馬給郭永達他們打了電話。
郭永達和葉強匆匆趕回來，鎮上的衣服都是亂糟糟的，一看就是打過架回來的。
“媽，媽你怎麼樣了？”郭永達朝著躺在床上的郭奶奶撲了過去，“不是說每個月中旬頭疼嗎？怎麼突然又犯病了？”
郭永達疑心病情是不是加重了。
然而郭奶奶現在最關注的並不是自己的病情。
她強撐著從床上坐起來，拉著郭永達的手，一臉嚴肅，“兒子，你給我說清楚了。你最近兩天……和強子幹什麼去了？”
即使在病痛之中，郭奶奶依然目光銳利。
郭永達下意識的就看向葉強。
沒想到郭奶奶立馬發現了，“你別看強子，我要你自己跟我說！”
葉強松了一口氣，他可不想直面郭奶奶的怒火。
郭永達縮了縮脖子，“我、我這不是知道了媽你別人欺負了，要找當初那幾個人問清楚嘛……”
說是問清楚，其實就是找到人打一頓。也不傷筋動骨，但是疼幾天是必須要有的。
郭奶奶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你還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
“當初你回來跟我說，再也不在道上混了，再也不做那些個好勇鬥狠的事情了，你都忘記了？！”
郭永達卻有些不服氣，“我沒忘記，但是我也沒做出格啊！我打了他們，但是絕對都是輕傷，就是、就是幫你出出氣而已。”
郭奶奶黑著臉一口回絕，“我不用你出氣！而且你不光自己又開始走回頭路，還把強子拉上了，你、你就要氣死我是不是？！”
母子倆這會兒說不到一起了。
在郭永達這裡，他並不覺得自己幫當初受到傷害的母親討回點利息有什麼錯誤，要不是怕做過頭了鬧到警察局，他還嫌打的不夠呢！
而且他也沒有忽視自身的安全。畢竟年紀也有點了，打架也不行了，他是叫上了廠子裡一些人幫著一起去壯聲勢的。
但是在郭奶奶看來，出氣什麼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兒子答應過的，再也不好勇鬥狠，現在卻又開始打架了。
郭奶奶她怕呀！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
自從當年她兒子不唸書了跟著一群人去道上混，她這顆心就沒放下來過。
也因為兒子受傷擔心難過過，也想過是不是哪一天會突然之間收到兒子的死訊……郭奶奶可以說這些年來，一直都生活在擔驚受怕之中。
後來郭永達回來了，學好了。
郭奶奶一開始當然是高興的。但是時間久了又開始擔心，兒子是不是真的就沒有再沾道上的事兒了？他會不會有一天又學壞了？
現在看到郭永達和葉強的模樣，郭奶奶下意識的覺得，她這些年來一直在擔心的事情……終於應驗了。
這會兒頭疼的越發厲害了，比以往的感覺都要疼，郭奶奶感覺到眼前越來越模糊，最後一個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
因著這次的發病並不在預料之中，擔心之下郭永達還是把郭奶奶送去了醫院做檢查。
說實話，他其實內心也是有點懷疑是不是蘇夏前段時間的針灸沒有把老太太的病治好，反而讓情況更糟糕了。
當然他嘴上沒有這麼說，行動上卻對蘇夏冷淡了不少。
好在蘇夏也明白這是人之常情，一心分析郭奶奶發病的原因也沒時間跟郭永達鬧。
這一場兵荒馬亂下來，郭永達和葉強的計劃也只能停住了。
醫院的醫生護士圍著老太太檢查了一通，到最後還是沒檢查出個所以然來。只說老太太年紀大了，精力不濟才會暈倒的。
鬼才相信什麼精力不濟！明明是疼暈的！
郭永達對著醫生惡龍咆哮的時候，蘇夏心裡倒是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這會兒也不等郭奶奶醒過來了，蘇夏直接找了郭永達。
“郭先生，你有沒有發現，無論是十年前的事情，還是這一次郭奶奶無預兆的突然發病，都和……你，有關係。”
一旁的葉強眼神一凝，他也是聰明人，蘇夏一提醒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看著郭永達有些明白又有些不太明白的表情，蘇夏繼續道，“像是這一次，郭奶奶其實在幾天之前，看見你們倆早出晚歸身上帶傷之後，就有了發病的徵兆，說起來還是我大意了，居然沒有發現這個問題。”
“還有郭奶奶暈倒之後我通知你們回來，那個時候蘇奶奶其實已經好一點了，但是和郭先生你吵了幾句，郭奶奶就暈倒了……”
原本沒想到這一點。
現在一回想起來，還真就是這樣。
郭奶奶第一次暈倒，蘇夏還不知道原因，郭永達卻知道，是因為郭奶奶看到了誤以為是他耳朵的一塊血肉。
還有這一回，郭奶奶確實是罵他，罵著罵著就發病了的。
郭永達傻呆呆的，“蘇醫生，你是說，我才是我媽那麼多年來受苦的罪魁禍首？”
額……這個問題。
蘇夏想了想才道，“我覺得更多的問題在於郭奶奶太擔心你了，所以潛意識才會有頭疼這樣的病。”
“每個月都會犯病，這樣你至少每個月都會有那麼幾天來看她。”
“擔心她的病情，你就沒有心思去胡鬧，或者說……重操舊業。”
蘇夏每說一句，郭永達的頭就往下低一點。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是導致老孃頭疼病的罪魁禍首。並且原來這都差不多十年了，他老孃都沒有完全相信過，他不會再混道上了。
……
有關於蘇夏的分析他們也沒有瞞著。
在郭奶奶醒來之後，第一時間就告訴了她。
郭奶奶在聽到這個可能的時候有些愣神，然後隨之而來的並不是反駁，而是一種……恍然大悟。
郭奶奶這個時候才恍惚之間感覺到，先不說頭疼的病是怎麼來的，但蘇夏的判斷是正確的，她內心一直沒有相信過她兒子學好了這件事。
“媽，你真的、真的沒有信過我嗎？”郭永達也覺得這事兒太操蛋了。
不是請醫生來給自家老母親治療頭疼病的嗎？為什麼短短幾天裡，感覺揭開了他以前那麼多年都不知道的很多事情。
郭奶奶這回確實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是啊……我好像從來都沒有真的相信過你，我的孩子。”
然後又迅速的罵開了，“你也不自己想想，你當初在道上混的時候，讓我失望了多少次？我是你親媽就該在你說要回來的時候無條件的相信你？！”
“而且這一次不就是這樣？我跟你講說了多少次，不要再鬧了不要去打人，你為什麼就是不聽呢？我一個老婆子都多少歲了，你知道我多怕有一天白髮人送黑髮人嗎……”
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下來了。
“媽！”郭永達抱著郭奶奶，兩人一起哭出了聲。
蘇夏和葉強走出了病房。
“這樣……郭奶奶的病能治好嗎？”葉強問道。
聽蘇夏之前話裡的意思，郭奶奶這是潛意識導致的，應該算是心理疾病範疇了吧？
蘇夏倒是覺得問題不大，“郭奶奶原本是不知道原因，現在知道了病因所在，我相信以她的強忍，靠著自己就能慢慢調整好的。”
“而且……郭先生也應該明白了郭奶奶這些年來的擔心，會想辦法讓郭奶奶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