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古代 > 晨昏最新章節列表 > 77、第七十七章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77、第七十七章

這念頭一起, 便再也遏制不住。

始作俑者,害得多少人喪了性命,家破人亡, 怎能任憑他心安理得地享受榮華富貴, 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宮城之中頤養天年。

鄭宓對太上皇的恨意從未消過, 只是忍了又忍。昨日自賢妃口中聽聞之事,化成了最後一根稻草,將她的隱忍全部擊潰。

這樣的人實在不配為人, 他活著,便是明蘇心頭永遠的刺, 只會越扎越深, 絕不會有釋懷的那日。

“娘娘。”雲桑入殿, 手裡捧著一柄玉如意,笑著行了一禮, 道, “是陛下命人送來的, 經高僧開光,在佛前供了七七四十九日, 剛取了回來。”

鄭宓起身,走了過去,雲桑雙手捧著如意呈上,口中又道:“送如意來的那位中官傳了陛下的話,說是給娘娘安枕之用。”

玉如意的成色極好, 通體碧綠剔透, 無一絲雜色,雕琢更是精細,必是出自名家之手。

這個時辰, 明蘇還未散朝,定是上朝前,她便命人去佛堂,將這柄如意取了來。

她知道她昨夜未得安眠,知道她害怕,她想讓她寬心,即便她自己都在煎熬之中,但她仍是努力地,想與她一份安心。

鄭宓抬手,在如意上撫過,自語道:“我與她說了,要一同用晚膳。”

那便務必要在晚膳回來,不能誤了與明蘇用膳的時辰。

雲桑不知她話中之意,只笑道:“既是要一同用晚膳的,陛下也太心急了,晚膳時親手獻與娘娘,豈不正好,可見是得了寶貝,便迫不及待地要讓娘娘也瞧瞧,這才讓人先送來的。”

鄭宓笑笑,接過了如意,與雲桑吩咐道:“我要去一趟上華宮,選幾個信得過的跟著。”

雲桑一怔,不知太后為何特意強調信得過,她小心地瞧了眼太后的神色,太后娘娘的那雙眼眸好似深淵一般幽深不見底。

見她看過來,鄭宓一笑,道:“快一些。”

雲桑不敢耽擱,亦不敢深思,忙去辦了。

太后入主中宮這般久了,又掌著宮中大權,要尋幾個信得過的人,自是不難,但她特意指出要信得過的,雲桑明白,這是要心腹中的心腹。

她一退下,鄭宓又召了她宮中的內侍首領來,問道:“平日給上皇請脈的是哪幾位太醫?”

她一向留意上華宮,上華宮中的一舉一動,不止會呈稟給皇帝,也會稟與太后,故而內侍首領不假思索道:“是王、趙、董三位院使,有時也會命太醫院院首親去診脈,幾乎回回都是不同的太醫。”

鄭宓聽出來了,是太上皇害怕只用一位太醫,會讓這位太醫被收買,加害於他,故而每回都召不同的太醫。

她眼中流露譏諷,與內侍吩咐道:“你這就去太醫院盯著,過會兒,若上華宮有人來召太醫,不論召的是誰,都只許院首奉召。”

內侍聽明白了,道了聲:“是。”便立即去辦了。

不多時,雲桑也安排好了。

鄭宓自她寢殿中的一木匣子裡,取了青花瓷的小瓷瓶,放到袖袋中。

自大內往上華宮,不算太遠,但也不近。鄭宓城宮車,出了宮門。

她倚靠在車中,暗自思索著。

太上皇極為惜命,不止太醫,每回都召不同的,一日三餐,他都會親自查驗,而後命宮人當著他的面嘗過,方會食用。

可再是惜命,再是謹慎,又能如何,從前無事,只是沒人想要他的命罷了。

宮車行了半個時辰,到了上華宮宮外,突然停住了。

鄭宓睜開眼,正欲問,出了什麼事。這關頭,可不能節外生枝。

車外雲桑便稟道:“娘娘,是淑太妃娘娘的車駕。”

鄭宓一怔,轉瞬便明白了什麼,她掀開門簾探身瞧去,只見淑太妃車駕的門簾也掀開了,她望過來,對上鄭宓的目光,笑了一下,隨即便是傾身一揖。

鄭宓回以頷首,二人皆未開口,卻就此心照不宣。

兩輛車駕一前一後地入了上華宮。

宮中,太上皇正預備著用午膳,親自取了銀針試過毒,又命一內侍,當著他的面,每道膳食,都嘗了一口。

實則,奉到太上皇面前的膳食,皆是試過毒的,但他不放心,必得親自再試一遍。

內侍嘗過,無礙。太上皇方才安心,拿起玉箸,由宮人伺候他用膳。

他喜好享樂,用膳的排場極大,邊上有四名宮婢專為他佈菜,他朝哪道膳品多瞧一眼,便立即有人為他布上。

鄭宓與淑太妃到時,太上皇剛到半飽,聽聞她二人來了,嘀咕了一句她們怎麼一同來了,隨即面色不虞地擱下玉箸,擦了擦嘴,好似極為敗興,道:“撤下去。”

“倒也不必著急。”鄭宓入了殿,說了一句。

預備撤下膳食的宮人聞言,便立即停住了。

“退下。”鄭宓又道。

殿中原有的宮人齊齊行了一禮,不曾看過太上皇一眼,便立即如潮水一般退了出去。

太上皇正惱恨她在他面前發號施令,此時見原本的宮人都退下了,只餘下鄭宓與淑太妃帶來的宮人,他直覺不妙,立即慌了神,道:“爾等欲何為?”

鄭宓不答,命人關了殿門,方道:“臣妾來此,是侍奉上皇用膳。”她說著話,自袖袋中取出了青花瓷瓶。

太上皇大驚,他站起來,欲走,卻被按在了座上。

鄭宓看了一眼,是淑太妃帶來的內侍出的手。

“太后娘娘,這是什麼?”淑太妃彷彿沒看到眼前的干戈,見鄭宓取出瓷瓶,問道。

鄭宓答:“鉤吻。”

淑太妃不明所以。

鄭宓解釋道:“便是斷腸草。”

淑太妃恍然大悟。

“你們……”太上皇大怒,正欲咆哮,便被捂住了嘴。

他到底上了年紀,縱使掙扎,被兩個身強體健的內侍按著,也動彈不得。

淑太妃瞥了他一眼,衝鄭宓搖頭:“太后娘娘這個,不好,不夠烈,配不得太上皇陛下的功勳卓絕,不妨用臣妾帶來的。”

她說著話,也自袖袋中取出了一小小的瓷瓶,一面開啟了瓶塞,一面與鄭宓道:“這藥藥性極綿長,一服下去,先是腹痛如絞,接著肝腸寸斷,而後五臟俱焚,七竅流血,卻不會斷氣,要折磨上一個時辰,方得解脫。”

她的語氣很淡,像是說一件尋常之事。可鄭宓卻自她漠然的眼中看出了濃烈的恨意。

這恨意彷彿存在了許多年,在日復一日的隱忍中,瘋狂生長,直到這一刻,終於爆發出來。

淑太妃在那一桌的御膳上掃了一眼,將瓷瓶中的粉末全部倒入了一盅湯裡。她親自端了起來,用湯匙攪了攪,朝上皇走去。

她竟是要親自動手。

鄭宓面色一變,扯住了淑太妃的衣袖,阻止道:“太妃!”對付這樣的人,何必汙了自己的手。且她始終有一絲顧忌。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太上皇,到底是與了明蘇血肉之軀的父親。

淑太妃低頭看了眼鄭宓的手,她別了下身,輕輕地將衣袖扯了回來,看著鄭宓,道:“太后娘娘看著就好,臣妾這怨氣積了許多年了,不親自動手,恐怕不足以洩憤。”

她說罷,便走了過去,命人按住了上皇,將毒湯一勺一勺,往他嘴裡灌了進去。

“你這毒婦!”太上皇掙扎痛罵,湯水從他唇角流下來,狼狽不堪,但不論他咒罵,淑太妃始終不停。

他被迫吞嚥,恐懼佈滿了他的面容,眼睛裡迸發出血絲,惡狠狠地瞪著淑太妃。

而淑太妃卻像是什麼都沒看到,只顧著將毒湯喂他喝下去,甚至還騰出手來擦去他嘴角的湯汁。

太上皇的掙扎越來越弱,最終化作了對淑太妃的畏懼,他看向淑太妃的目光,便好似在看什麼可怕的鬼魅。

終於一盅毒湯都灌下去了。

鄭宓目睹了全部,她震驚淑太妃的恨意,但想到太上皇對明蘇所做之事,又覺理所當然,哪一個母親能對這樣的事容忍。

宮人松了手。

太上皇望著淑太妃,又望向鄭宓,低聲喃喃道:“朕是皇帝,天命所歸,你們怎可……”

話沒說完,他像是終於想起了什麼,忙將手伸進嘴裡,摳挖喉嚨,嘔吐起來。

他跪在地上,形若瘋癲,毫無尊嚴。

不一會兒他便捂著肚子,蜷曲了起來。

“太醫!”他喊道,“召太醫……”

無人理會。

他聲氣弱了下去,面若金紙,痛苦萬分,爬到她們腳下,抓她們的衣襬,痛楚使他面容扭曲,他含糊地說著哀求的話。

這情狀,實在令人不適。可鄭宓卻覺快意。

明蘇當年也是這般哀求。

鄭家滅門時,眾多老弱婦孺,慘遭欺凌時,也曾如此哀求。

但那時,誰人憐憫過他們。

淑太妃道:“走吧。”

她們走出大殿,關上門。

殿外寒風襲來,卻別有清爽之感。

“太后娘娘。”淑太妃望著遠處,溫聲說道,“昨夜,我思來想去,心中實在難受,於是便去了垂拱殿。”

鄭宓意外,昨夜無人通稟,她與明蘇,都不知她來過。

淑太妃望向她,目色甚是柔和:“宮人說你在殿中,我便未來攪擾,命人不必通稟,只在殿外待了一會兒,便走了。”

這是委婉說辭,待的只怕不止一會兒,是告訴鄭宓,她知曉她昨夜宿在垂拱殿中,未曾離開。

鄭宓一時驚慌,她忙道:“太妃,我……”

淑太妃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慌張。

此處只她們二人,許多話,也不必隱晦著說了。

“能有人陪她,愛惜她,我身為母親,很是欣慰。”她沒有說,明蘇曾經傾心一名叫做鄭宓的女子,她也不知眼前的太后,便是鄭宓,她只以為明蘇終於能從過往走出來,能嘗試著去待別人好。

淑太妃很高興。

心中掛著一個永遠回不來的人有多煎熬,她明白,就像是日子突然間停住了一般,每時每刻,皆是度日如年,生命失了色彩,失了歡欣,萬物都沒了光彩,五感都似消失了,嘗不出滋味,嗅不了芬芳,也看不進世間一切的美景。

這一世其實早就結束了,就結束在那人離去的那一刻。

之後的歲月不論多悠長,都只是熬,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憶當年,活在過去的時光裡,夢中歡笑,醒著卻是連淚都流盡了。

她明白這滋味,她已熬了這些年了。故而明蘇若能走出來,她自是高興的。

至於皇帝與太后的身份之別,女子與女子有違倫常,與一世困苦思念相較,都是末流而已,何必在意?

“今日之事,太后娘娘只做不知,都是我做的。”淑太妃又道。

太上皇不慈不愛,歹毒卑劣,但畢竟是明蘇的父親。枕邊之人殺害了她的父親,不論明蘇是否在意,都不必讓此事留下痕跡。

鄭宓先是驚愕,隨即感激不已:“太妃……”

淑太妃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後面的事,我都安排了,太上皇是自己摔了一跤,心悸而亡,娘娘便說是才來,恰好遇上了,什麼都不知道。明蘇那裡,我會去說。”

她這番好意,鄭宓記下了,她點頭道:“多謝太妃。”

“不必見外。”淑太妃說道,她回頭看了眼殿門,心想,謝什麼,她盼著這一日,盼了許多年了。

這麼多年,唯有今日,是暢快的。

今日天清氣朗,陽光映照在白雪上,反光有些刺眼。

淑太妃回過頭,看到眼前這片開闊的天空,與金燦燦的陽光,難得的感受到,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但下一刻,她便覺心中空了下來,眼前的光景再好,都與她無關。

她所愛已不在,所痛恨之人也要不在了。

唯一關心的明蘇,也有心愛之人,會慢慢忘記過往的苦楚,隨著歲月朝前走。

她似乎什麼都不必牽掛了,像是飄然伶仃的浮萍,孑然一身,無愛無恨,只是活著。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感情得到了婆婆的認可。

太上皇總算下線了,斷更的這些日子,我每天都想怎麼讓太上皇下線,真的太礙眼了。

作者其他書: 清平樂 謝相 桃花曲 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