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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姐妹·分辨

既然已經知道了這人身上的衣服是偷自佟府,那麼其目的應該只有兩個:要麼是想混進府去,要麼是想混出府來。可他又為何會中毒的呢?是誰對他下的毒?以我們發現他的時間和那佟家大小姐失蹤的時間差不多這點來看,會不會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

疑團重重,若想弄明白這些事,只有等這傢伙醒過來。聽得季狗官問向那郎中道:“此人身中何毒?”

“回大人,病人所中之毒乃羊驚花所制,這羊驚花味辛,性溫,有毒。歸心、肺、肝經。將其根部研製成粉狀和酒服下,可起到周身麻醉之效,通常乃我等醫門中人替重傷病人施以開腔急救術時方用的手段。這羊驚花粉制的麻醉劑量不宜多,否則便易導致口幹、瞳孔散大、脈快、氣血逆亂,甚至心跳過速而死。病人一經送來時小民便已對其進行了周身檢查,觀症狀均符合以上幾項,幸好發現得較為及時,然而小民雖已替他做了急救,卻因他所服劑量過多,仍不敢保證其已脫離了危險。”那郎中畢恭畢敬地稟告道。

也就是說,中毒的這個人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了了,甚至沒準兒在昏迷中就一命嗚呼,倘若如此勢必給破案增加了相當的難度,那些重重迷團就只能靠對真相毫不知情的外人一步步地去解開了。

狗官點點頭,忽而笑著低聲向我道:“靈歌妹妹請先將身子背過去片刻,為兄還需檢查一下此人的身體。”

我依言背過身去,聽得身後悉悉索索地扒衣服聲,不知這狗官趁人家昏迷時幹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半晌方聽得他道:“好了。”

我轉過身去看了看床上這人,衣服已經重新穿好,依舊昏迷不醒。狗官摸著自己的下巴道:“觀其雙腿內側並無擅騎之人應有的繭子,按靈歌你之所說,當時他所乘之馬奔跑速度很快,若是不常騎馬之人應當不會如此縱馬狂奔。再看他手腕與腳腕處分別有韁繩和馬蹬所勒拽的紅痕,因此可以推知,他是被人用羊驚花制的麻醉劑迷昏之後再用韁繩和馬蹬固定於疾馳的馬背之上的。而兇手如此做的目的,想必就是為了製造使此人的死狀看起來像是因縱馬過於劇烈而導致心疾突發致死的假象。之所以不當場毒殺此人,一是為了可使自己有不在作案現場的證明,二是為了拖延此人的死亡時間,將官府的偵案方向引入歧路。現在的疑點是,這套佟府小廝的衣服是此人自己穿在身上的還是兇手迷昏他之後替他穿在身上的,如果是後者,那麼兇手的用意何在?”

不得不佩服狗官的思路清晰,如此一來兇手的作案手法和目的便已基本浮出水面,接下來要調查的就是他的動機以及這個人此刻身在何處。

聽得狗官問向站在房間門口的那個夥計道:“病人乘的馬可還在你們這裡?”

夥計忙躬身答道:“在,在,小的將它拴在後院了!”

狗官便站起身道:“帶本府去看看。”

因他已說過要將我送回府去,是以我也不好先走,只得跟在他屁股後面東跑西竄。一行人跟了夥計出得病房,徑往後院行去,果見那馬正拴在一棵老楊樹下悠閒地甩著自己尾巴玩兒。狗官走上前去撫了撫它的前額,細細檢查了韁繩、轡頭和鞍具,而後又抬起馬蹄瞧了半天,最後向衙役道:“這鞍具是從駿騎作坊買的,馬蹄鐵不久前才剛新補過,烙著‘李記鐵鋪’的印記,你們且牽了這馬分別往這兩處去問問,看看那老闆是否還記得購此兩物之人的相貌。”

衙役領命,牽馬離去。狗官便又向那跟來的郎中和夥計道:“此人身中之毒請務必盡力醫治,莫要對外人說起此事。”兩人連忙躬身應是。

此處事已處理完畢,狗官便將我送回嶽府。才行至府門,便見門外停了一輛豪華馬車,車旁有幾個小廝裝扮的人立著,定睛一看,卻見這幾人同方才那中毒之人身上所穿的衣服一模一樣,竟是佟府之人。

怪了,佟府的人來此做甚?忍不住偏頭望向狗官,恰巧狗官也正向我望來,不小心便跟他來了個心有靈犀的對視,我連忙垂頭別開目光,一腳跨進門去,狗官便也輕笑著跟在身後進來了。

一進前廳的門先便看見田心顏臭著一張臉坐在那裡,再往旁邊一看,倒把我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老眼昏花看重了影兒――那客座上坐著的竟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敢情兒是對兒雙胞胎!

雙胞胎一見季狗官進得廳門齊齊起身見禮,語聲嬌婉地道:“見過季大人。”

季狗官連忙笑眯眯地回禮,道:“佟二小姐好,佟三小姐好。”

唔……這就是傳說中的佟家姐妹麼,果然生得不俗,不過平心而論,比起田心顏還是稍微遜色了一些。

佟家姐妹並不認得我,是以也未向我打招呼,我正好也懶得搭理她們,走過去坐到了田心顏的身邊。嶽清音將季狗官讓至上位坐下,還未及開口,便見那不知是二小姐還是三小姐的一個開口問向狗官道:“敢問季大人,家姐之事可有眉目了?”

狗官笑眯眯地道:“正好二位小姐在此,本府還有些問題想要請教……”

另一個佟小姐一挑秀眉,道:“上午在我家裡季大人不是都已經問過了麼,這會子還有什麼好問的?”

我心說這不是為了給你們找姐姐麼,你們倒還不耐煩了,難不成你們不希望自己姐姐被人找回來?……咦?……唔,這麼說起來,記得田心顏那會兒向我講過佟大小姐失蹤後,那位佟三小姐還拉著嶽清音滿府亂跑的事。姐姐無緣無故失了蹤,換了誰也是心急如焚,哪裡還有心情顧得上同心怡的男子套近乎呢?除非……這兩個當妹妹的本就一點都不急,不急的原因相對有二:一是她們同其大姐關係並不好,根本就不親近;一是她們壓根兒就事先知道她們的大姐會失蹤的事。聽田心顏說這三姐妹都是正室所出,是同父同母的血緣關係,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前者,後者的可能性十分的大。再加上這兩個人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到我們府上來找嶽清音,便更加可以肯定她們必定清楚佟大小姐失蹤的內情,甚至還親自參與其中了也說不定。

便聽得狗官笑道:“本府只是有些好奇,二位小姐不在府中靜候令姐訊息,反而來至嶽府做客,是有什麼要緊的事麼?”

果然狗官也抓住了這一疑點。但見這兩位佟小姐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道:“我們姐妹在府中等得焦急,忍不住想去府衙找大人你問問訊息,聽得門吏說你到嶽府來了,這才又尋至了嶽府,誰想大人你又不在,只好等在這裡待大人回來。”

唔……對答如流,這對兒姐妹看來還是有些心機的,越是如此便越加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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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官“哦”了一聲做明白狀,而後笑道:“本案雖有了一些線索,然而進展卻不大,是以本府正想再請教二位小姐幾個問題,既然二位小姐對令姐的安危如此憂心,那便請儘量詳細回答本府的提問,以便早日找回令姐。可好?”

嘿,狗官果然更為狡猾,用這姐妹倆自己的話將了她們一軍,既然她們說憂心萬分,那便沒有理由不回答狗官的提問了,否則豈不是自扇嘴巴?

那姐妹倆不禁又對視了一眼,一個道:“不知大人想問什麼?”

狗官笑道:“本府記得二位小姐說過,昨天晚上二位曾同佟員外一起去過大小姐的房間,因大小姐已經被佟員外在屋內關了三天禁閉,那麼昨晚前去……只是平常的探視還是有別的目的?”

其中一個佟小姐答道:“昨日下午御史大夫家送來了聘禮,爹爹本欲令大姐出來見見那二公子,誰知大姐死活不肯,令爹爹大為光火。至晚間爹爹便令人將聘禮抬至大姐房中讓大姐一一過目,好教她知道,這門親事已是板上釘釘之事,她願與不願都是要嫁的。並叫上我們兩個一同前往加以相勸,豈料兩人沒說得幾句就又吵了起來,我二人好說歹說才勉強勸住,便先請爹爹暫且回房,由我們倆再好言勸慰。不成想我那大姐是鐵了心的不願嫁,說至最後連我們兩個都被趕出了門,還讓將那聘禮原封不動地抬了出來。無奈之下我倆只得又鎖了房門,將鑰匙給了爹爹,而後各自回房歇下……”

狗官忽然插話問道:“二位小姐由大小姐房中出來前後可還有別人進入過房間?譬如伺候大小姐梳洗的丫頭?”

那佟小姐白了狗官一眼,道:“當時我大姐正在氣頭上,連我們兩個都不敢多留,誰還敢不經她吩咐便進屋去伺候?!”

狗官笑道:“那麼第二日呢?在大小姐失蹤前兩位小姐可還去過她的房間?”

佟小姐似是有些生氣,道:“季大人!這問題您今天上午已經問過我們姐妹了,究竟還要我們說幾遍?莫非您是在懷疑我們姐兒倆把大姐給藏起來了不成?”

狗官摸著鼻子乾笑兩聲,道:“小姐莫惱,本府並無此意,只是希望能知道更多的細節,以便早日找到大小姐……咳咳。”說至此處,我看到他悄悄地衝嶽清音使了個眼色,嶽清音也瞥了他一眼。

這兩個男人大庭廣眾之下眉來眼去的想要做什麼?但聽嶽清音淡淡開口道:“佟小姐,今日上午可還去過大小姐的房間?”

……哦哦哦,原來是美男計啊!狗官這傢伙還真夠搞的,這一招都能使出來,嶽清音願意也好不願也罷,都得依計行事,誰叫他是狗官的下屬咧。

美男計果然見效,另一個佟小姐巧笑倩兮地道:“我們自然是去過了!大姐再怎樣生氣也要起來梳洗,我一早找爹爹要了鑰匙,去給大姐開了門鎖,讓丫頭們進去服侍她起來梳妝、用早飯,順便又勸慰了她幾句,而後才又鎖上門出來。直到爹爹後來命我們再去將大姐請出來見見客人時,才發現她已不見了蹤影。”

說話的這位想必就是佟三小姐,一對美目自始至終都粘在嶽清音身上,難怪狗官會臨時想到用美男計套話,想是他也看出來這位懷春少女昭然若揭的心思了。

“早上去開大小姐房門的只有三小姐你一個人麼?”狗官問道。

“對呀,難不成開個房門也要二姐同我兩個人一起去麼?”佟三小姐理直氣壯地答道。

雖然不知道狗官問此話的用意,不過這其中必有古怪,細觀這佟家的兩位小姐,從頭到尾沒有一點憂心之色,即便偶爾表露也像是故意裝給人看的,因此那佟大小姐由密室中消失之事必與她二人脫不了干係。眼下就看狗官怎麼逼得這二位小姐說出實話了……不然,讓嶽清音犧牲一下色相試試?十有八九能成。

但見狗官眯著眼笑了一會兒,慢慢問向兩位佟小姐道:“不知大小姐為何不肯嫁與那御史大夫的二公子呢?只是單純地不想嫁人,還是……大小姐的心已另有所屬?”

許是狗官不棄不捨地追問惹煩了這兩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便見佟二小姐冷冷地道:“此乃我佟府的家務事,季大人問得也太多了罷?”

狗官不以為忤地笑道:“本府既然身為太平城百姓的父母官,自然要為百姓做主,天下哪有父母不管家務事的道理?不過,若二位小姐不願回答,本府也不便強求,待回去請教佟員外亦是一樣的。”

這兩位佟小姐一聽狗官搬出了她們老爹,不禁有些心急,知女莫若父,倘若這倆丫頭當真摻和在其中,狗官只需向佟員外稍加暗示,佟員外便會立刻聯想到她二人身上去。

但見那佟三小姐轉轉眼珠,忽而笑道:“季大人言之有理,既是為了幫我們找回大姐,我姐妹二人理應全力相幫才是。只不過方才的問題確乎涉及到了府內家事,不大好開口。不若這樣罷,我們與大人您打個賭可好?倘若大人贏了,我們姐妹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倘若大人輸了,方才的問題便就此作罷,請大人既不要再追問我們,也莫要去向家父詢問此事,以免他老人家更加憂心上火,可好?”

狗官略感興趣地道:“不知怎樣的賭法兒?”

佟三小姐笑道:“聽聞季大人聰敏過人、料事如神、明察秋毫,不妨便來猜猜我們兩個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待我們重新換換位置便可開始。如何呢?”

唉……是不是所有的雙胞胎都愛玩這樣的把戲?就算我們能猜對,可到時你們自己不承認我們也沒有辦法嘛。

狗官乾笑著只得答應了,道:“猜之前可否請三小姐先在掌心內用筆寫個‘三’字?”

唔,他倒是同我想到一處去了,在掌心做個記號,屆時如果猜對了就不怕她們不認賬了。

三小姐頷首同意,接過下人取來的筆,在掌心寫了個“三”,而後握住拳頭,笑向我們道:“那就請諸位暫且背過身去,待我們說‘好了’再轉過身來罷。”

我們四個只得集體起立背過身去,陪著這對無聊姐妹玩這個無聊遊戲。須臾聽得那兩人齊聲道:“好了。”

轉回身去看時,見她兩個皆握了雙拳坐在椅上,用一模一樣的表情含笑望著我們。就方才這段時間的觀察,那佟二小姐性格相對穩重一些,佟三小姐較為活潑,可如今擺出這一個模子裡刻出的表情來,還真是難以分辨。

狗官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摸摸自己的鼻子又捏捏自己的下巴,顯然對這一賭局頭疼得很,看了半晌,嘆口氣,道:“清音,這件差事為兄便交與你辦了,若猜得不對便扣你半個月的俸祿。”說著便像卸了副擔子似的,悠哉遊哉地往椅子上一坐,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起茶來。

我一時連擰掉他那狗頭的心都有了,要知道,雖然仵作的俸祿不算太多,好歹嶽清音每月也是乖乖地上交一部份給家裡的,我每月的零花錢就在那一部份裡面,這狗東西竟然敢扣他半個月的俸祿,那我的零花錢豈不就相應減少了一半了麼?!

哇了個呀呀呀的!姓狗的(人家姓季。)!姑娘我與你不共戴天!

眼見嶽清音也是一陣沉默,連田心顏都著急了,目光來回在那佟家姐妹臉上瞅來瞅去。佟家姐妹則是滿眼的得意,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我心下一動,慢慢走至嶽清音身旁,伸出雙手輕輕攀住他的一根胳膊,似倚非倚地貼身站著,嶽清音偏下頭來看了我一眼,我則做出很擔心的樣子回望了他一眼――妹妹擔心哥哥是人之常情,嶽清音當不會起疑,然而這兩位佟小姐並不知道我的身份,便見坐於左邊的那一位神色微微一變,眸子裡滿是敵意地向我盯了過來。

我心下一笑,女人果然是感情勝於理智的動物。左邊這一位當是佟三小姐無疑了。正想著要怎麼暗示給嶽清音,一抬眼卻發現狗官正躲在茶杯後面悄悄地衝著我眨眼――又,又被這個傢伙給發現了,這只壞狗仔!

我松了手退開一步,佯作懵懂地望向狗官,見他笑眯眯地問嶽清音道:“怎樣,清音可分辨出來了?”

嶽清音淡淡道:“左邊這一位是三小姐罷。”

咦?莫非他也發現了佟三小姐滿含醋意的目光了?莫非他也清楚她對他的情意了?――那還裝著不知道的酷樣子,真是夠臭屁的了!

便見左邊那一個緩緩展開拳頭,果見手心上寫了個“三”字。狗官壞心眼地問道:“哦!清音是如何分辨出來的呢?”

是啊是啊,承認吧嶽老大,承認你明明知道人家喜歡你卻假作不知暗自得意吧!哼哼,你這個悶騷男!

“猜的。”嶽清音幹淨利落地破壞了我和狗官等著看熱鬧的好興致。

“既如此,”狗官立刻轉向那佟三小姐,“便請三小姐回答本府方才的問題罷。令姐……是否已有了中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