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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討價還價

重巖沒心沒肺地睡了一個懶覺,早上起來的時候都快八點了。張月桂比他起得早,重巖洗漱完出來的時候,早飯已經熱了第二遍了。在重巖的記憶裡,張月桂這是頭一次對他這麼耐心。當然,也是最後一次。

餐桌上擺著小米粥、饅頭、鹹菜,還有昨晚剩下的排骨和燒三絲。老太太是節儉慣了的人,剩菜從來不捨得倒掉。過了今天這個家裡就沒人住了,她怎麼也得把剩飯剩菜都打掃乾淨了才能放心地走。

重巖沉默地在餐桌旁邊坐了下來,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囑咐他到了京城要好好唸書,別總逃學打架,又說讓他把鑰匙收好,真要受了什麼委屈,在那裡呆不下去了也好有個地方可以回來云云。

重巖卻知道自己是不會再回到這裡來了。這片家屬區再過幾年就要拆遷了,拆遷的那點兒安置費被老太太的一個拐彎親戚借走了,直到她過世也沒還回來。重巖當年是從護工那裡聽說這件事的,他當時也不在意這點兒錢,也就沒再追究。沒什麼意外的話,這一次事情的走向大概還會是老樣子吧。

張月桂收拾了碗筷,從裡屋拿出一個漆皮都掉了的玫紅色女式錢包,一聲不吭地塞進了重巖的包裡。她剛一轉身重巖就從包裡又把錢包翻了出來,取出裡面的一疊鈔票塞進老太太口袋裡,只留下了那個破舊的錢包。他知道那是他媽媽留下的東西,除了包裡的兩本相簿,他手裡再沒有什麼跟他媽媽有關係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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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紅著眼圈要罵他,話到口邊又困難地咽了回去。

“我不用錢,你自己收著。”重巖難得的跟她多說幾句話,“要用錢或者遇到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療養院的電話我已經記下來了,等我到了那邊安頓下來了就給你打電話,告訴你我的地址和電話號碼。”

老太太點點頭,灰白的髮絲隨著她的動作在耳邊拂動了一下。她留給重巖最深的印象就是挺著腰板中氣十足罵人的樣子,所以他一直沒有注意到她居然已經這麼老了。不知道離開了重巖這個讓她厭煩的晚輩,她以後的日子會不會過得愜意一些。這裡距離療養院也不算遠,她要是悶了,還可以坐公交車回來看看老街坊。

重巖心裡也有點兒不是滋味,可是他能夠為她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敲門聲衝散了房間裡沉默的氣氛,溫浩的臉出現在房門口,他看著客廳裡張月桂已經打包收拾好的行李,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與他相反的是,張月桂卻難得的露出了幾分倉皇,或許是人對於未知的環境總是抱有一絲莫名的不安,即使她已經年近耳順,大半生的時間都掙扎在最底層困頓的生活裡,在面對自己不曾體驗過的生活時,這種不安與緊張也依然存在。

老太太手足無措地又把廚房收拾了一遍,然後依依不捨地開始整理她的臥室。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療養院離得不遠,缺什麼隨時能回來拿。她只是無措,變故到來太過突然,她還沒來得及做好心理準備,一切就已成定局。

重巖站在門口,手裡拎著一個舊揹包,神情漠然。溫浩早已識趣地拎著老太太的一個皮箱下樓去了。

張月桂又檢查了一遍水電的閥門,嘆了口氣,提著她裝證件和錢包的揹包往外走。路過重巖身邊的時候,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又忍了回去。

張月桂鎖好門,跟左鄰右舍打了個招呼,請他們幫忙照看門戶。臨上車的時候,幾個老鄰居把她送到了單元門口,知道她要去西嶺療養院,眼神裡都透著羨慕。老太太之前也不是沒有幻想過有這樣的一天,可惜這一天真的到來了,她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張月桂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不高興。她以後不用辛辛苦苦地到西大街去擺攤了,不用一天到晚地做針線活兒了,也不用再天天面對重巖那個讓人心煩的孩子了。她以後會住在花園一樣的療養院,生活無憂,還有專門的醫護人員照顧……可是為什麼她會有種自己被遺棄了的失落感呢?

老太太一路沉默,到了療養院,溫浩的人已經幫她辦好了手續,面帶微笑的工作人員把她帶到了自己的房間。考慮到老年人腿腳不便的因素,這裡每棟房屋都只有兩三層高,二至三人一個套間,獨立臥室,客廳衛生間公用,每間臥室都有朝向花園的寬大陽臺,同住的老人們也都十分和氣,條件確實是不錯的。老太太低落的情緒稍稍得到了緩解,看到重巖板著臉記下了客廳的電話號碼,她臉上甚至還露出了一絲笑容。

安頓好老太太,重巖沒再說什麼就跟著溫浩走了。隔著車窗,他看見張月桂像上輩子一樣,站在樓下的花壇旁邊目送他離開。她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一雙眼睛卻隱隱的有些泛紅。

對於這個從小把自己帶大的親人,重巖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瞭解過她。他們就像是不得不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卻又相見兩厭的陌生人。或許在分別的剎那,雙方都會有些不適,然而終究還是彼此都松了一口氣吧。

重巖輕輕籲了一口氣,閉著眼睛對溫浩說:“還是坐飛機吧。我暈車。”

溫浩躊躇。

“要不你開車走,我自己去機場。”重巖知道他暈高,上輩子的自己本著與人為善的天真的想法,十分體貼地同意了他們開車回京城的提議,結果他一個將近一米八的大高個在後車座裡蜷縮了兩天,到了目的地,一下車腿腳木的都要不會走路了。這一次,他可不想再當什麼貼心旅伴了,溫浩愛死不死,他才懶得管。再說了,上輩子他傻乎乎的懷著善意對待這幫王八蛋,最後還不是被他們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哪一個不是欲除之而後快?

傻子才會做這種賠本買賣。

溫浩鬥爭了一番,有氣無力地吩咐司機,“去機場。”

重巖在心裡冷笑,果然退讓這種東西是不會讓人心存感恩的,對有些人來說,退讓只意味著一件事,那就是他還可以更進一步地欺負你。重巖心想,既然已經決定了要過一遭不一樣的日子,那從一開始就端正自己的態度是十分必要的。

重巖閉著眼睛問溫浩,“我的學校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溫浩大概還在惦記自己恐高的事情,聲音有氣無力的,“挺好的學校,當年你的……李家的大少爺也是在那裡上學,二少比你大一歲,現在讀高二了。正好你們平時也多親近親近。”

重巖覺得膩味,上輩子就是這樣,李家硬把他安排到了有錢人家的孩子上的貴族高中,結果受盡了白眼。尤其是以李家二少李延麟為首的那幫少爺黨,明裡暗裡差點兒沒整死他,李家卻只當是小孩子小打小鬧的淘氣。

“換個平民老百姓上的學校,”重巖平靜地給自己爭取福利,“離李家遠一點兒的。”

溫浩遲疑了一下,難得好心地勸了一句,“李家畢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你懂吧?苛待外生孩子的名聲不好聽。你們畢竟是兄弟,多親近對你也是有好處的。”

“親近你妹啊,”重巖睜開眼像看白痴似的看著他,“換了是你會接受這樣一個弟弟嗎?想弄死我的話直接把我留在臨海就好了,何必繞這麼大個彎子?”

溫浩怒了,“小兔崽子,人不大嘴巴怎麼這麼壞?”

重巖冷笑,“你就明說把我弄去京城到底是要幹什麼吧?不想讓我活,有的是辦法。”

溫浩氣的想揍他,但是現在情況跟他前幾天嚇唬重巖的時候又不一樣。李老爺子發話把重巖帶回李家,要是讓老爺子看見重巖身上帶傷,事情會有點兒不好辦,說不定老爺子會覺得溫浩陽奉陰違,暗地裡又跟誰勾結了一起應付他。

溫浩的手指頭充滿警告意味地衝著他點了兩下,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車子上了高速的時候才冷著臉說:“學校另外安排了。如你所願。”

重巖漠然地望著窗外,心裡卻在想上輩子自己是有多傻,明明爭取一下事情就會有所不同,結果偏要處處都想著給人方便,有什麼不滿意都是自己忍著。結果可好,你敬人一尺,人家踩你一丈。一步一步踩著你的底線前進,直到逼得他退無可退。

他媽的。

“住處呢?”重巖寸步不讓地看著溫浩,“不是說了要在學校附近給我找個住的地方?”

“你tmd別給老子蹬鼻子上臉,”溫浩拿手指虛虛點著他,眼中殺氣騰騰,“你知不知道接你回去是老爺子安排的?”

重巖不為所動,“老爺子這麼做就是為了看著我被他兩個親孫子弄死?”

“c你媽的,”溫浩破口大罵,“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值得老爺子費這心思?”

重巖抬手就去開車門。汽車正飛馳在高速公路上,這要是開門跳下去,不死也掉了半條命。溫浩被他這突然的舉動驚得半死,想也不想地撲過去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一張嘴才發現自己都破了音,“你他媽的找死?!”

這人要找死沒關係,反正要整死他的人多得是,李承運的老婆一家都想弄死他。但是這人不能死在他手上。溫浩只是老爺子的養子,他決不能讓老爺子覺得他已經跟李少夫人的孃家程家站在了一起。如果在李老爺子覺得自己已經跟他離了心,那溫浩的後半輩子絕對沒有好日子過。

其實他心裡也清楚,李老爺子執意要把重巖帶回京城,這裡面未必沒有敲打程家的意思。老爺子當初之所以選了程家聯姻,就是衝著程家姑娘潑辣的個性去的,想有個人能約束住自己無法無天的兒子。沒想到程瑜進門二十來年,光是忙著花心思對付外面的女人了,對李承運反而千依百順,生怕哪裡會惹他不高興。這番做派與李老爺子的初衷背道而馳,李老爺子心裡難免失望。

溫浩跟程瑜走的並不近,但一個屋簷下生活了二十來年,對她的個性也多少有些瞭解。這女人最容不得李承運跟外面的女人勾勾搭搭,尤其不能容忍的是還給她弄出個明晃晃的私生子來。溫浩毫不懷疑,程瑜要是早知道重巖的存在,搞不好這世界上早就沒有重巖這麼個人了。但重巖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他居然也能想到這個,不得不說,這份玲瓏心思十成十的隨了李家的遺傳了。

重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現在死不是還痛快一點兒?”

李延麒李延麟兄弟倆上輩子折騰他的那些花樣他一點兒也不想再嘗一遍。他的年齡比李延麟小一歲,擺明了李承運是在程瑜要生李延麟的時候出軌,程瑜恨重巖恨得要死,兄弟倆能輕易饒了他?

“你媽的。”溫浩氣得直喘粗氣,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個小兔崽子。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拼命的拼不過不要命的。這永遠都是真理。

重巖卻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上輩子他初來乍到跟誰都客客氣氣,結果怎麼樣?還不是一隻兩隻都爬到了他頭上?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擺明了姿態的好,也省得有人當他是沒長牙的兔子,誰都想從他背上撕下一塊肉來嚼嚼。如果能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過各的日子,那就再好不過了。

溫浩又開始抱著手機打電話,白眼也懶得給他一個。車子駛入機場的停車場時,溫浩掛掉電話,冷著臉對他說:“房子安排好了,下了飛機直接送你過去。”

“我自己住?”

“對,你自己住。”溫浩惡狠狠地說:“中午在學校食堂吃飯,保姆每天晚上過去給你做飯,順帶著收拾衛生,準備轉天的早飯。”

重巖覺得這個安排不錯。雖然那保姆明擺著就是過來監視他的,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就算沒有這位保姆,也會有其他人暗中盯著他。

“行,”重巖客客氣氣地道謝,“謝謝。”

溫浩殺氣騰騰地磨牙,“不客氣。”

兩人再沒說什麼,直到進了安檢,又排著隊上了飛機,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重巖才又問了一個從上輩子起就困擾他的問題,“李家為什麼非要要把我弄回去?”

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是一點兒好處也沒有的事兒,對自己沒好處,對李家的那兩頭狼崽子也沒好處。站在他那個位置上,按說要想敲打程瑜不是沒有別的辦法。或者那個變態的李老頭只是想用個莫名其妙的私生子來刺激他們家的兩頭狼崽子奮發圖強?重巖搖搖頭,對於李老爺子時常掛在口頭上的那一句“李家血脈”什麼的,很是不以為然。

溫浩冷哼一聲,沒搭理他。他覺得這小子簡直就是得了便宜賣乖,李家那是什麼人家,能抱上那麼一條粗大腿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他居然還好意思懷疑人家對他不懷好意,也不看看他一個窮嗖嗖的破孩子有什麼可圖謀的?!

沒人回答,重巖也就不再追問,反正已經這樣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