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們聚在一塊討論的話題,大多是一些瑣碎的家事。
說到家事,自然就免不了要說到孩子。
於氏嫁入侯府也有好些年了,一直沒有身孕。
看到謝夫人的肚子，哪有不羨慕的。
說到自己肚子裡的孩子,謝夫人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柔和慈愛了起來，“是啊,已經有九個多月了。”
謝綠雪展顏一笑，朝著謝夫人的方向傾了身子，伸手在謝夫人圓滾滾的肚子上輕輕地摸了兩下，“真快，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要出世了。”
謝夫人見她這傻傻的模樣,禁不住抬手摸了摸謝綠雪的頭，“你這傻孩子，等將來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不會覺得他出生的快了。”
謝綠雪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熟悉的疼痛再次湧上心頭。
慘死在她懷中的兒子，已然成了她心中那道不能碰觸，一碰觸便會裂開流血的傷口。
她卻又捨不得不去碰觸，即使傷口再次裂開流血，她也捨不得忘記那個與她血脈相連的兒子。
這是一個死循環，還是惡性的。
隨著她每一次的疼痛，隨之而來的，也是對那些有份害死她兒子的兇手的越來越深的怨恨，以及越來越迫切的報仇心理。
閉了閉眼睛，謝綠雪再次將心中翻騰的情緒壓下，露出笑臉來，轉向了坐在對面的於氏，“大嫂，我娘有了身孕，大夫說了要她好好休息，現在都坐了好一會了，大嫂要是不介意的話，我想先扶我娘回房休息一下。”
謝夫人是長輩，現在又懷了身孕，於氏自然沒有強要她留下陪著自己的道理，便點頭應允了。
謝綠雪起了身，“那大嫂你與三位妹妹先在這裡坐一會，我送我娘回房之後就過來。”
“嗯，你去吧。”於氏笑著應著。
謝綠雪轉身便去扶謝夫人，謝夫人也猜到謝綠雪這是別有用意，便也沒有拆穿她的謊話，反而配合著起了身，朝著於氏等人露出歉意的笑容，“侯夫人，幾位傅小姐，實在是抱歉，這身子重了，也容易疲乏，你們隨意些，有什麼吩咐，叫下人便是。”
人家話都說的這樣周全了，就算心裡有什麼不滿，於氏也會選擇將其爛在肚子裡，“親家太太放心去休息吧，你如今身子特殊，也確實是需要休息，我們自己會招呼自己的，而且弟妹不是等會就會回來嗎？有她在，親家太太難道還擔心她會怠慢我們？”
如此客套了幾回，謝綠雪才總算是攙著謝夫人出了後廳，沿著曲折的迴廊，往榮春院的方向走去。
玉惜玉憐，還有瓔珞琳琅四個丫鬟離了些距離跟在她們後頭，一面閒聊著，一面注意著附近的動靜。
琳琅開口：“小姐這是要跟夫人說悄悄話嗎？”
玉憐笑她，“都這麼久了，你還是小姐小姐的改不了口，枉費嚴嬤嬤花費那麼多心思□你了，小心哪天叫人拿了你這點錯處，將你從侯府中發落了出來。”
琳琅噘了噘嘴，滿不在乎的道：“在她們那些人眼中小姐是二奶奶，因為是二爺的妻子，所以他們才認她當主子，在我的眼中，小姐就是小姐，不管她是不是二爺的妻子，是不是侯府的二奶奶，在我心裡，她都是我的主子。況且，我是小姐的人，賣身契在小姐手裡，小姐不同意的話，她們可沒權力發落我。”
瓔珞聞言怔愣了片刻，看著琳琅的目光裡露出了幾分無奈來，終是忍不住抬手戳了一下琳琅光滑的額頭，嘆道：“你啊。”
她們都覺得自己聰明，不會像琳琅一般，去犯那些容易被人拿捏住的小錯，殊不知，到頭來，她們才是那弄錯了主次，注重了細節，卻忘了根本的蠢人。
“芽芽，怎麼了？”沉默的走了一會，謝夫人先開口問。
謝綠雪搖了搖頭，笑著道：“女兒沒事啊，只是見孃親挺著這麼大個肚子在那裡應酬，實在是辛苦，這才尋了個理由，扶娘回房休息一下。”
謝夫人失笑，“你這丫頭。”
謝綠雪抱著謝夫人的胳膊，撒嬌道：“女兒怎麼了？女兒這樣心疼孃親，為孃親的身體著想，孃親難道不該表揚一下女兒嗎？”
謝夫人一下子便被逗樂了，“好，好，表揚你，芽芽可真是娘的乖女兒。”
見成功地轉移了謝夫人的注意力，謝綠雪這才趁著謝夫人不注意的時候，將悶在心中的那口濁氣給吐了出來。
“對了，芽芽，你讓孃親暫時保管著的那幾個鋪子的契書，什麼時候拿過去啊？”謝夫人想起了被自己鎖在匣子裡，那一疊謝老爺給謝綠雪的“嫁妝”，開口問了一句。
之前於氏趁著她三朝回門的時候，打她嫁妝的主意，想要哄騙她將她的嫁妝放到侯府的公庫裡頭存放保管。
前世傻傻的被騙了嫁妝。
等到謝海棠帶著謝家另一半嫁妝嫁入侯府時，自己這個手裡沒銀子，又沒有了孃家倚仗的正妻，便因為失去了價值，淪落到了連妾都不如的下場。
雖然這世已然知曉了他們的手段，但是依舊害怕自己會不小心中招的謝綠雪便事先留了心眼。
鋪子的契書易攜帶，也容易轉移。
相比現銀或者那些金銀玉器等價值已經定了的死物來說，鋪子的銀錢也比較活泛，不至於叫她坐吃山空。
她便從謝老爺給她的陪嫁鋪子裡挑出了一大半，將契書交給了謝夫人，讓她幫著自己代為保管。
謝海棠已經被她弄出了謝府，比起危機四伏的侯府來說，謝綠雪便覺得謝府要安全許多。
“娘先替我保管著吧，等我需要的時候我會來找娘拿的，娘不用著急。”謝綠雪早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也早就做了決定，自然是沒有什麼好猶豫的。
謝夫人也就是隨口一問，見謝綠雪沒有要拿回契書的打算，便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詢問起謝綠雪在侯府的生活來。
“侯府的人可還好相處？”謝夫人問。
謝綠雪抿唇，“還好。”
謝夫人嘆息一聲，拍了拍謝綠雪抱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背，“你那大嫂看起來倒還好，大家出身，想必會顧忌著身份，不會在明面上與你為難，就是那傅三小姐，你在侯府是不是與她有什麼衝突啊？我看她從進門開始，臉色就一直不好，你進來的時候還瞪了你好幾眼。”
謝綠雪真想拿錘子錘自己兩錘子。
都說姜還是老的辣。
又有一說說的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前世的她在家時只覺得謝夫人整日冷著張臉，不願與她親近，結果錯失了許多本該由謝夫人教給她的東西。
謝夫人雖然不屑用那些下作手段去與旁人爭什麼，也不願意去理會那些，卻不代表她不懂這些。
眼睛也夠毒，才一面，便看出了於氏與傅暖的性子。
前世的自己若是能聽謝夫人稍微指點一下，哪裡會落到被人悄悄的淹死在湖裡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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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佩服謝夫人的眼光，謝綠雪卻也不想謝夫人懷著身孕為自己擔心，便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笑著對謝夫人道：“沒什麼大事，就是有些誤會，等女兒跟她解釋清楚了就沒事了。”
“那就好，女人要想快速地融入夫家，除了夫君還有公婆之外，這小姑小叔什麼的，也是最不能得罪的。”謝夫人語重心長的說。
謝綠雪受教的點點頭，心底卻頗為無奈。
她其實也不明白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了傅暖。
尤其是前世的她，嫁入侯府之後便一直挖空心思的想要討好傅家人。
每次遇到有爭執的，她都是能避則避，能讓則讓。
自問不該有得罪傅暖的時候，傅暖卻像天生與她相剋一般，不管她做什麼，都會讓傅暖看不順眼，然後便是連番的刁難。
若是可以，誰願意整日去提著心，吊著膽的生活？
死了一次之後，她才算是明白了，有些人，不是你忍讓了，她就能夠與你相安無事的。
譬如謝海棠，譬如傅暖。
既然無法共存，她又不想被動的被她們再次消滅掉，便只好奮起反抗，在她們消滅自己之前，先滅掉她們。
榮春院依舊是從前的樣子，沒什麼變動。
謝綠雪扶著謝夫人在木榻上坐下，蹲了下來，抬手幫謝夫人按捏著小腿。
她記得自己前世懷孕的時候，小腿時常抽筋，後來浮腫的厲害，連路都走不了，只有瓔珞幫自己按捏的時候，才會舒服一些。
謝夫人本想阻止，低頭看到謝綠雪臉上恬靜的表情時，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竟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氣氛安祥，空氣裡飄著淡淡的香，燻的謝綠雪竟有些昏昏欲睡了起來。
“娘，你點的什麼香啊？真好聞。”謝綠雪低喃著問。
“香？什麼香啊？我沒讓人點香啊。”謝夫人看著謝綠雪那閉著眼睛，彷彿下一刻就要睡著的神情，不由得放輕了聲音，回答著她的問題。
謝綠雪一個激零，頓時清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