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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番外 法僧十六

十六.

玄因要我帶路, 倒不是因為他路盲,而是因為他力量太強。

就如乞丐借老盧的口所說的, 他年紀輕輕, 但道行很深。但這過深的道行有時候反而會起到一點反作用,因為它跟金華山裡盤桓的煞氣起了某種‘化學反應’,所以來金華村那麼多時間, 他始終沒能找到乞丐的藏身點。

沒錯,玄因來金華村的目的,就是為了除掉那個乞丐。

跟我一樣, 當玄因聽說了金華村多年來所發生那麼多起兒童失蹤案後, 他就都這村子很感興趣。

憑著直覺,他感到在金華村這樣的地方會發生那些案子, 必然不是偶然。

所以多方打探了一下, 又親自到村裡後各處察看, 由此, 慢慢在心裡形成了一個大概。

就像他提到過的,金華村原是個風水寶地,而金華泉則是風水中最好的一個部分, 所以千百年來, 當地人很少會受到小毛小病的困擾。

但小病不生, 不代表真的一點毛病都不會得, 人吃五穀雜糧,怎麼可能一輩子連病都不生。不過正因為金華村的人平時身體太好,所以一旦真的得病, 總是會比較嚴重,尤其在六七十年代各方面生活條件都很差的時候,病倒的人尤其多。

而病一來便如山倒,當時村裡又沒有什麼比較好的醫療條件,於是大多數人一旦生病就相當於一隻腳踏進了棺材,戰戰兢兢,生死由命。

而這種情況,在七十年代末的時候,不知怎的突然得到了改觀。

有一種說法,說是當地泉水顯了靈,所以凡是喝過泉水後,原本只是能讓人延年益壽,現如今還能包治百病,那水能讓很多疾病都能不治而愈。所以從那時候起至今,金華村始終就只有那間小小的、只有一個醫生的衛生所。因為當地人完全不需要更多的醫療資源。

但那泉水顯然對外來的遊客是不起作用的。凡是聽了金華泉傳說的人,一度蜂擁而去聚集到這裡,但無論喝多少,有病的還是有病,從沒見過有誰靠那水能真正把病喝走的。於是在熱鬧了十幾二十來年後,這則傳聞隨著人們對金華村旅遊熱度的降低,漸漸也就乏人問津。但與此同時,關於兒童失蹤的事件,卻每隔幾年就會在這個村子裡悄然發生。

自從八十年代開始,兒童失蹤案一件接著一件,但因彼此間相隔時間久,又同時受到其它各種方面的影響,所以無論案件發生後那些孩子的家人們怎麼鬧,最終都是不了了之。

而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金華泉漸漸開始發生了變化。

原先水質清澈,長流不息,但後來漸漸越來越渾濁,也越來越稀少。最終變成現在這幅模樣,從八十年代至今,用了二三十年時間。

這段時間看似漫長,但對於自然之物來說,實在是非常詭異的迅速。

又在看過金華泉周邊的石質後,玄因幾乎可以斷定,這泉已因煞氣而遭到汙染。

二三十年的時間,長期侵染,最終導致水源枯竭,石質腐爛。這是明顯之極的破敗之相。

連帶整片風水地也一改原先的靈性祥和,變得烏煙瘴氣,陰氣森森。只不過普通人肉眼凡胎,根本看不出也感覺不出來罷了。

瞭解這些後,玄因就開始著手查尋那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隨後,將目標鎖定在七十年代末期,一名從真武道觀內被除名出去的年輕道士身上。

那名道士說起來也算是天賦秉異,從小除了在道觀裡學到的那些普通道學之外,自己鑽研了各種八卦五行,上知陰陽,下通法術,是個有真才實學的。

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料子,奈何心野無比,沒將這些好東西用在正道上,反而走了旁門左道,最後因種種惡行而被同行追捕,又被同門驅逐,走投無路之際,剛好路過金華村,被這一塊原始淳樸的天然風水寶地給震撼,當即隱居在裡面,利用對風水的熟知,巧妙躲過了所有追捕他的人,從此一邊隱居,一邊在這塊風水地潛心修煉起來。

修的卻依舊不是正道,因為追求一個快,一個猛,所以光靠風水寶地是滿足不了他的。

於是,在那個窮困的年代,他利用人們的淳樸無知,假借佛法之名為他們治療小毛小病。

但病這東西不靠正兒八經的醫療是根本治不好的,所以看起來那些人都被他治癒,實則是被他暗中用了移換之術,採集下那些人的部分壽命和體內的陽氣,作為他修煉用的道具。從此之後便得更加厲害,以及更加肆無忌憚起來,所以到了八十年代,他不再滿足於那些小小的貢品,而轉向更大的目標——也就是童男童女的生命。

隨著時間流逝,道士意識到無論自己修煉得多強大,他始終只是一個人。所以受到人生命的約束,遲早會年老體衰,最終被時間帶走。

所以他必須用一些方法留住那些流逝的歲月。

可巧他曾見到道觀中親眼目睹過當年秦始皇時期,那些道人為他煉製長命丹的記錄。

所以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儘管也知道,他那樣做的話會帶來怎樣一種可怕的後果。

跟壽與天齊來比,無論什麼樣的後果,對他來說都是不值一提的。

於是每隔幾年,到了一個合適的日子,他都會綁架一到兩個孩童,然後用他們的身子制煉丹藥,以供自己服用。所以時至今日,當我見到他時,這個實際歲數應該有六七十歲的老乞丐,一眼看去感覺最多只有三四十歲的模樣。實則從八十年代時開始,他就因服用那種遭天譴的丹藥,已不再有任何年齡上的變化。

實實在在的,他已經由人化成了妖。

因此明白已具備一切剷除這妖道的先決條件,只等尋到他,便可痛下殺手,剷除這個惡貫滿盈的東西。

然而妖道能在做下那麼多惡事後生存至今,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想必是藉著金華山的風水,他使用了什麼手段,把自己非常小心地隱藏了起來。所以後來無論玄因用了什麼方法,也沒能在這地方找到他絲毫蹤跡,最後迫不得已,他也同樣利用了此地的風水,花了幾天時間,在金華村各處風水重要地佈下了一個很強大的結界。

由此,縱然找不到那妖道,起碼困得他無法輕易逃離。但同樣的,也讓我們這些人眼凡胎給陪著一起被困在裡面,兜兜轉轉找不到出路,還以為是碰到了鬼打牆。

聽到這裡時,我不由一陣後怕,因為根本無法算出那妖道究竟要被困到幾時,才會被逼出來,並讓玄因給逮住。所以,要不是剛才發生那些事,要不是玄因終究沒能對我被殺死袖手旁觀,而出現在他自己的結界裡,那麼只怕還沒等到那妖道出現,我們幾個凡人倒是要先被莫名其妙地困死在這個結界裡了。

玄因聽我憤憤然這麼一說,當即笑了笑道,“怎麼可能會這麼失算,以我的天才,這天機我是早就算好了的,差錯最多一兩天,否則,怎會早不來晚不來,我偏偏要挑上這段時間過來。”

“什麼天機?”我不由再問。

他指指天:“天譴。所謂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只要時辰一到,他就無法在這藏身地繼續忍耐下去,必然要想辦法試著脫困,免得造到天譴,從此墮入萬劫不復。”

“天譴?難道世界上真有這種東西?”

他笑而不答,只兀自跟著我繼續往山上走。

山上全是人。

村裡的村民。他們徘徊在山路上,眼睛睜著,但看起來都像在做白日夢,因為瞳孔裡空空如也。即便我衝他們揮手也沒人看我,正如和尚所判斷的,妖道把他們召集上山,根本不是所謂讓他們聽課,而只是讓他們暫時被困在這裡別妨礙他辦事罷了。

但這條山路並不是村民經常去廟裡的那條路,所以不禁讓我再次困惑地問玄因:“可是你為什麼確信我能把你帶到那座廟裡,說實話,我們現在走的這條道根本不是那些村民帶我走的,方向感覺也不太對,兩頭隔的距離太長了,我辨別不太清……”

“沒關係,要帶路的不是你,是另有其人,我只要一直帶著你,那些人就能一直將我帶到目的地。”

“那些人?”下意識扭頭朝兩旁看了眼,四周除了樹影,便只有沙沙吹過的風。

吹過我身邊,令我不由一陣微寒:“什麼人?”

“保護你今天上午沒被那妖道發現,因此能從那座廟裡平安跑下山的那些人。”

“……什麼?”這回答不能不叫我更加困惑。

然而再想問個清楚時,玄因卻忽然停下腳步,抬起頭手搭涼棚朝前方看了一眼。

隨後從衣袋裡悉悉索索取出一張,咬破手指沾了自己血往上寫了幾個字,不等我看清寫了些什麼,凌空一抖,就見那紙倏地燃燒起來,片刻化作灰燼,被他吹了口氣,紛紛揚揚如灰色蝴蝶似地朝四周散了開去。

隨即我傻了眼。

就見灰燼落下處,現出了一排五六歲、六七歲大的小孩。

目測起碼有十五六個,有高有矮,有男有女。內種有個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我認得,她就是那天晚上出現在我窗外,被我以為是在找自己房間的小姑娘。

她和另一個扎著小辮子,身上穿著紅格子揹帶裙的小女孩手拉手站在一起,睜著雙大大的黑眼睛,一如那天晚上一般看著我。

我剛想要同她打個招呼,但見玄因朝我搖了搖頭,便沒有吭聲。

隨後就見她倆朝我擺了下手,隨後與所有孩子一起消失了。

場面跟電影裡那些表達鬼魂的畫面有些相似,又不盡相同。只見他們原本清晰的身影在陽光下慢慢變淡,然後忽閃一下,瞬間消失無蹤,彷彿融進了身後那些樹木叢中。

正繼續朝他們消失後的空地呆看著時,我感到脖子後面有什麼東西癢癢的。

隨手往後一撓,撓到把頭髮。

原以為是我的,但輕輕一扯,它們就脫落下來,落到我手掌心,我仔細一看,輕輕吸了口氣。那頭髮不是我的,它們已經乾枯,且根部粘連著一大片乾枯的頭皮。

是廟裡那只木桶內的頭髮。

不知幾時黏在了我頭髮上,我竟渾然不覺地帶著它一路到現在。

所以玄因所指,莫非就是這個東西麼。

想到這裡,心裡一片雪亮,我用力握緊了手裡的頭髮看向玄,眼眶不由有些發燙:“是……那些孩子的麼。”

他沒回答。但他眼神已告知我一切。

然後他擺擺手示意我站在原地,自己則一整袈裟,又從領子裡翻出一串晶白的念珠,隨後一路往前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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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他過去的方向,再往上看,便能看到一座黑漆漆如剪影般的小廟,若隱若現在樹枝交錯的山峰間,像只靜靜朝我窺望的野獸。

隨著風吹而過,枝葉晃動間,它身影稍縱即逝。

玄因的身影也很快在那些樹蔭間消失。

那時候我真的很想跟過去看看他到底要做些什麼,是否會在那座廟裡找到那個可怕的妖道。

但他剛才的示意彷彿是有魔力的,硬是定住了我的腳步,也持久按捺著我的好奇。

隨後不知等了多久,我感到山裡的風一股股似乎越來越大了起來,頭頂也已變天,原本灼人的太陽不見了蹤影,唯留一片蒼茫天空,帶著半邊滾滾烏雲,冰冷而沉靜地俯瞰著我。

就在我因此而惴惴不安起來時,驟然一道強烈的白光閃過,我意識到打雷了。

很大且很近的雷。

忙想找個地方躲一下,但沒來得及,那道雷緊跟著閃電從半空直劈而下,隨之轟隆一聲巨響,那聲音大得我怕是一輩子都難忘。

幾乎能把我心臟都給震碎的聲音,直震得整座山頭都不由得一陣顫抖。

我嚇得腿一當即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以為馬上就要有一場巨大無比的暴雨降落下來,豈料剛抬起頭,頭頂雲層一開,竟又露出太陽那張燦爛無比的豔臉來。

從沒見過變天比變臉還快的。

我不知道這一天到底要被我遇到多少個‘有生之年’系列奇觀。

遂想起剛才看到電光劈打的方向,我立即扭頭朝寺廟方向看了過去。

但依舊沒見到那座黑幽幽的寺廟。

似乎它真是會隱身的,但有一股黑色煙霧從它剛才消失的地方扶搖而上,如一根筆直不動的柱子,貫穿在金華山頂與天空的交接。

這景象不由讓我想起那妖道在打發村人離廟時,與他們所作的最後那番對話——

“所以你們要麼繼續等在這兒,要麼先下山去等著,跟以往一樣,天明前要是看到廟頂上冒青煙,那就上來接他下去。不過要是見到的黑煙,就不用再上來了。”“為啥,是救不成了麼?”“不單是救不成,只怕我也活不成。”

似乎眼前正應了他的說法,所以,那妖道是已經死了麼?

這問題當天我並沒有得到答案。

因為那天一直等到傍晚,我始終沒敢貿然往山頂上跑,去找那座廟。

也沒能在原地等到玄因回來。

他離去時的那道背影,毫無預兆,竟成為以後我對他的唯一記憶。

後來,我被那些恢復了神智的村民罵罵咧咧帶下了山。

言語間,他們似乎並不知道這一天裡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在山上,更不知老盧已死。

他們以為我又想鑽空子往山頂跑,去找那座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廟。

隨後王姥姥還頗為氣憤地對我道:“要是再這樣自說自話往禁地跑,如果神仙爺被你惹得不高興了,萬一不再肯給盧老闆治病,你可就高興了?”

但後來他們集體沉默了起來。我想那是因為他們看到山上所冒出的黑煙。

再後來,當逃出村子的夫妻倆帶著警察趕回村裡,帶著他們見到了老盧和醫生的屍體後,一切像陀螺般飛轉起來。

我不得不一次一次接受那些警察的盤問,一遍一遍做著筆錄。

忙得幾乎連感覺都變得麻木。

直到終於再沒我什麼事,我拖著行李決定離開金華村時,見到所有村民都在為警察要上山去搜廟而與警察做著對峙。

我沒有等到對峙結束,也沒勇氣繼續面對那對焦慮的夫妻。

因為那時候我滿心以為,他們的兩個女兒一定已經和那些孩子一樣,遭到了不測。

大約是在我離開金華村後的第二個星期,我才在報上的一段新聞裡得到了關於妖道生死的解答。

報上說,隱居在金華山上一座古廟裡的流浪漢黃某,前日被發現猝死在寺廟香案上。

死因是遭到巨大電流的襲擊。

死者身上沾有許多帶著頭皮的毛髮,所以令死者大半個身體幾乎被燒成焦炭。

而由於這個發現,警方在寺廟裡仔細徹查了近一週,最終在寺廟暗藏的地下室裡,找到一口巨大的石灰池。

池子裡填了至少十五具兒童的屍體。種種跡象表明,他們全都死於黃某之手。另還找到兩名活著的女童,疑是最近剛被抓來,僥倖沒有遭到毒手,但因飢渴已經奄奄一息,現已聯絡上他們的父母,並送往醫院救治。目前這系列案件仍在繼續調查中。

報刊上登出那兩個被救兒童的照片,雖然臉上打了碼,不過仍可辨別出是那天在旅店失蹤了的那對女孩。所以看完後,我輕輕松了口氣,感覺這訊息無疑是這段時間裡,我所遇到的最為慶幸的一件事。

僥倖她們還活著,這比什麼都好。

而由此細想起來,那和尚為了斬妖除魔,所作的一切似乎真有些隨性而自私。

他甚至引天雷殺了那道士後就直接離開,完全沒有再顧及那兩個仍活著的孩子。

也或許是他真的不知那兩個孩子的存在吧。

無論怎樣,這麼一個人,這麼一段遭遇,令我每每想起,內心總仍希望能再見到他。

但也心知肚明,此後只怕再無見到他的機會。

如今,雖然我仍在從事新聞工作,但再也不會去關心那些涉及異聞的題材。

甚至也不會再好奇去網上圍觀別人那些不知真實還是杜撰的帖子。

敬鬼神的最好方式,就是遠離鬼神。

“少林寺有武僧,大悲寺有苦行僧,而我是個法僧。”

“何謂法僧?”

“自然就是習得降妖除魔之法,替佛祖滅除天下妖魔之僧。”

——本卷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