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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閻王井十三

骷髏說話的聲音有種讓人定下心神的清澈,或許正因為這樣,即便被掛在半空下不去,我也沒有過於驚惶,甚至在它低頭繼續翻著抽屜時,還仔細朝它打量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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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活骷髏,不但會走路說話,還知道我的名字,這種匪夷是前所未有的。

我想問問它到底是什麼。活死人?鬼?妖怪?還是西方傳說裡的魔鬼?

但很長一段時間它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它把我晾在半空中,似乎已經完全把我忘記了,很仔細地翻遍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直到後來它在老張的房間找到了一條男人穿的褲子,才拖了張凳子坐到床邊,將褲子套到了它細細的腿骨上,抬起頭看著我道:“說吧,你把那件東西放到哪裡去了。”

“什麼東西……”他突兀的問話把我問得怔了怔。

“五十多年前丘小霞從閻王井裡帶出去的那件東西。”

“丘小霞?”

最初完全不明白它說的人是誰。

後來才突然想起來,丘小霞是我奶奶。是五十多年前就早早丟下我爸爸和我叔叔,辭世而去的奶奶。

但為什麼一具活骷髏會認得她。

“看來你並不曉得那件東西。”看出我眼裡的困惑,骷髏似有些遺憾地交疊起了它的指骨,發出喀拉拉一陣輕響:“那你知道你爸爸是當年從閻王井詛咒裡逃出生天的第二個人麼。”

昨天舅舅在告訴我那些發生在災荒年的可怕事情時,漏說了一些東西。

不知是他忘了,還是刻意做了隱瞞,那些東西他沒有照實告訴給我聽。但那些東西對我來說其實是很重要的,因為當初被飢餓逼得偷取閻王井裡祭品的人當中,除了大舅公之外,還有一個人跟我有著直接的血緣關係。

那人就是我的奶奶丘小霞。

奶奶是當時村裡為數不多的受過教育的女性,因此也比其他女性更為大膽和現實,鬧饑荒的年代爸爸還小,叔叔則剛出世,她想盡辦法也沒能為這兩個小的掙到更多吃食,所以那一天就和其他幾人一樣,不約而同把目光聚焦在了那口剛剛完成過一場求豐收祭祀的閻王井上。

在從井裡偷得食物後,她跟那些偷竊者一樣都得了起黑疹子的病,不久後就去世了。舅舅沒把這個告訴我,大概是怕我聽了難受,但他不知道的是,雖然作為嬰兒我叔叔並沒能吃到我奶奶偷回家的食物,但我爸爸卻是吃了的。

可是我爸爸卻沒有遭到其他同吃者一樣的命運。

他很幸運地逃過一劫。所以說,那場因盜竊閻王井而引發的災難中,其實是有兩個活口的。問題是,我大舅公能逃過一劫是因為他當時剛好遠離家鄉,而我爸爸卻從由始至終都從沒有離開過那個地方,所以,他究竟是因什麼而存活了下來?

骷髏說,是因為丘小霞從井裡帶出去的那樣東西,保住了他的命。

但也只夠保住半個世紀的時間而已。

“五十年一到,他仍是得把這條暫借的命歸還給閻王井。”說到這裡,骷髏再次把頭抬了抬,用它那雙黑洞洞的眼廓正對著我,道:“你很難忘記他是麼,北棠,所以連離開家都還不忘帶著他的衣裳。”

不知為什麼,他這句話讓我一瞬間很想哭。

但忍住了,我看著他那副骨骼嶙峋的身體,突然間明白了些什麼,於是喃喃道:“我知道了……你就是跟著丘梅姐一道從閻王井裡出來的那個……”

‘東西’兩字沒能出口,我怕說出來得罪到它。

它咧了咧嘴,笑笑:“是的,我就是跟著那女孩的屍體一道出了閻王井的那個東西。”

“……我在夢裡見過你。”

“是麼。”

“夢裡你拿著我的手機。”

“呵……”

“本來以為,夢就只是夢而已,誰知卻是真的,他們說得沒錯,從閻王井裡拿出來的東西真的會把‘閻王’送進門,只是沒有想到……”

“沒有想到閻王長的是我這麼一副模樣是麼。”

“你不是閻王。”

“那我是什麼?”

他這句話令我朝他仔細看了一眼。

說實話,交談這麼久,聽他聲音這麼久,也看了他這麼久,我已經漸漸沒法再繼續把‘它’這個稱謂套在他身上。

如果不去看他身體的話,他給我的感覺就是個人。

一個話音乾淨清澈,言行舉止總是平靜得幾乎毫無漣漪的一個人。

且還穿著人的衣裳。

“你盯著我看了半天,是打算在我身上看出些什麼。”過了片刻他問我。

“……我只是在想,為什麼一具骷髏要穿人的衣服。”

“因為我在找回做人的感覺。”

我沒料到他真的會回答我。

“為什麼要找回做人的感覺?”於是我再問。

“總有對一兩樣東西的懷念是很難被時間剝奪的不是麼,譬如你對死者遺物的執著。”

“那你能不能別穿我爸的衣服……”

“多少價,我買下來就是了。”

“用冥幣麼。”

他看了我一眼。

雖然黑洞洞的眼眶裡什麼東西都沒有,但隱隱可以覺察到一種視線在我臉上遊移的冰冷觸感,這足以叫我立即閉嘴,用力咽了咽自己乾燥的喉嚨。

“你很緊張是麼。”過了會兒他問。

緊張到口不擇言。“因為我不知道你從閻王井一路跟我到這裡,除了剛才你提到的東西外,還會想要對我做些什麼。”

“那麼你覺得我會想要對你做些什麼?”

“……我不知道。如果五十多年前那些人的死是你造成的話,我就更不想知道了……”

這句話脫口而出後,他好一陣沒再開口。

我以為自己說對了。

所以他沉默了有多久,我身體就僵硬了有多久,以至後來全身的血液都幾乎凝固了似的感覺不到自己手腳的存在,因此隨後聽見他的回答時,我唯一能動的竟只有自己的眼珠。

“那些人的死不是我造成的。”他道。

然後站起身,他在床邊慢慢踱了一圈,片刻目光似乎被書桌上一幅我畫的畫所吸引,低頭看了看:“這是你畫的麼。”

“……是的。”

“畫得不錯。”

“那麼那些人的死到底是什麼造成的?”我實在無心去同他談論我的畫。

“這個麼,我沒法回答你,因為諸多因素,並非三言兩語便能說清。說起來……你這地方靜倒是挺靜的,連蟲鳴聲都沒有,是不是平時根本就聽不到狗叫貓叫聲。”

話鋒輕輕一轉,不知怎的他就把我急於從他口中探知的話題給帶離了開去。

所以我只能點了點頭:“是。你怎麼知道的。”

他朝視窗方向抬了抬他的下顎:“陰氣這麼重的地方,自然是聽不到那些聲音,況且貓和狗何其敏感,沒事哪敢在這種地方叫喚。”

“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剛才能看到那種東西,並非是沒有原因的。”說罷,他低頭再次看向桌上那張畫,在我正要繼續開口追問的當口將它拿起唰的聲輕輕一晃,突兀對我道:“把它送我好麼。”

“……送你?”

“作為交換,我可以送給你一句話。”

“……什麼話?”

“你大約活不過這個夏季了,北棠。不過若是運氣尚好,或許可以留個全屍。”

“就是這句??”

急問出口,他卻沒回答。

因為就在把話剛剛問出口的瞬間,我身子一輕突地從半空跌落到了床上。

忙滾爬著起身想再追問時,那骷髏卻已經不見了,連同我桌上那張畫。

意識到這點時,不知怎的房間裡突然讓我感到安靜得可怕。

真的靜得是連一點蟲叫聲都聽不見的,在這樣的炎炎夏夜裡,是不是實在有點奇怪?而現下回想起來,自從搬進這地方,也確實沒聽見周圍有過一聲貓叫和狗叫,只是如果不是骷髏說起,誰會對此去特別留意呢……

想到這裡,突然聽見北窗處咔嗒一聲輕響,下意識抬頭,一眼瞥見那道斜敞著的窗不知怎的微顫著動了動。

那瞬間我感到自己似乎從窗玻璃上窺到了一道人影。

是不是真看到了人影?

我不能確認,也不準備確認,只一把抓起包彈簧似的從床上直跳下地,朝著房門處連蹦帶跑就直衝了過去。

所幸這次房門沒再發生任何異狀來阻擋我。

被我輕輕一拉就開了,只是前腳剛奔到門外,後腳我就聽見北窗被一股巨大力量撞擊出嘭的聲巨響。

是什麼東西撞的?

我自然是沒那勇氣去管。

直覺有什麼東西隨著那道撞擊聲從窗外爬了進來,沒等它落地,我一把關緊身後那扇門,按著自己急劇加快的心跳三步兩步跑下樓梯,隨後一路按亮所經一切樓道燈,在那些或昏暗或鮮亮的光線中,頭也不回地逃出了這棟老得似乎在夜裡全身都會吱嘎作響的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