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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閻王井十七

丘梅姐沒有回答我。

逐漸冷靜下來後,我聽見她在我耳朵邊發出種很含糊的咕噥聲,聲音時高時低,聽上去就像個啞巴在試圖跟你說話。之後,不知是不是因為我長久沒有任何反應,她開始用她堅硬的手指使勁摳我肩膀,一次次把我肩膀往後掰,企圖迫使怎麼都不肯回過頭的我將臉朝她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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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我不得不拼命抓著面前的五斗櫥,把自己的臉使勁埋在雙臂間,以此躲避她嘴裡不停噴出來的冰冷氣流。

但沒過多久就堅持不住了。

倒不是因為丘梅姐力氣有多大,而是我實在很難使出力氣,就像做噩夢時常會碰到的那種狀況,明明很急很用力了,但使出的力道卻總是疲軟的,由此凸顯出丘梅姐壓在我身上的那股力道,無比巨大,那五根細長的手指抓得我肩膀幾乎都要碎了,又分明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在不由自主朝後挪,一點點朝著丘梅姐那副冰冷的身體上挨近過去,好像她身體有某種引力似的。

“姐……”當下連話聲裡都帶了哭音,我使勁控制住身體的顫抖,別過頭迅速朝後看了眼:“……你有什麼想交代的,晚上託夢給我好麼……你不要嚇我啊姐……”

努力說得很大聲了,可是她卻好像完全沒有聽見我的話。

依舊在我耳邊發出那種單調到可怕的聲音,似乎在藉此對我說著什麼,過了片刻,不知怎的突然沉默下來,她將我肩膀慢慢鬆開,頭也慢慢朝後退了退。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她這是打算放了我,可隨即發現,大錯特錯。

就在我剛剛因著這突如其來的自由而嘗試逃開時,頭皮猛地一緊,她一把抓住我頭髮阻止了我的動作,再由下而上將我從地上徑直拉了起來,迫使我再度面朝向五斗櫥上那道鏡子。

於是我再次看到了她投在鏡子裡的樣子。

一臉怨恨。

恨到原本那張清秀美麗的臉整個兒扭曲了起來,兩隻蒼白的瞳孔緊盯著鏡面,慢慢轉動,慢慢對著鏡子裡的我看了好一陣。

然後再次低下頭,手猛地一提,抓著我頭髮一把塞進了她的嘴裡。

“你幹什麼啊丘梅姐!!”

情急之下我急忙伸手把頭髮用力拉住,卻忘了自己原本是使勁抓著五斗櫥的,這一下身子徹底失去重心,一頭朝著丘梅姐身上直撞了過去。

同她僵硬身體撞上的一剎那,我聽見她笑了。

讓我毛骨悚然的笑,咯咯一陣從她嘴裡那把頭髮間模模糊糊滾了出來,緊跟著頭往下一沉,她伸出另一只手朝我臉上用力搓了一把,然後倏地伸長了脖子,將那張蒼白扭曲的面孔猛一下往我臉上直壓了過來!

眼見就要撞上,我急忙使盡全力往邊上避開,可是剛一動,卻發現她整個上半身突然不見了,只有呼呼一股冷風順著她剛才的動作猛撲向我的嘴,再沿著我的嘴一下子朝我喉嚨裡滑了進去。

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肺硬生生給凍住了。

絕不是誇張。

本是七月的天,這股氣流卻冷得像臘月裡的冰,直把我凍得連呼吸都失去了動力。待到發覺胸口憋得刺痛,我猛一下看到鏡子裡自己那張臉,跟丘梅姐一樣蒼白,一樣扭曲,大張著的嘴巴裡塞滿了自己的頭髮,它們就像一條條蟲子似的一個勁在往我喉嚨裡鑽!

可把我給嚇壞了。

簡直也是嚇瘋了。

當即不管不顧一把抓著那些頭髮使勁朝外拔,可是除了隨之而來一股劇烈的疼痛,根本就沒法將它們朝外挪動半分。

“啊――!!”我無法控制地尖叫起來。

原只是單純的宣洩,誰知越是叫,那些頭髮就越是朝裡鑽,彷彿突然間變得有生命了,扯得我頭皮撕裂般疼痛,痛得我再次無法控制地再次發出一陣陣尖叫。

如此一種惡性循環……

繼續這樣下去,我豈不是不但頭皮要被活活扯掉,還要被自己的頭髮給活活噎死麼?!就在我驚恐萬狀地這麼以為著的時候,突然頭頂上一鬆,毫無防備間讓我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緊跟著一陣劇烈噁心襲來,迫使我趴到地上哇的聲吐了起來。

吐出一嘴的頭髮,然後吐出一大灘黑水,直吐得天昏地暗,眼前無光,當最後一口酸苦的液體從我嘴裡被用力咳出後,我的肺終於恢復了呼吸的功能,混亂如麻的腦子也得以清醒緩和了過來。

儘管如此,我趴在地上始終沒敢動,更不敢隨便抬頭朝四周看上一眼,因為整個上半身仍是被一股劇烈的陰冷給包圍著,所以我實在沒法判斷,眼下這狀況到底意味著是一切糟糕的結束,還是一個更為糟糕的開始。

而丘梅姐那雙漆黑色鞋子始終就在我面前。

足尖點地,露著半截鐵青色腳後跟,似乎踮著腳一動不動在居高臨下看著我。

是在觀察我的舉動麼?

正當我這麼想著時,那雙鞋子卻動了起來,見狀我心臟一緊,以為她又要過來抓我,但出乎意料,她腳步沒有往前,卻是在往後退。

每退一步,地上就顯現一道細小的黑色腳印子,三步過後,突然跪了下來,這時我才發覺,她肥大的棉褲上方什麼都沒有,就跟剛才她拿頭撞我時的一剎我所看到的情況一模一樣。儘管如此,我仍能聽見空氣裡隱約飄來她的聲音:

“啊……啊……”

單調又詭異,但不知怎的,似乎相比先前,聲音裡透著點微微的恐懼。

她在恐懼著什麼?

想到這裡不由抬起頭,循著她跪的方向扭頭朝身後看了一眼。但沒等看清任何東西,迎面突然一隻手朝著我臉上徑直按了過來,罩得我眼前驀地一黑。

“看來那東西的確不在你這兒,”然後我聽見了冥公子的話音,似笑非笑,帶著種漫不經心的悠然:“否則她沒法進到你身體。不過,也算是個命硬之人,被壓過了魂還能清醒著,倒還怪有些意思。”

話音剛落,一根手指對著我腦門心輕輕一彈,幾乎是同時,我感到自己上半身有什麼東西在體內猛地晃了下。

太奇特的感覺。

奇特到沒等我反應過來,那東西就從我身體裡分離了出去,而原本充斥在我上身那股陰冷之極的感覺也在這瞬間驟地不見了,突如其來的溫熱讓我呆了好一陣,直到臉上那隻手移開,顯出蹲在我面前那道身影,才猛一下醒過神,直挺挺從地上站了起來:“骷髏人……”

這稱呼令他微微一怔。

片刻笑了笑,他撣撣衣服也站起了身子,挑眉道:“怎麼,原來還能說話麼,運氣也當真夠好的了。”說完,沒等我開口,手突然抬起對著我筆直一指。

指的自然不是我,而是我身後那團人影。

豔紅豔紅的丘梅姐的身影。

她一動不動站在我身後,離我三步遠的距離,垂著頭,細細的手指伸向我的方向,似乎是又想朝我抓探過來。

可是身體卻被膠著了似的,無法再繼續往前挪動一分,也無法後退開來,只能僵立在那個地方,翻起兩顆蒼白的瞳孔死死瞪著我,像是以此要將自己的魂魄穿透進我腦髓裡去。

這副模樣看在眼裡,真不知道是感到恐懼,還是為她感到難受。

原本早亡已是一個人最為殘酷的結局,為什麼死後還要讓她變成這種樣子,縱然死時滿懷怨念,也不能連活著時的半分痕跡都沒保留在她魂魄中,這哪裡還是我從小玩到大的那個丘梅姐,分明只是個沒有靈魂也沒有心的怪物……

想到這裡,兩眼一陣發酸,我幾乎掉下淚來。當即叫了聲丘梅姐,隨後想朝她身邊試著靠近過去,豈料突然間她頭猛一抬朝我厲聲發出道尖叫:“呀――!!!”

驚得我腳底一軟,當即止住步子,而她則像只被開水燙到的蝦一樣蜷縮了起來。

似乎有什麼無形的重物壓住了她,壓得她張大了嘴但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無法抗拒地一寸一寸朝地上蹲下去。

蹲著蹲著,身子就不見了。

前一秒還見她惡狠狠盯著我,後一秒,那地方就什麼也沒有了,只有一團灰色的東西在她剛才留下的細小腳印間蜷縮著,隨後發出吱吱一陣聲響,像只老鼠似的朝前迅速一竄,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丘……丘梅姐……”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對著面前空地發了好一陣呆。

直至回過神,我迅速抬頭望向冥公子,幹著嗓門問:“那是什麼東西……”

“寄體。”

“……寄體?”

“大凡魂魄在白天出沒,總需要藉助一些寄體,以避免陽氣的過於燒灼。譬如你先前在樓外所遭遇到的。”

原來如此……遂想起之前被這骷髏人從自己肩膀上扯下的影子,我輕輕咽了下乾燥的喉嚨,一時不知該再說些什麼,唯有望著他一陣發愣。然後,也不知為什麼,突然喃喃對他說了句:“她是我姐姐……”

“是不是很悲哀。”聞言冥公子目光一轉,朝我瞥了一眼。

我沉默著咬了咬嘴唇。

“死人便是死人,即便是親人,也不要再去惦記著什麼姐姐不姐姐,否則,縱然這會兒她礙於我在這裡暫時退開,過不多久仍會尋回來。”

“回來繼續像剛才那樣……吃我頭髮上我的身麼?”

這句話問出,冥公子看著我輕輕揚了揚眉。隨後目光一轉,望向仍殘留在地面上的那些細小腳印,道:“她遭罪得很,無論是死的時候,還是死了之後。”

“……我知道。可是我不明白……她明明一開始似乎認得我,為什麼剛才要那樣對我……”

“冤死之魂煞氣重,常會就此逗留人間,所謂的陰魂不散。這女人魂魄受了閻王井的陰氣又沒被閻王井吞噬,所以煞氣更為強烈一些,但煞氣阻了屍身上的七竅,因此,最初時可能還殘留一些活著時模糊的記憶,到後來,隨著通體怨氣因無法散去而集聚增加,她就同行屍走肉沒有太多區別,只能憑藉本能行事。”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這女人死得相當不甘。”淡淡丟出這句話,又在一陣沉默過後,他接著道:“本能地,在離開閻王井後,她憑著一股怨氣四處想找人伸冤,可惜失了七竅,讓她難以表達出完整的東西。之後,隨著怨氣的加深,她同陰界就更為接近,大半只腳已跨在黃泉路,所以鬼語啾啾,令你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並因此害怕和抗拒著她。”

“……是麼……”

“這份抗拒遞增了她的怨恨之氣,本是想伸冤,卻反而向你攻擊起來,更甚,她還試圖佔據你的軀體,以逃避她身上沖天怨氣所帶給她自身的煎熬。所以剛才有那麼一瞬,你幾乎是在懸崖邊的鋼絲線上走過一遭,北棠。”

“……是說我差點丟了命麼?”

“沒錯。大凡因為這種原因被強行附身,那些被附身者即便不死,也會成為一具魂不附體的空空軀殼。但你不僅活著,神智也仍還清楚,所以,不能不說是個奇蹟。”說到這裡,他朝我僵硬著的表情瞥了一眼,低頭笑笑,然後抬起腳尖對著地板點了點:“不過,奇蹟總歸只是奇蹟,在你隨身之物掉進閻王井那刻起,便早已既定了你的命運,縱使有些可惜,卻也無可奈何。”

話音未落,地板上那些黑色腳印由此突然嘶嘶幾聲輕響,化成數團煙霧,迅速騰入空氣消失不見。

“那麼你能再幫我一次麼……”見狀我脫口問他。

“幫?”他再度瞥向我。

“……是的。”

“幫你什麼。”

“你說我活不過這個夏季。”沉默片刻,我答。

“沒錯。”

“你還說過,在閻王井裡的時候,你是唯一能按住那個成形煞氣嘴巴的東西……”

“所以,你想要我幫你對付它。”

“……是的。”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北棠?因為你覺得剛才我驅逐了那個女人的魂魄,是在幫你?”

問完,他眼裡浮起那層似有若無的笑意讓我面孔迅速漲紅,身體僵硬得有點不知所措。

是的,前一刻還在心裡咒罵著他的無能,後一刻又期望他能像幫我脫離丘梅姐附身那樣幫我逃開閻王井裡那個索命的東西,想想,這確實是有夠尷尬的。

但現在除了他以外,還有誰能對付得了那個跟他一樣從閻王井裡爬出來,且會在今年夏天結束前要了我的命的東西……

“你想錯了,”就在我這麼胡思亂想著的時候,冥公子徑直望向我的臉,神色一轉,冷冷道。“剛才將那個女人的魂魄驅逐,並不是我在特意幫你,而是還你一個人情。”

“人情?”我不解。

“也算是你替我繞開門神助我釋放了樓上那個嬰魂的謝禮,畢竟,若不是你,少不得要同那些沒有意義的事多做一番糾纏。但此後,你我兩不相欠,我又憑什麼再來幫你。”

這番話讓我微微一怔。

聽上去不無道理,他跟我的確是兩不相欠的,而且嚴格上來說,他不僅幫我了這一次,昨晚也曾幫過我一回。

想罷,正要就此放棄,不知怎的偏又不死心地輕輕問了句:“你肯對一個被困一年的魂魄施以援手,就不肯幫幫一個活生生的人麼?”

“魂魄不受命輪限制,但人卻是逃不脫命運的擺佈。北棠,即便再幫你一次兩次又能怎樣,所謂你活不過這個夏季,並非單純指你逃過閻王井裡那個東西,就必然能擺脫你今後死去的命運。”

“……為什麼?”

“若還聽不明白,我就坦白對你講,你道為何剛才那個女人的魂魄會如此糾纏你?你道為何閻王井裡那股煞氣會盯上你?你道為何自己能同死去大半年的魂魄交談?皆是因為,在你留下那件落入閻王井內東西的那刻,你幾乎已經是死了,倒不如乾脆死個痛快,你覺得呢?”

說罷,隨手丟了樣什麼東西到我腳下,他轉身便朝門外走去。

眼見著身影就要消失在大門外,不知哪來的勇氣,我急追兩步到他背後大聲道:“我就知道,區區兩張紙做的門神你都怕,怎麼可能對付得了閻王井裡那個東西,畢竟它比你厲害多了不是麼!什麼命運不命運,不過是藉口而已!”

一口氣說完,聽見他似乎輕笑了聲。

沒聽得很真切,因為那瞬間他人影已然消失,於是我明白,自己這一番簡單的激將對一個死了不知多少個年頭的人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

當下頹然跌坐到了地板上,對著他消失的方向一陣發呆,過了片刻目光轉到腳下,發現剛才被他扔在此處的那樣東西,原來是昨晚被他帶走那幅畫。

不知是不是因為畫上那個人已成為他模樣的關係,所以紙上幾乎是一片空白的,只有一些淡淡的線條依稀勾勒著原本的人影。

見狀,我不由自主伸手在那些模糊的線條上慢慢撫了陣。

然後拾起用力揉成一團,心裡想著,要是能把這幾天如此糟糕混亂的生活也這樣揉成一團,一筆勾銷,那該有多好。隨即轉身便要將它扔進垃圾桶,冷不防身旁突然手機鈴一陣脆響,毫無防備間,直驚得我從地上一跳而起。

半秒過後,帶著股驟然從胸口噴出的怒氣,我朝著那只本該早就沒電了的手機上狠狠踩了過去。

但無論怎麼踩,無論被我踩碎成了什麼樣,它始終歡快地響著。

叮鈴鈴,叮鈴鈴……

直把我逼得最後不得不收住自己的腳。

然後死死盯著它,看著上面隨著鈴聲支離破碎閃爍在螢幕裡的電話號碼。

片刻過後猛一轉身,朝著家門外飛也似的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