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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血棺二

二.

大約四五個小時前, 我跟著冥公子走進喜福來時,曾還存著一絲僥倖, 以為裡面是沒人的。

因為進門時既沒看到一個人影, 也沒聽見一點人聲,只除了一盞老式的日光燈在頭頂發著交流電嘶嘶的聲響,讓這老舊又孤獨的房子顯得格外蒼涼。因此試圖說服冥公子離開去找別家店, 但他一邊徑自往裡走,一邊道:“既然亮著招牌燈,又怎麼會沒人做生意, 你說是不是。”

然後彷彿有心驗證他的話似的, 一個八、九歲模樣小男孩從屋子右角一張書桌底下鑽了出來,帶著種成人般世故的眼神看了看我和冥公子, 笑嘻嘻問:“住店嗎兩位?”

男孩叫舟羽。

我還很清楚地記得, 在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等在他邊上, 看他一筆一劃慢慢做著入店登記時, 聽見我打哈欠,他用他故作成熟的幼稚笑容看了我一眼,一本正經對我道:“我叫舟羽, 輕舟一片的舟, 關羽的羽。有什麼事在樓梯這裡叫聲阿羽就行了, 隨叫隨到。”

他這話叫人有些心疼。

別人家孩子在他這年齡, 只怕穿衣服都還伸手等著爸媽給他們套袖子,這孩子竟然一個人在看店,並且懂事得連服務都這樣周到。

這不能不讓我對他父母感到疑惑。到底什麼樣的父母會讓一個這麼小的孩子獨自在深夜裡看著店, 而他們自己卻是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當我這麼問起時,男孩再次用他故作成熟的神情對著我笑了笑,答:“忙呢。”

忙?再怎麼忙著自己的事,能忙到讓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半夜三更還在站前臺,替自己照看一整間旅店麼?

現如今,當我站在離這對父子一道樓梯的距離,眼睜睜看著舟羽被他那滿臉通紅的父親抽打時,才總算明白過來,所謂忙,不過是去喝酒了。

而一個能在酒後對自己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暴打出手的父親,會做出讓未成年的孩子深夜看店之舉,那真是一點都不奇怪的了。因此,原地呆站了幾秒鐘後,儘管那孩子始終在用他目光阻止著我,我仍是跑下樓,在那男人高高揚起手裡的皮帶再次朝他身上抽去時,迅速把他那隻手使勁一擋:“好了!別打了!多大的事要打得這麼狠??”

男人先是一愣。

旋即低頭看向我,冷笑了聲:“管什麼閒事,沒見過別人教訓自己兒子?”說完,胳膊朝前一頂,我不由自主就被他頂得一個踉蹌朝後跌了過去。

力氣還真是大,但這樣大的力氣用在打孩子上,著實還不如個病夫。

因此站穩了腳後,我立即反駁:“教訓歸教訓,能好好說話麼?這麼小的孩子即便做了什麼錯事,跟他講講道理就行了,至於要往死裡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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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教訓他關你他媽的什麼事?”

“就你這教訓法,我還真他媽就看不慣了。”

“看不慣又怎麼樣,老子教訓兒子天經地義,你能管?”

“我管不了警察能管。”

“警察?行,你他媽倒是給老子報警去,去瞧瞧警察來了能不能管!”說完,又朝我肩膀上推了一把,推得我差點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舟羽見了忙跑我面前,用自己小小的身體將我擋住,一邊扭過頭,對他爸爸急道:“爸!別這樣!人家是客人!客人嚇跑了以後誰還來住咱的店?”

一句話,令那男人眯了眯眼,將正一路朝我逼近的步子停了下來。

“酒呢!”隨後一邊咕噥,一邊提了提褲子,他搖搖晃晃朝廚房方向走了過去:“以後再他媽亂放,看我不抽死你!還有那種多管閒事的,他媽一樣抽!”

我見舟羽一聽他的話急著要跟進去,忙將他用力拉住:“讓他去。”

“可是他找不到會急……”

“看他那副醉樣,你給他去找酒,他隨便找個藉口又打你怎麼辦。”

“……但是廚房裡東西多,他要是跌跤了怎麼辦?”

“跌就跌唄。”我看著舟羽手背上血淋淋的抽痕,心說,索性跌個大跟斗讓他那殘暴的爸爸腦子清醒一下那才好。但話剛出口,就見那孩子突然鼻子一紅,咬牙用力推了我一把:

“姐姐怎麼可以這麼說!他是我爸!”

說完,把我拉著他的手往外用力一甩,撒腿就朝著廚房裡奔了進去。

見狀我根本攔都攔不住。

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跑進廚房,隨即聽見裡頭嘭的聲響,顯然那醉鬼又踢到了什麼東西,這讓他一聲怒吼啪地扇了剛進門的舟羽一巴掌:“叫你亂放!叫你他媽亂放!小小年紀淨知道害人,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生的你!”

我忍了半天才沒有跟進廚房。

不過,即便跟進去又能怎樣,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況且小孩不記恨,前腳被打得那麼狠,後腳卻只一心惦記自己爸爸會不會跌跤受傷,正所謂父子連心,對於這種情形,似乎別人再怎麼操心都是空的,甚至有可能是不被接受的。因此唯一能做,便是希望那醉鬼別再找茬繼續對這孩子下狠手,否則,這趟閒事我不但要繼續管,且還必將報警,無論警方對這種事到底事管得了還是管不了。

想到這裡時,不知怎的卻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想到他總是笑吟吟的一張臉,想到他身體好時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想到他生病那陣子躺在床上看著我的目光……

原本對死亡毫無概念時,我全然不知道那樣一種目光意味著什麼,如今每每想起,總是會難受到無以復加。

想來,這大概就是我對於舟羽父親的殘暴行徑格外憤怒的原因。

這樣一種不負責任又言行殘暴的父親,在我看來,著實是對‘父親’這個詞的玷汙。

腦子裡這樣亂七八糟地琢磨著,不知不覺人已重新回到二樓。

只是光顧著留意樓下動靜,所以走得也就漫不經心,因此走到一扇門前時,甚至都沒留意門上的數字寫著多少,一心以為是自己房間,況且那門伸手一推就開了。

於是徑自走了進去。

進門時仍還未覺察有什麼不妥,只悶悶然一心要往床上倒。

但連走兩步後,才幡然意識到,房間裡亮著燈。

燈光下坐著個人,那人正低頭看著手裡一張紙,聽見開門聲,他抬起頭瞥了我一眼,半張骷髏臉似笑非笑:“找我有事?”

“是走錯門了……”

我被那張臉驚得一跳。

儘管不是第一次見到冥公子的原始模樣,我仍有那麼片刻功夫沒能找到自己聲音,因為燈光下他那張臉看起來如此詭異。

“臉色這麼差,是又餓了?”

“是的,所以剛下樓去找點吃的。”

“找到沒有。”

“沒找到。”

“那還是趁早去多睡會兒,天一亮我們就得走。”

“好的。”邊說,邊迅速朝門外退去,但沒等出門,忽聽他又道:“對了,既然在這裡,不如順便幫我個忙。”

“什麼忙……”

“幫我把這邊再畫勻稱些。”

冥公子用我的畫幻化成他活人的模樣,這行為總讓我想到小時候看過的聊齋裡一則故事:畫皮。

小時候總對那女鬼用薄薄一張畫著美女樣的皮往身上一披,搖身一變就成了真的大美女,感到很是費解,覺得那皮上的畫實在假得很,書生和他的家人到底得是怎麼樣歪的眼神,才能把這麼詭異的東西看成是人。

如今冥公子當著我的面這樣做了,才叫我眼界大開,從此後若有人同我一樣對畫皮心生困惑,那麼我可以很詳細地跟那些人描述,這過程並不是把畫好的皮往身上一抖,就變成人樣了。畫只是一種媒介,就跟立體列印一樣,有了這種媒介就能列印出跟媒介一樣的立體造型,只不過立體列印靠的是電腦輸出,而對於妖鬼神仙來說,靠的是某種法術,並且令這立體技術直接作用在自己身上。

不過因此,對繪畫者的要求會比較高一些,不光是要會畫,而且對結構和細節的掌握要更為熟練和嚴謹,以免在立體化之後,出現種種類似那些ps手段低劣以至於把自己相片給p成個鬼樣子的情況。

有意思的是,儘管對畫作要求嚴謹,但色彩上倒是未必。因為昨天我的所有行李都叫小偷給偷走了,所以別說畫畫用的工具,就連筆都沒有一支。因此當冥公子在車上提出要我給他畫幅像時,我把這問題跟他說了。他聽後毫不介意地對我笑笑,然後道:“有筆就成了。未必需要顏料。”

就這樣,我用在車裡翻到的一支水筆給他畫了幅人像。

畫得頗為艱難,因為畢竟沒法跟那些老畫家比,總是會出點錯,而他所要求的畫可以不介意顏色,但必須其它方面都格外細緻,不容差錯。因此畫了好幾張才總算得了張可以用的,這也是造成我一進旅店倒頭就睡的原因之一。

身體的勞累和精神的困頓,雙者疊加在一起,真的是很難讓人負荷得起。

“先前聽見樓下有吵架聲,是你麼?”咬著筆頭正琢磨著怎樣整改才不至於破壞原畫時,我聽見冥公子突兀問道。

我點點頭:“是的。”

“和誰吵。”

“記得剛進店時招待我們的那個小孩子麼,他被他爸爸打了,我去阻止來著。”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閒事還是少管為好。”

“所以就眼睜睜看他被他爸抽死麼?”

“呵……”聞言冥公子輕輕一笑:“打死?不太可能。”

“你的意思是,只要不打死,隨便怎麼打都只能聽之任之麼。”

“我只是覺得,無論什麼狀況,但凡不自量力的舉動,本身就是種對別人以及對自己都沒什麼益處的行為,不然你此時也不會帶著一臉晦氣上樓來,乃至連房間都找錯,是不是。”

他的話讓我不由臉一紅,因為想起第一次遇到他時,我試圖用羽毛球拍攻擊他的衝動。

“聽說投胎也是講緣分的,所以有些人子女緣深厚,有些人子女緣淺薄。你說是不是真有這種講究?”沉默了片刻後,我問他。

他笑笑:“我不是孟婆,也不是閻王爺,怎麼會知道。”

“我知道這種事其實有不少,也曾見過親生父母把自己孩子棄之不顧的。但真遇到了,畢竟不是看新聞聯播,著實沒法坐視不理,況且那孩子還那麼小,那麼懂事……”

“如果他不那麼小,也不那麼懂事呢?”

淡淡一句反問令我怔了怔。

一時發覺竟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回答,下意識停了停筆頭,正打算琢磨下他這話裡的意思,忽聽見樓下傳來一陣敲門聲:

“裡邊有人麼?老闆在麼?”

“在!誰啊?”

“行個方便,討碗麵吃。”

“討面吃還他媽帶口棺材?”

“這叫見官生財,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