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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當真是十分的臭,臭不可聞。

宋芳州十分嫌棄的以袖掩鼻,站的老遠瞅著那個幾百年沒洗澡似得的‘小狼崽子’,“真不曉得怎麼就賣了這個回來。”

確實有點臭。

九生也有些受不了,他趴在地上挨著九生,警惕的盯著屋子裡的人。

永安想給他洗澡,也不敢挨近了,怕他咬人,一臉委屈的看柳五爺,“爺,他不讓我給他洗……”

柳五爺也很是頭疼,原是想買個能照看九生的人,最後卻買回來個人事兒不懂的野娃娃,可偏是九生喜歡的,他看九生無奈道:“你既帶他回來,以後就是他的主子,他的事都歸你負責。”

“怎麼聽著像買回來一個狗崽子。”宋芳州捂著鼻子開玩笑。

九生點了點頭,伸手摸了摸腳邊人的頭,“嵬度去洗澡。”伸手指了指屏風後的木桶。

那‘狼崽子’歪頭看看九生,又看看那木桶,往她手心裡拱了拱。

“嵬度?”宋芳州好奇道:“你給他取的名字?”

九生搖頭道:“他本來的名字。”

宋芳州一愣,詫道:“你怎麼他的名字?一路上瞧他不會說人話啊,誰告訴你的?”

九生沒有開口,看柳五爺也再等她答話,才道:“他母親告訴我的。”

“什麼?”宋芳州瞬間竄到了九生跟前,“你說他母親?在哪兒?我怎麼沒有見到?難不成是……”

柳五爺看九生並不想回答便道:“你先帶他去洗澡。”

九生點頭,帶著嵬度去屏風後洗澡。

“哎!我幫你洗!”宋芳州死皮賴臉的硬跟了過去。

柳五爺也讓永安跟進去幫忙。

柳五爺坐在外間吃茶,就聽屏風後水聲噗通噗通,九生時不時說,坐下,別動,把手給我,自己擦擦。

餘下的就是永安的哀嚎,“九姑娘他咬我了!九姑娘你看他!九姑娘……”

還有宋芳州見縫插針的刨根問底,“哎小丫頭你跟哥哥說說,他娘在哪兒?你怎麼看到的?就飄在他身邊兒嗎?啥樣啊?還說啥了?”

九生一概不答,被問急了便道一句,“就坐在你肩膀上,讓你閉嘴。”

宋芳州的聲音便是一抖,期期艾艾的道:“真……真的?你可別哄我,這大白天的……”又問:“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你讓她先下來……”

柳五爺忍不住笑了。

蘇伯進來低低在他耳側稟報了什麼,他微微皺眉又鬆開,望著宋芳州屏風後的一角衣袍,幽幽道:“果真是高官世家啊。”

便讓蘇伯下去備晚膳。

是用了好一會兒他們才洗完出來,領著嵬度出來時倒是讓柳五爺有些吃驚。

這嵬度洗乾淨竟是粉雕玉砌似的娃娃,看著和九生一般大,穿了永安的舊衣服,洗乾淨的頭髮溼漉漉披在肩上,黑漆漆的眼睛,唇紅齒白,玉樣的小少年。

這麼看,倒像是好人家被拐出來的小公子。

再看九生,宋芳州和永安,各自溼透了,狼狽不堪。

柳五爺便讓他們各自去換了乾淨衣服,再出來時飯菜已備好。

各自入坐用飯,九生挨著柳五爺,宋芳州死賴著九生,小聲問:“她到底走了沒有?我這肩膀怪沉的……”

嵬度非蹲在九生腳邊,抱著一隻燒雞啃的骨頭不剩。

柳五爺又叫小二上了個燒雞,卻不給他,放在桌子上道:“你聽得懂我說話嗎?”

嵬度嗷嗷叫著瞪他。

九生拍了拍他腦袋,“這是五爺,我們吃肉的錢都是他給的,不許對他吼。”

嵬度委屈的嗷了一聲,眼巴巴的看著燒雞。

柳五爺又道:“聽得懂就站起來,坐在凳子上。”指了指九生,“像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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嵬度看看九生,又看看燒雞,嗖的竄起來蹲在了凳子上。

九生拉了拉他的腿,糾正他坐好。

他搖頭晃腦急切的盯著燒雞,柳五爺只等他坐好了才將燒雞端給他,他嗷的一聲叼著燒雞就縮到了九生腳邊。

九生怕柳五爺生氣,忙道:“我以後好好教他,他是從小被人關在和狗一起養才這樣的,他很聰明。”

和狗關在一起?

柳五爺看九生一眼,沒再多問,只是道:“你是他的主子,這些以後你慢慢教,並不急。”

倒是宋芳州十分的想問,憋的一臉欲言又止,小聲問:“這也是他娘說的?”

九生瞥他的肩膀一眼,“你自己問她。”

宋芳州頓時閉了嘴,期期艾艾的望著九生,“我膽小,你讓她走行不行……”

九生抿嘴偷笑,一扭頭瞥見柳五爺正看著她忙收了笑。

柳五爺眉頭微微皺了皺,道:“等天黑了,我們再去看看宅子,這次永安留下,帶上幾個幫手的。”

九生道:“帶上嵬度吧,他力氣很大,很厲害。”

柳五爺點了點頭。

待到夜黑透了,柳五爺帶上九生,宋芳州,嵬度,又找了三個幫手,一個道士,兩個練家子的,一起去了宅子。

剛剛到宅子前,竟下起了大雨,鋪天蓋地的大,淋的三名幫手直哆嗦,問柳五爺可還要進宅子。

那道士白髮白胡子,頗為仙風道骨,捻著鬍子道:“夜黑雨大,不是個好兆頭,依貧道看今日不宜。”

“進啊!幹嘛不進!”宋芳州搶先下了馬車,抖開袖子擋在頭頂,等著九生下車。

柳五爺便帶著人下車進了宅子,在抄手遊廊上避雨。

雨聲冗雜漸大,充斥著整個宅子,紛紛雜雜的倒是比第一次來的時候好些。

柳五爺先前交代過,進了宅子儘量不要開口講話。

所以皆都悄沒聲的提著風燈往裡面走。

宋芳州拉著九生胳膊,小心翼翼的跟著,想問她有沒有看到什麼,卻不敢開口。

嵬度亦步亦趨的跟著九生。

等到了先前走到的大廳,柳五爺回頭看九生。

九生搖了搖頭,這次她什麼都沒有看到,宅子裡什麼都沒有,連那迴廊下的空鳥籠裡也沒了綠色的小鳥。

這倒奇怪了。

柳五爺正在躑躅,有人打了個噴嚏,風燈一晃,他回頭去看愣了住,少了一個人。

那練家子裡的大勇不見了。

打噴嚏的道士揉了揉鼻子,抱歉的道:“太冷了……”

“噓!”柳五爺讓他噤聲。

卻聽那迴廊下,有人跟著打了個噴嚏。

“太冷了……太冷了……”

柳五爺拉著一起來的練家子小劉,在他耳側極低極低的問:“大勇呢?”

小劉左右一看也愣了,“剛還在這兒呢。”

迴廊下雨聲淋漓,有聲音傳來,“救命……柳五爺救命……”

是大勇的聲音。

小劉一驚,回頭就喊:“大勇你咋了?!”提著風燈回頭朝那聲音追了過去。

宋芳州嚇的拉著九生一哆嗦,“怎麼……怎麼了?”

九生抬頭望柳五爺。

五爺對她搖了搖頭,對那道士道:“道長如今該怎麼辦?”

那道士將拂塵一抖,望著小劉那一點風燈,道:“等等看。”

宋芳州不悅道:“你這道士到底行不行啊!”

柳五爺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便聽迴廊下那漸行漸遠的風燈方向傳來呼叫聲,“救命……柳五爺救命……”

依舊是大勇的聲音。

遠處的風燈忽然一晃滅了,雨聲中起了一聲尖叫,急促的腳步聲奔來,疾呼道:“死人了死人了……”

是小劉的聲音。

那道士說了一聲不好,轉身就跑。

柳五爺一愣,聽那迴廊裡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拉著九生便跑。

宋芳州手裡一空,嵬度以飛快的跟著九生跑了,只餘下他在原地,聽那腳步聲追過來,聲音逼近。

“死人了死人了……”

他手腳冰涼,似灌了鉛,抬不起腳步,呼吸愈發急促,腦子一空,昏了過去。

庭中雨勢漸大,伴著迴廊裡的腳步聲,怎麼跑都像是在身後。

手中的風燈噠噠作響,那道士一轉眼就不見了。

柳五爺拉著九生奔到垂花門前,九生停了住,氣喘噓噓的往身後看,“他……他沒跟上來。”

柳五爺這才發現宋芳州沒有跟上來,眉頭緊蹙望著黑漆漆的迴廊,宋芳州……他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他柳家全部別想活了。

深吸一口氣道:“我們回去找他。”

九生點頭。

柳五爺一轉身,手中的風燈忽然自個兒滅了,光線一暗,大雨黑夜,迴廊幽深,他只看得到九生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手心已生出密密的冷汗。

剛要走,嵬度突地衝身後低吠了起來。

身後有聲音道:“救命……柳五爺救命……”

是大勇。

柳五爺脊背一僵,不敢回頭。

身側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半扇,有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冰冷的他險些沒有嚇昏過去,卻聽屋裡人壓低聲音道:“是貧道,你們快進來。”

柳五爺驚魂未定就看見那道士從屋裡探出的臉,拉著九生便擠了進去,啪的一聲死死關上了門。

尤聽門外大勇的聲音傳來,“救命……柳五爺救命……”

近了近了,似趴在門上吱吱的撓門框。

那道士手忙腳亂的從懷裡掏出一道黃符,大吼一聲按在了門上。

柳五爺氣息不定,急惱道:“你如今貼符有什麼用!我拿銀子請你來,你只會貼符嗎?”

那道士也急惱,回道:“是啊!”

竟是這麼不要臉的承認了,理直氣壯的讓柳五爺一愣。

“你不是道士嗎!”柳五爺又驚又氣,想自己白花花的銀子請來個只會貼符的道士,真是沒有天理!

那道士也惱怒異常,“誰跟你說道士就不能只會貼符!術有專攻貧道只學了貼符不行嗎!倒是你這人好不老實,請我時只說宅子裡不乾淨,你怎麼不說有鬼!你這不是害人嗎!”

他委實太過理直氣壯,問的柳五爺一時竟啞口無言。

開沒待開口反駁,屋子裡幽幽的傳來,“死人了死人了……”

是小劉的聲音。

兩人頓時毛骨悚然,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