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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五十七章

一如所料,蕭靖垣最終還是沒有將事完全掩下。刑部在最後的奏摺裡定案,慈寧宮大火由值夜內監失職所致,但由於監管失察,內務府相關主管數十人盡皆去職、杖責,牽連可謂不少。而後,總理後宮的寧、容二妃亦是難逃其責,寧妃被降為正二品貴嬪,容妃被降為從二品嬪,去翊坤宮主位,並移去長春宮。宮中隨後杖斃數人,仔細查點,便可知都是容妃翊坤宮裡之人。

幾日後,容嬪之父、國子監祭酒湛宏攜族中幾名在京中任職的子弟來養心殿求見,自請去職返鄉,最終獲得皇帝應允。湛家於京中三代經營,可以算是就此終結。舉家遷移,將容嬪一人留於後宮,這也是要她遺棄了。

朝堂與坊間皆傳容妃重罰,乃至累及家人,不知是的確犯下大過,皇帝看在往日隆寵的份上才留下她的性命,還是她在宮中失寵落勢,被人借了此樁禍事予以清剿。只是,曾聽聞事發之後皇帝曾與太后兩度爭執,倒不知對她的這番懲戒究竟是出自乾清宮,還是慈寧宮的意思。

待得一應事了,又是一個多月過去,皇帝終於出了三年孝期。本來多少言官、禮官們算著日子要在這會兒正式提出立後,可一把大火,燒得兩宮正妃皆去,又沒了立後的人選。

如今的中宮箋章依規矩被送回了太后這裡,但沈席君宣告只是代管,卻仍將一應事務留在了寧貴嬪的手裡。於情於理,她的這番貶謫只是誤傷,只不過一場大禍下來,倒是把這位大小姐的跋扈脾氣收拾了不少,立規和做事都有所進益,算是意外收穫。

約莫是算著已經過去了些時日,寧貴嬪在一次晨省中向沈席君提起,鴻臚寺已將蕭纓的郡主封號擬好了,最後定的是榮威二字,彰顯郡主彪炳戰功,雖有些不同尋常,但也著實算一段傳奇。算著郡主已和冀中王世子訂婚有些時日,守孝之期一過,婚事便可籌備起來。

榮威郡主如今是太后膝下義女,從皇宮嫁出去,是沈席君親口允諾,先前曾鬧過那麼大一場風波,這一樁婚事必須辦得漂亮。沈席君知道寧貴嬪是想多攢些功績能晉回妃位,沒多問,也就把事應了下來,交給她去準備。

沒想到這一次寧貴嬪手腳甚是麻利,到了晚間,冀中王妃莫氏便帶著郡主蕭纓上門來了。

到底是在京中養了些日子,此時的莫氏恢復了精神,較之往日胖了不少,終於有了堂堂王府貴婦的雍容氣度,只是說話間還有些訥訥。而蕭纓倒是一如既往,女將軍的英姿風骨一樣不缺,直直地立在那裡,把一屋的內監都比了下去,沈席君瞧著就心生歡喜。

寧貴嬪過來陪著說了一會兒話,便和莫氏一起走了,留蕭纓在壽康宮中住下,待幾日後王府的侍女跟來,她便是要在宮裡住到出嫁的。

其實算年紀,沈席君只比蕭纓大了四歲,可輩分卻成了母女。是以這一聲“母後”,蕭纓怎麼都叫不自然。沈席君隨意地與她閒聊,聽她說些軍中往事,言談便可看出這姑娘雖自小長在軍中,卻是難得的明睿而沉穩,似乎她只要站在那裡,金戈鐵馬、崢嶸歲月,都只融化在那澹然一笑中。

沈席君斜靠在榻間看著蕭纓清朗的眉眼,不由得想,明明是屍山血海中殺伐出來的女子,為什麼卻會有那樣溫柔的神情。思度之間,便不由得失了神。待得蕭纓略不自然地頓住了聲,沈席君才咳了一聲,掩飾道:“如今你的娘子軍,可還在軍中?

蕭纓笑道:“所謂的娘子軍都是解肅州之困所創,震軍威的效用遠大於實用,如今天下太平,怎可讓女子服役?”

“所以這娘子軍不是用來對付敵寇,卻是來嚇自己人?”沈席君旋即恍然,“哀家雖說也是出身將門,可自問也沒你的膽魄和本事。”猶記得那時冀中王軍陷入逆軍重圍,蕭纓率五千女子出城接應,擺下奇陣,終迫得那一支逆軍首尾難顧,最終折損大半。眼前這小小少女,能在數日之內練出兵陣,既考兵略,又謀人心,確是個胸藏溝壑的奇女子。

沈席君忽然明白了蕭靖庭何以如此執念,見識過這樣的女子,那些長於閨閣中的尋常粉黛,哪還入得了他的眼。她不由得一嘆,道:“你這樣的性子,實在不像是會跟著世子胡鬧的。”

蕭纓神色一黯,良久,才道:“兒臣知道自己的出身,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只是,肅州城門告破那日,他滿身是血地倒在我的身前,兒臣卻只覺得,什麼道法倫常,千夫所指,都比不上他陪著我重要。”

蕭纓頓了頓,又輕聲道:“有時候,寧願在兵荒馬亂中生死相依,也勝過在庸碌歲月裡各自平安。”

沈席君看著少女堅定的神容,心中湧上了幾分不知從何而起的悸動。

太后親允榮威郡主從壽康宮中出嫁,並降旨禮部籌備,以公主禮陪嫁,這樣的榮耀,近幾年來便是在皇室也首屈一指。是日,蕭纓在壽康宮正殿拜別了太后,登上了御賜的八抬鸞紋大轎,由慈寧宮外延昌門出宮。

京都朱雀大街盡著紅幡,禮部尚書魏尚容和鴻臚寺卿朱肖辰共同擔任送親禮官,領著十里紅妝的隊伍源源不斷地從皇城走往冀中王府。沈席君興之所至,也登上了延昌門遠眺。卻見那長街望不到的盡頭,漫天鼓樂齊鳴、人頭攢動,半個京城竟是萬人空巷,喧沸到了極致。

錦秀在身後豔羨地看著,忍不住對身邊侍女嘟囔:“生為女子,像郡主那樣,才叫不枉此生。”

沈席君心有所感,回頭笑道:“待你們幾個出嫁時,主子我也必定讓你們不枉這一世。”

錦秀聞言瞬息臉紅,不由得羞道:“主子您消遣奴婢。”

笑鬧間,卻見高進喜在不遠處向這邊遞眼色,旋即唱聲:“皇上駕到。”

沈席君有些意外地看著多日未見的蕭靖垣,見他屏退了左右,奇道:“這個時辰,皇帝不去冀中王府?”

蕭靖垣望向城牆外綿長的送親人龍,淡笑道:“你給的榮耀已經足夠,朕再過去,別人該說冀中王權傾朝野,連太後和皇上都爭相曲意逢迎了。”

沈席君瞭然道:“如今西北大軍大半都在這父子二人手中,我這個太后就算如何拉攏也不為過。不過,皇帝有所避諱,確是為他們好。”

城門下的隊伍陡然走得慢了下來,似乎是前方人潮擁堵,才暫緩前行。蕭靖垣笑著搖頭道:“父皇膝下公主不多,除了出嫁多年的兩位皇姐,剩下的都尚未及笄。朝堂文武也是好容易才抓到了這次機會得以親近宗親,倒是成全了靖庭他二人。”

沈席君凝望著喜轎方向,微有些悵然:“女子一生,最榮耀風光不過出嫁之日。蕭纓半生孤苦,我這一番心思,也只是想彌補她身為女子的尊榮。”

蕭靖垣轉頭看向她凝視許久,在心頭滾了半天的話,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如果沒有當年冒名入宮的那些事,如今你也可……”

“如果事事皆可回頭,席君更願沒有宮家滅寧氏滿門之事。”沈席君回頭看他,泠然一笑,便要離去。

“這麼幾天未見,你連句好話都不願給我說說?”蕭靖垣微微皺眉,看著沈席君從自己身前越過,無奈道,“我倒是有好事給你說,要不要聽。”

沈席君停下身不置可否看向他,蕭靖垣嘆口氣,道:“朝君來了訊息,即刻便要進京了。”

卻見沈席君陡然回過身來,神情全然舒展開來:“他先前來信說近日預備進京,竟是已經到了?”

蕭靖垣笑著點頭道:“算著他應是明日午後到我府上,你可尋方便之時過去。”蕭靖垣昔日潛邸尚未被內務府收繳,如今去了王府的名號,成了他一處私宅。而他昔年的幕僚門客還有不少依舊居住在內,寧朝君自然也是。

蕭靖垣見沈席君略顯猶疑,寬慰道,“他怕你吃醋只把行蹤通傳於我,特地先在宅子裡等著見你。”

沈席君緩緩搖頭道:“他是蘇醉影,而後才是寧朝君,我自然分得清。”曾經的寧氏一門,早已因為一場劫難分崩離析,即便如今沉冤昭雪,她姐弟二人也終究回不去往昔。這或許便是得償所願的代價。

掩下那些許的澀然,沈席君揚起臉道:“我一早就去,不會讓他久等。”只是望著蕭靖垣眼裡明顯帶上的繾綣笑意,她那一聲謝,卻哽在喉頭,怎麼也說不出口。猶疑半晌,才能緩緩道:“你這番悉心打點……”

“不用多言,我都明白。”蕭靖垣適時打斷了她,越過她向城門下走去。眼見下首錦秀和高進喜木然的神色下到底還是掩藏著些不安,蕭靖垣悠悠轉了身道:“想看送親就多看一會兒,別為了躲我,反倒讓自己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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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席君面色微赧,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所有的情緒卻漸漸化成一道嘆息。

第二日一早,沈席君易了裝候在蕭靖垣府上的給寧朝君預留的小院中,很快就等到了寧朝君。他這一路來得極快,辰時過了不久,他便帶著一名小廝抵達府上,估摸著是廣渠門一開就進了城。

寧朝君對沈席君的到來毫不意外,興許是早上出城接駁之人已經提前告知。是以一看到姐姐,他就興高采烈地吩咐隨從搬出各類家鄉特產,滿滿地鋪了一張桌子。到後來,連沈席君都忍不住討饒道:“別再往外搬了,我這回只帶了一個下人出來,拿不回宮的。”

寧朝君探頭看了眼站在院子門內的高進喜,想了想,終於點頭道:“行,那先帶吃的回去,剩下的我讓五爺給你運回去。”

沈席君有些無奈地看著他,終於不再制止。其實寧朝君尚未及冠,身形雖已長開,可眉眼依舊精緻,介乎於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間的那種清朗。就這麼看著他故作老成地裡外張羅,頗有點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寧朝君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便瞭然道:“姐,你是不是又想說,弟弟終於長大成人,獨當一面,做姐姐的頗感欣慰云云……”

沈席君被他的擠眉弄眼逗得忍俊不禁,點了點他的腦門說:“沒個正經,哪兒像個運籌帷幄的大謀士。”

寧朝君摸著腦門坐下,見給沈席君的物事打點得差不多了,才緩緩地和她說起了錢塘寧家的整頓情況。自紀興晏為寧府翻案之後,寧家收回了大半田產和店鋪,可以說恢復了不少元氣。寧府重開,一些旁系族人和曾經的莊僕也陸續回來幫忙,寧朝君在翠兒和一些老僕的幫助下,慢慢地把店鋪重新經營了起來,雖說已經沒了昔日風光,但至少不算舉步維艱。如是數月,他便得到了皇宮慈寧宮大火的訊息,見資金的週轉上了軌道,於是匆匆打包行李,奔回了京城。

寧朝君向沈席君細數著迴歸寧家的親戚和舊僕,由於當年出事時他還年紀太小,不少人都由翠兒指點他才能認得,倒是沈席君對這些人都還有些印象。只不過,每每有人問起那至今失蹤未歸的惜君大小姐,寧朝君都只能以一聲嘆息帶過。

沈席君聽得也有些黯然道:“就讓他們當我沒了吧,總好過這樣被人惦記著。”

寧朝君瞪著她道:“你這不好好在這兒?我答應翠兒都不答應。”他搖了搖手以示此事就此揭過,繼續道,“姐,你可記得當年那個跟著你們進京的廚子老陸,陸康平?”

沈席君點頭道:“自然記得。”昔年翠兒化名顏棠為她接近宮氏誘其中計,是那老陸私下穿針引線,立下汗馬功勞。只是宮家倒後,老陸很快便去職還鄉,連她也不知道行蹤。

寧朝君歪著腦袋,看著她笑道:“你可知道,他回咱們寧家老宅了。”

沈席君驚道:“你是說他去找翠兒了?”

寧朝君點頭道:“他說,他和翠兒姐都為了寧家大業守了的半輩子,如今該過自己想過的日子了。他回了錢塘之後就在咱們家附近開了個酒樓,一直在等她回去。”

沈席君微微愕然:“這些年他就這麼等著她?即使她很可能回不去,年歲漸長……且已經嫁過人?”

回憶起老陸當時說話的神情,寧朝君也忍不住感慨,“他說翠兒姐是他一生的念想,是他想守著過一輩子的人,就會一直等下去。”

沈席君心中微悸,腦海中掠過這些年與翠兒相持挺過的患難,笑意中不禁帶上了些哽意:“若是翠兒也願意,自然是再好不過,否則我一直覺得於她有所虧欠。”

寧朝君神情微動,見沈席君神色間似喜似悲,踟躕片刻,終於道:“五爺他……也與你挑明了?”沈席君倏然抬眼,旋即釋然,朝君自小跟在蕭靖垣身邊,又知他二人甚深,聰慧如他,怎會參不透其中的因由。

沈席君仰首注目於他,頗感無奈地笑道:“他說要廢了我,以愛我的名義。是不是有些啼笑皆非?”

“若非如此,還有什麼其他辦法能帶你走?”寧朝君苦笑道:“他也知道,你當年與先帝有過承諾,一定是不肯的。”

沈席君搖了搖頭,望向寧朝君道:“那你,站在哪一邊?”

寧朝君聳肩道:“姐姐是我骨肉至親,五爺卻是我半師半友,更是我的主子。你二人意見相左,這可真叫人為難。”不過這神容間嬉笑若常,可沒半點糾結之狀。

沈席君猜不透他話中何意,有些無奈地撫了撫他的腦袋。重逢後相處不多,她時常吃不住他吊兒郎當的性子,只得道:“他與我提起那段婚約,父親臨終遺命……他還真知道我的弱點。”

卻見寧朝君斂了笑意,正色道:“姐,區區婚約,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所知道的袁五爺,哪裡是什麼迂腐守規之人。他愛上的,想要的,從來就是那個跟他分庭抗禮的太后沈席君。”

沈席君神色一凜,眼見著她年幼的弟弟盯住她,一字一頓道:“你從頭至尾,都沒說,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