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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四十章

天色尚未破曉,沈席君便自夢中醒轉。不記得昨夜何人入夢,只依稀知道一夜並未好眠,像被什麼纏住了似的惶恐不安。轉過頭,看見周婉菁尚自熟睡,雙眉舒展、呼吸綿長,甚是泰然的模樣,略微感到心安。

沈席君小心翼翼地下床,轉身替夢中的周婉菁蓋實了被褥。初夏的凌晨不甚涼寒,和衣及地輕手輕腳地取了衣物,回頭又看了一眼周婉菁安逸的睡顏,終於放心出門。

回到景仁殿內時尾房的侍女們都未起身,反正已無睡意,自己取了些清水清洗完畢,沈席君徑自取出鏡奩匣自行梳妝。紅木雕花裝飾的銅鏡光鑑可人,明耀得晃了晨起惺忪的眼,沈席君眯了好一會兒眼才適應過來。銅鑑裡映出的面容姣好明豔,只是一對眼瞼微腫,還留有昨夜哀泣一宿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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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席君輕嘆了一聲,伸指撫上略有泛紅的眼瞼湊近了仔細察看,思量著待會兒該叫人打些熱水敷著消腫。入宮一載有餘,這還是第一次動了真性情吧,戴著面具過活太久,久到幾乎要忘卻曾經的那個自己,也曾有過嘻笑怒罵、快意恩仇。

入宮前的日子不用上妝,在宮裡後又有宮女們伺候著,所以自己動手的機會還真少之又少。由於膚色天生白皙,沈席君甚少抹用妝粉,只是在眼瞼旁略施少許遮掩倦容。接著又拈起眉墨就著眉形小心地描摹,她的眉線本就修狹,是以也不用多作描繪,只是略加點飾即可。

沈席君描完了眉,又用食指中指的指腹沾了些胭脂,細細地對著銅鏡塗抹腮頰,唯恐有一絲的不細緻,便落下了讓人談論的笑柄。拿捏著力道的指腹,在頰側輕輕地一抹、兩抹,眼瞼輕顫、兩腮飛紅,素來清淡的容顏竟也生出了幾分嫵媚的神采。人言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卻不知自己這一番的精點妝容,又是為了誰?

屋外漸有了聲息。“原來主子是真的起身了?幸好我過來看了看。”推門而入的是思言,紅蕾則一臉惺忪地打著哈欠跟在後頭,一付不欲言語的模樣。

沈席君笑著轉身瞟了一眼紅蕾道:“怎麼困成這樣?”

“主子昨晚沒住屋裡,思言姐拉著我們大掃除呢,唉,還不如主子在屋裡好。”紅蕾抱怨罷方才看到沈席君的一臉妝容,驚道,“呵,主子怎的自己動手上妝了。”

沈席君不在意地擦拭著指尖殘存的胭脂,道:“今兒難得有興致,好久不弄手都生了。”

紅蕾苦著臉道:“手生都畫得這麼好,那我和思言姐以後不要幹算啦。”

“在主子面前說什麼,別沒大沒小的。”思言白了紅蕾一眼,上前扶沈席君轉回妝臺坐好,拿起梳篦為沈席君打理髮髻,一邊言道:“昨夜乾清宮的高公公遣人來了一趟,說是讓主子今早不用去慶和宮請安,直接去養心殿候旨便可。好像皇上有什麼事兒。”

沈席君對著鏡子裡的思言點頭道:“知道了,今天的髻子弄個簡單的便可,皇上不喜過於繁複。”

候在養心殿內,已有內監通報,皇帝已然下朝,更衣之後即刻便到。思言離去前再次檢查了沈席君的著裝得體與否。嫩綠色百合紋繡的上衣,腰身略收,下著一襲鵝黃銀製滾邊菊紋的長裳。頭上是簡便的同心髻,飾以幾絡流珠瑪瑙瓔珞,清雅自然。

一切齊整無誤,思言福身告退。果然不多會兒,皇帝便大步從養心殿正門邁進,見著沈席君已然在側,細細一打量,便笑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婉才人的事一了,朕的莊嬪就顏色如初。日近淺夏,你今兒的打扮倒是合乎時宜。”

沈席君笑著福身道:“皇上取笑了。卻不知皇上今日神情舒爽,是為何喜事?”

皇帝哈哈一笑,道:“鬼靈精,知道揶揄朕了。一年多了還沒出過宮吧?走,跟朕出去散散心。”

沈席君心中一愣,果見皇帝一身日常便服,全身無一抹明黃,儼然一付尋常官家老者的模樣。屋外候著的內監、侍衛們也均是身著常服。抿嘴輕笑後,沈席君便福身道:“臣妾遵旨。”

自養心殿出後宮不久便是西華門,門外已有一輛雙駕馬車等候在側,暗綠幕布裝飾,並不十分打眼。見隨駕的侍衛一個個滿臉肅穆的模樣,沈席君私自暗忖事情絕非皇帝隨性出遊那麼簡單。

果然,馬車出菜市口便往北走,約莫半個時辰不到,駛進了一條不知名的弄堂。沈席君對於京城的道路並不熟悉,端坐於車廂內見皇帝在一旁閉目養神,也不敢多言。估計著路已快出了京城的內城,突然聽聞侍衛營都統何魁低聲喚道:“主子,霍府到了,是否讓卑職前去傳喚霍大人出來接駕?”

皇帝道:“不用了,別驚著旁人。確定沒人跟著吧?”

何魁躬身道:“主子放心,出菜市口後已可確定無人尾隨。”言罷拉起簾幕扶皇帝下了車,皇帝又轉身扶沈席君下車。甫一落地,沈席君便見一道琉璃影壁相對的獅嘴銅環硃紅大門,一對石獅傲然而踞,高門深宅的深邃之感撲面而來。正前方琉璃飛簷下,鑲金的牌匾上印有尺把見方的“霍府”二字。能在京城內城擁有如此氣勢恢宏的院落,姓霍的人當中也只有吏部尚書霍圭一人了吧。

何魁敲開正門,與門房低語不多時,兩道大門便開了一道逢,放了一行眾人入內。這霍府的院落正軸是典型的五進式結構,沈席君暗自觀測院落樓閣,雕欄玉砌、富麗堂皇,只以其吏部尚書的俸祿怕是很難供得起這樣的豪宅。

跟著皇帝熟門熟路地進內,從正堂之後繞入東廂,徑直到了書房,沈席君見到了那位常年告病在家、並且在年前因受吏部侍郎陳豈而罰俸思過的吏部尚書霍圭。出人意料的是,這本應一臉病容的尚書大人卻是精神抖擻、滿面春風,見著皇帝一行人出現,便笑著上前跪迎道:“臣拜見皇上,願吾皇萬歲金安。”

皇帝大笑上前,雙臂將霍圭扶起,道:“罰俸在家的霍大人,這身形怎的越發清俊,卻不知為了哪位佳人消得容顏憔悴?”

霍圭告饒似的大笑抱拳,就勢起身,又對著沈席君點頭致意。沈席君淺笑著福身謝禮,知道此人恐怕如太醫院院使穆正一般,在皇帝面前的身份並不簡單。

躬身等待沈席君福身完畢,霍圭才直起身板道:“早就聽說皇上的身邊多了一朵清新可人的解語花,今日得見,莊嬪娘娘果然如傳言說的一般明麗脫俗。”

皇帝瞟了一眼沈席君,笑著搖頭道:“明麗嘛倒是不錯,這脫俗倒還差了一點兒,老是和朕打馬虎眼兒,一肚子摸不透的小心思,捉摸不定。”

沈席君神色微赧,不知該如何作答,卻見皇帝抬手讓她坐到一邊,又轉頭對霍圭道:“怎麼樣,宮家私下有什麼動靜?”

霍圭神色一斂,道:“陳豈的嫡系都被宮雲緯清得差不多了,旁系有些受牽連的,目前被他拉攏不少,特別是陝甘那一帶的中、低品級官員,被重新提拔、從流放地召回復官的有不少。微臣看,他是打算讓陝甘和代王那駐紮西北的二路大軍連成一片,以固勢力。”

皇帝點頭道:“不錯,算盤倒是打得挺響,可是陝甘總督方愈敏這塊骨頭他怎麼啃?這小子可和他師父的性子如出一轍,軟硬不吃啊。”

霍圭含笑從桌案上取過厚厚的一疊紙頁道:“要微臣看,這小子比起王大人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把戶部門下那些人的行賄言行都暗自留了案底,定期遣人秘密送至兵部給王大人過目,臣看過的這些還只是一部分。臣相信,王大人手裡的那些,比這些要精彩十倍。”

皇帝示意身後的高玉福將書冊接過,道:“兆儉倒是養了個好徒弟,看來方愈敏是個可造之材。”

霍圭道:“還是多虧了皇上用陝甘總督這一肥缺引得宮、陳二黨同室操戈,否則事情絕無今日這般順利。”

皇帝擺了擺手示意別再多言,嘆了口氣道:“先別說他們了,你可知道朕那個不爭氣的兒子現在又漂哪兒去?”

霍圭愣了愣神道:“雍王殿下不是前段日子還在洛陽花會嗎?洛陽錢門錢老爺子七十大壽,江湖名流可都參加了的。”

皇帝無奈道:“就是那一天,派出去的暗衛才找到了他,可跟了沒到半個月又丟了蹤影。據說他參加完了壽宴後就一路北上,所以朕才來你這個江湖通這裡問問。”

霍圭皺眉道:“臣年輕時認識的那些江湖人早就一個個金盆洗手,雍王殿下結交的都是江湖新貴,還真不好打聽。陛下的意思,可是說他可能北上進京了?”

皇帝落寞地笑了笑,悵然道:“朕也不清楚,說來可笑,朕堂堂一國之君,要見兒子一面,居然還得看他心情。”

霍圭隨之一嘆,只得說一句:“雍王他畢竟……唉!”

沈席君一語不發地坐在書房一側,仔細聽著二人的對話,卻不知皇帝帶自己來的用意究竟為何。皇帝與霍圭談及的內容,於國於家都可算極其重要的機密。自己一介從二品宮妃參與其間,情況著實於理不合。沈席君抬眸望向陷入思子情緒的皇帝,斑白的雙眉深鎖,額間紋理更深,舐犢之情令人動容。高高在上的君王,在此刻,只是一個思念孩子的父親,沈席君輕輕斂眉,心生幾分黯然。

正惆悵間,門外疾步走進一個侍衛,到高玉福身邊耳語幾句,高玉福久經風霜的面容明顯地一變。他看似不安地瞟了一眼沈席君,踟躇著是否應在此時打擾皇帝。

皇帝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有什麼事就說吧,沒外人,別吞吞吐吐的。”

高玉福躬身稱是,喁喁道:“剛剛乾清宮裡來的訊息,說、說景仁宮的婉才人小主,病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