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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四十二章

依舊是每日辰時的晨省,依舊是每日裡通向慶和宮的那條道,只是身後左側亦步亦趨地跟隨的,再也沒有了那個眉目如畫的明豔女子。有好幾次,沈席君習慣性地興起回頭,看到的,只是伺候在側的侍女愕然的神情。

是了,那個往日裡眼角含笑的女子,已經不在這深宮之中,只是自己還沒習慣罷了。沈席君自嘲地苦笑,感覺到思言緩步上前,憂心忡忡地攙上了右臂:“都過去好幾天了,主子莫要為了婉主子的事太過傷神。”

沈席君無力地點點頭道:“如今這偌大的景仁宮,只有我一人住著,有些不習慣。”

紅蕾在一旁笑道:“主子覺得孤單,央皇貴妃遣些低位的小主過來不就行了。”

“算了。”沈席君搖頭道,“如今景仁宮樹大招風,若是新來了人,免不了又要勞心查探底細,還要日日防著這個那個,別費這個心了。一個小順子還不夠咱們折騰的?”

紅蕾吐吐舌頭道:“幸好主子那時對下人們清查了底細,當初要是讓他混進了咱屋,後果奴婢都不敢想……”

“還是多虧了思言仔細。”沈席君寬撫似的拍了拍思言緊握自己不放的手,示意無妨,又對紅蕾道:“快到慶和宮了,你和其餘人回去吧,晨省完了我去趟翊坤宮。”

見紅蕾依言退下,沈席君領著思言又行了幾步,確定四下無人,才道:“何事要避開她們?”

思言皺眉道:“昨晚子時小順子沒了,小喜子叫來的仵作在收殮時無意間說了一句話。”

沈席君一愣,道:“什麼話?”

思言平淡的臉上難得露出一抹遲疑,猶豫了一下又道:“仵作說,小順子脖子上的那幾道指痕數日不退,雖不致命、卻顯而易見是高手所為。”

沈席君腳步一滯,冷笑道:“區區一個宮廷內苑的仵作,能辨得出什麼高手?他這話,還有多少人聽到?”

思言立即跪下道:“仵作說這話時很輕,不知道是否還有旁人聽見。但是那日親見主子對小順子動手的,只有奴婢和小喜子。奴婢猜測,就算有人聽到,也應該不會把這話往心裡去。”

“那仵作呢?”

“仵作是小喜子請來的,宮裡的老人了,自然懂得該怎麼做。”

沈席君沉默半晌,扶起思言道:“你和小喜子都是我信得過的人,自然無妨。至於其餘幾人,你平日裡多盯著些,如果有亂嚼舌頭的,知道該怎麼處理?”

思言點了點頭,神色小心謹慎:“奴婢省得。”

到達慶和宮時已誤了些時辰,殿內濟濟一堂難得的各宮人員齊備。沈席君告歉地對著幾位高位妃嬪福身致禮,然後面無表情地坐到孟子清的身側。

孟子清略微側臉笑道:“素來守時的姐姐竟會遲到,真是稀罕事兒。”

“婉菁不在,很多事自然不太方便。”沈席君目不斜視,也不看孟子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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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清訕訕地一笑,轉頭和另一側的秀嬪閒聊。卻不見皇貴妃將一切掃至眼底,輕一挑眉,抿嘴接過了侄女宮璇遞上的茶盞。淺嘗一口後,皇貴妃將沈席君招至身側,溫聲問道:“宮裡婉才人的物事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吧?過兩日便是才人的頭七,皇上特別交待、不能出任何差池。”

沈席君在皇貴妃身側安坐,目露哀色:“席君替婉妹妹謝過皇上和娘娘。”

皇貴妃輕嘆一聲,柔聲安慰道:“斯人已去,莊嬪你也莫要太過悲哀,凡事還得朝前頭看。”

沈席君愴然欲泣,緩緩搖了搖頭:“臣妾只是思及婉妹妹她就這麼突然去了,卻還不能歸葬妃陵,孤魂在外的著實令人心痛。”

皇貴妃點頭道:“是啊,婉才人這孩子命苦。不過莊嬪你且安心,皇上都說了,等眼下朝廷的事安置妥當後會追封她為嬪、並為其父封爵,此番必可告慰婉才人在天之靈。”

沈席君微微頷首道:“勞皇上和娘娘費心。”話音落下,殿內一派寂靜,眾妃自是各懷心事,也有幾個往日與周婉菁交好的宮嬪暗自落淚。

皇貴妃長嘆了一聲,道:“多少年了,本宮一次次看著後宮姐妹們一個個離去,到了今日仍舊逃不掉。唉,後日欽安殿婉才人頭七,還是本宮替皇上去送她一程吧。”言罷環顧了殿內眾妃嬪一眼,道,“你們誰想來就一起來吧,別讓婉才人身後寂寞。”

眾人齊聲稱是,皇貴妃側過臉看向默然不語的孟子清道:“清嬪素來與婉才人關係最好,後日是一定會去的吧?”

孟子清未曾料想自己被皇貴妃公然點名,抬首微愣,才踟躇道:“臣妾當然想去,只是、只是這個月是家母辰誕月份,臣妾為家母祈福守身,要避諱白事喪葬,故而……”

皇貴妃瞥了一眼安坐下首不動聲色的沈席君,恍然道:“原來孟夫人誕辰,那清嬪還是別去了吧,想來婉才人有靈也不會怪責。待會將令堂大人壽辰告知璇兒,本宮也得替皇上送一份賀禮。”

孟子清淺笑起身對皇貴妃致禮,謝恩道:“勞娘娘費心。”

漸過巳時,殿內不斷有妃嬪起身告辭,沈席君與皇貴妃一起商定了後日的禮儀章程,也不看一眼依舊與靜貴妃相談甚歡的孟子清,起身告辭。

緩緩步出慶和殿,沈席君方才輕籲一聲,對還在回望的思言道:“怎麼了?”

思言皺了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才搖頭道:“沒事。”

沈席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前行。還沒走幾步,卻見慶和宮門左側,棠修媛顏棠立於迴廊之下,凝視沈席君二人,似是等候已久。沈席君斂目待顏棠上前行禮已閉,才道:“修媛小主近來安好?”

顏棠已不同於初見時一般惴惴神色,在皇貴妃身邊歷練數月,還是有所長進:“婢妾一切安好,勞娘娘掛懷。”言罷緩緩抬頭,細緻的明眸大膽直視沈席君道,“娘娘數日不來東宮,怕是不知長春別宮的三色扶桑、花開正瀲。”

沈席君皺眉抬眼與她對視片刻,才道:“知道了,如斯美景本宮自會擇日前去觀賞,小主費心。”

顏棠掃眼四周無人,又看了低頭不語的思言一眼,狀似放心道:“皇貴妃娘娘在屋內還有事,婢妾先進去伺候了,告退。”

沈席君目送顏棠福身告退進屋,點頭示意思言回宮。五月裡春光晴好,赤色宮牆晃得人不敢睜眼,思言明顯地感覺道沈席君見過顏棠後的心神不定,卻不敢多言。

夏日的夜晚總是來得較晚,晚膳過後許久天色才漸暗,沈席君明顯地顯露出睏乏之色,早早地遣散了下人便滅了滿屋宮燈。

是夜月明星稀,月光自窗欞斜斜映入,照得屋內暗影斑駁。沈席君自雕花藤櫃的夾層中取出一件不起眼的木匣,匣上銅鎖繡跡斑斑,顯然未曾開啟甚久。取下鬢髮中一支珠釵,插入鎖孔微動,數下之後終於開啟。

匣內並無甚特殊物事,一席黑衣,暗色金屬製成的腕扣、綁腿各一付,還有十二支寸把長短的精緻釘狀銀器,在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晶瑩藍光。沈席君似帶懷念地撫上這一樣樣物事,一件件小心地取出放置在床榻上,又行至梳妝檯前卸下了身上一切妝飾。

屋外略有微動,沈席君輕輕一嘆,開口道:“思言,在門外看夠了就進來吧。”

在屋外躲藏已久的思言聞言陡然大驚,無奈地推門入內,又回身小心地合上門,對著沈席君急道:“主子,你這是做什麼?這些東西,您別嚇奴婢。”

沈席君輕輕一笑,道:“你當我要去幹嘛?”

思言難掩滿腹的慌亂,上前急道:“奴婢已猜到主子是身懷絕技之人,可是如今畢竟身在深宮大內,主子萬萬不可為了一時激憤輕舉妄動。”言至急處,已然雙目含淚。

沈席君上前扶起了思言的臂膀,感覺到指下的脈搏急促、顯是關心已極,心下感動,含笑道:“你以為我要去行刺孟子清?放心吧。我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要向人報仇,殺了他絕對不是一個好主意。因為他一了百了,什麼都不知道,你卻白白受了被仇恨折磨的苦楚。真正的復仇,要讓仇人感受到比你痛苦萬倍的折磨,讓他撕心裂肺、悔不當初,不是如此,復仇毫無意義。”

思言驚愕地看著沈席君淡然的眸子裡顯露出不可自持的恨意,心下駭然,許久道:“主子心裡承載著,應該是比對清嬪娘娘更深的仇恨。”

沈席君涼涼地一笑,不置可否:“過來幫我更衣吧。”

初夏的後宮之夜,沒想還是透著這般透骨的寒意。越是接近長春別宮,沈席君越有此感。陰冷的別宮,不知葬送了多少女子的青春芳華,琉璃飛簷的錦繡華麗,遮掩不下這直欲逼人而來的淒厲的怨尤,積蓄不化。在丑時已過的陰冷深夜,尤是如此。

別宮的後苑,還有一方破敗的花園,多年之前花園極盛之時曾栽種過罕見的三色扶桑,為東宮一景,如今衰敗,早已難尋芳蹤。沈席君躡步穿行其間,仍能感受這不住襲來的荒涼之感。

小花園的老樹枝繁葉茂,遮得不透一縷月光。沈席君在行完了第三圈之後,聞得身後異響,猛然轉身,終於見到了那同是一身黑衣的嬌小女子,奔入懷中,低泣出聲:“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