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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九章

蕭魏王朝天景四十二年七月中,帝崩於熱河行宮楠木殿,享壽五十七。因其奉行休養生息、慈惠愛民,故諡曰“文”。

因皇帝辭世過於突然,群臣惶恐,故而在吏部尚書霍圭和兵部尚書王兆儉的合力舉薦之下,推皇后沈氏暫時主持大局。在一片猜度聲中,年輕的皇后當機立斷,決定立即由兵部尚書王兆儉護駕,率眾扶靈回京。另一方面,派御前侍衛指揮營都統何魁親率一支兵馬前往冀中迎接太子即位,杜絕一切可能的變故發生。

果斷而準確的決斷讓一眾朝臣對於這僅僅進宮三年、年僅雙十的皇后刮目相看,而朝中幾位一品大員的擁戴更讓人想起了皇帝身前對其干涉朝政之舉的縱容。

然而待得皇后親率隨駕的朝臣一同返京,太子一行竟然還未到達。適逢太子所率京師軍與皇后所派侍衛營人馬於歸途之中產生衝突的訊息傳回京城,沉浸在一片哀慟之中的朝野上下無不敏感地聯想到了武后臨朝、呂后亂政的歷史典故。然而在皇帝駕崩、全城宵禁的氣氛中,卻是無人膽敢出城一探究竟。誰也不敢保證,那個冒死輕舉妄動的人會不會成為皇后稱制野心下的祭旗之牲。

坤寧宮內、西暖閣中,皇后沈席君蹙著眉翻閱著手中的密摺,憂慮道:“代王這次究竟潛入了多少人馬?怎麼會讓京師軍寸步難行?”

兵部尚書王兆儉重重地嘆了口氣,道:“據臣所知,此番派出的侍衛營在途中遭遇阻截,尚未到達豫北境內就折損過半,而太子率領的京師軍先行部隊由於人馬不足,也有所損傷。代王這次潛入的,都是精銳。”

“他想幹嘛?要學那公子糾殺弟奪位,也不想想那那本尊最後落得如何的下場。呵呵,這份口彩倒是不錯,保不齊咱們太子還真能成為齊桓公一般的英主,而他卻落得客死異鄉,還要為人作嫁。”沈席君冷冷地一笑,繼續問道,“王大人手裡還有多少可以出動的人馬?眼下京中局勢不穩,太子久不返京,人心浮動哪。”

“正如娘娘所言,京中局勢不穩,京師軍又大半隨太子出征在外,臣手下部署……著實是捉襟見肘了。”

“這樣……”沈席君點了點頭,皺眉道,“只是如今這般空等,總歸不是個辦法。”如此沉吟半晌,沈席君輕輕揮手,召了思言入內道:“馬上去壽皇殿喚憬歃過來,說我有要事交待。”

思言領了命速速退下,王兆儉遲疑道:“憬侍衛統領暗衛為皇上守靈,娘娘在這個時間把他調開,怕是不妥吧。”

“眼下太子安危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我可顧不得了。”沈席君嘆了一聲,抬眉看向滿臉憂色的王兆儉道,“不然請老大人您告訴我,在此次代王傾盡全力的阻截之下,除了他,還有誰可以確保將太子安然無恙地帶回來?”

“娘娘所言固然不錯……”王兆儉一時無言,思忖片刻道,“可若無憬歃,臣怕若是有人心懷不軌,意圖接近靈前,那豈不是……”

“王大人。”沈席君近前一步,至王兆儉身前牢牢盯住他的眼睛,沉聲道,“席君誠心問您一句,若是太子盡全力而為,代王殿下那區區幾百人馬,怕是攔不住他吧?”

“這……”王兆儉神色微動,別開了眼遲疑道,“太子……許是不清楚京中情況,想要儘可能多的保全屬下人馬,是以……”

“老大人,別再解釋了,席君心裡明白。”沈席君淡漠地一笑別過身,輕道,“太子是想要藉此拖延時機,等待我的反應吧?你們派去的人,是怎麼說我的?”

沉默著看著沈席君頎長的廣袖之下露出的指尖有禁不住的輕顫,王兆儉在心中默嘆一聲,道:“皇后在宮中挾持各宮主位,並籠絡朝臣,有明顯稱制之心。”

沈席君挑了眉,道:“只是一面之詞,叫他如何相信?”

王兆儉道:“餘尚書和臣的部屬都已經先後減少了與殿下的私下往來,霍大人與太子是至交,他說臣等意欲投靠皇后麾下,太子不得不信。”

“如此便好,連老大人您都意圖倒戈,這下太子不得不在意了吧。”沈席君前行至王兆儉跟前,鄭重道,“請老大人放心,自今日起席君會親自守在皇上靈前,等候太子歸來。”

東暖閣的香爐,始終由思言親自打點照料,在夏末時節,幾抹清雅幽然的馥香縈繞,頗有幾份寧心靜氣的功效。

王兆儉收了滿腹的憂慮,沉默地坐至了一邊。過不多時,便見暗衛憬歃在思言的引導下疾步入內,只是一抱拳,便利落道:“娘娘有何吩咐?”

沈席君揮手讓思言退下,才將臉轉向憬歃道:“代王私遣大量好手集結於豫北官道阻截太子一行,我想要等大軍回朝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想讓你走一趟,直接把太子接回來。”

憬歃只是愣了一剎那,便沒有再多猶豫,躬身便道:“卑職領命,卑職這就動身。”言罷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

“憬歃是皇上留給娘娘的最後保障,便是皇上當年也很少讓憬侍衛他輕易離了身邊。”王兆儉再次皺起了眉頭,看向沈席君的神色裡有著些許不解,“如今娘娘自己的安危牽扯到皇上大計,同樣十分重要。宮中從來多是非,娘娘這般的不設防,也太不把對手放在眼裡了。”

沈席君將臉微微一擺,清亮的眼瞳輕轉,嘴角揚起了一抹決然的笑意:“席君謝過王大人的關心,不過正如老大人所言,席君是皇上大計中的一子棋。皇上他將席君放在了今天這個位置,自然就知道席君有這個自保的能力。”

纖弱的少女在這一刻笑容溫潤淡泊,清麗而婉約的面容竟然有了讓人信任的神奇力量。王兆儉在恍然間拍了拍腦袋,似乎有些理解了皇帝選擇眼前這女孩的原因。於是不由得躬身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是臣多慮了。”

沈席君搖了搖頭,忙微微欠身還禮,又道:“席君還有一事相求,代王既然已敢先後派人潛入京郊、襲擊太子,顯然是有了叛變的準備,還請老大人這幾日多多費心防範。另外……盯住宮家的人這幾日的動向,宮家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若是和代王遙相呼應上了,那會對我們及其不利。”

“這點心思老臣自然是有的。”王兆儉點了點頭,昂首闊步地走了出去,留下了一個雄糾糾的背影。

沈席君愣愣地盯住那個方向,一直到思言入內才緩過神來。

“主子怎麼了?可是有什麼沒交待清楚,要不要奴婢去喚王大人回來?”

沈席君笑了一聲道:“沒事,只是覺得這才離了皇上沒幾日,便開始覺得,皇上的睿智謀算,當真是深不可測。他選的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思言眨了眨眼睛,以示沒有明白。沈席君只是一笑,不再言語。

思言瞭然地笑著撇嘴道:“酉時已過,主子是不是準備用膳了?”

沈席君點了點頭,抬頭見思言轉身便走,不由得奇道:“喊御膳房的人上菜便是,你這是上哪兒去?”

思言道:“主子有所不知,最近坤寧宮的侍衛換了一批崗,規矩得要命,御膳房過來的人都不準放行,非得等主子的令下了後讓我親自去領進來才算數。這會兒,陸副總管還在宮門外候著呢。”

“什麼?”沈席君心念一轉,感到有什麼不對勁,問道,“坤寧宮的侍衛被換了?我怎麼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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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這幾日沒去別的宮是不知道,坤寧宮內的人是沒怎麼動,不過外頭可換了不少呢。”思言惘然地點了點頭,突然也想到了什麼,陡然變了色:“這幾日奴婢在宮中往來,確是發現各個駐點的侍衛大半都是生面孔,連內監都換了稍許,難、難道是有人趁皇上和主子不在宮裡,私下做了手腳?”

“不用難道,這已經是明擺著的事情了。”沈席君凝起了眉道,“這下可好了,何魁帶著一幫子人遠在豫北,憬歃又剛走,如果有人現在蠢蠢欲動,那咱們可真的是孤立無援了。”

思言急道:“主子……您說皇貴妃她會不會趁機……”

“不要妄加揣測!”沈席君疾聲制止了她的話,思忖片刻道,“你是說陸康平在外面候著?快讓他進來。”

思言知道情況嚴重,舍了跪安的禮數,立馬請去宮門外請進了尚膳監副總管陸康平。好容易待得一干內侍上完了菜色一一退出,陸康平在思言知趣退下後慌忙道:“小姐,大事不妙,翠姑娘出事了。”

沈席君倏然捏緊了手心,卻也掩不住喉口的澀意:“慢慢說,她怎麼了?”

陸康平側了側身子,露出了身後一個身材嬌小的侍女,肅穆的眼神一對上沈席君,便立即道:“皇后娘娘,求您救救我家主子,昭華娘娘她被皇貴妃娘娘軟禁了!”

看年齡,那侍女最多不過十四五歲,但是鎮靜自持的模樣卻叫沈席君不得不心下生疑。沈席君凝了眉眼,定定地看住了那侍女,冷聲道:“說清楚,她怎麼會被關起來?”

小侍女又磕了個頭道:“奴婢也不清楚怎麼回事,只知道這幾日主子她一直心神不寧的模樣,前日裡她突然遣了秀琳姑姑出宮引起了皇貴妃娘娘的懷疑,結果當天主子就被皇貴妃帶去了主殿就沒回過屋了,奴婢聽說,秀琳姑姑也是在當夜被人在出京的官道上抓了回來。”

“那麼你……是怎麼知道要來找我的?”沈席君疑慮地看了陸康平一眼,復又將視線轉回這侍女身上。

小侍女低頭在身上掏了一會兒,拿出一枚硃紅色的銀釘舉過頭頂,那晶瑩的血色於燈下璀璨,瞬間迷濛了沈席君的眼:“奴婢入宮後便侍奉在主子身邊,深知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這枚銀釘是奴婢為主子送藥的時候,主子囑咐奴婢交給皇后娘娘的。主子說,靜水漣漪,未必不是心之所倚。”

“靜水漣漪?靜水漣漪……”沈席君沉吟了幾聲,突然道,“你說為她送藥?她病了麼?”

小侍女這時聲音低了下去,言語之中也有了猶豫:“主子沒病,只是……皇貴妃怕關不住她,命令每日裡必須給主子喝一種藥,使主子全身無力、下不了床。奴婢、奴婢是好容易討到了這個差事,才能接近主子……”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倏然向沈席君襲來,猛然間她甚至覺得站不住身子,衝上前奪過了侍女奉上的銀釘,赫然便是顏棠、不、應該叫翠兒當年習武之時隨身攜帶的暗器。是怎樣的兇險,讓翠兒把這不離身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做信物,宮雲繡又到底在那慶和殿裡做了些什麼,竟然讓自己這麼些日子以來都一無所獲?沈席君不住地懊惱於自己的疏忽,只將滿腹的心思放到了朝堂、放到了太子身上,竟會忘了宮裡,還有一個自己根本不能失去的至親。

銀釘銳利的尖頭狠狠地劃破了沈席君的左手手掌,滲出的血液凝結成液落下,驚得跪在一邊的侍女猛然驚叫。沈席君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厲聲道:“既然你是陸總管帶來的,本宮就暫且相信你。但是,如果你的話有一句不實之處,本宮決不會放過你,你清楚了沒?”

小侍女露出的一雙水眸迷濛,卻在稍許的惶恐之中透著堅定的目光。她決然地點了點頭,在沈席君放開手後,才低聲道:“棠主子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決計不會對不住她。還、還請皇后娘娘也不要對不住她……”

沈席君聞言有片刻愕然,凝神看了那侍女片刻,才緩了神色道:“難怪翠兒選擇了你,放心,本宮有分寸。”

隨後又轉身對陸康平道:“宮雲繡她是怎麼回事?何以突然發難?”

陸康平道:“小姐您這幾個月遠在熱河,不知道宮裡的情況。這些日子,侍衛營的人被皇貴妃換撤換了好多。而前幾日皇上駕崩的噩耗傳來,全宮上下一片恐慌,全都亂了套了,皇貴妃以此為加重了宮內守衛兵力,實則全部調自神鋒營……”陸康平頓了一頓,繼續道,“小姐也應該清楚,神鋒營從來為宮家勢力所掌控。”

沈席君皺了眉道:“我明白。你繼續說。”

陸康平點點頭繼續道:“皇貴妃此舉是為守株待兔,等主子您歸來伺機,翠姑娘對於此事知根曉底,卻苦於無法將訊息傳出,其實這些年她已被皇貴妃有所懷疑,加之這次她意圖遣人出宮前去熱河……終究是被皇貴妃待了個正著。”

“所以她現在在哪兒?”

陸康平顯然一愣,面上也露出了幾分遲疑的神色。他揮了揮手,讓那侍女去門口候著,才放低了聲音道:“小姐,現在您最應該關心的,不應該是翠姑娘在哪裡,而是皇貴妃已經控制了全宮上下的兵馬、您應該怎麼辦?”

沈席君咬著唇沉默了片刻,終是開了口道:“時辰不早,你也該回去了,待久了別叫人懷疑。畢竟,我這裡現在也不安全了。”

陸康平嘆了一聲,只得躬身拜別。然而在轉身的當口,又忍不住道了一聲:“翠姑娘那邊奴才會盡力維護,想來皇貴妃在這個節骨眼上也無暇他顧。只是小姐你,萬事小心為上。”

沈席君點了點頭,側過臉看向他,突然露出了一抹淡然卻充滿暖意的淺笑:“平叔,這些年,惜君讓你失望過嗎?”

陸康平在那一片笑意之中逐漸安寧了心神,滿面的躊躇也終究化作了一派平和。他躬身對著沈席君深深地作了一揖,深深道:“無論結局如何,奴才和翠姑娘始終伴隨小姐左右,不會有任何差別。”

沈席君笑著目送陸康平昂首離去,才斂了眉目叫進了思言吩咐道:“去把小喜子叫來,我有事情交待。”

思言愣了下,道:“小喜子在壽皇殿守靈,來去可要些時候。”

“別多說了,快去快回。”沈席君淡笑著目送思言快步離去,才斂了眉喃喃道,“靜水漣漪……劉漪靜,我該信任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