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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三十二章

門外的氣息清新而溫熱,陡然襲來,竟讓沈席君有了幾分猝不及防的不適。牢房內並非陰冷難耐,只是那份絕望壓抑會讓人積怨成疾。

“臣恭迎皇太后聖安。”皇甫道元正領著幾人恭恭敬敬地請安,將沈席君的思緒重新拉回。向甬道的兩側看去,幾道鐵製的牢門緊緊閉著,有不少甚至鏽跡斑斑,看出已有多年未曾啟動。

沈席君心念微動,問皇甫道元:“和宮氏一同押進來的幾人都在何處?”

皇甫道元揮手指向巷道的另一端:“幾位娘娘識得大體,十分配合臣等辦案,不過到底是涉及謀逆要案,不敢將她們與宮氏關作一處。”

“哦,都識得大體?”沈席君點點頭,“那倒是不錯,帶我去瞧瞧她們。”

皇甫道元不敢馬虎,先遣了人去各個監房通報,然後才引了沈席君前往。關押幾位涉案妃嬪的大牢,說是監房,其實更像是宮裡的那一間間宮室。青瓦黛牆,雖說比不得後宮,卻也清爽雅緻。想來幾位妃嬪雖然在押,各自家裡也疏通了不少關係。

近前的一間房門半啟動,微微有光影搖動。沈席君在門前猶疑了片刻,才道:“這裡關押的是誰?”

“是頤淑華和棠昭華,都是當年皇貴妃慶和宮中的老人。”宗正丞郭恕規規矩矩地在一旁應答。

沈席君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邁步入內。卻見兩人身著靛青的粗布麻衫、梳妝素淨,已跪在門側迎駕:“罪婦拜見太后娘娘。”

只是數月未見,此刻得見,卻有劫後重逢的悲涼喜悅。沈席君無言地看著顏棠半晌,才開口道:“你二人封號未撤,都還是宮裡的人,不必以罪婦自稱。”

“臣妾不知今生還能得見太后娘娘玉容。”頤淑華一時難以自禁,竟伏地哭泣起來。而一旁的棠昭華顏棠卻是神容悲慼,未見異色。

幾個月的牢獄之災,誠然還是能消解去曾經的戾氣和鋒芒。如今的頤淑華,哪裡還有當年驕傲的模樣。只是顏棠,那神色疲憊卻漠然,是看透一切般的無望。沈席君不知道她是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強忍著心中的酸楚,沈席君回身對皇甫道元道:“你剛才說,這幾位的案子是不是差不多了?”

“都已結案,只是待得宮氏謀逆之案終審時,需要皇上親審,還要幾位的證詞。”

“那便行了。”沈席君嘆了一聲,重新回過身對二人道,“這些年陪著宮氏,你二人也吃了不少的苦,責罰也受夠了。罷了,都跟我回慈寧宮吧。”

頤淑華大喜過望,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向沈席君。一側的皇甫道元卻面露難色道:“太后娘娘,這怕是於理不合……”

沈席君怒道:“案子都結了有什麼不合?大人若是怕事,哀家去和皇帝說。”

餘下的官員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言,正僵持間,卻見顏棠懨懨抬首,對著沈席君一叩首:“臣妾謝娘娘體恤,只是,臣妾想陪伴宮氏在側,不願回宮。”

“你說什麼?”沈席君一時激怒攻心,未待續言,頤淑華已經扯上顏棠的袖子急道:“你別不知好歹,這是太后娘娘天大的恩典,你還想陪著那女人幹嘛?失心瘋了不成?”

沈席君著人拉開頤淑華,站到了顏棠的身前,與她四目相對:“為什麼?她都身敗名裂了,你還想盡忠?”宮雲繡已毀,她想不通顏棠留在宮氏身邊還有何意義。

“宮氏當年對臣妾有再造之恩,臣妾心中守誓,不得不報。”顏棠狠咬著下唇,對著沈席君再一叩首。那神色倔強而狠烈,相伴十年,沈席君知道她的每一個動作的含義,這一次,她是存心要留在這裡。

“如果哀家執意帶你走呢?”

顏棠伏身在地,半晌,才低低道:“求娘娘成全。”

沈席君忽然感到有些無力,即便在多年前之後,如同當年入宮一樣,她依舊敵不過她的倔強。

頤淑華近乎驚恐地看著沈席君和顏棠之間的波濤暗湧,她不明白顏棠匪夷所思的言行,更怕皇太后會因一時的臨時起意後悔。似乎是靜默了許久,她才如臨大赦般地聽得沈席君的聲音:“涉案妃嬪但凡結案者,經宗正寺卿批准,皆可回慈寧宮。至於棠昭華,送到宮氏身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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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席君決然離去,不再看顏棠一眼。皇甫道元將沈席君送至衙門外,臨上車前,沈席君猶疑片刻,轉身對他道:“告訴宮雲繡,就說她的條件我答應了,讓她回家打理乾淨了,跟著好好勸勸她兒子。”

―――――――――9.26被工作折磨得精疲力竭中抑鬱的分隔線――――――――――――

顏棠最終還是跟著宮雲繡走了,不帶一點眷戀,也沒有給身邊的人留下一句話。沈席君不明白她如今還想做什麼,於人前,她與她始終是敵對的。她無權置喙。

接下來的數日裡,幾位涉案妃嬪結案後陸續歸宮,各自被安排去了慈寧宮以西的壽康宮中居住。幾人封號供奉各有更改,只是戰事非常狀態,饒是一切從簡,也耗費慈寧宮中不少人力物力。

這一日,當送完了最後一人安頓好,沈席君自壽康宮回來時天色已暗。高高的宮牆圍出一道冗長的永巷,漆黑而漫長,彷彿這黑暗永無止境一般地在蔓延。

月色下,慘白的青石板路陡轉,拐過了彎道便是慈寧宮牆的側門。引路的內監推開銅門,驀然間,眼前一陣大亮,沈席君不由得捂眼相避,遲疑道:“怎麼回事,屋裡這麼亮?”

門內已有幾名內監急急趕來跪地恭迎,為首的卻是乾清宮的總管內監孫謹:“奴才恭候太后娘娘,皇上已在殿內等候多時。”

沈席君微微眯眼,努力適應著眼前的光亮,心中的抑鬱卻在不知覺中慢慢消散。步入正殿,但見蕭靖垣一身常服地斜坐在漢白玉的臺階上,正翻閱著一卷手札,一看便知是取自沈席君御座前的案塌之上。

這是她平日裡信筆塗鴉,雖說沒什麼要緊,卻也算私密之物。沈席君幾步上前,一把奪過手札道:“皇帝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眼見手中落空,蕭靖垣靠著身後階梯抬頭一愣,隨即笑道:“原來太后娘娘的隨筆翻不得。”

“皇帝如今來往慈寧宮,倒是越見利落了。”沈席君將手札摔到身後思言手上,氣結道,“三更半夜,你過來作什麼?”

蕭靖垣正了正顏色,嘆著氣站起身道:“這幾日都在軍機處,都沒空管宗正寺那邊的事,太后怎麼讓宮氏就這麼回家了,她到底怎麼和你說的?”

沈席君微微一怔,平息了心緒道:“她想拿自己的命,換她兒子。”

蕭靖垣神色一肅,皺眉看向沈席君:“太后答應了?”

“是。”沈席君點了點頭,“她執意如此,否則就不去見代王。我別無他法。”

蕭靖垣失笑出聲,眯著眼湊近了兩步道:“太后怎麼知道,朕一定會放過代王?”

沈席君側身避開蕭靖垣的試探,她從來不喜歡他這帶著江湖痞氣的神態,因為這樣的蕭靖垣,她無法以太后身份掌控。然而眼下,蕭靖垣在她面前似乎越來越恣意。

只是,每每當蕭靖垣興起調侃之意時,她也知道他心中已有定數。思量間,她將灼然的目光對上了他:“皇帝仁厚,且有容人之量,否則哀家今日也不會坐享榮華富貴至今。”

蕭靖垣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道:“能對曾經的宿敵如此寬厚,太后可比朕慈悲太多。”

“畢竟是要出遠門,宗正寺大牢裡什麼都沒有,總不能給代王一個衣衫襤褸的母親。”沈席君重回殿中案塌前,整理起被蕭靖垣翻過的書冊。

蕭靖垣頭疼地拿指尖敲著腦門:“就這麼隨意和宮家的人相會,太后倒是放心。”

沈席君噙起一抹笑意,斜過頭回望於他:“皇帝陛下的監管手段,哀家有的是信心。”

於是蕭靖垣慢悠悠地嘆了一聲,認命道:“太后仁慈,朕豈有不從的道理。”就這樣,連沈席君都沒想到,蕭靖垣這麼輕易地答應了,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去為難她,或者宮氏。

明晃晃的大殿中一片寂靜,思言不知何時退了開去。沈席君看向蕭靖垣燭光搖曳中的笑臉,突然有一刻的無措。忽然殿外有人求見,沈席君忙不迭地請進,入門的卻是霍圭。他急急走近蕭靖垣,低聲奏稟幾句之後,卻見蕭靖垣神色微變,抬頭望向沈席君道:“代王領了三千人入關了,要我去見他。”

“這怎麼可以?”沈席君聞言一驚,不由得道,“三千人,是皇帝你準了的?”

蕭靖垣點點頭道:“本來是想起碼讓他得有自保的底氣,只是沒料到會來得這麼急。”

沈席君的眼皮突的一跳,心中晃過的是宮雲繡數日前的涼薄笑意,不由得有些不安:“皇帝預備在何處與代王相會?”

“代州,他曾經的屬地。”蕭靖垣低頭看她一眼,笑著道,“強弩之末能耐我何。太后不必擔心。”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便是喪家之犬尚有力魚死網破,難保沒有什麼差池。”沈席君對霍圭道,“會面定得如此匆忙,可作了萬全的準備?”

卻不待霍圭開口,蕭靖垣已然從容出聲:“區區三千人,朕還真沒怎麼放在眼裡。況且,便是上了戰場,靖垣足可自保。”

“太后且安心,宮尚書兄妹二人且在我們手中,代王他不會怎樣。”霍圭許是難得見沈席君這番模樣,亦跟著相勸。

“這些哀家自然明白。”沈席君低頭輕嘆,瞥一眼窗外濃重的夜色,思慮片刻,終於喚過思言道,“去找憬歃過來,我有事吩咐。”

待思言依言退下,沈席君回轉身對蕭靖垣道:“讓憬歃跟你走,這一趟出不得亂子。”

蕭靖垣的神色一凝,看向沈席君的眼神中帶些猶疑:“憬歃是父皇留給你最後的屏障,連他都給了我,你不怕自顧不暇?”

“既然皇帝也知道憬歃的作用,那麼皇帝覺得,在先帝心裡是你的安危重要,還是我重要?”沈席君的笑意中,有些悲憫的淒涼。

蕭靖垣不忍道:“如今的情況與當時並不相同。”

“只可惜,憬歃眼下只聽令於我。”沈席君揚眉淺笑,細緻的眉眼流轉生輝,“我會讓他跟著你的。”

言語間,便聞殿外一陣疾奔之聲,也不待高進喜和孫謹通傳,卻是憬歃邁入了殿內。

卻見他面色惶恐、氣息微喘,草草對蕭靖垣行了禮後,便看著沈席君道:“出事了,宮氏長兄宮雲綿,被殺了。”

蕭靖垣和沈席君一同霍然而起,對視一眼,立即遣退了殿內所有人,然後道:“是誰幹的?”

憬歃深深地看了沈席君一眼,然後低眉道:“是跟著宮氏回府的棠昭華。”

噩耗如同晴空霹靂一般襲來,沈席君在一瞬間只覺幾乎站立不穩。真相如此顯而易見,她竟然沒有察覺。翠兒鐵了心跟著宮雲繡,除了想伺機刺殺宮雲綿,還能有什麼原因?滿腔的痛楚和悔意翻滾,竟至錐心般疼痛。入宮三年,她於宮中經營操勞許多,竟忘了當年處心積慮進宮的原因。只有翠兒,只有翠兒還念著她手刃仇人的誓言。

蕭靖垣狐疑地瞥一眼沈席君的失態,側過身對憬歃道:“棠昭華為什麼要殺宮雲綿……”

然而話音未落,卻被沈席君打斷道:“棠昭華人呢,宮家現在是什麼反應?”

憬歃看了蕭靖垣一眼,選擇回沈席君的話道:“宮家的人不得出府,都已經亂作一團,估計不一會兒就會傳音信到乾清宮。棠昭華被他們的人押了,具體情形,卑職未及查明。”

沈席君強令自己平定下心緒,沉默片刻,轉身對蕭靖垣道:“若是代王知道此事,定然會橫生波折,皇帝你與代王的談判,不能再拖了。”

蕭靖垣沉思著點點頭:“這是自然,朕即刻啟程趕往代州,只這點時間,代王那邊的訊息應當也還控得住。只是宮家這邊……”

“由我來解決。”沈席君頓了一頓,迎上蕭靖垣疑慮的眼神,決然道,“事情因我而起,自然是我負責。”

蕭靖垣的眼裡閃過無數種情緒,最後還是道了一聲:“好,這是太后娘娘和宮雲繡之間的事,朕希望太后能妥善處理。”

看來蕭靖垣能懷疑的,也只是顏棠涉足了她與宮雲繡的過節。沈席君轉過身,看向憬歃,緩緩道:“皇帝已經定了行程,憬歃,你護著陛下一同前往代州。”

憬歃抬頭一愣,隨即垂首道:“卑職明白太后娘娘要做什麼,所以才不能離開,卑職要替先帝看著娘娘。”

“別拿先帝來壓我。”對顏棠的擔憂和對宮家的恨意幾乎讓沈席君理不清自己的心緒,“憬歃你最知道我與先帝的約定,所以這件事,連你也管不了。”

憬歃愁眉深鎖,緊盯著沈席君半晌,才沉聲道:“好,卑職護著皇上,太后自重。”言罷對著沈席君踞身一跪,算作告別,然後對著蕭靖垣道,“陛下,何時啟程?”

蕭靖垣抱臂立在一旁,冷眼看著兩人對答,直到憬歃立於身前了,才失笑道:“你還真是只聽令於她一人,怎麼,二位的啞謎總算是打完了?”

憬歃微微垂首,不作回答。蕭靖垣冷眼瞧著沈席君皺眉不語的側影,於是點頭道:“走吧。”

皇帝一行人戌時出發,待得召集完隨行官員正式離京,估計還要一個時辰。沈席君在心中估算著時辰,回到殿後內廂。梳妝檯前、妝奩之下,那個許久未動的藤木小匣已有些許積灰。沈席君輕輕將它捧出,置於身前,取下鬢間一支珠釵,輕啟鎖釦,匣蓋應聲而開。

身後有一陣異動,沈席君側目望去,卻是驚恐萬分的思言緊緊地盯著她的身前:“這匣子……主子,您又要……”

“噓,輕些聲。”沈席君不悅地一皺眉,轉過頭重新看向匣子,“宮家還沒有訊息傳過來?”

思言不安地點點頭:“戶部尚書府外的護衛來報,整一夜宮家都無甚異動,也沒說要往宮裡傳什麼訊息。”

“果然如此麼。”沈席君捏起一枚腕扣在手中把玩,涼聲道,“看來宮雲緯是準備秘密處置此事了。”

思言不明就裡,只得擔憂地看著沈席君妝容卸盡,換上了那一襲裹身黑衣,那些泛著藍光的陰冷兵器也被一一扣在了身上。三年前曾有過的駭意重新來襲,思言急得無措地拉住沈席君道:“皇上剛剛離宮,主子怎可隻身涉險,這要是萬一……”

“我只是去去就回,你別擔心。”沈席君扯開思言的手,溫聲道,“沒什麼萬一的,皇帝在離宮時便已安置好朝堂上下,沒我這個太后,或許更好。”

“主子怎麼說這等話。”聽著沈席君話中別有它意,思言變色道,“您是有什麼別的主意了?主子您……”

“別多問了。”沈席君不耐地轉過身,頓了一頓,又回頭對著思言鄭重道,“你替我守好這屋子,我只去這一夜,如果明早拂曉還沒回來,你便讓小喜子帶了坤寧宮侍衛隊的人,強闖戶部尚書府。”

思言愣愣地應了,眼睜睜地看著沈席君一騰一越之間,消失在慈寧宮的高牆之後,半晌之後才回過神,心急如焚地喃喃自語:“拂曉,拂曉是什麼時辰?”